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送交的采访稿有些地方要修改,我想和你就内容再讨论一下。”他公事公办的口吻,激怒了我。“可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我相信,他知道我指的是谁。
“那随你吧!我再自己处理好了!”他的淡漠,使我的怒气顿成沮丧,我才明白,我在他的心底连“可有可无”都是奢求。
酒席间,杯触交错!
熊威为了答谢我,拼命地老灌我酒。“慕槿,辛苦你啦!今年我可得包个大红包给你呀!”“熊叔,算你有点良心,来!这杯酒我敬你。”我豪气十足的把手上的啤酒一饮而尽。“慕槿,不要喝了,你都醉得满脸通红。”韦湘亭坐在一旁,频频劝阻我。“韦湘亭,你担什么心!人家夏慕槿人红气旺,想多喝一点都不行哪?”蓝玲自始至终,都用喷火的眼瞄准我。“蓝玲,你是眼红还是吃醋?”我故意调侃着。
“我?!你少臭美了,我才不在乎你呢!”
“这样啊?!那我就要把湘亭介绍羽仙,你可别同人家抢来抢去哟!”蓝玲对韦湘亭的好感,是连办公室的那只小狗都闻得出来。“夏姐,你要害死我呀?”羽仙给了我一记白眼,又心虚偷偷朝韦湘亭瞟了一眼。不会吧!这样也让我蒙对!
酒足饭饱之际,已经快九点,而韦湘亭扶着我,连同羽仙准备要搭他的便车离去。“你今天发什么神经?喝那么多酒。”湘亭又开始浇叨不停。
“羽仙,这么罗唆的男人,你要不要?”
“要,求之不得呢!”这小妮子,想必也醉了,才一反常态地说出这种话来。“喂!你们两位趁机吃我豆腐?!”
“豆腐?!我没兴趣,你问羽仙要不要?”我是一语双关。
可惜羽仙已经睡着了,只剩韦湘亭一双凌利的眼看得我毛骨悚然。
“慕槿,你此话当真?”他严肃得令人窒息。
“湘亭,在前面停车,我要上富康拿点东西。”还好,富康已近在咫尺,否则眼前的窘境,还不知道如何逃离。“你是去富康取你的心吗?”他向我逼近。
“湘亭,你没喝酒,干嘛学人家疯言疯语。”我拿起皮包,打算开门下车去。就在此时,韦湘亭将我用力拉向他的怀里,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就堵住了我的红唇,而我在惊愕之余,忘了抵抗他游移于我口中的舌头,只是愣愣地僵在那里,没有回应。
不知是谁先回神,但,分开后的我们各有一张迥异的表情——他的痛苦、我的愤怒。“慕槿,你难道连敷衍我都没有耐心吗?”湘亭颓丧地靠回座位,两眼怔仲地望着前面。“湘亭,你犯不着这么委屈,你这么杰出、这么优秀、这么……”我压抑着怒气,试图把我和他的关系理清。“可是我只要你。”他用力地捶了方向盘一记。
“可是爱情不是敷衍二句就可以,我要拿得出全心全意,否则我就太对不起你。”这就是我的坚持。“我多么希望这阵子我们的相处,可以弄假成真。”他明白我亲近他的作法,只为了逃开冉从皓的影像。我没有瞒他,但却把湘亭付出的情感看成理所当然。
“湘亭,是我不好,我的自私把你误导了。”拨了拨微卷的秀发,我有无法表达的内疚。“不!是我太急了,我该再多等你一些时候。”
然而,湘亭不知,他的那句“等”,又教我心更加沉重。我等他、他等我的这种连锁,像是不断的噩梦,而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逃脱。
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我突然有种要被寂寞和疲倦淹死的感受。长长的廊像我的世界,只剩拖得变形的影子和荒凉的心头。不自觉地来到了冉从皓的办公室门口,一推门,就算人去楼空,我的心依旧颤动。突然间,我在窗外霓虹穿透而进的光亮中,发现了几缕轻烟自黑暗中升起,而始作佣者就是坐在椅子上、背向着我的冉从皓。他还没走?!
