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乙微微一笑:“是不是觉得我与这里格格不入,所以才会想到陌生这两个字?就像一捧大米中忽然多了一粒芝麻,虽然都是粮食,可怎么看就是觉得不同啊!”
莫叶从石乙的话中听出一丝伤感,她不禁动容道:“我没想那么多,你别介意。”
“是我想多了,希望不要给你造成困扰。”石乙的脸上一直挂着一缕笑意,缓缓又道:“有时候我会心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多出来的人,没见过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父亲又是什么样,将来又会怎么样。几个月以前,我生了场大病,快死了,那种多余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听他讲到这里,莫叶的眉头微微蹙起了一下,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人生病的时候是容易有一些奇怪的想法,等身体养好了,这种想法自然就会消失……小乙哥,你是不是发热变严重了?”
“可能吧!”石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同时注视着莫叶,温言说道:“我没事,只是想告诉你,我想找到我是谁,哪怕翻遍这个国家。可这种想法凭我现在的能力可能无法有分毫进展,所以我才想尽可能的先了解一下未来要走的路,会经过一个怎样的环境。”…
“小乙哥的意思是,你要亲自去找你的父亲?”
“嗯。”石乙放下了覆在额头上的手,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书册放回原处,环顾满院子的书,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书逾数百本,竟无一本可以帮我了解这个世界。
莫叶见石乙开始微微发呆,以为他是在为寻父的事而感伤。她暗自思忖了一下,本来想建议石乙找她的师父帮忙,可转念一想,师父近期可能连自己的事都会有些忙不过来,最后只得将这个想法先行按下,准备以后空闲的时候再跟师父提一下。
从莫叶口中了解到的这个时代的大致局面让石乙微微感到迷茫和失落,他沉默了良久,再收起心绪看向莫叶时,正好看见莫叶脸上也浮现一丝茫然,这一幕让他忽然想起一事,开口说道:“午饭前赏杏那会儿,我曾对你说过,因为我们父母那一辈的好友关系,我在查我母亲之事时,略微也打听到了一些可能关系到你父母的事。你既然已做好心理准备,我便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他在话语一顿后着重说了一句:“不过,无论我等会儿告诉了你什么,请你务必放于心中,我这么做是出于我俩的朋友之谊,但我希望我的多言会给林叔叔造成困扰。”
莫叶屏息沉默了一下,接着就认真的点了点头。
石乙笑了笑,缓冲了一下两人谈话间显得有些绷紧的气氛,接着缓缓说道:“令堂姓叶,这是我现在最能确定的一条信息。我曾偷偷翻看过东风楼的帐簿,见过她的帐页签名和一张随手写下的便条,那字迹和书写的工具在这世上恐怕难有人模仿……当然,这可能是为了防止帐页伪造的故意而为。”
“那么我娘真的是东风楼的东家了?”莫叶目露迟疑。
“听我的那些姑姨说,买下那栋楼时,叶姨的身边还有一名男子同行。不过看后来做帐的手法,全是叶姨负责,买下整栋楼后,那名男子也不是每次都会陪叶姨进楼理帐,他并不管楼里的事。如此看来,叶姨应该是东风楼的东主。”
石乙顿了顿,接着道:“从帐页上看,叶姨还经营有其它生意,并且那些生意都是连线经营,唯独东风楼是一根独苗。但是东风楼终究是间勾栏院,叶姨是大商贾之后,长期待在这里不免有损身份,东风楼作为她的副业,她只是逢半个月才来理一次帐,这个在帐簿日期和小记里都有记录可作推敲。”
石乙的推论听来有理有据,然而莫叶听到这里忍不住就问道:“小乙哥,理帐这门学问,即便是立于私塾等级之上的书院也是教得不多的,你怎么这么熟悉呢?”
“理帐这种活,最考验的是人的耐心和细心,其实帐本上倒是没什么难度大的文字,无非就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数字。”石乙在解释完后,又冲莫叶一笑,“刚才我不是说要立志做个商人么?所以我在养病期间,可是偷偷看了东风楼不少的帐册,这个秘密你可不能泄漏出去呀!”
莫叶点头一笑,旋即又问道:“可是,即便知道我娘是东风楼的东主,可这个身份在我心里依旧是模糊一片的。”
“至少现在能确定了一点,我们才能依靠这一点,来推敲出与它有关的一个圈。”石乙投给莫叶一个鼓励的眼神,“人际关系有时就像织网,你若拿住了线头,要拆一面网便是顺水推舟那么简单。叶姨是大商贾之后,弄清她的身份,基本上就等于弄清楚了与她来往的一群人的身份去向,我们掌握了很关键的一样东西。”…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莫叶的语气显得有些急迫。
“这些信息只是我在试图查找我母亲的一些事时匆匆阅览到的,当时并未想到今天会以此事为你解惑,所以也没有细看,了解的都是一些破碎的字句。”石乙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然后又道:“早些时候,我曾听几位姑姨中有一位说过,那天与叶姨同行来买楼的男子姓王,当我想再次询问以求确信时,那位姨母却不肯说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莫叶闻言,眼中神色一动。
“不过,青楼过客多半会用伪姓化名,就像我的父亲……姓氏这东西,在没确定之前,还是不要太快相信。”石乙微嘲了一句,然后敛容又道:“不过,如果那个男人真姓王,凭他的财力贵态,没准跟当今皇室有关系呢!”
