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婢!你在胡说什么!”云商恼羞成怒,一时不敢面对云偿询问皱眉的神情,只好将怒火发泄在流苏身上。
阿轩挡在流苏身前,心境重新归于平稳,字里行间怒意弥漫,“琉璃宫主说谁贱婢!又在指着谁!莫不是忘了,此女乃我隐世城城主夫人!宫主还需自重!”
云商眼里不屑,流苏沉默片刻,复又笑了起来。挣脱自家丈夫的手,面对云商,虽柔弱但气势不减。“琉璃宫情报天下第一,不会不知道流苏未入城主府时,实为烟霞楼魁首,”
这件事别说琉璃宫知晓,就是普天下的人都知道,隐世城的流苏出身风尘,柔弱貌美。流苏出嫁,便有不少的风流公子叹息不已。阿轩望着流苏的侧脸,深深为自己感到荣幸,又生出自责。
流苏一派端庄,掷地有声,“那琉璃宫主也应该知道,流苏本家姓叶,乃世代忠于皇家的梓棠一族,身份尊贵,宫主口口声声唤流苏贱婢,论起出身,此地只焚琴宫主可与流苏一较长短,琉璃宫主又是哪里来的自信,口出不逊?”
一语惊起千层浪。流苏身世初次在世人面前曝光,云商被她说的面红耳赤,论起出身她的确不如流苏是正派的家族传人。
唇舌交战,被流苏挫了锐气,云商终于不再跋扈,只是看着流苏的目光凶狠毒辣,恨不能立时将其毙在掌下。
“……原来轩城主的夫人出身竟是如此高贵,梓棠一族流传数百年,想不到仍有后人在世,依轩夫人如今的身份,想来此事不会作假。”
“……这样说来轩城主真是好福气!”
“……琉璃宫主此言的确是有些莽撞了。”
云商听在耳里,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想不到流苏这女子竟是踩着她的名头升了上去,赚的名声,顺手狠狠的踩了她一脚。十二家族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后人果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她气的牙痒,碍于情面又不能真的恼羞成怒。
阿轩感动于流苏所为,一时更是护的紧,看着云商这样的美人就像是在防着一头狼。让人哭笑不得。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关于焚琴少主是不是段衍生这碼事的影响也就冲淡了一些。云商旧事重提,早早的将视线转移在阿生身上,笑得不怀好意,“本宫也不是故意与阿姐为难,只是为了江湖太平,若少主真的是段衍生,怎能接管焚琴宫这样大的家业。”
外人看来此番倒有些是云商与云偿争家业,势必要除了焚琴少主这个阻碍。莫言欢笑得灿烂,袖珍小剑连环的在手上飞绕,“原来是琉璃宫主眼红焚琴宫基业,说起来焚琴少主也是无辜,不过是样貌像极了一人,怎的就要受如此不公待遇,还请琉璃宫主给在场的侠客义士做个交待。”
侠客义士,本就是为了张扬正义之辈。
少林老和尚此时站出,对着云商面色和蔼,“世间相貌皆为皮囊,人有相似,物有相形,少主心性淳朴,依老衲之见,宫主还是放手罢。俗尘名利,本为过眼云烟,早些看开,裨利一生啊。”
云商本就讨厌佛门中人,此时听一个老和尚喋喋不休劝她为善,劝她放手俗尘名利,哪知她看中的只是段衍生这一个人。云商只扫了一眼,就没再理会。这老和尚本是怀着一番救世济人的心思进行开导,不成想莫了竟自讨没趣。
“痴人呀!痴人呀~”老和尚叹了一句也就退下。
云商来此本是想好了让阿生进不得焚琴宫,若阿生成为焚琴宫少主,以后势必是要留在阿姐身边,依照阿姐的性子,宴请四方,谁知不是为了向北离那边透露消息,纳兰红裳若来,她的傻阿姐定是会忍痛割爱,亲手将人交上去。她算盘打的响,却没料到情况竟然在云偿有意无意里的放纵下变得微妙。
她一定要在阿姐把人交给纳兰红裳之前,将阿生夺走!
