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回话的语气坚定而高亢,除了因为她是习武之人,嗓音中气十足外,也因为她的性子如此。青夏一直在坚定的用自己的所有能力为主子做事,但求问心无愧,然而即便没有达到完/美的结果,她亦不会因此低声下气的说一些没有实际作用的请罪话语,主子若要罚,她认领便是。
这一点也是德妃欣赏她的地方。德妃驯养的近身仆女一直只有两个名额,其中一人负责生活,另外一人便是像青夏这样功夫底子不俗的办事之人。继上一个负责在外办事的宫女出事身故后,德妃挑选了青夏顶替这个空缺,青夏在这个位置上待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上一任,德妃对她非常信任,所以有些礼节,在单独谈事时便随性的免了。
对于这位经常在宫内宫外跑的近身宫女,德妃也不想因为太多的礼节绊住她提升能力的脚步,折了她的心性,谁叫青夏身上的这两样东西,都是德妃越来越喜欢与欣赏的呢!
德妃将青夏刚才的回话在心里重复念了一遍,忽然喃喃开口道:“以往可以查到的几次,泓儿出宫去,带的都是两个人,这一次却带了四个人,有点奇怪。”
青夏迟疑了一下后朗声道:“若娘娘有需求,青夏拼尽全力,也是可以近身去看个究竟的。”
“不可。”德妃摆了摆手,“你今天没有做错,若你继续跟到底,也许你昨晚就会被留下,少不得一番酷刑,再难逃出来。”说到这里,德妃的目色一柔,“你若陨了,我会舍不得,也会难过。”
青夏闻言不禁眼眶微热,垂目沉声道:“那青夏就先保护好自己这条命,待娘娘需要时,再全力相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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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登高
“不提这些了。”
对于青夏的立誓一样示忠的话,德妃脸上的神情变化甚微。她只是在中断这番话后,又语态温和的对青夏说道:“有我在,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即便以后真的会碰上这么些不好的事,那也将是很久以后。”
青夏没有再开口接话。
她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同时更加不擅于主动奉迎谁,这一点与很多侍奉主子的宫女不同。若非被德妃挑中,或许青夏去了别的妃嫔宫里,会受不少排挤。然而她似乎是幸运的,德妃欣赏她的这种实干的性子,但待在德妃身边,她需要做很多超出宫女能力范围的事,并且这类事大多数都是很危险的,这么做的结果,或许真有一天会走向不幸。
德妃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温热的花茶汤。放下杯子后,她顺手拈起搁在桌上的那块绣了一半的花样,向青夏一递:“你看看,绣得如何?”
青夏又走近一步,在德妃的跟前蹲下,然后拿过那花样仔细的看了看,接着说道:“娘娘,青夏不擅长刺绣,所以无法评价娘娘的手艺到了何种境界。但青夏不得不赞叹,因为娘娘只是看过那‘金线莲花’的原版绣品一个时辰,然而却能拟得如此逼真。”
德妃微微一笑,问道:“以你看来,可算几成?”
青夏凝了一下神,旋即答道:“普通线形已可达到六成,若能拿到那金线,渡边之后,大约可得九成。”
德妃脸上笑意渐淡,说道:“你为何不说十成,只说九成?”
青夏丝毫不受德妃脸上表情变化的影响,诚然直言道:“原版金线莲花其实也就是由一个人制作的,直到今年才预备要更换。一个人的绣艺就如一个人的笔迹,任再高明的人模仿,也都是不可能完全一致的。”
她略顿了顿后才又说道:“所以也可以说,这一成的差异,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虽说没有人能完全模仿另外一个人的手迹,但在这世上,依旧有很多伪造品未被发现呢!”
“呵呵呵。”德妃忽然开怀的笑了,笑罢她夸了青夏一句:“也许你不是故意的,但你说的这些话我听着舒坦。”
青夏有些尴尬的低声道:“婢子刚才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听得出来。”德妃点了点头,敛去笑容后,她又是有些犯愁的轻叹道:“金线啊,能不能如期得到呢?”
青夏微微抬了一下头,虽然没有说话,可心中已经涌起一层浪潮。
听德妃这语气,金线的下落已经确定了,得到只是时间问题。
但这可是关乎羽林军中那支神秘部队尊严与使命的东西,也就是禁品。自十年前,第一份金线出产,被大内取走后,金线的制作方法虽然保留在原制作坊,但一直未再生产。
即便这位德妃娘娘手底乾坤再阔,私自再产这种金线的结果,很可能是要牵连三族的。想到那家制作坊主人的身份,能令其冒这种风险的原因可能是什么,青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忽然很不够用。
“你在想什么?”耳畔忽然传来德妃的声音。
青夏怔了怔,然后没有一丝隐瞒的说道:“婢子困惑,有资格和能力私产金线的制作坊,京都就一家,可是以那家人的身份来看,这么做的结果很可能是自寻死路。”…
德妃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说道:“你说得没错,否则我也不会来来回回找她要了几次,她都东扯西拉的借着理由推脱了。不过说到底,这么做要冒的险可是能牵连三族的,上系父母,下至子嗣,也难怪我说要帮她家那丫头说一门皇家的亲,她都咬牙不答应了。”
青夏忍不住问道:“可是听娘娘刚才说的话,似乎她就近即会答应娘娘的要求呢?”