石乙的话音一落,莫叶不禁失声道:“这种关系可不能乱猜。”
“这也说不一定啊!”石乙不以为然的分析道:“当今皇帝大抵算开国之君,宗室不深,算算叶姨买楼的时间,正值旧朝没新朝立的重叠时段,没准那位王公子真是当时还未称帝的王帜亲系也未可知。”
“即便你的设想成立,那又能怎样呢?”莫叶皱着眉缓缓说道:“就算查出那位王公子的身份,倘若他真是皇家宗室,要么是封疆大吏,远在异地;要么是位深居宫中的皇亲,禁宫管制森严,我们想见到他都是难于登天。”
石乙想了想后呼出一口气来,有些乏力的说道:“假如我的设想是存在的,假如我们今天救的那位歆竹公主以后还能见到,并且没有记仇于我们,可能你刚才所顾虑的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莫叶听出了石乙话中的意思,双眸忽然溢出一片亮色,然而那抹亮色很快又黯然下去,她也是有些乏力的说道:“这个假设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那么后面的那些可能就都没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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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墙角的孤杏静悄悄的开
(12点)
“别悲观,待我找机会再去看看那些帐簿,也许会有新的发现。”石乙安慰了莫叶一句,想了想后他又说道:“只要能查出叶家祖上之事,也许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大商贾行走在世间时留下的痕迹,可一点也不比玩弄全术的人少,就算你的母亲真犯了什么事,因而有人在刻意消抹她的消息,那也不可能在十年间抹得那么干净。”
他见莫叶的脸上露出轻微的惊讶,又微笑着补充道:“或许叶姨的事跟我那不知踪迹的父亲也存在一些关联,我们现在可是朝着同一个目标的同伴,不努力不行啊!”
石乙后面说的那句话令莫叶觉得迷茫的前行路上多了份助力,她的面色一缓,下意识在心中祈祷:但愿一切顺利,真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不过,她并没有将心里的这份祈祷说出口来。
就在这个两人一起沉默下来的时刻,后院忽然传来屈老头儿的一声惊叫,这毫无预兆的穿插入两个孩子的沉思当中的叫声,让两人都是微微一惊,然后一起拔腿朝后院跑去。
可当他们前脚刚迈进后院,霎时间脸上的惊容又很快撤去,变成被疑惑渲染的一愣。
后院之中,屈峡站在一个小火堆旁,望着手中用晾衣杆撑起来的一件衣裳上一个被烫焦了的大洞,刚才惊叫后张大的嘴还没有完全闭上。他见莫叶和石乙一齐跑来,也是愣了一下,旋即又是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小乙,我本想用火替你烤干衣服,不料一不留神,衣服被火烤坏了,对不起啊。”
石乙微笑着说道:“不要紧,我现在又不缺衣服穿,爷爷的这身衣裳虽然大了点,不过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的,还停飘逸的。”他说完朝站在身旁的莫叶招了招自己那对宽松的衣袖,似乎在问是与不是。
不料莫叶这一次并没有配合他哄屈老头儿开心,她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如实说道:“这身衣服毕竟只是临时给你穿一下,你不可如此穿着的回东风楼去。”
莫叶的一句话直接刺入眼前问题的根源,令石乙一时没了话说,屈峡则开始喃喃自语的自责。
莫叶看了石乙一眼,又看了屈峡一眼,然后自己摇了摇头,淡淡说道:“现在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长居京都的人,衣服坏了,拿银子买新的不就成了?”
屈峡闻言,眼前一亮,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笑道:“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可这话刚说完,他又转言问莫叶:“我们都出去了,万一等会儿公子回来,可怎么办?”
