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五年帝都长安被安史叛军所占。
安史之乱后,大唐调河西、陇右、西域等地的精锐边军东援。吐蕃乘虚而入,当地守军力不能支,河陇、西域之地先后为吐蕃所占。吐蕃经常长驱直入大唐境内,帝都长安也处于吐蕃的威胁之下。
大唐代宗广德元年(763年),吐蕃甚至一度攻占长安。
已到五月,阳光已有几分肆无忌惮的味道,明晃晃地泼洒下来,让人感到眼花燥热。
距离帝都长安启夏门五里的地儿,一群羽林骑如道狂风一般从驿道卷过,漫天烟尘,甲胄刀枪在阳光下闪闪亮。
驿道上一位年青的白衣士子,约莫二十左右,腰悬横刀,骑着一匹健马缓缓驱驰。
一身白色的麻衣士子服还几乎成了灰色,污迹斑斑,虽说穷酸潦倒,举止间却流露出一股北地汉儿的豪迈洒脱。
那白衣士子早听到后面轰鸣的马蹄声,驱马到了路旁,扭头回望。
只见烟尘中一杆半卷的红旗忽地舒展开来,羽林骑已减缓马,徐徐缓驰。
这群羽林骑身上的皮甲战袍比白衣士子身上的更脏,一个个腰板儿挺得笔直,脸上虽带着旅途的劳顿和疲惫,可有种勇悍粗犷的气质。
他们是一骑三马!那马也被拖得形销骨立,看着让人心疼,他们急着赶路,为的个啥?
白衣士子好奇,策马远远跟着这群羽林骑进了启夏门,不想这群羽林骑进了城就掉转马头,向东驰了一坊之地。
“羽林武学”皇帝亲笔题写的镏金大字挂在朱漆铜钉大门前,门口整齐站着一溜儿顶盔贯甲的武学生,宣节校尉哥舒车今日当值,一见李岩领着羽林骑这付模样,心里明白,这位小爷又在玩命似的练习长途奔袭,要是在战场上,最害怕的就是这类嗜血好战的疯子。
“哥舒宣节,两月不见,身材福了,常去胭脂马还是桃李蹊?”右威卫郎将李岩大声地打趣道。
身后的羽林骑出一阵爆笑。
哥舒车也不恼,笑嘻嘻地上前牵马,套着近乎:“李游骑,你一出马,就立了大功,什么时候也带上我,让我也跟着沾沾光,连带着鸡犬升天。”
“行啊,杀吐蕃蛮子啃硬骨头时就带上你。对了,我让你写信给哥舒翰,邀他来羽林武学,有回信吗?”李岩忽然想起这事。
跟吐蕃蛮子干,要是他娘的这只左手没受伤,咱还咬牙去拼一拼前程,弄个将军耍耍威风,现在还只配呆在羽林武学调教调教武学生,认命了不是。哥舒车点头笑道:“已经有了回信,哥舒翰说今秋来帝都一游。”
李岩率羽林亲卫进了武学大门,就开始忙乎喂马洗澡刷马这些杂事儿。仿佛不是什么右威卫郎将,游骑将军,而是一名纯粹的大唐军人。
白衣士子快马来到羽林武学门前,勒缰扯马,那马瞬间似被人定住了一般停下,白衣士子从马背上似片落叶飘然落下。
这小子的骑术不错,哥舒车眼睛眯缝起来。
“请教大哥,这儿可是羽林武学,我听说武学正在招生,不知哪里报名?”那白衣士子将马系在拴马桩上,抱拳施礼,却是落落大方。
“是呀,你一个白衣士子,不进科场,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哥舒车对他的豪迈洒脱心生好感,问道。
“结束浮云骏,翩翩出从戎。且凭天子怒,复倚将军雄。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那白衣士子朗声吟诵起自己的诗作。
那诗抒白衣士子自己的志向,直抒胸臆,自有一番气骨在里面。大唐人都崇拜诗人,哥舒车这个大老粗胸中激荡起一股沉雄激壮的情绪。良久才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了兄弟,羽林武学招生已过。”
白衣士子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失望,脸上带着笑,仍然拱手道:“大哥眼神犀利,身躯凛凛,想必出自边军吧,有空找个酒肆喝一杯。”