“因为万家要出事了,她也许会有求于我,只是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德妃的嘴角又现出一缕凉薄的笑意,“有求取就要有所付出,优柔寡断的人面临绝境时,往往情愿挣扎残喘,也不愿意痛快一点的死去。”
……
莫叶与石乙逛完了四条街后,太阳开始偏西,阳光渐晕。
这一路上,两人光顾着聊天去了,倒是没买什么东西。直到最后进了一间简朴的素菜馆,两人才发现各自都是两手空空,不由得同时相顾一笑。
聊天的内容很丰富,但也很不对称。在莫叶看来,石乙的脑子里装了太多稀奇古怪的段子、小故事,可她听来却是觉得非常有趣。而一路上石乙都在或明或暗的问她一些关于这个国家的问题,仿佛他那十二年的人生中,有一段是在遥远的他乡生活度过,导致了他对这座都城存在很多困惑。但当莫叶对他讲起那些在她看来没什么新意的都城旧闻时,石乙听起来却一直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半天的闲步散心当中,石乙就是这样,一边向莫叶输送她从未听过的新奇事物,又一边在向莫叶索取这座都城沉淀下来的时光尘埃。
内容在性质上有些矛盾,但聊天的过程却很和顺。
时近傍晚,两人歇脚的这处素菜馆生意寡淡,不是因为服务不周,菜肴不佳,而是因为菜馆的位置离地面太高了。
五层的复合结构楼房,菜馆在顶楼,中间隔了两层民居,最下面的一层却不是菜馆的。这样的楼层使用成分,宛如捏住了人的一条臂膀上脉管中间的一截,宛如阻止了一部分血流一样的阻止了一部分客流,没什么客人愿意吃个饭还要爬五楼的。只是可惜了这京中少有的高楼,没有利用其建筑优势创造商业财富。
不过,这素菜馆的生意也算是涓涓细流连绵不绝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菜馆的素菜做得还真不错,还有一种原因就如石乙的性格一样。生活在鱼龙混杂的京都里的人,除了偶尔想换换清淡的吃食,还想时常的能够登高望远,开阔胸怀。
站在窗边远眺,石乙欣然感叹了一声:“我就喜欢站得高,看得远。有时候心里憋闷,就会来这儿坐一坐。老板是做素菜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摆弄着青菜叶儿白萝卜的原因,人也很是随心适意。”
“以后有机会我也得常常来这儿坐坐。”莫叶没有继续坐在桌边等菜,她站起身走到石乙的身旁,也学着石乙的样子将目光投向远方。片刻过后,她也感叹了一声:“我长大的地方是个小县城,最高的房子不过到三层。今天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感受很奇特,谢谢你带我到这儿来。”
石乙依旧保持着远眺的姿势,没有看向莫叶,微笑了一下后说道:“安逸的小城镇啊!或许住在那儿的人也不会有大商都里的人那么多的烦恼,登高望远的需求,只要随便找座山登上去便能实现了。”…
“说得也是。”莫叶点了点头。
话至此处,就在两人一同安静下来时,大约在距离此楼三十来丈远的地方,喧闹的锣鼓声忽然高涨,接着就是一支仪仗队行过。
石乙收回目光来,随口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莫叶摇了摇头,对此她也不太了解。
那仪仗队行上另外一条街,从素菜馆的窗口,只能看见队伍的纵面,而且这个纵面受到街道宽度的限制,使得莫叶只能隐约判断,这并非嫁娶仪仗,更像是什么官员在出巡。
但这一点对于京都常住的居民来说,要分辨并非难事,确切的说,这种排场他们经常会看见,只是今天的排场隆重得有点过分,使得菜馆里仅有的几个客人也都凑到了窗边。片刻过后,掌柜的也靠近过来,连那后厨正要架锅炒菜的师傅们都暂时搁了勺子,跑到窗边看热闹。
为了凑这热闹,食客们似乎也不急着等菜上桌。能爬五层楼来吃晚饭的人,也不太像是大忙人。
热闹看了一会儿,簇拥在窗户边的几个客人里,有一个衣着普通的中年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掌柜的,今天我忍不住又想发一句牢骚,你这店子处的位置的确高,然而角度有点偏啊!都好几次了,对面长逸街上有热闹,这边都只能看到个边角,看不到主角啊!”
