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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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0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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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哥哥总是特别的照顾我,才要亲自动手。不过,听柴房仆人说,那小柴屋里的柴存放了快一年了,潮气很重,刚才翻柴出来时,还翻出好几条蜈蚣。要是让府里的小姐妹们帮忙去做那些事儿,恐怕要被吓得够呛。”



  话说到这儿,冷意又扬了扬手中拎着的被褥,朗声说道:“有些力气活,就该男人来做。”



  青蔷闻言心中一暖,终于完全放下了刚才那种警惕中蕴着惧怕的心情。同时,她还默默提醒自己,不要再总纠结心思在刚才看见的那‘东西’上,不要沉溺于思考那些森然之事。



  转念想想,自家老爷身为一朝丞相,虽然地位极高,但在他用权决策时,难免会有人不服气、嫉妒,继而起祸心。十家将伴在老爷身边,偶尔需要拔刀除祸,也是为了保护老爷。护主之忠心,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十家将成员都是练武的出身,但仔细一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也并非是只知动武的粗人。他们对家主忠心,对自家兄弟也是心存关爱。



  当然,还有像冷意这样心思细腻的人啊!



  见冷意说话间语调毫无迟滞,一派率真模样,青蔷也已不再猜忌他。



  待心神冷静缓和下来,青蔷倒是顾虑起他话里提到的那间非常潮湿的小柴屋。琢磨了一下后,青蔷叮嘱道:“太潮湿了就不要立即住进去,小心霉湿气味伤身。”



  “还是蔷儿姐心细。”冷意眨眼一笑,“我听姐姐的,今晚不住进去。”



  ……



  冷意话里提到的五哥和七哥,前者姓季,如其名字那般,排行十家将第五。后者姓田,其实青蔷应该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才对。因为她几天前才见过这个人,田七正是那天岑迟去京都内城西南角的那处庙宇时,负责一路上护送的两人之一,



  除了与冷意比较熟络,青蔷并不能分清十家将中其他九个成员的名字样貌。刚才她没有机会靠近柴车细看,所以才会忽略了有过数面之缘的田七,也错过了一次她能看见十家将阴暗面的机会。



  刚才她所揣测的森然之事。事实的确够森冷。



  出了史府后门。季五与田七二人拉着柴车穿街过巷,来到城南的垃圾山附近。



  整个京都在商业发展繁盛的同时,也生出每天都有大量垃圾抛弃的现象。清理之后还需要一个输出口堆放。不过垃圾山的主要成分还是建筑垃圾,一时难以彻底铲除出内城地域。而垃圾山长久立于此地,渐渐形成其独特的‘垃圾文化’。…



  垃圾山的一角,除了表面看上去一贯的肮脏形象。内里也是罪恶的存在。



  罪恶的根源便在于,堆停在这里的垃圾。除了民生活动造成的废弃物,还有废弃的生命。



  如果不是不远处,时不时有那小庙里的钟声和诵佛声传出,只怕城南要因为位于垃圾山这一个角落里的的罪恶。而空城半阙。



  垃圾山旁那汪无名的湖泊里,湖水常年呈现幽碧色。以前湖边的沼泽常常吞噬路人,死难寻尸。便有流言相传,那湖水之所以是幽碧色。正是因为它是人间往生池的象征。



  这种流言扩散到民间,传来传去,渐渐造成了两种现象。除了被动的被沼泽吞噬掉生命的人,有些想不开的人也会主动来这地方,却不是故意去踩沼泽,而是故意去跳湖,以命一博,祈盼获得好得轮回。



  后来沼泽被填,沼泽里的浅水被推到湖区堆积,使这无名的湖泊水面升高,但是杀人沼泽的消失削弱了流言,反而使跑到湖边寻死的人变少许多。



  但庞大的湖泊与总也清理不了的垃圾山中间,又冒出了另一种地域,便是弃尸场。



  京都原本严令禁止随意丢弃尸体,没有钱安葬逝去亲人的人可以到衙门领取补助。南昭皇帝以离自己最近的这片脚下土地为他执政后,首个代表他的治国策略之样板,京都官民秩序经过近十年的管理与控制,时至如今,在京都地界绝对不会出现人死几天还得不到安葬的情况,



  而若巡城队在街上看到无声死去的流浪乞丐,自也会将其遗体送到城南义庄装殓埋葬。义庄每年都接受朝廷的物资支援,有义务料理这些事务。



  可尽管南昭设立了这些周全的法度,并也得到十分有效率的落实执行,但这些都是对成年人而言的待遇,而死尸之中还存在另一种异类,那就是死婴。



  无论是难产死在母亲腹中,还是刚出生时憋死的,或者还有更残忍的死……总之这类尸体最难处理,而且是连义庄都不愿意接收的死亡遗体。



  有一种亘古难散解的传说,说婴灵三魂不定,七魄缺六,唯有一项人灵最强,且带有上世轮回亡灵的一丝戾气。这种死亡后的灵魂不容易超度,却容易被流散世间的恶灵挟持,因此,世间没有人愿意接触死去的婴儿,或许只有他们的苦命母亲不介意这些。