阿生只觉得后脊背一凉,回头就看到云商直盯她的目光。许是被她的目光凶到了,阿生嘴角一瘪,小脸委屈,对着云偿就是高喊,“姐姐!”
云偿闻声站起身来,走到阿生座位伸出素手,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而立。云偿舒缓了眉目,沉默看了云商一眼,便对着在场的群雄说道,“今日焚琴宫与诸位结个善缘,但并非意味着我焚琴的少主要得到武林认同,云偿本意存善,却也不会容忍阿生被有心人多番揣测,我焚琴宫……”云偿停顿一下,对着在场之人突然冷下眉目,“我焚琴宫,也容不得这般的轻视!”
惹的仙子都要动怒,显然是触犯了云偿的底线。来此的各帮各派此行都是为了结交焚琴宫这个强援,如今为了焚琴少主一事得罪云偿,真是得不偿失!
立时就有人站了出来,“焚琴宫主莫要动气,我穿石帮今日目睹焚琴少主真容,三生有幸!对焚琴宫更是万万不能有轻视之意!”
穿石帮帮主石子穿说的这番话,可谓是卑微讨好到了极限。也怪不得他缺少傲骨,云偿初一动怒就忙不迭的去说好话,若说这穿石帮为何会如此伏低,只因其帮会距离焚琴宫势力范围远近超不过三里,若焚琴宫真有心,随便派上几百名弟子,顷刻之间就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说,这焚琴宫,万万得罪不起。
有了人出面调和,事情也变得容易许多。云偿不动声色的听着诸人言辞不同意相近的言语,俯身微微一礼,“多谢诸位。”
如此,便是阿生被人识破,有江湖道义,强权笼罩,再无耻的人也会权衡一二,这样也就保得她无忧。
日落黄昏,宾客尽散。琉璃宫的人迟迟未走。云偿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亲生妹妹,问,“你听清楚了吗?”
云商面对她直视的目光,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听清楚了什么?”
“听清楚江湖上对我焚琴宫的忌惮,听清楚本是同根相煎可悲。”云偿说的怅然。“你为她如此,却不知若真的如你所愿,会害了她。她心在纳兰身上,即使你夺了回去,得到的也将不再是她。如此她记忆全无,你言及深爱,可忍心这般待她?”
云商一时沉默,突然开口,挣脱了动摇之色,“不,阿姐始终摇摆不定,怎的就不容许商儿拼力一搏?阿姐说的,只是记忆尚在的她,阿生失去记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我诚心相待,我不信木石不能有情!”
云偿摇头,“商儿,若此剑三刻后安好无损,你要将她带走,无需计谋,尽管堂堂正正的走出焚琴宫。”素手轻招,长剑明晃。
云商神色一动,“好!”说着就要出手!
云偿指尖在剑身轻弹,一股柔和的内力飘荡而出。云商大袖一甩,招式尽出,却都奈何不了云偿。“今日我一定要带走她!”
浩荡的内力从掌心散出,一柔一刚,相互冲撞。只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剑断两节,掉落在地。
云商怔怔的望着短剑,“怎……怎么会?”
“商儿,若你用力过猛,不肯放手,那阿生便成了此剑,相争只会相伤。你,可懂?”
云偿转身,缥缈的叹息声萦绕云商耳畔,“放下吧。”
“那阿姐可曾放下?”云商眼见她要走,急急一问。
“你问我太多,放下,放不下,若放下她就能安生,为何要执着呢……你说云偿不懂爱,不敢爱,但深爱,又能如何……”
时隔五日,一匹骏马从皇城疾驰而过。北离皇宫,时值正午,纳兰红裳饮茶对座,一旁站着的是白发苍苍面无表情的赤。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你弄不明白,但道路却不能不走。你越不明白,就越要走到底。纳兰红裳久在高位,一身气度不怒自威。赤望着此人,百感交集。
“赤,本宫从未放弃过她。”
纳兰红裳也不明白为何要对他说这些,该是寂寞吧。如今,能说的上话的,寥寥无几。怪不得总有人说自古皇家皆寂寞,遥想皇兄当时年少,却有自己陪伴,又有皇嫂暖心,两厢对比,凄凉自生。她叹了一口气,竟越发觉得自己正在快速苍老。不是容貌,是心境。
赤面上恭敬,眉眼冷峻,并不作声。说起来,相见之日赤严明要做她手里的刀,除了这些,赤平日里就像是哑巴。或许可以这样理解,他不愿说话,哪怕他的主母问起,他也不愿。
纳兰红裳秀眉一挑,“你恨我?”