满室的孤寂,使我有上前拥紧他的冲动,但,我不能,我没有把握再靠近之后,我还有全身而退的理由。咬着唇、抽着心口,我步步退向门口——“既然来了,为何要走?”他早就知道了。
“你呢?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我就是脆弱,再怎样的决心都敌不过他一开口。我走向他,有想哭的莫名念头。“你赢了,你拿韦湘亭打败我了。”他突然把椅子转向我,而映入我眼帘的,是他满眼的寂寞。“可是输赢对我又有何用?”我还是按捺不住地走到他的座椅旁,伸出手,心疼地抚着他略微削瘦的脸庞,“我好遗憾不能填补你心里的那个缺口。我多么盼望能再次把闪闪的星光放进你带笑的眼眸,像五岁那年,我初见你时的那般。”我不禁泪下,心头酸楚难当。“小槿,我的小傻瓜。”他猛然地把我抱住,将头埋在我的怀中,隐隐啜泣。轻搓于他发中的手指,有我早已溃堤的情衷,而坚守的防线终于被攻破,如果是傻,就让我再尽情地傻一次吧!我在心中如此狂呼呐喊。他拉着我坐上他的腿,再以倾注所有的力量吻得我心神迷醉,“小槿,醉我的,是你还是你口中的酒味?”“你说呢?”我万般呢哝在这样热烈的缱绻中,我们是欲罢不能地奔回离办公室不远的饭店房间中,再继续着方才差一点在办公室里完成的后续动作。“小槿,好歹你也叫过我叔叔,这样可不可以?”他这男人不知是虚伪还是矛盾,在这节骨眼儿,还在问这一句。“谁说不行,我跟他翻脸。”褪下了最后一件衣衫,我不顾一切地替我的痴心做着见证。而今夜,我不想谈爱。只想在满天星光下,为这个我深爱二十年的男人,好好、好好地付出所有……
“想偷袭?!”他倏地睁开眼,笑得柔情蜜意。
“讨厌,你早就醒了。”我没意料他会发现,于是一阵羞赧,我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傻瓜,那你不偷袭我,就换我偷袭了哟!”说罢,他便钻进被子里,同时又玩一场游戏,直到我让他的吻封得快透不过气,我才搔了他一记痒,趁机逃离。“喂!想逃?!”他一伸手,又把我压制住了。
“我上班快迟到了。”我的敬业精神可嘉。
“你糊涂啦!今天是礼拜六,不必上班。”他又吻得我全身痒得不得了。“哈!好痒,糟了!”我突然叫了一句。
“怎么?!”
“我老爸知道我昨晚没回家,铁定杀了我。”我故作哀嚎二句。
“那简单,我陪你回去招供。”他说得不正经样。
“喂!你疯啦!我爸再开通,还没到这个程度。”
“但如果你是我老婆,又另当别论了。”
“开玩笑!你会娶我。”
“我是说真的!”他扳着我的脸,神情专注地望着我。
“为什么?”我太过于惊愕,以至于不知道该对他的求婚作何表情。
“因为我要对你负责。”他说。
“这是你对每一位跟你上过床的女人们,习惯性的甜言蜜语吗?”或许是失望他所谓的“负责论”,我笑得嘲弄、说得揶揄。“不,因为你是夏慕槿,我才这么做。”他显然被我的回应给激怒了。
“这个理由不充分,我拒绝接受。”我坐起身子,打算穿衣着装。
“你非得接受,你昨晚就答应我了。”
“冉从皓,我是个新时代女性,不会在乎你们男人眼中在意的贞操象微。你大可不用心怀歉意。”我的潇洒,无非是要他更正视我对他感情的纯粹性。“夏慕槿,你的脾气比骡子还拗。”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不想理他,迳自梳理我凌乱的发。
“慕槿……”
“铃!铃!”电话铃打断了他的话。
“喂!他拿起话筒。
“什么事?!”我有不祥的感觉。
