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得没错。”皇帝脸上掠过一抹极淡的微笑,“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跟你提起过。早些年,严卿在老家过完年节回京时,曾跟我说,那孩子改了自己的药方,不过很快就被三弟发现并制止了。五年的治疗时间,若说其中不出差漏,着实不易,想必廖世在与三弟最后的一次会面时,一定会叮嘱些什么的。尽管如此,严卿对此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其孙儿严行之去寻廖世,代为传信唤归。”
“可是在后来的日子里,严行之虽然有信回来,表述了已经寻到廖世,可廖世却一直没有回来,行踪愈发飘忽。”皇帝话语一顿,注视了厉盖数息后才又问道:“对于此事,你的看法如何?”
厉盖神情谨慎,思考了片刻后才答道:“廖医师这么做,必然有他的计划和安排,虽然我们不能完全清楚他心里是如何想的,但只要确定他会信守承诺这一条就够了。”
皇帝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叹了口气:“莫不是那孩子的身子还没大好么?”
厉盖微微一笑,缓言道:“可能是存在一些问题,不过应该碍不了什么事了,不然廖世也不会明知道她到你跟前了,还能大摇大摆的追过来。”
皇帝闻言忽然失笑道:“你这话说得……难道我就那么像置好陷阱,等着小兽上钩的猎人么?”
“听你刚才那话里的意思,似乎就是如此了。”厉盖含笑侃了一句,随后敛容说道:“虽然廖医师的行径飘忽,致使你最终还是得用强,不过我有些担心,凭他那性子,即便你强留他,他就能出手么?”
“你的这个顾虑,刚才婉婷也说过了,不过这些问题早已在我的部署之内,并且在廖世回来之前,已经收获了让我比较满意的结果。”皇帝的脸上闪现着自信的神采,“人活于世之初始,没有谁规定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是廖世既然会医术,并且天赋技术具佳,那么他的人生路就应该是天意注定的。现在约束他的,不过是他自己立下的一道誓言,若这誓言破灭了,那么他的生存使命就应该继续前进。”…
皇帝的眼中神情一定:“他既然插手过帝王家事,原本是没那么多选择的,这几年清闲日子,算是朕给他最大的宽限。”
这话说得有点霸道,但他可以如此说,并且应该是早就可以如此说。
因为他是皇帝。
厉盖注意到他说话口吻上的变化,目色一动,但没有接话。
皇帝坐回书桌后,伸手拈起笔架子上一只看来很久都没用过的狼毫,漫无目的地玩弄了一会儿后,他看向厉盖,问道:“你应该不难猜出,朕会用什么法子破了廖世的誓言吧?不少字”
他说这话的意义,倒更像是在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忽然就不答不说了?
厉盖这才开口,但他的语气中已多了份迟疑:“应该是……陛下遣向大风岭的那批夜骑成员带回的几个被廖医师救过的人。”
对此答复的准确性,皇帝表示满意的点了点头,并还主动的解释了一句:“其实这应该算是朕为他准备的最后一步台阶,不管他愿不愿意,结果都是既定的。”
厉盖再次陷入了沉默。
从刚才皇帝表明了他对廖世的态度开始,厉盖与其对话的积极性就在不知不觉中开始降低。而造成厉盖情绪上如此变化的原因,则是皇帝说话的语气中,那种迅速拔高的气势。
毋庸置疑的口吻,绝对裁夺的权力,会让很多商量的话在还没来得及酝酿它是不是有必要说时,就被摁熄在萌发状态。
随着厉盖的沉默,皇帝也没有再说话,他搁在书桌上的手停止了盘弄那杆笔的动作,眼中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似乎是在决定某件事。
片刻之后他再开口,所说的已截然是另外一件事。
“阿厉,青川之行,朕要你举旗。”
虽然在白天与林杉同行时,这个决策已由他先一步推测出来,但此刻听皇帝亲口说出这句话时,厉盖的心里还是禁不住的微微惊讶。
皇帝所说的‘举旗’当然不是字表上的那种意思,这种微豪的职务从他那里说出,定然是寓意大于表意的。
他没有直接说让厉盖挂帅,这倒让厉盖随后在心里舒了口气的同时很快推测到自己这次西行,可能担负的独立使命。
看来老三的推断皆会变为准信,大哥他也顾虑到我主要的造诣在个人武道上,兵法行伍之事,还得靠一干在战场上经验丰富的老将担纲。而自己此行的主要任务,应该就是拔掉那根青川乱军中的刺头儿,以强克/强,减少我军前锋将士无用的消耗。
尽管心中已有如此的准备,厉盖还是沉声开口问道:“我的任务是什么?”