哥舒车瞧他那副潦倒模样,还豪爽相邀,心中不忍,给他指了条路:“刚才回羽林武学的是右威卫郎将李岩,他是制科的探花,翰林学士,文武双全,身兼数职,你换身干净衣衫,到平康里小李学士府去拜访一下,日后达了,不要忘了我这个老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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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拆迁风波
李岩在羽林武学沐浴之后,又睡了一觉,换了一套右威卫五品郎将的朱色袍衫,胸背肩袖饰豹,精气神养得足足的,才骑着铁连钱,带着一队羽林亲卫回到了平康里。
数月不见永穆公主,书信倒是去得殷勤,却只能在上面倾诉一些家事和姐弟之情。现在近乡情怯,收拾齐整,带着从藏金窑中细心挑选的两套珍稀物件儿,一套女子的饰,步摇簪子耳坠。一套孩子用的,古玉佩,长命金锁什么的。
料想学士府后边的庭院应该也改造完毕,去年动身前吩咐高墨达,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就开始动工,拆去那一段院墙,用湖水相隔,与永穆公主的住春院相连。
已是下午酉初时分,阳光明媚,李岩进了自家府第,仆从奴婢闻讯,俱来迎接。
李岩一看,府里又多了十来名温柔俏丽的新罗婢,一问小妹李腾空,原来是新罗王室金介休送来的,推辞不掉。
“腾空,这些日子替哥哥打理府中事务,辛苦你了,又帮我照料永穆公主。”走在回廊上,李岩悄声道。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放在她手上:“我在洛阳给你买了几样饰,做工样式倒还精巧,你瞧瞧可喜欢。”
哥哥还是念着我,不枉小妹替他在家操着这份心。李腾空把那锦盒捧在手心里,一阵雀跃,道:“多谢哥哥,你还是赶紧去看看永穆姐姐,她快要临盆生产了,还早晚念叨着你。对了,还要恭喜哥哥,再过几日,你就要当爹了!”说完这句,便转回到自己屋里去了,想是去瞧锦盒里的饰品,女孩子都爱那玩艺儿。
李岩笑着摇了摇头,举步朝学士府后院走去。半年不见,围墙处已堆土筑成岗阜,几块散落的溪石或卧或立,两三组立峰石掩映在绿树灌木之中,曲折蜿蜒,石砾铺成枯山水,梳理成水波纹,仿若沟涧溪流,院中铺着大片的石砾,以砂拟水,以石代岛,布置了一组群石景,追石和逃石一追一逃,活泼生动,院景边角缀以树木、步石、石灯笼,一付平远开阔的意境。李岩走入其间,心神瞬间就入了静定,这些天日日想着征战杀伐,此刻只觉得一种安详清宁。
学士府后院与公主府的住春院只一片湖水相隔,枯山水与池泉园相映成趣,李岩踩着步石,沿着湖岸绕行,依稀浮现出初遇公主那会儿的情景。
那是永穆公主么?站在桃树下,树上结满了刚着红的桃儿。
永穆公主突然现湖边多了一个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不是岩哥儿么?个子又蹿高了些,俊朗的脸有几分清减,他率军在冰天雪地里艰难行军,夜袭太平道巢穴……我常给肚子里的孩儿念他父亲书信中的故事,说他怎么有勇有谋,其实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永穆公主见李岩向自己走过来,心中一片喜悦,挺着肚子,行动不便,抚着小腹,轻轻自语道:“小宝贝,我们天天在湖岸边晃悠,终于盼到你父亲回家了。
李岩缓缓走到永穆公主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军前沉稳凝练的样子不知跑哪儿去了,声音着颤,半晌,却只憋出了一句极普通的话:“姐姐,你和孩子还好吗?”
