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缓慢的推掌、斜削,一掌又一掌。
李员外的攻势已消,他只能被动的举臂格拒,偏偏那看似缓慢的每一掌已让他目不暇接。
又一下,李员外真不明白这一下是怎么捱上的,因为他明明挡过了这一掌,然而右胸如火炙的疼痛已告诉了他没挡过那一掌。
死亡的脚步已近,李员外的脸已惨白。
郝少峰狰狞的笑脸也一寸寸的逼进。
现在李员外混身上下少说也捱了七八下。
他已退至了城墙边,冷硬的墙壁已经阻住了他的后退。
铁掌再举,李员外灰白的双眼却瞬也不瞬的直叮着那郝少峰的双手。
“你已躲不过我这最后的一击了。”郝少峰冷漠的说。
冷汗已浸透衣衫,可怜的李员外他仿佛已虚脱般的难以开口。
“你有什么交代?”郝少峰再问。
“交代?!交代什么?”李员外沙哑的声音实在难听。
是不是李员外打糊涂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听不懂这句话?
“你不要装疯卖傻,你那一套已经过时,我只是看在曾属同门的份上问问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当然那还必须看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替你去办。”郝少峰像是对一个快咽了气的人说话。
也难怪他如此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李员外此刻还真是随时会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一听此言,李员外已气得“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固然这口於血已被他强忍了许久。
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轻拭着嘴唇边的血渍,李员外能让人气得吐血,这还真是新鲜事。
“多谢……你的……美意,我最……最亲爱的郝……郝大叔。”
这个人还真有股傻劲和熊脾气,到现在他还不忘挖苦对方。
“哈哈……好、好,‘乞王’那笨蛋能有你这种傲骨的徒弟,也该满心欢喜了。只不过他看不到你这付视死如归的样子……哈哈……”郝少峰虽然笑着说,可是那种笑却真正是一种皮笑肉不笑。
“师……师父,我愿代其劳……”楚向云这时候已行了近来并且说道。
侧望了一眼爱徒,郝少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能杀了李员外,不但帮中立了大功,就是传出江湖也是一件大大露脸的事。
这种便宜、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活元宝,谁会不捡?
郝少峰之所以心怀不轨,一半为了自己,另一半当然也是为了这位视若已出的徒弟。
所以他点了点头,也退了开去,并且叮咛道:“云儿,小心他的困兽之斗。”
李员外真想不到自己这“丐门之宝”的称号,有一天竟真的成了人人想抢的“活元宝”了。
他叹了口气,暗哑道:“楚……楚向云,你……你不怕天打雷劈?”
师父什么样,徒弟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楚向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实说,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要活刮了你。员外郎,我已受够了你,真的,我已受够了你,妈的!这些年来你抢盖了我的风光,整个丐帮把你捧上了天,你凭什么称为‘丐门之宝’?就凭你卖狗肉?还是你那痴肥的样子?”
又呕出一口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李员外恐怕早已把对方杀死三次还不止。
“‘怒豹’!你……你好利的唇舌,这些话……咳,咳……这些话你以前怎么……怎么不敢对我说?!难道你……你只会捡便宜?来,来,你快下手呀!你将……将会发现,我现在仍然……仍然可以宰了你这条狗……”
一生气人无算,李员外这会受的窝囊气还真不轻。
他的眼睛已红,他的样子还真像要吃人一般。
侧过身,楚向云悠闲的踱着步子,并紧盯着李员外狼狈不堪倚靠着墙的身躯。
嗯,果真像一条准备噬人的豹子。
无敌钩,钩无敌。
楚向云已经掣出了随身兵器。
一个像饿极了的“怒豹”,一个像待宰的“肥羊”。
这本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同时更是一种“弱肉强食”的局面。
江湖中本就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问题在于谁能躲过那大大小小,永无休止的争战,谁就能生存。
现在郝少峰知道,楚向云知道,李员外除了奇迹出现他已离死不远,因为他已力竭,因为他已虚弱得无力再战。
只要一击,最多再加一下,李员外必死。
楚向云无敌钩已举起,他明白现在杀李员外比杀只鸡还容易。
曙光乍现——
当第一道阳光穿破云层照在楚向云阴鸷的脸上,他的无敌钩已落了下来,像一道虹彩,更像一只能撕裂人的豹爪。
然而——
楚向云的无敌钩竟在李员外的面前停了下来,并且落了地响起“叮当”一声。
一根特大号的绣花针,只露出尾端一小截,其余的尽没人楚向云的眉心。
楚向云仍然睁着欲杀人的双目看着李员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失去了力道?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点警兆也没有自己就中了暗器——一种要命的暗器。
郝少峰一旁张大了嘴,他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只见到李员外的手指微微一动后,那原本弥漫的杀气已消失殆尽,一切,一切就这么归于静止。
举袖轻拭着额际的汗渍,李员外呼了一口气。
郝少峰这时才发现李员外手中那十数根绣花针,同时他也才瞧见楚向云眉心中间的一点殷红。
“这……这是绣花针……”郝少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惶声道。
“不错,这是绣花针……,却……却也是能……能要人命的针。”李员外喘息未停说。
“你……你怎么同门相残?!”