“岚屏车祸受伤,目前正在急救,生命垂危。”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该劝她别一个人开车去。呜呜呜!今天一早,我就觉得她的头疼比往常厉害。”钟点女佣阿琴手里牵着苏阿姨托给她的双胞胎,哭得两眼红肿。“大姐姐,我妈咪呢?”雅婷转着乌亮的眼珠子,天真地教人更为心疼。“妈咪在里面看医生。”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德禹又追问着。
“因为妈咪生病了。”
“那叫爹地帮妈咪打针就好了啊!爹地呢?”雅婷问着。
“爹地也在里面。”至此,我已无力再说。
“小槿,你的脸色很难看。”从皓扶着我坐了下来。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强忍住泪水,我虚弱地把自己靠在冉从皓的胸前。“不会有事,我大哥会尽全力救岚屏的。”他说的是安慰话,但神情也好不到哪儿去。手术房上头的灯号灭了,我们全一涌而上,等待结果的宣布——而结果却是令人深受打击。“尽人事、听天命”成了苏阿姨目前的处境。她被送入了加护病房,等待她或有奇迹似的苏醒。“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太疏忽她了,连她脑中长了瘤,我都不知道。”走出手术室外的宣叔叔,不禁掩面痛哭,但,此刻,他再多的悔恨又如何挽回苏阿姨早已破碎的身心?“大哥,不要这样,你已经尽力了。”从皓眼眶微红,安抚着冉从宣的悲痛。“尽力?现在尽力有什么用?她的心早就伤透了。”苏阿姨的意外,严重的刺激着我,在失了理智的状态下,我不禁对宣叔叔吼着。“小槿,不要再说了!”从皓阻止着我。
“为什么不说?冉从宣,你既然不爱苏阿姨,又何苦要娶她?既娶了她,却又不疼惜她。她不是你养的宠物,供吃、供住就可以了,她是人哪!她是一位最爱你的女人哪!”我犹如火山爆发。“小槿!”从皓讶异我的指责与反应,“你不要胡言乱语,大哥不是这样的。”“冉从皓你有什么资格替他说话!你们冉家的男人不全是一个样吗?娶不到心爱的女人,就改娶个你不爱的女人来折磨她。你们好残忍、好残忍哪!”我哭着跑出去,而脑海中是苏阿姨、薛浅晴交织的哀怨眼眸。“小槿,你不可以这样说我,不可以。”冉从皓追上我,盛怒地摇晃着我。“我是不必再说了,因为苏阿姨的结果让我把一切都看清。”我眼睛无神,口气空洞。“看清什么?”
“看清你们冉家男人的固执冷漠。苏阿姨说,你们不爱的,就算等到发白也无用。”拦了辆计程车,我头也不回的离开这荒谬的爱恨交错。
“阿姨,你要醒来呀!雅婷和德禹都需要你。”站在她病榻前的我,苦苦地哀求着。但,她丝毫不为所动,依然闭着眼,靠着呼吸器沉睡在其中。
“岚屏为何不愿醒来?”薛浅晴来看苏阿姨的情况。
“或许她负荷不了现实中的痛。”我说。
“痛?!”浅晴姐不解地望着我。
“她认为宣叔叔爱的人不是她,她……”虽然宣叔叔矢口否认,但,我不相信苏阿姨的起疑是空穴来风。“她从十七岁就爱上冉从宣了,等了十三年,一直到她三十岁才等到宣叔叔的求婚。这份爱,是强烈坚韧到无法想像的。”我又哽咽了。“岚屏的心,只有你能懂了。”浅晴姐的这句话,顿时把我和苏阿姨归类在同一阵线,而她,反倒无关了。送走了薛浅晴,我不自觉地来到宣叔叔的休息室中“宣叔叔!”一推门而入,我就看到冉宣默然樵悴的面容。
“小槿?”他的声音也沙哑难辨了。
“苏阿姨她……她到底会不会醒?”