“我师父?”莫叶语气一滞,但她很快就又说道:“只锁院门,我师父若回来,他可以番强……”话至此处,莫叶也感到这话说得有些不妥,犹豫了一下后,她又是狡黠一笑,辨道:“谁让他今天说好了带我去玩,结果半路又把我撇下,这是小小惩罚。”
“你这个鬼灵精啊,居然想到作弄起师父来,真是被公子惯坏了。”屈峡轻斥了莫叶一句,接着又宣布:“那好吧!趁着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爷爷带你们两个出去逛一圈。”
……
一道暗红色的高墙下,一株从墙根夹缝里钻长出来的杏树安静的绽开了枝头的花朵。五片均匀对称的花瓣上,半片粉红如独具风格的画师吝啬的用笔尖蘸墨轻点上去的一般,使得朵朵杏花有了外红内白的一个色彩渐变现象。接近无色的花瓣根部拼成一个小旋窝,簇拥着轻柔的花蕊,淡黄/色的花蕊如向上的流苏,在没有风的暗红色高墙下,挺直而安稳的迎接着晌午温暖的阳光。…
今天是春启赏杏的日子,可是没有人来欣赏这株长在宫墙一角偏僻地的孤杏,然而它自己却是像往年那样,准确的收到了天与地传来的消息,隔着一道道宫墙,与墙外杏杉道上的两列杏树一起绽开花朵。
不过,当日头偏西,杏杉道上的游人大多开始准备回家时,离重重宫墙后面这株独自开花的杏树外数丈处,竟有一名身着朴素的宫女拎着一只木桶慢慢走了过来。
木桶里盛了半桶水,有些沉重,青丝素绾的宫女是不是的换着手拎其行走。一段数丈远的石板路走过,她的额头不禁沁出些许汗珠,然而她一直没有停下歇一歇。直到走到这株长在墙角的杏树旁,她才放下木筒,深深出了一口气,带动了额头垂下的一缕柔发,也震颤了杏枝一端的几枚杏花。
宫女望着枝头的杏花微微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她就躬身拾起桶中的一只木瓢,舀了半瓢水,然后顺着杏树的树干,朝它的根下灌去。
陆续给那株杏树浇了几瓢水,宫女这才直起身,就那么拿着空瓢望着满枝的杏花,沉默了半晌后忽然开口道:“在这花开的时期,每天都得多喝点水,花才能开得水灵秀美啊!”
杏花纹丝未动,因为高墙遮风,也因为它根本听不懂人说话。
然而那位宫女却像是很希望这杏树能回答她一样,见杏树安静如初,她不禁面露一抹失落,淡淡的又说道:“叶姐姐,你什么时候能来找婉婷呢?我……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
这宫女面色怅然的对着一株花开满枝的杏树说话的场景,若落在寻常人眼里,恐怕会以为她犯了痴症,然而心思敏捷一点的人则不难看出,她是在借物思人。
但是,正当这位宫女要再开口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呵斥,打断了她略显悲伤的思绪。
“那边的宫女是哪一处的?不知道这别苑不能随便进入吗?”。
杏树下的宫女闻声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正瞪着眼看向这边的两名宫女,她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就缓言说道:“我来给这棵杏树浇浇水。”
“水浇完了就快点离开,此地不是寻常宫女能久待的。”对面那两名宫女中,一位脸长且瘦如刀削的宫女语气不太友善,话刚说完,又斥了一句:“以后也不要再来了,今天且算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定要向管这别苑的女官禀告。”
杏树下的宫女闻言微微欠身道:“我马上就走,烦扰到两位姐姐了,还请原谅。”她说罢就拎起木桶,往回行去。
这小小的风波看起来就要如此过去,可是当拎着桶的宫女缓步行过那两位气势汹汹的宫女身旁时,变故陡生。长脸宫女右手边一位嗑着瓜子,个头略矮的另一位宫女在拎桶宫女刚刚行过身边时,忽然横出一腿,直欲将那拎桶宫女绊倒在地。
可那拎桶宫女看起来一副柔弱的模样,在这变故陡生的一瞬间,她的眼中忽然精光一现,脚下步履在那矮个宫女突然横出的腿前陡然止住。她走得本来就慢,所以止步起来也容易,可即便如此,身体上的惯性让她还是趔趄了一下。似乎是为了防止摔倒,她原本拎在身侧的木桶忽然调转方向,临时变成了拐杖,向身前拄去,正好抵在那横在膝前的一条腿上。
“啊!”
矮个宫女腿上被木桶砸得一痛,仿佛那木桶忽然变成了匕首,刺到她腿部皮肉中去了一样,有些夸张的大叫了一声。同时她撒掉了手中还剩半把的瓜子,蹲下身捂起了自己的腿,嚎叫了几声后忽然一下子站起身,同时扬起的还有她那一双指短肉厚的手,用力向那刚刚站直身的拎桶宫女推去,同时大吼道:“你这刁婢,怎么走路的?隔这么远都能砸疼我的腿,你是不是故意的?”…
拎桶宫女被这一掌推得一个趔趄,然而她的身形借势转了一圈,卸去了这突然而来的外力冲击,最后在丈许地外站住身形。她这一连串肢体调动的敏捷和流畅性,让她手中拎着的桶竟是连一滴水也没有洒掉。
矮个宫女身边的那位长脸宫女看见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神,旋即忽然大喝道:“你居然身怀武功?你究竟是何人?来这里有何目的?”
拎桶宫女被对方这一连三问弄得一怔,她迟疑了一下后,刚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话就被那长脸宫女截了过去,就听她忽然吊高嗓门大喊道:“来人啊!有身份不明之人擅闯别苑,快来人啊……抓刺客……”
她这话一喊出口,拎桶宫女的面色不禁微变。
然而她依旧沉默着,没有解释,也没有狡辩,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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