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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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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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249)、漠
  收拾了心情,他再次将目光移回。



  刚才他的注意力全被纸上的字体吸引,恍惚间没太注意那些字所表达的内容,现在他才想到仔细阅读。



  师兄:



  我怀了炽的孩子……



  ……



  他要做皇帝了,我反而有些后悔,有些害怕……



  ……



  如果我在宫里生活得不自在,我就带着孩子跑出宫去,一个人过,孩子跟我姓。到时候我来找师兄,你可不能嫌弃我们娘俩啊!



  对了,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一个“漠”字,希望他能淡然处世。爱管闲事会给自己惹太多麻烦,我就是个例子。我不希望他像我这么优柔不决,因为好人……好人不。



  不什么,后面没了下文。



  那张小纸片上的最后一段话,似是欲言又止,又似乎是因为被什么事打断而没有继续写下去,只划上了一个仓促的句号。



  石乙阅读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最后面那一段话上,因为这段话中的几个字眼让他觉得熟悉。随后,他很快想起几天前,在杏杉道上碰见莫叶,后来一起赏杏时说过的一段话。



  “……你的名字如果倒过来念,还是挺顺口的。可仔细想想‘叶漠’这个名字,又稍显清冷了,怎么念都比较像是一个男孩子的名字……”



  这是那天在杏花盛放的杏杉道上,他对那个扮了男装却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的女孩子调侃过的话。



  “当今帝王,姓王名炽。”



  这是他曾问过莫叶,并得到的答复。



  无意中的内容重合,让他很容易将几个人的关系联合在了一起。



  石乙再次将目光投回那张阅读了两遍的纸片上。



  “我怀了炽的孩子……他要做皇帝了……”



  信首那一段字首先映入眼中,石乙的目光一凝,接着他的神情渐渐深沉起来。



  就在那两个人之间连上一条线时,很多事似乎都清晰了。然而伴随旧的疑惑解开,新的问题又瞬间涌了上来。并且,这些问题上还纠缠着很多与身份、名誉、利益有关的东西,更加的沉重复杂。



  石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拿起那张小纸片,折好放入贴身的衣襟内侧,然后离开了阁楼,走下三楼,从一楼的窗户钻了出去。



  窗户从里面很容易打开,他没必要像来时那样冒险。



  回到自己的屋里,已经睡过半宿的石乙想到那纸片上书写的几段文字,想到那文字里隐示的一个故事,他再难入眠。在床上翻来覆去,临到快天亮时,他才终于小睡过去。



  ……



  酩酊大醉,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就像昨天那样,似乎老天也很乐意看见吏部那位尚书大人获罪落马的全过程。昨儿早上,尚书大人出府时还一身光鲜,下午便被脱去官服,换上粗布囚服,直接住进了囚牢,等待他的将是最终的量刑二审。



  直接从吏部总领变为阶下囚,还有什么戏码有这种身份地位上的直线坠落精彩刺激么?



  显然,这是经人策划完备了的,只是需要一个人当前头引线人。谁能这么不畏强权,又是谁有这种力量直接查到吏部尚书的头上,还查得这么透彻呢?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心思通透一点的官员心中,其实是心照不宣的。



  于是,当昨天洗脱自己身上背了近十年的罪名,并当堂被忽然驾到的皇帝亲自斟酒致歉后,打道回府的林杉旋即就被一群或新或旧的同僚相邀,饮酒高歌叙情谊,半夜三更才回来。…



  林杉昨天回的“府”是厉盖给他安排的新居所。他的身份在那种场合高调的铺开,实在不宜再回去,而他也想趁那个机会传递一个消息——林杉回来了,住在位于城东振声街附近的宅子里。



  林杉掀被下床,屋外阳光明媚,有些晃眼,刚刚走出屋的他只觉得那种醉酒后的头疼感更加剧烈,不禁皱了皱眉。



  若不是昨天有江潮和厉盖接连替自己顶酒,也许今天会更加头疼,说不定这会儿还没醒。



  林杉默然想着,忽然记起,江潮替他顶了二十多碗酒后,即被厉盖叫人送回去了。之后,就一直是厉盖在顶酒,后来还一起回来了。



  想到这里,林杉下意识的一回头就看见,在正厅侧面的花厅过道里,用三把椅子搭凑成的一张“床”上,歪斜着身体睡着的厉盖,搭在他肚子上的一条毯子已经垂落了一大半。



  林杉走了过去,弯腰拾起地上的毯子,再站直起身时,他忽然想起几年前还在北边时,大帐中厉盖便经常这么睡觉,衣不解带的近身保护着此刻已经成为君王的那位大哥的安全。



  当林杉挽着毯子凝神回想时,厉盖忽然醒来。睁开双眼的他楞了楞身,然后很自然的坐起身来。还未开口,他的眉头也深皱了一下,昨晚喝得不少。



  “要你醉,可不容易。”林杉将毯子随手搭在椅靠上,看着正在搓脸的厉盖又道:“怎么不去床上睡,喝了那么多酒还这么睡,容易着凉。”