  但没有在世间留下生活痕迹、因而不需要立碑述名进行祭奠的死婴,他们不是猫狗牲畜,也是人,也需要认真埋葬的。如果没有谁、没有哪个部门愿意接手这种事,便只有私下了结。



  而需要私下了结的事,大多没有章法,又是处在这种环境中,不免更增加诡异气息。



  尽管近几年京都居民的生活水平都有提高,至少再怎么穷也饿不着孩子,但仍有少数意外,发生在女人分娩之时。



  垃圾山旁那个阴森的角落,虽说地方不大,但偶尔隔了一两个月,就有红肿着泪眼的女人拎着篮子来,也许是埋尸,也许只是来烧几张黄表,供奉这里的土地,纪念一些遗憾与哀思。



  这里成为死婴埋葬地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附近那间庙宇,很早就有传言,庙在那里主要就是为了镇邪度化。



  但是,在哪里都有处在规矩之外的人,埋婴地有时也会埋别的死尸。而这一现象的转变,其实是京都百姓私底下都知道的惯例。…



  季五与田七将柴车拉到这垃圾山旁埋婴的区域,便停下脚步。



  他二人在离开相府后门时,就已经解下腰侧的佩刀,并脱下外衣将其包好,藏在柴车里。同时他们还将发带解开,以手指为梳拨乱头发。如此略作改扮。两人看上去就与寻常柴夫差别不大。



  伪装是十家将必须学会的技能。这些都还只算是小伎俩,瞒骗路人足够了。



  此时到达目的地,他们将各自包着刀的衣服从柴车里取出。随手扔到地上,然后两人就从车板底下拔出两根竹筒,扯开木塞子,朝柴车上泼洒起来。



  竹筒里淡黄的浓稠液体洒在柴车上。没有什么气味,似乎是比较纯粹的油脂。但又与炒菜的油有些不一样。两人不仅将柴禾洒满这种油脂,连柴车也没有漏掉。



  做完这些,两人将竹筒扔到车上,又各自从衣袖里摸出火折子。吹亮后,前前后后将柴车点着个遍。



  原本看上去已经潮湿得有些快要烂掉的柴禾,似乎是在之前泼上的那种油脂的助力下。瞬间就剧烈燃烧起来。



  一车湿柴烧着后火势汹汹,这现象不仅看上去不太符合常理。柴堆上火焰的温度与颜色似乎也存在古怪。点火的两人只是迟疑了一下,露在衣服外的手臂皮肤就被那火苗上翻腾而出的热浪烫的通红。



  这种火焰宛如被附上了一种魔力,它似乎并非是从柴禾里发出的,而仿佛是空气在燃烧,然后主动去吞噬它能沾到的所有物体——哪怕是潮湿的柴,哪怕是湿柴下盖着的那三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烈火之中似乎还能听到“滋——滋——”的声音,但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伴随着很快暗下去的火焰,柴、柴车以及三具尸体都化成烧透了的白灰,连小半截碳条都不剩。



  一旁退开数步远的两人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幕变化,直到火灭成灰,他们才又慢慢走近过来。



  焚过尸体的地方,火虽已经熄了,但还余留着比较高的温度。那种看上去近乎可以瞬间吞噬一切的火焰,起初只是在柴车上燃起,柴车垮塌后,那火焰才合着火灰在地表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但却只是因为这片刻的工夫,微湿的土地都要被烤焦了。



  季五走到焚烧过后留下的一堆白灰旁,蹲下身伸出手掌,贴近白灰探了探,然后他侧头朝身旁的田七点了点头。



  田七没有说话,只是与季五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对某件事便已明了。



  杀人后焚尸,田七与季五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他俩在这种事上的合作,也已经有过好几回。有些规则,彼此之间已经熟悉。



  只是对自家府上的人做这类事,毕竟极少。季五在站起身走开时,眼中隐约滑过一丝复杂神色,但这一幕,站着的田七并没有看见。



  等季五走开几步,田七便拔出包在衣服里的刀,在那一片白灰里拨弄了几下。一番检查,在确定没有完整的物品残留后,他握着刀的手,手腕微转,刀锋一抖,挑起地上两团烧变形了的铁圈,甩进一旁的幽碧湖水里。



  这两个铁圈本来是钉在车轮上的铁片,现在已经成了这堆火焰里唯一的残存品了。如果留下铁片,则容易让人怀疑,为何烧垃圾连车也烧掉。除去这些,那一地白灰,便更加接近是烧掉垃圾后的残留。



  刀锋回转,割下里衣的一截衣袖,拂去沾到刃口上的残灰后,田七收刀入鞘,重新将刀包进外衣中,然后侧目看向一旁的季五,平静说道:“可以走了。”…



  季五微微点头,与田七同行,此时的他隐约与来时有些不一样,离开焚尸地的时候,季五没有与田七并肩行走,而是稍稍落后了一步。



  季五的性情有些沉默孤僻,田七早就了解这一点,所以并不计较。而且就算他有闲心与季五聊一聊刚才焚尸时的感觉,自也清楚现在不是时候。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季五与田七没有直接回史府,而是拐了个弯,一同走进无名湖泊旁那片佛钟渺渺的翠绿竹林。



