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她刚刚适应过来时,就忽然感觉身边走来了一个人。
小蔷刚刚侧过身来,就看见一个身着灰白色棉麻质僧服的僧人驻足在一旁,离自己仅有三步的距离,她不禁讶然怔神。
那僧人看样子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虽是剃度了的光头和尚,衣着也简单,不过他那脸孔生得倒是清俊,想来在还未出家、青丝束冠时,一定是个英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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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飞签
》 (318)、飞签
此时的小蔷只是被素衣僧的忽然出现恍了一下神,待她回过神后,可是没有多少闲心朝那个有些荒谬的方向继续设想下去的。她真正注意和在意的人,仍是佛堂里那个面向大佛枯跪在蒲团上许久的青衫人。
素衣僧人的突然出现,令小蔷心里充斥得更多的是惊讶情绪。要不是她现在是站在青天白日下的佛堂前,她恐怕要怀疑这个走路都不带留声的僧人是什么怪物了。
小蔷眼中的异色外露无遗,素衣僧也是尽数看在了眼里,然而他的目光依旧一片平静。素衣僧并未开口对小蔷说些什么,只是冲她双掌合什微微颔首,然后脚步声一如来时那般轻微地入了佛堂。
迈过门槛时,素衣僧的目光在岑迟的背影上落了一下,迈过门槛之后,他则先走近佛堂左侧一处置放香烛的木架边,抬手绕过捆扎整齐的几簇香烛,取出的却是一个装了许多竹签的竹筒。
素衣僧握着竹筒走近岑迟,他没有开口出声,但当他走到离岑迟只有五步距离时,一直处于静默之中一动不动的岑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发现素衣僧的到来并慢慢转过头来,没有说话。
素衣僧仍也没有开口,只是在继续走近两步后站住脚步,然后抬起握着竹筒的手朝岑迟递近。
岑迟的目光在那只落满灰尘的竹筒上停了停,他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素衣僧微微躬身,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握住岑迟的一边臂膀,将他从蒲团上拉起身来。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将手里的竹筒朝岑迟递出。
岑迟自然垂在身侧的手迟疑着抬起,但只是抬起了一半,他就又垂下手去,同时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喉中呼出的气流打在那竹筒上,激得那只看起来许久没动用过的竹筒上布满的灰尘扬起了不少。
素衣僧目色一凝,他还是一语未发,只是在静默了片刻后,他忽然扬起了空着的那只手。
岑迟看见这一幕,双目微睁,亦在顷刻之间扬起手来。
小蔷安静站在大佛堂的门外不敢多言,心中正十分不解于堂中两人在说什么哑语,同时也非常好奇于那素衣僧是何身份。就在她不知道佛堂内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时,顷刻之间,刚才的安静气氛瞬间被打破,岑迟忽然抬起衣袖挡在了脸前,而那素衣僧扬起的一只手却是拍向了另外一只手中握着的那竹筒的底部。
“啪!”
一声清浅脆响后,竹筒里的竹签发出“嘭”一声闷响,似乎被什么力道挤在了一起。受力后的竹签找到了竹筒上方的出力口,便一同挤了出来,跳跃四散到佛堂的上空,划出如烟花溅射的痕迹。
与竹签一起飞扬开来的,还有竹筒里外不知积累了多少日子的灰尘。膨飞开来的灰尘在干净而安静的佛堂里显得很是不合宜,但那素衣僧并不在乎。就见他的身影在灰尘里穿行,在那些如凌空乱舞星矢的竹签下,手握刚才被他一掌清空的竹筒,逐那些正自然掉落下来的竹签而去,如掌盘钵收纳天降雨滴。
岑迟放下遮面的衣袖后,佛堂里那股从竹筒中震出的灰尘已经散开到每个角落,同时也淡化许多。素衣僧的身影已经出了佛堂,走下院中。那只竹筒也已经还置到它原来所在的位置,竹筒内依旧装满竹签,只是摆放得没有原来那么整齐,但已比刚才落满灰尘的样子要干净了许多。…
望着素衣僧走下院落的背影,岑迟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气。他似是心有所思,忘了佛堂里的空气中还漂浮着不少的灰尘,一不留神间又呛得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就在这时,已经走到院子中间的素衣僧步履一缓,略一侧头看了他一眼。
岑迟微微愣神,随后垂目在佛堂的地上一顾,拾起了唯一一根掉在地上的竹签,接着紧步向那素衣僧的背影追过去。
佛堂里的这一幕幕转变得太快,以至于直到岑迟快追着素衣僧的身影出了院子,站在门旁的小蔷才反应过来。
小蔷微微一怔,旋即也没多想什么就跑下台阶,朝岑迟的背影追了过去。
三个身份大有差别的人沿着院落正中的一条直行石子路急行,旁人观之不免觉得有些突兀。尽管庙里都是心性淡泊地清修僧人,但作为一名女子,小蔷终是只追到了院门口,就被一个小沙弥拦住。
小沙弥双掌合什,先是温和道了声佛偈,然后缓缓说道:“施主请随我到侯客厅暂作歇息,溪心师父与你的那位同伴有话相谈,师父吩咐过,您不便同去。”
小蔷闻言面色滞了滞,转瞬间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忽然讶声道:“那、那位就是溪心大师?!”