四目相对,含情默默凝睇,李岩和永穆公主没有什么言语,两人眼拨里凝聚着这四个多月,一百二十多个日日夜夜,朝朝暮暮的思念,牵肠挂肚的的担忧……
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有似水一般的温柔。
突然间,只听得永穆公主“哎哟”一声,双手捂在肚子上,脸上一片痛苦状。李岩一时慌了手脚,忙问道:“怎么啦?没什么事吧?快来人啊!”女人大肚子的事,他可一点儿不懂,急得他转头大声地叫唤起来。
却见,永穆公主抬手掩住了他的嘴,娇羞道:“想那腹中的孩儿日日听我念叨他父亲,现在见到父亲高兴,怕是在里面高兴呢。”
“是吗?让我瞧瞧。”李岩一脸兴奋,把耳朵凑到永穆的腹部,听到扑腾的动静,
“你这调皮鬼,好没规矩,我一回家就不安分,就这样跟你父亲打招呼的吗?”李岩贴着永穆公主的腹部,跟里面的孩子说着话。
夜色降临,李岩在公主府与永穆公主,卢眉儿等一起聊着家常,用过晚饭。学士府那边有人来报,吉温在书房求见。
刚回到学士府,李岩就派人去找吉温过来,想详细了解一下拆迁风波的来龙去脉。
“姐姐,你现在身子重,早些安歇。对了,让产婆就睡在外面,卢眉儿,将待产的一切事情准备好,我去书房见见吉温。”李岩细细叮嘱了一番,方才离开。
学士府书房小院,吉温正在回廊上,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灯光将他的影子拖得有些乱。
到了书房小院前,李岩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前后几名顶盔贯甲的羽林亲卫簇拥,自有一番威势。
“卑职参见李游骑。”瞧见李岩过来,吉温赶紧上前拱手施礼。
对于这个日后心狠手辣的酷吏吉温,李岩一直就是且疑且用,当下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点了点头,直接进了书房。
吉温愣楞的,眼下自己因为朱雀大街拆迁的事被撤了职,前程正望着如日初升的李岩照拂,也不敢有所怨言。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此刻却像个小媳妇般委委屈屈跟着进了书房,也不敢落坐,就在李岩身边规规矩矩地杵着。
“说说,你怎样将购宅置地的事办砸了?”李岩那杀过人的眼神盯过来,吉温打了个哆嗦。
“我谨遵李游骑的吩咐,提前就将那几处热闹的口岸买了下来,按理说,价钱也给得不低——”
吉温的话刚说了一半,斜眼瞥见坐在紫榆书桌后的李岩忽地笑了,那笑容在微微晃动的烛光里显得莫测高深:“既然如此,那怎么出的事?”
“我……我想多买几处院宅,将那……银钱分期支付,合约上也写得明白。那些院宅的主人也精,看到殖业坊正在兴建的大商场,都明白过来,要求解约,有的依仗有几分权势,告到了京兆府。现在张九龄又兼了御史中丞,可以闻风上奏。”吉温这些天来东奔西跑,脸上的横肉也少了许多,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
瞧把自己说得这样无辜,李岩心中有数,微笑着道:“吉温,恐怕不止这个吧,据说有几户不愿拆迁的,你带着昔日那帮国子监的纨绔子弟,打着羽林武学的招牌,强行将人家的家具物件装上马车,还将人殴打一顿,拆毁院宅房屋,胆儿挺肥的?”
吉温“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李游骑,我一门心思想将你交待的事办好,行事鲁莽操切,犯下大错,现在追悔莫及!”
