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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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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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默然在心里这么琢磨着,就听到林杉问道:“城里巡行的那队军士,也是你们夜骑中的人么?”



  江潮凝神答道:“夜骑分纵、横两个部分,横队的职守范围在外城上,纵队只管大殿内的防卫事务。不过因为内城杏花已经开放了,陛下已经颁布了今年‘春启节’的开始日期,所以在这节日的前后几天里,城内的安防事宜里会增加一批由夜骑横队里抽出的人员组成小队进行巡城。”



  林杉没有抬头的又问道:“今年的春启在哪一天?”



  江潮略一思忖后说道:“就是明天了。”



  林杉笑着说道:“那我刚好赶上,这还真是凑巧了。”



  江潮想了想后问道:“你准备明天去赏杏?”



  “是啊,择日不如撞日。”林杉只顾低头用筷子分拨着滤过汤药后铺在桌上的纱布里的药渣,随口说了一句。



  江潮目中流露出一丝忧虑,迟疑着说道:“皇帝特许过,这等京中的盛会开办的主旨就是官民同乐,没有太过限制参会者的身份,赏杏当天会有很多人聚集……可是你刚刚不还说过,要防备于人么?”



  “若在赏杏时遇到我不想见的人,我自然会设法避开,人多可就是最大的屏障。再者,这节日本来就是拿来放松的,哪个人还会在这样的时辰里绷着心弦四处张望,而忽略了盛春里绽放得正热烈美丽的杏花。”



  林杉语气缓了缓后接着又说道:“我记得‘春启节’的首日,陛下会微服赏杏,所以当天但凡食君禄者首要考虑的事就是如何在不亮明身份的情况下凑到陛下身边伴行吧!”



  林杉的话听来确实有几分说服力,但江潮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可一时之间又再拿不出什么劝阻的话来。



  片刻过后,林杉总算是鼓捣完那些药渣,抬起头来看着江潮又说道:“说起赏杏,我还要叮嘱你一件事,明天你不用跟着去,我只带叶儿一人。”



  江潮闻言失声道:“这……”



  不等江潮把话说下去,林杉就继续说道:“这么安排并不是我要避着你什么,只是我顾虑于你身上的锋芒太锐利了,反而引人注目。快十年不见了,明天我只想好好欣赏一下京都的杏花,另外还有一些话要对那孩子说。”



  林杉已经把话挑得很明了了,江潮只得沉声应诺。



  林杉端起那碗药,走出几步后又站住脚,温言说道:“明天你着空找家京都落魄酒鬼喜欢聚集的酒肆,先去学学酗酒的功夫,看看那些酒鬼的情态,也好能尽快把你这身锋芒给磨钝一点。”…



  “我知道了。”江潮认真的点了点头。



  林杉正欲抬步离开,在神色迟疑了一下后,他开口又说道:“江潮,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若能答应,还请你务必恪守承诺。”



  屋子里的气氛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有些沉重起来,江潮神情凝重起来。对于林杉用这种口吻说出的请求,因为伴随他成长起来的环境所致,他的心里近乎习惯性的生不出犹豫之情,不敢怠慢的肃容道:“请林大哥吩咐。”



  林杉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两步走到厨房门口关上房门后,这才在转过身来时注视着江潮,正色说道:“倘若今后有什么事发生在这宅子里,请你务必先带着那一老一小两人离开。如果我遭遇不测,你便带着他们远离京都,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江潮闻言后神色一僵,旋即大惊道:“林大哥……何出此言!”



  林杉没有解释,只是以近乎逼迫的口吻又说道:“你能守诺么?”



  “不……”江潮怔怔然摇了摇头,又喃喃说道:“不是我不能守诺,而是这个承诺太重,我连担起他的力量都可能不够,又何谈守诺。”



  林杉见状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看见林杉叹气,江潮原本平整一对眉头间有川字纹一现即过,他只在沉吟了一瞬后就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江潮不才,虽然不能对刚才林大哥吩咐的事许下承诺,但若那种事真的发生了,江潮必定誓死守卫!”



  “何必枉废一条性命。”林杉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开门离开。



  厨房里江潮独身而立,他望着林杉离开的背影,许久没有迈动一步,心中更是大为不解。



  义无反顾、誓死效命,这是整个夜骑成员都在遵循的旨令,从他入组那一刻开始,这条旨令每天都在凿砸着他的灵魂,直到浸入他的骨髓中,他对此从未迟疑过,事实上夜骑培养出来的成员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在今天,他从自己这第一个赴职的对象里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这是那个人随口的一句玩笑,还是那个人真实的想法?