刚说完这句话,她又意识到自己语气里有些不敬,连忙又仿照僧人的礼节,并掌合什,连着道了两声“对不起”。
小沙弥的面色依旧平静,并未在意这些,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平掌为引,道:“施主请随小僧来。”
小蔷跟随小沙弥前往候客厅,慢慢行出环绕大佛堂的院落后,岑迟与素衣僧溪心早已经不见踪影,而小蔷的心里还留有一些对于那素衣僧人就是溪心而生的惊讶情绪。
小蔷很快随着小沙弥的指引来到一处布置素净的房间内。在桌边坐下后,她看着正在取屋角一处小泥炉上烧着的水沏茶的小沙弥,终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道:“这位小师傅,溪心大师看起来年岁不大呐?”
小沙弥将煮水的罐子轻轻搁在桌上,然后冲小蔷双掌合什一下,这才缓言道:“施主,溪心师父实年三十有二。”
小蔷没有料到这小和尚回答起她问的这个问题,会这么直接,这倒显得她冒昧至极,她微微愣神后连忙摆手道:“我,其实我没有想胡乱打听他的意思,小师傅你可别误会。”
此时小沙弥脸上丝毫没有异样神情,倒是小蔷越描越乱了。
在号了声佛偈后,小沙弥平静地道:“施主无需顾虑忧心,溪心师父说过,对前来礼佛的施主,一应问有所答,答无不实。”
小蔷点了点头,脸上现出放松地淡淡微笑,但她在心里却是一阵唏嘘:别人逢问必答是人家豁达,这可不代表自己就能什么都问啊!
望着那小沙弥举止和缓的沏茶,小蔷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从来都是她服侍别人,今天是少有的以客人身份接受别人的看茶服务,并且这个别人还是个年纪只在十一二岁的少年僧人。
踌躇了一下后,她再次开口,打破了候客厅里这份有些尴尬的安静。
“溪心大师武功很强么?”微顿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刚才在佛堂里,吓了我一跳。”
小沙弥并没看到佛堂里发生的那一幕,他只是按照自己心里所知道的情况,平静开口道:“师父习武十数载,以武强身,以武问道,但从未以武与人斗恶。小僧不知道施主所说的‘强’是何境界,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蔷在听了小沙弥的这番解释后,只诚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小沙弥的话实际上等于什么也没说,却没有失了道理,这也令小蔷再次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说了句冒失的话。
但她也许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连番的冒失行止是因为她在担心那个在佛堂跪了一个多时辰,被溪心甩了一脸灰,现在又不知道跟着那僧人去了何处、在做什么的男子。
小沙弥沏好茶,便告辞离开。小蔷独自呆在候客厅,捧着杯热茶发起了呆,渐渐愈发觉得,自己今天来这儿很是多余,清早从相府出发时心挟的那股兴奋情绪,也渐渐随着由烫转温,又由温变冷的茶水一同沉寂下去。
当竹林间小庙中,小蔷端着一杯热茶枯坐,趴在安静的候客厅里木桌旁打发无聊时光,几乎快要睡着过去时,城东一条僻静的街道上,一个面目丑陋的男子却在负重狂奔,他使出全部力量地奔跑,只为让怀中抱着的那个受伤的孩子尽快得到救治。
趴在丑脸青年人背上,见识到他在背上背着一个人,同时怀里还抱着一个人的双重负重情况下,在街道上飞奔的速度还能如此之快,小女孩不禁心惊骇然,同时还有些眩晕感上头。她下意识里紧了紧箍在那青年人脖子上的手臂,因为速度太快,她感觉自己有几次差点从他背上滑了出去。
一瞬也不敢松懈的环紧他脖子的小女孩虽然没有真飞出去,但她忽然恍惚有些觉得,自己成为了这青年人脖子上的一条项链,正随风向颈后晃荡着。
绕过几条街道,看得出来这青年人专挑僻静的街道行走,小女孩可以理解为青年人不想让自己如雷霆魅影般的身法引得太多路人注意。可是她又清楚记得,刚才他让她到他背上时,是说过要请她引路的,可这一路上他怎么几乎都没有向她问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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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是你?
》 (319)、是你?
僻静得有些陌生的街道在耳畔快速退向脑后,盏茶功夫过后,小女孩终于能感觉身边的街景熟悉了起来,因为她快要到家了,而座落于城东的她的家,也是处于僻静路段间的。
可是,眼见快要到家了,小女孩却忽然心生一个恐惧地想法,在心里暗道:这人面貌奇丑,目色阴桀,武功却极强,不会是什么……凶恶人物吧?
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这种猜想会牵连到自家家邸安危,她皱了一下眉,鼓起勇气问了一声:“叔叔是京都人么?”