“恨!”竟是久违的应答,说恨。“却不能不保。”说完这些,赤依旧沉默。像是方才那些矛盾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恨!”
“却不能不保。”
纳兰红裳眼睛突然有了酸涩,似乎,想要流泪。阿生呀阿生,我想念你,你知不知道?你究竟,知不知道……
“启禀摄政王!姜庆快马加鞭从云桑赶回有要事回报!”
纳兰红裳复敛神色,皇家威仪显露无遗。“宣。”
一身穿劲装的男子单膝跪下,“启禀摄政王,有那人的消息了!”
☆、第125章 :此心难舍情难舍
第一百二十五章:此心难舍情不舍
纳兰红裳一时呆怔,又惊又喜,“你。。。你说是谁?”
姜庆也是满脸欢喜,他受命于摄政王长驻云桑,只为打探那人的消息,想来,那人还活着,那摄政王必然会万分欣喜,为人臣子,也算是尽了微薄之力。想到此,姜庆不免想起在云桑听到的见闻。
“云桑焚琴宫不久前突然立下少主,焚琴少主五日前以真面目示人,相貌惊艳绝伦,与段姑娘有九分神似。”
纳兰红裳似是还处在云里雾里,情绪大动,“她。。。她还活着?是云偿救了她吗?”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是不是亲眼目睹?那人,真的是我家主人?”赤一步踏出,紧紧抓着姜庆的衣襟,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此人,像是能在他身上看出一个窟窿。
姜庆犹自跪在地上,挣脱了这个白发男子的束缚,对着纳兰恭敬有加,抱拳道,“属下亲眼所见,那人样貌与段姑娘九分似,唯一的不同便是其一头青丝,与段姑娘的银丝白发,有些出入。”
姜庆说的谨慎,眼见纳兰红裳情绪激动,生怕若消息有误还要承受上位者的怒火。是以不敢不谨慎。
赤当即跪下,“还请主母应允赤前往云桑一探!”
赤一对眸子,精光闪烁,似乎是一下子这个人就从沉默寡言里活了出来。望着纳兰。言辞恳切。
纳兰红裳也是心神动摇,“去云桑!本宫要与你同去!”
也只是一瞬,她迈开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面色微苦。她不能离开,起码是现在不能离开。皇上尚幼,若有不臣之人趁机下手,北离危矣。赤眼见她步伐阻滞,心生不悦,眉眼有了讥讽之意。“主母心在社稷,主人生死又如何比得上北离这片浩瀚的国土?”
纳兰红裳面色有些苍白,姜庆见此,大声呵斥,“大胆!竟敢对摄政王无礼!”
赤只瞧了他一眼,浑不在意,对着纳兰俯身一礼,“赤此去,若真见得主人,必然会书信来此,摄政王日理万机,这些小事,还是该赤先行一步。”
纳兰红裳紧咬朱唇,背过身去,声音有些喑哑,“退下吧。”姜庆看了一眼,不敢不从,待人都出去了,纳兰这才转过身来,清泪几行,相思煎熬,如今,纵是有了她的消息,她仍旧不能放下一切,义无反顾的带着赤踏足云桑的土地,寻觅她的心上人。
她不能,她以前不能,现在仍旧不能。纳兰疲惫的跪坐在地,厚重繁琐的华服萎靡的蜷在一处,她的泪,掉落在白玉石上,只能任由蒸发,她突然想起一事,猛然惊醒,顾不得眼上还有残留的泪渍,从柜底取了卷轴就跑了出去。
赤策马而立,冷眼瞧着纳兰气喘吁吁,手上拿着画卷,细下看去,他的主母,双眼还有哭过的痕迹,看到这里,赤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些舒缓。就这样不顾摄政王威仪,亲自赶来,只为送上一幅画。赤倒真有些好奇,这是怎样的一幅画?