  “其实也没喝多少,都让江潮那小子喝了。”厉盖把自己的脸搓得通红,不过他因为醉酒后略显浊意的目光倒也清亮了一些,“听你说到着凉这词,我忽然想起我有几年没着凉了,不禁有些想念,快忘了着凉的人是什么滋味了。”



  林杉耸了一下眉:“这玩笑开得可不好玩。”



  “我只说吧,昨晚那种情况,我怎么能放心你啊!你自己不觉得么?”厉盖搓完脸又开始搓手,“所以一个江潮不够,我暂且给你当一天的近身侍卫。”



  林杉心知肚明,并且心里还有些感动,但表面上他还是作出戏谑的姿态,深深一鞠:“在下不敢当。”



  “你得了吧!”厉盖站起身,顺手拍掉了林杉那一揖。



  两人的几句交谈,已经引起了仆人们的注意。早上天亮后,他俩人虽然还在睡,昨晚厉盖就叮嘱过一些次日的事,仆人们也不敢打搅,但他们早已经准备好洗漱用品,只待两人醒了便立即送来。



  一个年轻家丁走了进来,恭敬说道:“两位大人,洗脸热水早已备好了。另外,从早晨开始到现在,一共有六位官员来访。按照厉大人昨夜的吩咐,小的已经婉拒了他们,记录下了名册。”



  厉盖点了点头:“知道了,再有人来你就接着拒,退下吧。”



  等那仆人走后,厉盖忍不住说了一句:“没想到昨晚喝倒了那么多人,今天还能来这么多人。”



  “人之常情。”林杉微笑着简单应了一声。



  ……



  石乙好不容易在各种惊讶莫名的情绪缠绕之中睡着,再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亮得有些耀眼了。



  不过这种晚起的现象,在东风楼里时再常见不过了,所以清早时分,除非是他自己自律早起,否则不会有人一大早去吵他,也不会有人斥责他赖床的过失。



  然而,石乙在睁开双眼后没过多久,他就忽然神经质一样的从床上蹦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床,他刚刚扯了件衣服套在身上,又反手扒开前襟,摸了摸衣衫内里,等摸到那叠成一个小方片的纸,确定了昨晚的所见不是梦境,他才舒了口气,缓了缓神的开始仔细穿鞋子。…



  他刚起床时的举动有些粗鲁,声响弄得太大,很自然的引起了住在隔壁的紫苏的注意。



  紫苏忘不了姐姐临终前的不舍与托付,对石乙这个外甥照顾得很仔细。前不久石乙大病一场,让她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情况总算好转,她提着的心也才刚刚放下。听到石乙房中有异响,正在梳理头发的紫苏立即放下手里的梳子,走出屋去看。



  看见石乙的屋子里一切如常,她的心绪一缓,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转身要走。



  却听石乙的声音忽然传出:“小姨,你有什么事么?”



  紫苏站住脚,回头看向那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外甥,有些没好气的开口:“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怕你有事,刚才怎么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刚才下床时让被子绊了一下。”石乙有些憨态的笑了笑。



  “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连睡觉都这么不安分呢?”紫苏本来要走,这会儿又折身回来,她虽然在说着责备的话,眼中却是在关切的打量着石乙,“摔到哪儿没有?刚才那一下,听着声音,可是不轻。”



  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石乙默然在心中感怀了一声,嘴面上则轻松的说道:“我没事儿,就是从床上跌下来,这点高度算什么。”他心念一转,忽然又笑道:“当然啦,要是以头着地,这点高度也是容易出问题的。”



  紫苏楞了一下神,在心中设想了一下人在起床时以头跌向地面时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笑了两声后,她又强作出一脸严肃模样。扫了一眼石乙的脸庞,确定他刚才说的话只是玩笑,并没有真的以头跌地,她那纤瘦的手就伸出一指钩了钩,然后重重一记扣向石乙的额头。



  但在手指指节快要挨到他的额头时,她又暗暗收去了力道,只是很轻的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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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250)、逆情
  紫苏下手不重,不料石乙却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惨叫了一声。



  紫苏楞了楞神,旋即听见石乙“嘿嘿”的笑声,才恍然知道自己又被耍了。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心里有些恼火,但又不算是真正的生气,只得甩了甩衣袖就要离开。



  忽然转身离开的紫苏那一头如墨的柔顺黑发轻微掀开半边,露出她那线条柔和的侧脸。刚刚起床的她还没来得及在墨发上缀好珠钗首饰,一身淡素衣衫,倒衬出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这一幕落入石乙眼中,他忽然觉得心底的某一处悸动了一下,不由得喊了一声:“紫苏……”