  ……



  莫叶跟在屈峡的身边,本来是要给他打下手,无奈她自己的身板才刚刚长开一些,手脚不够大人那么长,抖被子铺床单什么的都轮不到她动手,末了她只能是做些给床单被褥扯皱的活儿。



  不过在跟着屈峡铺好三个房间的床铺后,莫叶有些新奇的发现,这栋房子的制式可说已有九成跟邢家村那套房子是一样的,她对此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屈峡跟她聊了几句后知道了这一情况,他倒是高兴起来,笑着说道:“这样也好啊,你歇在这儿的头一晚应该不会因为认床而睡不着了。”



  屈峡并不知道莫叶睡觉从来就没有认床的缺点,莫叶却因为屈峡的‘认床’一说,想到这宅子虽然相同,人也到齐,只是除了师父,其他人的身份都又了很大转变。



  屈爷爷虽然慈祥得很,但毕竟比不了婶娘的细致入微。马叔叔离开了又来了个江潮,可那个年轻人从见第一面开始就让莫叶觉得他有一身凌厉气息,也许不需要师父的那句提醒,自己也难得有轻松的心情与其像跟马叔叔那样开玩笑。



  莫叶一念至此,她忽然意识到,刚才师父对江潮的介绍非常片面,自己根本还不知道这个江潮的来路。但想到送走马安的那一批人中并没有留下一位来担任师父的侍从,那么这个江潮应该不是师父往日的那些部下里的成员。…



  那么这个她和师父前脚才踏进京都大门,后脚就主动送上门的等在老宅里的这个侍从,又是谁委派来的呢?



  莫叶看了屈峡一眼,在斟酌了一下后就轻声问道:“屈爷爷,那个江潮叔叔是厉盖先生的属下么?”



  正在铺被褥的屈峡对莫叶的问题并没有考虑太多,因为他这会儿的心思还没有放在回答问题这件事上,再者莫叶问的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着实因为太过简单而变得无足轻重了,他随口就回答道:“是啊。”



  莫叶见屈峡回答得神态轻松,连忙抓住机会的又问道:“厉先生为什么这么照顾我师父呢?”



  屈峡这时才从莫叶的话中听出了一些问题,不过他并不觉得林杉有必要对莫叶瞒着厉盖的事,所以他在神情微一迟疑后就解释道:“厉盖是你师父的拜把子兄弟,他知道你师父回京一个随从也不带,当然要留心照暇着了。怎么这些事你没听你师父说起过?”



  “师父不喜欢说他自己的事,所以我也没有多问过。”莫叶敷衍了一句,脑中念头则是快速交换起来。她很快想起自己曾有一次问起师父,关于她的父母的事,那一次似乎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所以师父稍微提及了一些,他好像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他的好兄弟。



  想到这里的莫叶不禁有些激动起来,但她很快又是一个激灵的将头脑冷却下来一些,沉吟了一下后,她咽下了刚才直欲跳出喉咙的一句话,换了个口吻的问道:“我师父结交的朋友可真不少,可惜我认识的却很少。”



  屈峡这时已经铺好了床,他闻言站直起腰,有些纳闷的说道:“你师父有两个拜把子的兄弟,这交情可不能比拟于一般的朋友,怎么他就一点没有跟你说起过?”



  莫叶闻言脑门一热,正要开口,这时却听一个脚步声在快速迈近这间屋子,当她一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不知为何就连忙闭上了嘴。



  林杉端着药碗走到门口后就没有再迈进屋内的意思,他只是朝莫叶招了招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
(167)、我想听你心底的话
  (12点)



  莫叶看见他手里端着的碗,已然明白是吃药的时间到了。



  她很自觉的走出屋去,跟着林杉来到厅中,然后接过碗“咕咚”两口将汤药喝光。



  尽管莫叶已经克服了因为喝药而在心理上产生的障碍,但当她的舌头碰到那汤药又腥又苦的刺激性滋味时,她还是禁不住皱了下眉。这也是她为什么要跟着林杉来到厅中才端碗喝药的原因——只不过是不想让屈峡看到这一幕时会心生异样情绪罢了。



  莫叶这些年喝药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是因为她想让那味道难耐的汤药能少在口舌间停留一会儿。可是喝得太快,就会容易发生反胃状况,将刚喝下的汤药又吐出来。所以莫叶在喝完药后就紧闭唇口,平滑的脖颈间原本看不见的喉结隐现了几下,显然她此时正在努力压抑那股直欲破喉而出的腥苦味道。



  林杉接过莫叶递回的药碗后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心中有些不忍,想要说一些舒缓的话,但当他在迟疑了一下后开口时,说出的却是另外一句话:“叶儿,自你五岁开始,每天就都离不开这汤药,连日子也快过得发苦了,你可曾觉得厌烦、觉得生活无趣过?”



  莫叶努力的吞了几口唾沫,将喉间那股怪味儿压下去了一些,然后她就看着林杉疑惑道:“起初当然是厌烦至极的,不过这样的日子叶儿也快过了五年,差不多也已经习惯了。倒是现在,总算快要结束这样喝药的日子,师父为何在这个时候这么问叶儿呢?”



  人生在世,平淡的日子总是居多的,然而能过上一世平静的日子,那也是一种值得为之欣喜的幸福。



  可是不知道我这一次带你入京,是不是能顺利送你一世安乐,还是又是一段险苦生活的开始?