伍书没有立即回答,但在这样急速前行的过程里,小女孩忽然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话,还是能让他嗅出一些别样味道的。
伍书很自信自己见到叶正名后,许多事情他不必说得很清楚,对方自然能理解和不问。有一些大人之间的事,早就在记忆里有过存档。可是面对叶正名的年**儿,伍书却有些犯难。他不想在她崭新空白的生命与记忆里,留下太多大人们过去不太温和的过往片段。
这孩子有些古灵精怪,但心性也是单纯善良得如春生柳叶芽儿,仿佛只需有大点的风一吹,都会皱褶留痕,想必在平时的生活里,叶正名也没有跟她提过大人之间的那些事儿。
因为小女孩的这个问题,伍书考虑到了一些事,但这还不是全部。只是一转眼的工夫,他忽然又想到刚才莫叶唤他的称谓。
这个称谓,莫叶强加在他身上已经有几天了,但他并不想接受。
伍书认为在这次任务完成后,他很可能不会再与她产生任何交集,而他自己也适应不了忽然与一个陌生人将关系拉得如此近,哪怕只是称谓上的这种拉近。或许是曾经他试图这么做,却遭到许多排斥,如此般经历多了,他便习惯了,直至最后习惯独处。
习惯孤独久了,会让人容易忘了自己曾经试图拒绝孤独。
伍书看了怀中晕厥着的莫叶,目光游过她略失血色的脸,最后落在她眉头那处皱褶上。
一路沉默,在快到那小女孩家门前时,伍书终于开了口,沉着嗓音说道:“我曾经离开过这里一段时间。”
小女孩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这座都城乃至整个昭国,近十年光景里,变化都非常的大。小女孩在这个世上生活着还不足十年时间,但已能对此变化有所体会。所以她理解,即便是在此地居住过的人,中途有个一年半载离开了,再回来时,恐怕都会有很多生疏了的地方。
时间上的紧迫,也让她询问不了太多的问题,只能拣自己觉得最紧要的疑惑处开口。伍书的这个回答,恰算是正中了她能谅解的范畴。
然而她不知道,这个背着自己,怀抱那位姐姐的丑陋男子,刚刚在开口说这一句话时,便是打破了他人生中一个封闭了数年未打破的特例。
伍书说谎了,为了保护莫叶的身份。
越来越近的叶府门牌提醒他,他本来可以不必说这个谎,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也许若要追溯起他这么做的理由,就是之前在街上人群间,她高喊的那一声“伍叔”。
走近宅门旁,伍书蹲下身,小女孩会了意,连忙从他背上滑了下来。这一路她在他背上颠得厉害,只觉得五内震荡,头晕眼花,甚至还因此有些心生错觉,觉得这丑陋青年似乎比她更熟悉她家的位置所在。现在可好,终于可以不用这么颠了。…
不过,她的脚才刚踏地,就感觉自己如同踩在一面凌空张开的网上,矮小的孩子身形就在左摇右晃,根本走不了直线。
伍书看着她的这个样子,犹豫了一下后,忽然说道:“你抓着我的衣角,就不会摔倒了。”
这……本来是莫叶站在他身边时常有的举动。
按照伍书平时的习惯,他本可以很轻松地直接越过墙头,但是此刻他面对的叶府,不是他平时需要探听消息,或者是行刺某人才需要进入的宅邸。相反,这个可以救他怀中女孩的人,也算得上是他的老友,只是他与这老友虽然同住在一个都城里,却有许多年没有聚面了。总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他都不可以用番强入室的方式直接进宅。
可没有多少上别人家府上拜访经验的他,要用这种寻常人眼里比较礼貌一点的方式登上老友家的门,他的心底还是会不知不觉升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好在这种略显窘迫,微微尴尬的情绪很快在一个戛然到来的转折里得到释放。
伍书怀里抱着莫叶,不方便腾出手来敲门,也不可能用脚去代替手踢门。而就在这有些僵住了的一瞬,伍书就看见那小女孩摇晃着脚步走到自己家大门前,身高有限的她够不到门环,只好伸手拍向门板,同时大声喊道:“快开门!是我,有病人需要救治!”
令人诧异的是,她伸出手后只是在门板上拍了一下,那扇看起来有些厚重的府宅大门居然自个儿慢慢向宅子的内侧开启了。
那小女孩愣了愣神,而站在她身边的伍书却是很快注意到站在大门正对面的那个中年人。
在大门开启后片刻,那个身形笔挺站在大门正对面的中院里,目色严肃而隐含愠意,似乎正是在等待谁人的中年人就沉着嗓音开口道:“诺儿,昨夜你去了哪里?”
他的话音刚起,伍书就感觉身旁拉着自己衣服一角的小女孩手抖了一下。
伍书眼中神色微动,但他没有开口说什么。
站在对面的那位中年人,无论从他的相貌还是从他注视着这边时的神态来看,都不难辨出他在这宅邸里的身份。他即是这宅子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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