“若是阿生,烦劳赤交给她,就说。。就说本宫日夜都在念着她。”
赤接过卷轴,拜别纳兰,跨马而上,疾驰而去。
纳兰望着他义无反顾的身影,心中沉重。我何时,才能有这般洒脱,不为世事拖累,想见她了,不远万里,只要踏上征程,就能见到心中所思。她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一颗心揪的生疼。多希望那人是她,又多怕那人是她,你若活着,不见我去寻你,你可气我?纳兰红裳一颗女儿心,自得知阿生的消息之后,徘徊不定,犹自是一个痴心倾付的女子,在忐忑如何面对自己的情人。而并非,是权势倾天的摄政女王。
纳兰也苦,各人有各人的苦。她不能放手去寻,就要忍受赤的冷嘲热讽,她不能反驳,因为自始至终,她的确不能自由的去爱一个人,这,是纳兰对她的阿生,深深地亏欠。
只能暗自落泪,明明痴情,做不到云偿那般寡淡,也不能成为云商那般的狠心。于是,两边煎熬,都是苦楚。
谁人有谁人的不易,若得体恤,热泪相迎。
云桑。焚琴宫。
阿生一派悠闲,在树下练武。云偿在她不远处,静心垂钓,河岸平静,流水平缓,说不出的静谧安好。云偿微闭着眼,衣袖不染尘垢,身边放着一个鱼篓,鱼篓里的鱼又小又少,看着有些可怜。
如果算的不错,北离那边也该来人了,只是,来的会是纳兰红裳吗?如今她位高权重,又有幼帝需要扶持,云偿倒真的希望来的人会是纳兰红裳。若是纳兰亲至,她放手阿生心里也会好受些。只是,她会如愿吗?
云偿心底还藏着另一个人选,只是若来人是纳兰,她会为阿生感到开怀,也为此心生祝福。她凝神思索,阿生早就练功歇息下来,三步两步的就跳到云偿身边,蹲在地上,在鱼篓里柃出一条手指长的小鱼,眼巴巴的瞅着云偿,“姐姐,这鱼好可爱!”
云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可怜的小鱼也就阿生手指长短那样,淡然的俏脸浮现一层红晕,“姐姐本来是要钓大鱼给阿生养身体的,谁知竟钓上来一株鱼苗。”云偿起先心思不在这上面,这一看去,鱼篓里的鱼大多是小鱼,最大的也就手掌长短。云偿轻咳一声,素手拂过,将鱼篓里的可怜鱼放生。
阿生眼瞅着一条条的小鱼重新回到河里,竟有些不舍,神思一动,说道,“姐姐既然要吃鱼,阿生下河给姐姐捉鱼去!”
说着就提了袖子,挽了裤腿,云偿心想,这那里是姐姐要吃鱼,分明是阿生自己见鱼儿生了玩弄之意。三下五除二的下了水,水不算深,刚巧没了膝盖。阿生手里握着鱼叉,看准了鱼儿马上刺下。
云偿乐的清闲,阿生愿做什么,她也不会阻拦,相处的日子不多,终有尽时。能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一举一动,都是不能言说的幸福。
阳光照在泛起的水波上,照在阿生的脸上,鱼叉刺下去,激起水花打在身上,阿生笑容明媚,不顾脸上的水渍,冲着云偿便是大叫,高高举起手中的鱼叉,“姐姐姐姐!大鱼!阿生捞了一条大鱼!”
云偿心想,她笑的真好看。伴随着阿生的笑,云偿唇角也微微翘起,看的阿生一时晃了眼。“姐姐姐姐!你笑的比大鱼还美!”
小孩子嘛,咳咳,没什么审美观念,我家阿生淳朴良善,本宫生的本来就比大鱼美。云偿在心里想着。末了,她又抬眼看了一下,默念一声,大鱼。。。。。。云偿只好安慰自己,我家的孩子,咳咳,那是我家的孩子,所以,将本宫和大鱼放在一起,这个。。。还是可以的嘛。。。
篝火燃起,一阵鱼香飘起。
云偿望着阿生发呆,掐指数着相处的时日,向来淡然无争的云偿,此时身上竟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