皇帝示意厉盖走近一步说话,接着就凑近他耳边,动了动嘴唇,让人感觉陌生的几个字眼跌入耳中,厉盖凝神将其牢牢记住。
“除去那个人,敌军将等于痛失双翼,不能飞天,地上又全是三弟准备好的坑陷,这一仗将会胜得很容易。”皇帝淡淡一笑,接着说道:“这是我昭国在建国后的第一场大战,朕就是要在青川那险山恶水中漂亮的赢一场,让北边那个不安分的人看看,北边荒无人烟的干冷草地,并不能成为替他们屡屡犯我国边的后备保障!”
“臣定不辱使命。”厉盖拱手领令。
皇帝想了想后又说道:“虽然这事无论如何,要冒的险都是不小的,但朕还是希望,你能在他们大军开拔之后再行动。取了猎物之后,将其高悬,这样既可以让他们乱得够彻底,也不会让他们有封锁消息的机会。”…
厉盖点了点头。提到青川之行,他的心中又有一个问题,始终想亲口问出来。
“老三的那个主意,陛下已经知道了吗?”。
皇帝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终于得到了确信,厉盖禁不住皱了下眉。
这次不等他问,皇帝就主动解释道:“老三这么做有他的考虑,他这是要演一场大戏。帮朕剪除京都那几支杂羽,不过是给他的戏码添把柴,一切尽在计划当中,你放心吧!”
厉盖闻言点头。今晚的正事到此处已基本谈完。临别时,皇帝又嘱咐了一些关于紧盯廖世行程的事,至于青川之行,虽然一直在计划,但挂帅人选和出军日期尚存疑虑,此事动则庞然,倒也不是三言两语可定的。皇帝对厉盖所说的那些,不过是作为亲近的朋友与君臣之前的一个提前的提示而已。
……
京都外城,阿三酒肆,站在柜台内,酒肆老板肖三儿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正用一块干抹布反复擦着台面儿,那被酒渍油渍常年浸染,反照出灰黑颜色的木台面倒叫他手里的那块看起来不太干净的抹布擦出光亮来。
在他的对面,一个年轻人端正的坐于桌前,桌上桌下已经空了好几坛,然而他依旧时不时的端起面前的酒碗,一仰脖子就是一碗干。
令肖老板心情复杂的原因,不是这豪饮的年轻人不付酒钱。事实上他跟这年轻人很熟,酒肆要酿酒,不少柴伙都是这年轻人自深山里砍来的,这小潮砍来卖的柴伙不夹水份,火好耐烧,几年的交集过来,肖老板不但看重小潮的活计,还在心里生出一些对这年轻人的佩服之情来。
这小伙子,做事实在。
所以,很少在酒肆豪饮,并且是零醉酒记录的小潮离奇的在今天光临酒肆,然后就是一通乱喝,肖老板还以为他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若他要赊账,或许今天肖老板是会允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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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为财生急智
(12点)
但是在今天,第一次眼见小潮如此豪饮的肖老板又发现了他身上的另一个优点——这小伙子,似乎是喝不醉的。
这个优点对于小潮来说可能不算是优点,因为喝不醉意味着他没法限定自己的酒量,但对于肖老板来说,他的这一特长极为有可能为酒肆带来盈利。
小潮今天似乎是来买醉的,但有些让肖老板觉得奇怪的是,他似乎没什么需要用酒来浇冷的愁绪,酒钱付得很干脆。这一点也让肖老板在劝酒与不劝的问题上抉择了很久。
望着外面的天色全暗了下来,肖老板这才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从酒柜内侧走了出去。
再能喝的人,一口气喝这么多酒,即便不醉,对身体的伤害也是很大的。肖老板虽然是生意人,小潮与他之间也一直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可无论如何,这点浅交积累了几年,也是会在人的心里留下一些东西的,肖老板决定制止小潮这种已完全归于伤身性质的饮酒行为。
走到桌边的肖老板和声道:“小潮啊,今天就喝到这里吧,你今天已经喝了很多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啦。”
小潮正斜眼看向一旁,注意着另外一张桌边已经喝的潦倒、却还坚持用颤抖的手给自己倒酒的酒客,听到肖老板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定了定神后才说道:“肖老板,我怎么样才能喝得像这位客官这般快活?”
“他那是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哪里快活了?”肖老板失笑道:“明天早晨起床,他就会知道酒劲的厉害了!”
“醉酒?噢……”小潮的脸上先是茫然了一瞬,他环顾了一下桌上桌下摆的一堆空酒坛,旋即又露出恍然之色,“肖老板,刚才我说错了,我应该问你的是,你觉得我喝了这么多酒,为什么还没醉啊?”
肖老板怔了一下,
然后笑道:“通常来我这儿的酒客在说出这句话时,就是喝醉了的表现,我还没见过哪个喝醉了的人主动承认自己醉了的,应该是越醉越要喝啊!”
