灯光下那张脸犹如白垩一样,在水影中更觉恐怖!
「鬼——」楚安大叫一声,狂奔向楚轻侯。
「你又在大呼小叫什么?」楚轻侯回过头来。
「有……有鬼……水鬼……」楚安语不成声,奔到楚轻侯身旁,才敢回身手指向那张脸出现的地方。
楚轻侯目光及处,亦看到了那张脸,看到了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半浮在水中,一身白色道袍,咽喉穿了一个洞,右手握著一柄剑,竟长逾五尺!
「孤鹤道人!」楚轻侯仍然分辨得出来。
楚安这时候亦已看清楚,诧异地问道:「他的尸体怎么会来这里?」
「他们的小舟漂流到这里,尸体在这里出现亦不足为奇。」楚轻侯虽然这样说,心头仍下免有些奇怪,且有些不自在,道:「别看了,我们快上岸!」
楚安已下看,这时候又叫了起来道:「灯——鬼灯!」
「你又看到什么了?」楚轻侯摇头,目光转过来,下由亦一怔。
沙滩的前面,是一片林子,黑夜中只见枝叶的影子,枝叶丛中,赫然出现两团碧绿色的光芒,那两团光芒并不怎样强烈,悠然地正向他们这边栘近。
那一片沙滩随即一白,就好像是白银一样,而每一颗细砂,仿佛都在闪烁著光芒。
月亮已经从云层中溜出来,一样的一轮明月,月色却更加凄冷。
「公子——」楚安一面追前,一面颤声问道:「那灯……」
「你有没有见过鬼?」楚轻侯问道。
「没有。」楚安下能下摇头。
「鬼灯呢?」
「也没有。」
「那你怎知道那就是鬼灯?」
楚安只有苦笑,楚轻侯接道:「那也许是附近的人家听到了你方才的呼叫声,打著灯笼来一看究竟。」
话末说完,那两团灯光突然停下,往来处移回去。
楚安忙道:「公子,你看那灯光是不是有些古怪?」
楚轻侯笑道:「大概是给你那么一嚷吓跑了。」
「公子,你别说笑……」
楚轻侯举步前行,楚安忙又问道:
「公子要到哪儿去?」
「总不成呆在这里。」楚轻侯脚步下停,道:「追著那灯光,我们应该就会找到人家了。」
楚安一想也是,亦不敢一个人留下,慌忙追了上去。
那两团灯光移动得并不快,就像是引路一样。
那条石径以石板砌成,光洁而整齐,显然那是人工弄出来的,月光正照在石径之上。
楚轻侯一步踏上石径,道:
「这里果然是有人居住。」
「却不知是什么地方?」楚安仍然愁眉苦脸。
「找到人一问不就清楚了。」楚轻侯顺著石径继续前行。
那两团光芒隐约就在石径前面,始终就只是两团光芒。
楚轻侯口里虽然那么说,心中其实也觉得那两团光芒有些特别,但为了令楚安放心,并没有说出来。
石径穿过那一片林子,进入一片松林中。
夜风吹过树梢,松叶萧瑟,月光从松叶间透下,朦胧而凄凉。
两团光芒始终在前面,月光下虽然淡薄,但仍然看得见。
前行数丈,转了一个弯,触目一片迷蒙的光芒。
那两团引路的光芒已消失,那一片光芒是来自一幢宏伟的建筑物。
那只能说是一幢建筑物,因为绝下像是一般的庄院,相距虽仍远,看得不真切,那幢建筑物给人的仍然是不像一般庄院的感觉。
建筑物在一座小丘上,闪烁著无数的灯光,那些灯光迷迷蒙蒙,应该是存在的,但细看之下,又好像并不真实。
「前面果然有人家。」楚轻侯脚步加快。
「好像不是普通的人家。」楚安急急地追前。
「嗯。」楚轻侯好像现在才留意到,在他的眼中看来,那幢建筑物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
他们的衣衫已经半乾,开始飘动在夜风之中,而行走之间,衣袂声也特别响亮。
一路上却都没有人踪。
松林中本来无雾,突然间似有雾。
乳白色的雾气也下知从何处吹过来,氤氲在松林中,仿佛透著一股香味。
一种难言的香味,最低限度楚轻侯主仆两人就从来没有嗅过。
「好香——」楚安不由自主地抽一下鼻翼道:「不知是叫什么香?」
楚轻侯摇头,同样不知道。
楚安忽然笑了起来,道:「不要是女人身上的花粉香才好,否则,那只怕是一个美人窝,一个好去处。」
「老大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念头?」