“我同门相残?你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你们不顾同门之谊先要我的命。”
李员外已稍为精神了些,说话不再打结,言词之间也开始锋利。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郝少峰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员外奇怪道。
“我所指的乃是……乃是……你也是‘菊门’中人……”
“‘菊门’?我还梅(没)门呢!我要是‘菊门’中人我早就杀了你们这一对欺师灭祖的混球……”李员外气愤道。
“你不是?!……那么你怎会这独门的暗器?!”
看了看手中十数根绣花针,李员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见过这种针?!”李员外说。
郝少峰不再说话,他痛惜的扶住即将倒下的尸体。
一个人既然死了岂有不倒下之理?
只是楚向云竟然能死了后一直到现在才摇摇欲倒。
李员外虽然感觉到郝少峰即将再度出击。
但是他也同时发觉到郝少峰似乎对自己手中的针,有着某种程度的畏惧。
晨底已现,李员外知道自己不再有把握能再出奇制胜。
因为郝少峰已侧过了脸,避开了刺眼的阳光。
同时郝少峰现在已有了戒备,再说他毕竟是郝少峰而不楚向云。
“不管你是谁,李员外,你这头肥猪竟然杀了楚向云,毁了我一切的希望,我就要你死透、死绝……”郝少峰咬牙切齿道。
李员外一股凉意从脊椎骨中渗出,他却举了举手中的绣花针道:“你……你不怕它们?你……你既然知道这针的厉害,就该知道这针一向不虚发……”
郝少峰怒视着道:“不用威胁我,我是‘菊门”中人我当然知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吗?”
李员外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针已突然飞出三根,直三点直飞郝少峰。
他不得不先出手,因为郝少峰再逼进两步,他己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出手,毕竟用手拿针是不容易戳死人的。
高大的身躯应该比较笨拙,然而郝少峰却极其巧妙的闪过了这三根针。
又是三根针飞出李员外的手。
郝少峰没法再逼进,可是他仍然躲开了第二波飞来的三根绣花针。
于是又是三根。
李员外冷汗再流。
他已明白自己手中的针没剩下几根。
他更没想到这些万无一失的针,却没一根能射中目标。
他也不知道当这些针统统射出后,他还能再拿什么阻挡对方继之而起的攻势。
因为他现在的力量只够用针。
因为刚才的拼战不但耗尽了他的内力,同时也受到了不轻的内伤。
所以他冷汗再流。
甩手出针牵扯到内伤的痛苦,眼看着一根根减少的手中之针,他能不心躁?他能不焦虑吗?
这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她冷艳的脸上一双美目正注视着李员外和郝少峰。
当李员外正准备抛出手中最后的三根针时,眼尖的他已经瞄到这白衣女人——许佳蓉。
他笑了,当然他这时候能笑得出来,会令郝少峰感到疑惑。
于是郝少峰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许佳蓉。
李员外最大的本事除了烧得一手好的“飘香三里”外,恐怕还有一绝,那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见到漂亮的女人,当然说的就是拍马屁的话喽!
您如不信的话,请听:
“许……许姑娘,真……真巧,噢,不,不太巧,我可能又要劳你解……解围啦!”
“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好像和人打架?而且好像输的一方都是你呢?”许佳蓉编贝也似的牙齿闪闪发亮笑着说。
“嘿嘿……不好意思,你是贵人,我呢却总是落难人。”’李员外胆气已壮的苦笑道。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呢?咦?!这人的装束该是你们丐帮……”许佳蓉突然说不下去,因为她已发觉到李员外一身光鲜的衣裳,虽然那已经有些血污。
“姑娘何人?丐帮正在清理门户,希望能惠予方便,让过一旁。”郝少峰看到李员外巴结着对方,为免节外生枝故而朗声说。
“清理门户?!”许佳蓉不解问。
“是的,李员外不但叛帮且杀害同门,老夫郝少峰正执行敝帮主令谕……”郝少峰说道。
“放屁,郝少峰你……你他妈的莫要血口喷人。”李员外一旁没待郝少峰把话说完,已经急切中口不择言的骂了出来。
皱了皱眉头,许佳蓉虽然已领教过李员外的诙谐,却没想到他骂起人来还这么难听。
郝少峰脸色已变,再怎么说他是李员外的长辈,在外人面前他岂能受得这个?
立时一片掌影方起,而李员外早已防着,手中最后三根针已出。
同样的,郝少锋拧身斜肩亦躲了开来,并立时出掌。
“许……许姑娘——”李员外的嗓音就如同火烧了屁般的吼道。
郝少峰的双掌虽号称“铁掌”,但怎能与剑锋比利?
所以就在他躲过李员外最后三根针后出掌攻击,蓦地发现一把长剑已横掠在前,他不得已后退数步,撤招换式,李员外算是躲过一劫。
失去了危机,李员外好整以暇的拱手道:“许姑娘,谢啦——”
郝少峰眼见李员外那付“宝”相,已气得冒烟。
“前辈,李员外乃晚辈朋友,可否让晚辈问明真实情形后再说?”