素菜馆掌柜的闻言只是和气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那中年人身边的一个食客开了口,说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吧?不少字倘若那等排场从这楼下的街上过道,这栋楼可能就要不复存在了。”
刚才那第一个开口的中年人立即困惑道:“这是为何啊?”
“你先仔细回想一下,乐逸街两旁可有高过两层的房子?”接那中年人话的食客说罢特意的顿住话语良久,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安全最重要啊……多的我就不说了,免得给掌柜的惹不愉快。”
中年食客眼中茫然之意一现,接着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再不言语。
就在这时,菜馆门外木楼梯口,一阵脚步声由下至上的靠近过来,新的一批食客即将入店。只是他们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在门口,带着讶然口气的话就已经先一步传入店中。
“哎呀,这下京中可算是来了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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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折了腰
“可不是吗,说起他的来头,可比去年高中状元那位要强大多啦!”
“两位师兄,你们说的可是那位大人?”
“当然是他了。师弟,你比我俩晚几年进的书院,不知道也算正常。那位大人消失踪迹已有数个年头了,其实我也并未亲眼见过他,所有消息都是从夫子那儿听来的。”
说话的一共是三个年轻男子。其中两人年纪相近,约摸十七、八岁,另外一个看起来则小一些,是十二、三岁的样子,但他们三人的着装款式一致,都是一身水蓝色书生布衫,因而让旁人一眼看去,即能明了他们的身份。
三个人边说边上楼,刚一进素菜馆,聚在窗户旁的人群里,刚才为中年食客解惑的那个人忽然走了出来,笑容满面的朝刚上楼来的三个书生深深一揖道:“张师弟,吴师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们了,真是缘分呐!”
他所称呼的那两个人,就是三人中年长的那两位,他俩亦是还礼道:“白师兄,幸会、幸会。”
两人中的张氏书生旋即又朝身边的那个年纪小一些的书生介绍道:“夏师弟,这位白师兄也是我们书院的学子,并且还高我两届,只是四年前就卒学,接管了家里的生意,你们没有见过面。”
一日授业,终身为师,而像这样曾同在一所书院学习过的人,在书生眼中,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半个师兄弟的友谊。
夏氏小书生立即向姓白的书生拱手鞠身:“白师兄,巧缘恰逢,幸会。”
四人一番寒暄过后,又一同走到窗边,远处行过街角的那支仪仗队已经快走完了。
望着仪仗队的尾巴,四人中年纪最小的那名书生忍不住对那刚认识的白氏年轻人问道:“白师兄,看你的样子,似乎也知道关于那位大人的事?”
“嗯,以前从夫子们那儿听过一些,后来我为家里的生意去过一些地方,又听过一些传闻……总之,无论传闻是怎样的,那位大人所经历的事,都算是一个传奇。”
夏氏小书生好奇的又问道:“奇怪,怎么现在书院里却没有谁提起他呢?我就一点也不知道。”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关于他的事,都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了。而且若非有了今天这样的情况,就是我们私底下也不敢讲他的事说得太开。”站在小书生身边的张姓书生微微一笑后又说道:“不过,等明天我们回书院去,你一定不用再担心你会不知道了。”
“噢……”夏氏小书生闻言点了点头。
三人当中,那位明显话不太多的吴氏书生这时忽然开口道:“其实早在几年前,从夫子那儿听到关于那个人所背负的罪名时,我就在怀疑这其中有问题,如今看来我的猜想不说全对,也是对了一半的。现在,那位大人刚刚洗清自己的罪名,顺势就把吏部的尚书大人拧下去了,这要不是一开始就蕴着因由,那我便真要怀疑,那位大人要如传言中那么妖魔化了。”
“吴兄,慎言。”姓吴的书生话刚说完,一旁姓张的书生立即出言提醒。
旋即,三明书生一齐顿语。
就在大家都不说话了的时候,围立于窗旁的几名食客中,还是刚才那位性子显得有些粗糙的中年人忍不住问道:“几位读书人,在下旁听你们刚才的说话声,似乎你们对那位新晋的大官很是了解啊!你们可知道他是哪位么?”…
三个书生闻言面面相觑了一番,眼神疑抑,看样子像是不怎么想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那名曾与三个书生同学于一家书院,现在已改行经商的白姓年轻人在略犹豫了一下后就微笑着开口:“其实现在谈论这个,应该不会存在以前那么多的忌讳了。那位大人,就是林杉啊!”
“噢,是林……”中年食客本来像是想起了一个熟悉的老朋友一样,快要念出一个名字。可是当那两个字的首字说出口时,他轻松的语态忽然绷紧起来。干咳了一声后,他强笑着将另外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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