小潮没有立即接下话茬,他先是抬起手,展开五指在自己眼前慢慢晃了晃,之后他才注视着肖老板,认真的说道:“那样的酒客,我在送柴来时,也在你店里见过不少……可我是真没醉。”说到后面半截话,他还加上了着重语气。
“唉。”肖老板叹了口气。劝喝醉的人住口,对于酒肆老板来说,结果基本上都是能预知的。一个正喝到兴头上的酒鬼坐在被酒水包围的屋子里,除了直接送其回家这一种办法外,其它办法都显得那么的无力。可肖老板并不知道小潮住在哪里,出于怜惜他的出言劝酒,能做的也就是说几句话罢了。
肖老板又劝了几句,结果依旧,但看着再度端起酒碗来的小潮,他有些怪异的感觉,小潮或许是真的没醉。
根据肖老板多年以来或被动或主动的对店中酒客的观察,人要喝醉,先醉的应该是双眼。然而坐在对面的小潮那一双眼睛除了行为目的有些古怪的喜欢看别的醉汉喝酒之外,在回过头来看向他时,依旧是那么的明亮灵动,没有一点散光和滞涩的现象。
这一发现就不得不让人觉得有些惊骇了,小潮这大半天的饮酒量可是一点也没掺假的,他一个人来喝酒,绝没必要像酒宴上应酬的人那样一边喝一边悄悄去吐吧?不少字…
望着环绕着小潮、拢共得有五、六只的酒坛,肖老板也迷茫了,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酒气给熏醉了。
就在这时,酒肆又来了新客人。
门帘簇动,一位身材欣长、一身素衫,面貌在安静中透着一缕书卷气的文士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酒肆内环转一周,最后落在肖老板坐着的那张桌上,同时,他的目光几乎是与肖老板对视了一下。
肖老板立即从桌边长凳上起身,迎了过来。作为酒肆的经营者,他在心里虽然有些质疑这人到来的真正目的可能并非是喝酒,但他还是很快习惯性的笑盈盈道:“客官先请坐,请问您要点什么酒?”
作为生意人,必须时刻清醒于一件事,那就是赚钱。
管他喝不喝,上了酒就得付钱,别人饭馆里不也常有客人吃不完倒掉的食物,但依旧照价付账的事么!
肖老板很快打好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但事实却如他最初所料的那样,素衫文士只是意思明确的温言说道:“谢谢店家盛情,只是天色已晚,不宜再饮。在下是来贵店接一位朋友回去,若有机会,下次一定与友人同来买醉。”
话语斯文,礼貌有余,这文士身上携着的微势,截然与惯常来这里的酒客大为不同,让每天必会遭遇来自客人的憋屈气的肖老板心里略生受宠若惊之感,同时也没了一点异议之理。
观那文士进来时的眼神,看来这文士是要来接小潮的,肖老板下意识里走开了几步,但他还是有些怀疑,所以顺势唤了一声:“小潮,你的朋友来了。”
若不是这素杉文士看来身份神秘,但总得来说应该是个斯文人,肖老板恐怕要怀疑小潮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了。
听见酒肆老板对那捧着酒碗的年轻人随和的称谓,文士的眼里神色微动。
小潮闻声则放下酒碗,凝神看了看对面站着的那个人片刻后,忽然说道:“林……林……”
或许他是真醉了,只是外表上看来还算清醒,思维的运转却已经开始迟缓下来,一个‘林’字卡住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来。
“回去了。”文士没有繁言相劝,只说了三个字,就走向桌边。
“噢……”小潮回答得更简略,然后极为听话的立即站起身来,只是当他离开桌边后,脚下步履终于还是有些打滑了。
文士见状伸出一臂,“需要扶吗?”。
小潮这次连回答的话都没有了,只是摇了摇头,不过他那摇头的模样更多的是像在给自己醒酒。
大步迈出,小潮先行一步的走出了酒肆,那文士则落后数步,对酒肆老板说道:“我的朋友可欠了酒钱?”
肖老板连忙摇头道:“都已提前结清了,您的朋友似乎是喝不醉的,头脑一直很清醒。”
“他会醉的,只是劲头升上来的迟早问题。”文士微笑了一下。走到酒柜旁,他往柜台内侧的展示架上扫了两眼,然后指了指架子上摆着的一只通体漆黑,但底和盖都为灰白色的坛子,温言道:“那坛酒,可是烧刀?”
肖老板有些吃惊的点了点头:“客官好眼力。”
“在下可没有直接看透坛中物的眼力。”文士平静的说道:“我记得十年前首批由商队大老远从北方运到京都的烈酒,其中有一批烧刀就是这样的坛口。沙蜡犹在,任你把这坛子擦得多干净,沙蜡上还是蒙了不少细尘,看来坛子里的酒还是原封的了。”…
肖老板怔住了一下,这次他的惊讶却是表现在了心里。惊于这文士的眼力,更惊于他未知的身份。
“客官说得没错,小店十年前开始经营时,因为资金有些运转不过来,所以趁着这烧刀酒降价时,大量进了一批货,可没想到,这酒在京都卖得并不太好。”肖老板没有再心存婉转的意思,直白的解释起来,“烧刀酒没有粮食酒的后劲,但却太过辣口,喝过这酒的人都曾怀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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