看到他一脸痛责自悔模样,李岩缓缓道:“我知道你一心替我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现在你被撤了职,此事呢,现也处在风口浪尖上,急不得,我看,你就先入羽林武学,随武学生操训一段时间,以后等机会吧。”
入了羽林武学,将你操训得不成*人样,自然知道我的话就是如山倒的军令,看你还敢这般自行其是不。
后日进大明宫,在常朝紫宸殿上,该怎样应付御史中丞张九龄的弹劾呢?这场风波还未过去,李岩在烛光里陷入了沉思。
明日是官员休沐的日子,李岩也没闲着,去了一趟许国公苏颋府,拜见恩师。
许国公苏颋府,书房。
白苍苍的苏颋看着皮甲红巾的李岩,欣慰地听他说起帮助广州都督李尚隐种植占城稻的事。
“李都督与我乃是旧友,你的所为他已来信告知我,岩哥儿,你谋的是大唐的千秋大业,我都望尘莫及,应将这件事上奏皇帝,让朝廷上下议议。”苏颋沉思了片刻,提议道。
不用你去上奏皇帝,这事后宫的武惠妃也有份,时机到了,她自然会说,李岩慌忙劝住了他:“恩师,朝廷一议,落到中书令张说耳中,恐怕会又起风浪,这事咱们先悄悄地干,等事情成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从怀中取出几封信件,李岩递了过去:“这是我与张京兆的女儿张若兰往来的书信,念在我俩情逾金石,烦请恩师再去一趟张京兆府第,再一次向他提亲,我已备好聘礼带过来了。”
张九龄矫情,上次提亲,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幸亏我是燕许大手笔,才对我客气,苏颋阅信一看,还有几李岩的诗词在书信上面,阅信良久,颇有些感动,可笑一对痴儿女,已到了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生生给张九龄这个混账老子拆散了。
苏颋霍地站起身来,高声吩咐奴仆:“备马,我这就去张京兆府上,为岩哥儿提亲,你就静候佳音吧。”
不用说,眼下张九龄还在想着弹劾我,去了也是碰壁而回,李岩连声道谢,告辞回府。
回到平康里学士府,李岩挑了几样价值连城的饰古玉,往兴庆宫武惠妃那儿去了。
翌日,大明宫紫宸殿。
中书令张说递了个眼色给张九龄,要他出列弹劾刚刚立功回朝的李岩。
御史中丞张九龄手持玉笏,大声弹劾:“臣弹劾羽林武学司业,右威卫郎将,工部员外郎李岩,指使下属吉温等,巧取豪夺民宅,仗势行凶,聚敛财富,此风断不可涨,臣请求陛下将他贬出朝廷,让他自省……”
张九龄言词朗朗,声若洪钟,仿佛道理都跑到他那边去了。
李岩恭恭敬敬站在大殿前,接受这暴风骤雨一般的弹劾。
礼部尚书,许国公苏颋实在忍不住了,站出来怒斥张九龄:“吉温等行事违法,已遭查办撤职,李郎将清剿太平道,远在洛阳千里之外,将下属违法的事扯到他身上,恐怕是挟着私愤攀诬咬人的吧!”
大殿上,张九龄脸皮涨得通红,苏颋与他的恩师张说齐名,资格老,也是宰相,一时间不敢顶撞于他。
苏颋得势不饶人,言词犀利,句句如刀:“老臣受圣人之托,三番两次到你府上为李郎将求亲,你就是矫情,推三阻四,生生拆散了一对好姻缘,你听听李岩的词……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你瞧瞧这相思闲愁的词做得多好,一对痴儿女两情相悦,山盟海誓,你却要生生地把他们拆散,连我的面子都不给,皇帝李隆基脸色沉了下来。昨儿晚上,武惠妃也举了好几件事,说皇义子李岩行事虽然不够沉稳老练,但心思全在国事上,不辞劳苦,日后必定为国之栋梁。
高坐在雕龙胡床上,皇帝李隆基居高临下,沉声喝问:“张爱卿,当着满朝文武,朕亲自为皇子李岩提亲,你可应允?”
朝廷之事如何扯到儿女亲事上来了,苏颋斥责我挟着私愤攀诬咬人,张九龄脸上挂不住,拗脾气上来了,当庭跪下:“道不同,不相为谋。恕臣不能答应着门亲事。”
皇帝李隆基的脸色青得快要拧出水来,瞧着张九龄的眼神已带着几分厌烦憎恨。
工部侍郎李林甫抬头瞧着对面武将班列中的儿子,眼神里有几分惊讶。
昨晚李岩过府探望我,说起吉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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