  田七与季五进了竹林。但绝非是要到座落在竹林深处的那所小庙里去礼佛。他二人实是要借竹林的密集遮挡,卸下身上地伪装。



  等到两人从林荫间走出来时,他们披散的乱发已经整齐拢好束起,包着佩刀的外衣整齐穿回身上,佩刀则像平时习惯那般,挂在腰侧,



  两人又来到无名湖泊边。并未细想那幽碧的湖水会不会含有什么伤身的物质。快速掬一捧水,洗了把脸。刚才出史府时故意抹在脸上的柴灰被擦干净后,两人已然恢复了属于十家将的那种精神气。



  在湖岸边站起身。季五扫了一眼起了微澜的湖面,看着水中自己那扭曲了的映影,他忽然长舒了一口气。



  ……



  与京都南郊的古怪僻静不同,今日的西城大门。一如既往的拥堵。



  虽然这必定会给城中百姓带来不便,但这同时也代表着另一个重大意义。又有不少物资将输入京都,给这座新起的皇城更多的生机。



  而堵门的主角,似乎毫无悬念,仍旧是挂飞燕旗的燕家商队。



  燕家对其商队行车列队的相关口令。管理到了接近军方兵士列阵口令那般严明的程度。商界有一句话形容得很贴切:商界之争,譬如战场。因而燕家这个商界庞然家族,能把下面做事的人管成这个样子。也算潜移默化的形势造就。



  此时在场之人如果熟悉燕家此类口令的意思,在听到车队前方传来的口令指引时。即便不走近亲眼看一看,大致也都能猜出车队的中间,现在空出了可停三辆马车的位置。



  岑迟本来是要再劝高潜等一会儿,但在听到那几声口令后,他便顿了声。过了片刻后,他再开口时话已变了。



  “燕家行商多年,一应事项布置都恪求完美,从未传出半路补货的事例,看来此次他们真的是在等人,想必我们很快也可以走了。”岑迟说完这话,就又爬回车内去了。



  被他掀开后又垂下的马车门帘还在微微晃动,不远处就有别的马车轮轴转动碾地的声音传来。



  高潜偏过头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不远处驶来三辆马车,但从那马车的制式上看,三车都属于旅车,也就是载人所用。



  载人旅车与载货商车本身从外表上看,区别甚微,但如果与燕家车队里那种又高又宽、显得四平八稳的商车比较起来,不同之处就比较明显了。



  那三辆马车走得都不快,使高潜得以看清驾车之人。其实如果是寻常马夫也便罢了,但高潜赫然发现,手持缰绳操控为首那辆马车的人,恐怕并非一个寻常马夫那么简单。多看几眼后,高潜心中得出让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结论。



  坐于为首马车驾车位上的人,仅从他发冠上嵌的那块碧玉的估算价值,以及他腰间挂的那把半露在锦袋外的算盘来看,即便他不是燕家那位少当家,也跟燕氏商会的决策高层脱不了多远的关系。…



  原本高潜还有些怀疑,这三辆马车或许是别的要出京都的大户人家所派,但看见为首马车上的那个冠玉青年人后,他不再怀疑,乘坐此车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或许未必是燕家的族亲嫡系,但也绝对与这个大家族有不疏的关联。



  只是,在明白了这一点后,高潜的心中又升起新的疑惑。



  燕家这是要做什么?



  虽说燕家如今的家业,已登上陆商之首,并且布施在昭国地域上的生意,也是占燕家总产业大头的,但燕家商会的总办事处却不在昭国地域以内,而是在燕家发家之始所处的西陲小国。



  地处昭国以北,挤在北雁和西面的大青川中间,还有一个地域并不广阔、但非常富有的国家,国号梁。



  梁国的建国时间并不太早,区别在于,北雁是大周之前更久远的大业帝国的分支,而梁国算是大周中期的一个分支。如果只是以时间划分,梁国的建国比昭国早,但又比北雁晚。



  历史编纂行内有一种说法,北雁在北疆ji权建国,所拥长处偏向军队的力量,而北雁与南周的文明建设又是同受承于大业帝国的经验。



  不过,北雁经过百余年的吸收转化。以及历经局势微变化考验后,在军事能力上已经远超南周,但又没法完全匹敌南周的综合国力。在两国边界接壤的一道关防里,兵士之间长期处于对峙状态,这就像一把宝剑对上一支长矛,谁都不服谁,但要真打起来。谁也没有完全的胜算。



  在这种情况下。原来大业帝国的领土上,除了最早分化出了北雁和南周两个集权国,各踞一方之外。在这周围还出现了一些小型政权。



  在经过数百年的时间考验和洗刷后,十年前南周溃亡,但也不是被北雁吞并,而是由另一个新的君主集权覆盖。而在这两国的周边。数个小国也是兴亡替代,现如今存在的。就是青川流域的流贼和各方面建设都比较完备的梁国。



  梁国偏向商道强国,这是现在的南昭君主十几年前还在北疆戍边时就见识过的。商道精神,能让冰冷的银子散发极致光彩;商道中人,有着极其敏锐和滑中有锋的口舌。近乎有谋士之智,但又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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