  紫苏怔然回头,又忽然瞪了他一眼,斥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得称我姨母。”



  这一句话令石乙如在心头吃了一棒,倒不是因为逾越辈份的关系,而是一种……别样的情愫,但这种只是萌动了一丝念头的情感,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因为,此乃逆情。



  石乙心绪一滞,然后他垂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屈起的大拇指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他的脸上收起了刚才的笑容,显出一片如成年人一样的沉稳表情,凝神片刻后,他才缓缓说道:“小姨,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呢!”紫苏眼中露出些许不解,但她见石乙那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不禁又觉得有些怪怪的。



  “我不只是要这么说。”石乙依旧一脸肃容,认真地道:“我会努力赚钱,直到带你离开这儿。”



  紫苏从石乙的话中听出了他的好意,同时她又为这份好意而有些发愁。她一直不明白,为何这个外甥对东风楼一直存在一种排斥心理。



  为此她曾告诉过他,东风楼其母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并且在经过那位女主人的改造后,东风楼的性质与以前是迥然不同的。尽管如此,石乙对东风楼的态度和缓很多,但想要离开的心一直都在,而且他不止是自己要走,还要带她一起走。



  再次走回石乙身前,近距离注视着那双与姐姐生得一样好看,但长在面前这个男孩脸上时一点也不显得女气的凤目,紫苏温言说道:“小乙,我若要走,东风楼不会强留,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选择留下么?”



  “一饭之恩,一生难忘。”石乙说罢就垂下了头。



  他怎么不知道紫苏为什么留下,但他同时又无法理解,那‘一饭之恩’为什么不能用别的途径报答,偏要用消耗一个花样女子最美好年华地这种方式,这难道不是对一个人人生残忍的切割夺取么?



  他的思想、见解跟信仰与紫苏有着很大的分歧裂口,但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辩解什么。现在的他在紫苏的眼里是一个晚辈,他知道自己的话在紫苏的眼里将会是带着孩子气的。



  所以他暗暗决定,等到那一天,至少他能为自己做主时,再把心里轻微动摇过、但最终没有改变方向的信念说给这位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听。



  紫苏发现,一旦她与石乙说及在东风楼的去与留时,这孩子就会陷入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想说些什么开导于他,无奈她自己也才只活了十几年,经验阅历也是有限的。在与他多说几句话后,他的那双眼睛又总是会让她想起姐姐,最后便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只能是无言的轻轻抚一下他的头发,不知道是意味着道歉,还是什么别的。



  任由那只柔软的手轻缓的拂上自己的头发,石乙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兽类中残忍勇猛如狼虎一行,在闲暇时也会互相舔毛交流情感信息。人类是进化后的高级动物,身形直立后,有了语言能力和双手,但在有的时候,更近到心灵的交流,还得还原到肢体的碰触上。



  紫苏在揉着石乙的头发时,石乙也能嗅到她身上那缕淡淡芬芳。



  这个时候的紫苏才刚刚起床梳妆,还没来得及用上东风楼配发给姑娘们的那一套专用的胭脂香粉,她身上散发出的是那种少女的自然香气,石乙闻着觉得心底很舒服,仿佛身边的空气也都忽然滤过了似的。



  但他很快收束了这份心意,突然从紫苏手底下钻了出去。



  紫苏讶然看向跑进自己屋子的石乙,还没开口,就听他嬉笑一声说道:“差点忘了,我昨天跟小叶子约好一起玩,我再不赶紧去,就要错过午饭了。”



  紫苏不禁莞尔:“屈伯要知道你这小子蹭饭蹭得这么积极,没准下次看见你,直接拿棒子撵你。”



  正在系腰带的石乙闻言笑得狡黠:“我吃饭可比睡觉老实多了,再不济屈伯拿一碗剩饭就可以把我打发了。不过我想他可不会那么小气,我可不是吃白饭,还能帮他洗碗择菜呢!”



  紫苏面露无奈神情的叮嘱了一句:“别烦到人家,林先生也住在那儿呢!”



  石乙随口丢出一句话:“林先生好几天没回那里了。”



  “噢……”紫苏有些失神的应了一声。



  林先生几天不见人影?这消息她还是刚刚从石乙这儿得知,难道连九娘也还不知道么?那个女孩还在老宅,这可不像林大哥的行事习惯。



  紫苏看了石乙一眼,目光中快速浮过一缕异色。她没有再说什么,只转身回房,随便将头发拢了个形儿,然后披了件衣裳就朝九娘的房间走去。



  ……



  厉盖站在宅子后院的井边,用井里的凉水洗脸。他一贯如此,哪怕是在冬天里也不习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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