「老奴也不知……」楚安摸著脑袋道:「怎会突然生出这个念头,总是觉得这种香味与女人有关系。」
楚轻侯沉吟起来。
「香气好像是从前面飘过来的。」
「嗯——」楚轻侯脚步下停。
不过片刻,两人已来到石径尽头,眼前是一道石阶,斜往上伸展。
第二回 孤岛蓬莱 玉宇会王侯
石阶三重,每一重都有三十级,每一级都高而阔,两旁竖著石栏杆,那之上都刻著花纹。
一种很奇怪、很古老的花纹,在一般人家,现在已绝难找到,但仍然存在於一些王侯府宅以及一些古老寺院之内。
所以楚轻侯也并没有在意,因为他原就出身王侯世家。
可是他仍然下能不承认这三重石阶是一项惊人的建筑,一步才踏上石阶,他竟然不由自主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来。
住在这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楚轻侯动念未已,身後楚安已问道:「公子,我们是不是上去?」
「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楚轻侯反问道:「是不是……」
「公子,难道你看不出这不是普通人家?我们这样上去……」
「你担心有危险?」
楚安点头。
楚轻侯笑了起来,道:「我们在江心遇上六绝,暴风雨的海面上一叶轻舟,都已经够危险的了。」
「那是不同的……」
「哦?」楚轻侯奇怪地望著楚安。
「在海面上我们是身不由已,而六绝——」楚安的神态显得有些诡异,道:「他们虽然凶,到底还是六个人……」
「哈哈哈——」楚轻侯失声大笑道:「你是说,这里住的不是人?」
楚安没有笑,神态更诡异,道:「我总觉得,这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那你以为是什么?」楚轻侯笑问道:「狐狸?还是妖魔鬼怪?」
楚安回答不出。
「你平生可曾做过什么亏心事?」楚轻侯接问。
「好像没有。」
「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楚轻侯又笑。
「话是这样说……」
「你方才不是还怀疑这可能是一个美人窝?一个好去处?」
「现在不这样想了。」
「为什么?那香气并没有消失。」楚轻侯随即一动鼻翅。
那香气非但没有消失,而且更浓郁。
「不知怎的——」楚安苦笑道:「看见这道石阶我就心寒起来……」
「这道石阶的确高一些。」楚轻侯目光一抬道:「但有我在你身旁,是不会让你摔倒的。」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恐怕遇上什么东西了?」楚轻侯大笑道:「若是真的有那种东西,我们就是不上去,也一样会找来的。」
楚安只有苦笑。
楚轻侯随即举步,楚安忙追前,走在楚轻侯左侧,楚轻侯走得并不快,脸上仍然有笑容:心底下知何故亦有些寒意,是否因为楚安的话影响?却连他自己也下敢肯定。
越上,风越急,寒意更甚。
到最後几级,楚安简直就爬不上去。
他们终於来到了那座建筑物之间,楚安一定神,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道:「这不是王侯府第?」
「看来就是了。」楚轻侯双层紧蹙,往门内望去。
门大开,左右种满松树,一条白石径夹在当中,楚轻侯极目望去,却望不到尽头,目光一转,落在大门左侧的一只石狮之上。
那只石狮巨大无比,披著月光,散发著一种凄冷的光芒,刻工精细,栩栩如生,神态凶猛,骤看来,竟就像要从石坛上扑下,择人而噬。
在大门左侧,也有一只同样的石狮,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由门内传出。
「公子来了。」银铃一样的声音,动听而迷人,也许就因为这样,虽然来得是这么突然,但并没有惊吓著楚轻侯主仆。