李员外磨赠着靠到许佳蓉身边,同时未待郝少峰答话已开吼:“屁的前辈,许姑娘,你要喊这人前辈那可就喊得冤喽!”
敢情李员外有了靠山,他一付有恃无恐的说。
掌虽无情,剑却更绝情。
郝少峰熬了一晚,折腾了一宵,更失去了爱徒,最后眼见即将掌毙李员外,猛古丁杀出这么一个揽事上身的女子,他能不急,他能不气吗?
纵然许佳蓉语气缓和,但他眼已红、肺已炸,根本二话不说,举掌就劈。
许佳蓉也似乎是个爱管闲事的女人,于是她亦挺剑对敌。
掌如影、剑如虹,掌剑翻飞。
李员外逮着了机会,他顺着墙滑坐在地,一面揉着肩骨,一面像看戏似的望着两条缠斗的身影。
这时候他才发觉到自己刚才受的内伤有多么的重,因为他现在臂膀已肿,胸骨在疼,全身像散了似的连呼吸都要费上好大的劲。
这个年头人都有种爱凑热闹的毛病。
有打架的人,当然就有看架的人,何况天已亮,又在城门边。
不一会早起的人已经快围成了一道人墙,谁都争相看着这难得一见的生死之斗。
李员外要不是浑身疼得站不起来,恐怕他真会沿着驻足观战的人们收收银两,赚个外快。
“这女的好厉害……”
“那老叫化的双掌也不差……”
“哎唷,地上还死了人哩……”
众人七嘴八舌的鼓噪着。
李员外知道这场架就要结束了,毕竟江湖人物也不太敢明目张胆的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拼战,这可是有王法。有官府的地方。
郝少峰急得一张老脸上的须发根根直竖,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个雌儿的功夫怎么会那般厉害。
尤其他急的是连一点致胜的把握也没。
战还是不战?走还是不走?
他不止一次的心里暗忖着。
“官家的人来了……”不知是谁冒出了这么一句。
于是郝少峰立即有了决定,他一个纵跳脱离缠斗,狠毒的瞪着李员外和许佳蓉。
然后弯身抱起楚向云的尸身,什么也没说的从众人头上如飞掠去。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李员外和许佳蓉全知道他那“临去秋波’代表的意义。
那是一个人对别人恨到极点才会有的眼光。
城郊,树林里。
李员外哪还有一点疼痛的影子?
瞧他那种闭眼享受,如坐云端的轻飘劲,他的骨头不是散了,恐怕是酥了。
许佳蓉一双柔荑正缓慢有致的推拿着李员外的臂膀,她的粉脸贴得是如此近。
而李员外的鼻子正耸动着,努力的嗅着一种似兰似琼的香味。
这个时刻、这种情景,就算做神仙也没他爽快。
不经意的,许佳蓉突然发现到李员外那种飘然的神态,她虽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可是总是个女人。
而女人总也是变幻莫定,尤其她们的手更是如此。
因为她们的手既能抚平一个男人的创伤,可是掐起人来同样也能去掉一个人的半条命。
你不信?
那么为什么李员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哼一声,现在反而却让许佳蓉掐得像猪似的嚎叫不已?
“哟——拜托、拜托,你松手,松手,松手啊——”
“为什么?你不是很舒服吗?”
“姑……姑奶奶,那种感……感受不……不一样哇……”李员外像是哭道。
“哼!看你还敢不敢再装出那种死德性来……”
许佳蓉松了手,李员外却急忙举臂用嘴吹着被掐的地方。
这有用吗?那可是好大的一块青紫啊!
李员外苦着脸,望着那块淤紫,他已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冷艳的美姑娘,虽然能救自己的命,却同样能要了自己的命。
男人都有种通病,那就是很容易忘记吃亏上当。
李员外是男人,而且他这种毛病比一般人来得更大。
为什么漂亮的女人总是很容易令男人忘了其他的女人呢?
李员外忘了欧阳无双,忘了一个随时随地要杀他的女人。
李员外忘了展风,忘了一个不知是何居心,谜样般的女人。
难道他不知道愈是漂亮的女人愈像只刺猬,沾都沾不得?
是不是许佳蓉救过了他,他已对这女人失去了戒心?
是不是他真正的毛病已犯,认为每个女人都会陶醉在他那微笑里?
李员外笑得好开心,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他说:“你救了我,虽然被一个女人救不……不太光彩,可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许佳蓉的笑无疑要比李员外的笑来得好看,他却说:“谢我?你拿什么谢我?江湖传言你可是连隔宿粮的银子都没呢!”
“谁?……谁说的?!我有钱,我真的有钱,你千万不要听信谣言,你不信?!好,你说好了,无论你要吃什么,或者要买什么,我一定照办……”
李员外急了,他能不急吗?
毕竟这也是一种通病,男人就怕被人说穷。
尤其更怕在一个刚认识、而又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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