他颓丧地把脸埋在掌中,频频地说:“她一定要醒、一定要醒,我真的不能没有她。可是,我不知道还能再为她做些什么。”“去告诉她,你爱的是她,不是别人。”我激动地说。
“她应该知道啊!我只是太忙,忽略了她,并不是另外有女人——”他忿而起身,激动的把披在椅背上的外套给落在地上。“那你曾跟她沟通过吗?解释过吗?”我向前三步,蹲下身,打算抬起他的外套。突然,一只黑色的皮夹自外套的暗袋掉落,我自然地伸出手,接住它,却想起了苏阿姨说过的一句话:“冉家的男人总会把心爱女人的照片夹在贴身皮夹中。”怎么可能?!为何皮夹的照片会是——“小槿,岚屏向来把心事往肚里吞,有什么天大的事,她也不肯找我问清楚——”宣叔叔一副无辜的口吻。“那这还不够清楚吗?”我把皮夹内的照片展现在他的眼前,怒火沸腾!“这……这……”他的愕然,更教我气结。
“冉从宣,你怎么会爱上她,你不该会爱上她的呀!”我拿着“证据”的手还抖个不停,而泪却扑簌簌地掉下来。“没错,我以前总认为我爱的是她,为了不伤害岚屏,我把这个秘密守着,岚屏不可能会知道。”他呈现出慌乱的语调。“可是,她的确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你暗恋的是她最好的朋友,这种打击你教她如何承受?如何理直气壮地问出口?”“岚屏,岚屏早就……”
“什么事?!”冉从皓在此刻突然推门而入。
一看见他,我咬牙切齿地把皮夹打开递给了冉从皓,“看清楚!你大哥皮夹内的女人和你冉从皓的一模一样,你们两兄弟这十几年来,爱的都是同一个女人。”我奔出这个痛彻心扉的所在,溃堤的泪遍洒在人行匆忙的街头。
雨,又开始飘落了!台北一贯的气候。
如同我的泪,流不流,早就无所谓了。
第九章
“夏慕槿,你的花。”这已是我收到的第三束黄色玫瑰花。
“夏姐,你就答应嫁人家嘛!”全杂志社的同事,全把冉从皓的“求婚”放在心上,除了我例外。自大前天我收到他的第一束花起,我才明白冉从皓一直把那一晚的缠绵“看成一回事”。说实在的,我不够傻,也不够勇敢。
“冉从皓,我不会嫁给你的,请你不要送花来。”或许是害怕自己的脆弱,我索性打破冷战局面,拨通电话去“回覆”他。“出去吃顿饭,我有话对你说。”我的反应似乎在他的意料中,我仿佛看得见他轻浅的笑容。“不必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欲下话筒。
“小槿,你打算让你们的杂志社变成花店吗?”
威胁我?
“冉从皓,你混蛋!”我愤而挂下电话,但心里却不争气地浮上一丝成就感,就不知道和当年季珊姑姑让他追求的心情一不一样?“慕槿,你会答应嫁给他吗?”原来,这才是韦湘亭今晚的主要目的。
“湘亭,美食当前,不要提这么扫兴的事,行不行?”我瞪了他一眼,心虚地低着头无味地嚼着盘里的美味。“就凭你现在的样子,我就知道答案了,你会嫁给他。”他竟然草率地下着结论。“胡说八道。”我立刻加以反驳。
“那你为何提不起勇气拒绝他。”
“我有啊!”
“是你在自欺欺人罢了,你的眼睛说不是这句话。”他的咄咄逼人顿时惹恼了我。“韦湘亭,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我说。
“为什么不操心?我也想把你娶回去。”他有些激动。
“不可能,湘亭我不爱你。”我对他早已明说过好几次了。
“可是,我爱你,我比那个冷血无情的冉从皓更爱你!”
“湘亭,你对我的好,我无以为报。因为我的心早给了冉从皓,而一个没有心的躯壳,你要不要?”饭后,他载我回到了阳明山的住所。“要!”他的肯定,教我更加动容。
“你确定你要我?!”我夹杂着报复冉从皓的念头。
湘亭点点头,把我倏地拥入怀中。
我拉着他的手,不说二话地上了二楼,进入我的房间中。
“慕槿,你……”韦湘亭满脸疑惑。
“我爸爸今晚不回来。”我极力掩饰着我的颤抖,并开始用手指解开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