  而相较于停留在口舌方寸间的苦味,时时刻刻环绕在身旁的生活之苦,更难让人承受。一个人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中生存都必须强大自己,而在这个基础要求上,最关键的需要强大的,是自己的内心。



  心境顽强乐观的人,能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时常找到快乐;而身处险苦境地里的人,更需要这种心境以支持自己不倒,并用这种来自自身的力量去拨开险阻,寻求新生。



  能否拥有和认识到自我的这种心境,若在几年前这么问你,你可能连明白都难,而即便是在现在这个时候问你这个问题,我的心里都不太有把握,你能得出答案。



  林杉的心里各种念头交替了几番,他似乎是在总结着自己的感悟,有很想将这些话都直面的告诉莫叶。但在沉默了片刻后,他面色平静的开口时,只是说出了一句很简短的话:“我只想听一听你心底的想法。”



  刚才在林杉沉默不语时,莫叶看见他的目光略有深幽之意,她就预料得到师父问的这个问题是含有深意的,心中念头也已是提前交汇起来,待林杉再开口后,她心中念头笃定,认真的说道:“刚开始每天喝药时,叶儿的确愁苦过很长一段时间,时不时的烦闷于‘自己明明没病,却为何要天天吃苦’的问题,不过渐渐的,叶儿也能想明白一些问题了。”



  “想及那严家兄弟,虽然出身医道世家,可自一出生起,头顶上就压着家族怪病的阴云,是不是与我有些像呢?可我们彼此之间又有最大的区别,严家享誉国医之尊,然而本家的子嗣患了那家族病,却是无法医治,这是不是很讽刺?我身体上的毛病还有得治,若不知珍惜和接受,实在是愚昧至极了!”…



  “严行之的兄长在身患家族传代的绝症、康复希望绝迹的时候,依旧能以开朗的态度过完短暂的一生,并且还在努力的用最后的时间鼓励开导严行之,这种坚韧乐观的心性,即便我不能一下子学会,也是我一直在努力靠近的东西。”



  “至于我对这样的日子是否觉得厌烦、无趣……”莫叶说到这里,一颗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这使得她不自觉的朝正厅大门外看去,试图用伸展开去的视线来让心胸畅通一些。



  语气微停后,她收回目光来,注视着林杉认真的说道:“我娘把我生下来,一定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和决心的,这种努力和决心不仅仅跟身体的感觉有感,否则她怎么可以在明知道我将成为师父你的包袱时还坚持这么做?母亲予命之恩,师父您的抚养之恩,两样都重逾千金,我拥有这样得来的生命,说什么也要好好使用,好好享受活着的乐趣。”



  林杉的眉头让人难以察觉的跳动了一下,他近乎喃喃自语一样轻声说道:“你怎么了解得到你母亲生你时的想法……”



  “师父,你曾告诉叶儿,我的父亲是你的好兄弟,因为你很少谈及我父母的事,所以每一条从你那里听来的关于我父母的事迹,我都记得很牢。”莫叶略迟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事实上刚才我耍巧从屈爷爷那里知晓,派江潮叔叔来做你侍卫的厉盖先生也是你的拜把兄弟,而你一共有两位情谊非常的义兄,那么除了厉盖先生外,另外那位应该就是我的父亲。”



  “因为我有理由相信,只有是这样的情义才会让你付出十年光阴带大一个婴孩。”



  林杉动了一下嘴唇,本想阻止莫叶说下去,但他在张了一下嘴后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莫叶能推敲到这一步,似乎说什么也都跟默认无异了。



  “‘死’这个字要说出口很简单,但师父你从未言明我的父母已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还活着,因为称活着的人已死、特别是对最好的兄弟这么说,那间接等于是诅咒,况且你以后还回送我回去,所以这样的话你说不出口。”



  “可他们既然活着却不来领我回去,原因上要么是我自身存在问题,要么就是他们自己有为难之处。厉盖先生委派来的江潮叔叔气宇不凡,最关键的是我发现他走路的样子里有巡城军士的影子,再加上厉盖先生能与可以参与朝政大事的师父你结为金兰之交的这一条件,我想他恐怕也是立于京都里一个位置不低的官。那他能有什么尴尬之处,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领回去……哪怕她是私生的?!”



  莫叶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然后声音沉下一分的以断定的口吻一字一句的说道:“排除掉厉盖先生,我的父亲必然就是师父你的另外一位兄弟。”



  师父的居高地位是早就存在着的,而厉盖先生能拥有像江潮叔叔那样效忠于他的属下,恐怕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做到的。可既然如此,倘若我父亲有困难,师父和他为什么不去帮忙,却是退而求其次的带着我远离京都?”



  莫叶的目中现出一抹黯然,沉默了一下后才将最后一段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时常在想,我的父母是不是犯了什么重罪,或者是被仇人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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