楚轻侯主仆从未听过这么美妙的声音,他应声望去,就看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妖娆女人。
那女人正站在门内白石径上,以楚轻侯耳目的敏锐,竟然不知道她的到来,她的衣饰很奇怪,绝不是时下流行的那一种,楚轻侯虽然并非从未见过,但记忆所及,那印象只是来自一些古画。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女人的脸上,立时被那个女人的容貌吸引。
那个女人并不是他生平所见的最美丽的一个,但却是他生平所见的最具有吸引力的一个,她虽然站在那里下动,但眉宇之间,媚态毕露,风情万种,整个身子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充满了挑逗,充满了诱惑。
楚安已目瞪口呆,楚轻侯的目光亦接近凝结。
那个女人目光一闪,忽然问道:「公子在看什么?」
楚轻侯应声,心头一凛,即时「沙」一声风吹树梢,一蓬月光从松叶间漏下来,正落在那个女人的左半边脸上,那半边面颊立时就像变成透明,更显得美丽,也更显得妖娆了。
月光下,白石阶上留下了松枝的影子,那个女人虽然披著月光,竟没有影子在白石阶上留下来。
楚轻侯并没有在意,尚未答话,那个女人已一摆手,道:「公子,请——」
楚安这时如梦初醒,一拉楚轻侯的衣袖,道:「公子,人家请我们进去……」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那个女人已来到他面前,她移动得并不很快,却一些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身形的飘逸轻盈,楚轻侯前所末见。
那简直就像是一匹轻纱,一团烟雾在石径上滑过来、飘过来。
她随即拉住了楚轻侯的右手,楚轻侯竟然不知道闪避,那个女人若是要杀他,刹那间必定可以成功。
刹那间,楚轻侯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但绝非出於恐惧,完全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纤纤玉手。
那只手毫无瑕疵,纤巧而光洁,白得就像是霜,就像是雪。
楚轻侯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美的手,可是那竟像霜雪一样寒冷,在接触的刹那间
,一股寒意由楚轻侯的手掌上直透进心底深处。
楚轻侯不禁心生寒意,脱口问道:「姑娘一身轻功,绝非寻常可比,内功亦一样,却不知是哪一门派……」
那个女人「哦」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轻侯道:「姑娘身子轻盈……」
「那大概是因为我的肉不多。」那个女人的回答非常奇怪。
「姑娘的玉手已练得犹如冰雪一般寒冷。」
「那不过是我的血太少。」
楚轻侯听得怔住,那个女人接著将手抽回,又一声:「请——」
「姑娘……」
「你可以叫我香奴!」
「香奴?」楚轻侯的话尚未接上,旁边的楚安亦已不由自主地插口道:「公子,她真的香得很……」
楚轻侯轻叱道:「不要乱说话!」
「这是事实!」楚安犹自接上一句。
楚轻侯知道是事实,那个自称香奴的女人的确是香得很,那种香气也就是他们在路上嗅到的那种,在香奴接近的时候,他便已发觉那种香气便是由香奴的身上散发出来。
香奴及时问楚安道:「我真的很香?」
楚安下加思索地道:「当然是真的,不知道香奴姑娘用的是那间铺子的花粉?」
「你猜——」香奴一笑,不笑已经美丽动人,这一笑起来更是令人心荡神驰。
楚轻侯主仆齐皆一怔,香奴笑容一敛,道:「我家侯爷,已经在大堂恭候多时,两位请……」
「侯爷?」楚轻侯主仆诧异地互看一眼,方待问什么,香奴已转身举步。
「公子,这……」楚安正感踌躇。
楚轻侯一笑道:「人家一请再请三请,我们若是还不进去,这位姑娘固然难做,她那位侯爷主人亦会责怪我们无礼。」
「公子,那位侯爷……」
「进去不就清楚了。」楚轻侯举步上前,楚安一把拉不住,慌忙追上去。
香奴回头一笑,脚步不停,流水行云一样往前走去,她的笑容虽然美丽,却也说
不出的妖异,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楚轻侯也分辨不出,亦步亦趋,紧随在後。
每一个人都有好奇心,楚轻侯的好奇心,更是一向大得很。
白石径蜿蜒在松树之间,连接著一道精致的九曲飞桥。
那道飞桥横架在一个池塘之上。
池水是那么澄清,月亮倒映在池中,更显得皎洁,可是风吹过来,池面泛起了涟漪,水中那个月亮就碎了,碎成无数片银光。
天上那个月亮当然不会被风吹碎,琥珀色的月光下,香奴整个身子仿佛就裹在一
层薄纱之内,看来有些儿朦胧,又仿佛她整个身子都在散发著一层迷蒙的光芒。
月光下,桥板上,有楚轻侯主仆的影子,桥下水中也有他们的倒影。
香奴却全都没有。
楚轻侯主仆不会无故凭栏下望??尤其楚轻侯,眼睛平视,虽然间或会低垂,但并没有留意这个问题,楚安本来也没有,他已经疲倦得很,一直就佝傧著身子,紧跟在楚轻侯後面,简直就是踩著楚轻侯的影子往前行,所以才会突然留意到香奴的影子。
动念间,楚安心生寒意,不由自主地伸手拉住了楚轻侯的衣袖。
楚轻侯脚步一顿,回头道:「安伯,怎么了?」他只当楚安是太疲倦,接又道:「来,我扶你一把。」
楚安忙不迭摇手,接著连指向桥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面庞简直就像是涂上了一层白垩似的,苍白得吓人,豆大的汗珠突然从头上滚下,是冷汗。
楚轻侯也看出楚安有些反常,反手将楚安扶住道:「安伯,你哪儿不妥?」
楚安嗫嚅著欲言又止,香奴在前面亦已听到,停步回头问道:「什么事?」
回答的竟是楚安,道:「我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很……很好……」声音颤抖,两条腿就像是弹琵琶一样。
香奴冷然一笑,回头继续前行。
楚安的目光又落在桥板上,楚轻侯看在眼内,道:「你到底……」
「公子……」楚安手扳上楚轻侯的肩膀,脚一缩,整个身子挂起来,手指著地面道:「你看……」
那手指颤抖得更厉害,楚轻侯循指望去,并没有看见什么,疑惑地摇头,楚安尽量压低嗓子,附耳道:「公子,你看那个女人的影子……」
楚轻侯一怔,目光及处,道:「她哪有影子?」
这句话出口,他当场目瞪口呆。
「我们有影子——」楚安简直就在哭道:「树木、栏杆,每一样东西都有影子,但单单她就是没有……」
「怎会这样的?」楚轻侯一声呻吟。
「听人家说,只有那种东西才没有影子——」
「什么东西?」
「鬼——」楚安几乎差点大声叫嚷出来。
香奴即时又回头,笑望著楚轻侯主仆,道:「两位怎么又呆在那里?」
楚安头立即垂下,他只怕看到的已不再是一张美丽的脸庞,而是一张狰狞的鬼脸。
香奴的脸庞却没有任何变化,楚轻侯目不转睛,虽然是有些心寒,但仍然没有表露出来,强笑道:「没什么——」
「两位还是加快些脚步,若误了时刻,侯爷怪责下来,可苦了小婢。」香奴继续向前走去。
「姑娘放心,」楚轻侯再次举步,才走得三步,又给楚安一把拉住,道:「公子,我们还是……」
楚轻侯摇摇头道:「那位侯爷在等候我们——」
这句话他说得很缓慢很清楚,楚安也是一个聪明人,入耳惊心,脸色又一变。
那位侯爷是知道他们到来,才会吩咐香奴在大门外接待。
怎么会知道?
这固然是一个问题,但既能吩咐香奴,当然亦能吩咐其他人,他们现在离开,说下定会引起下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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