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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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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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似乎都未见过对方的真面容一眼。”



  一旁的春花秋月二女不禁失声齐道:“幸姐姐,连你也偷听他们谈话了?”



  “小声点。”幸儿瞪了二女一眼,然后郑重的对老鸨说道:“鸨妈,幸儿有些担心。我们楼里的姑娘大多都知道他们的事,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总是认得他们两人的长相的。此时他们若真是要走了,我担心他们会对我们不利。”
(042)、竟是他!
  “不会吧?”老鸨说得淡然,眼中却有惧色。她用手中的丝帕虚晃了一下,故作轻松状的又说道:“他们看起来都是斯文人,又能跟我们这些生意人有什么瓜葛呢?”



  幸儿秀眉一沉,郑重的说道:“宋家的人不是被莫名其妙的全杀了吗?他们家的生意可比我们楼里做的要大多了,结果如何?鸨妈,近几天发生了这么古怪的事,你不能不心生警惕啊。”



  幸儿一句话将这桩血腥事扯了出来,楼中的空气顿时似乎也冷了一分。青楼里的钱来得不正,楼里的人哪个心里没藏点龌龊事,此时心虚起来,仿佛觉得一夜倾覆了宋家的人是群恶魔,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自家。



  众人一齐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老鸨用冷厉的语气对三女说道:“你们以后谁也不要提那客人的事,就是姐妹之间私下里,也千万不要再说你们偷听过他们谈话,免得惹火烧身。今晚上,所有姑娘都到饭厅听我训话!”



  幸儿、春花、秋月三女闻言都是郑重的一点头。



  楼中女子很少这么严肃的互相说话,此时事情关乎自家性命,这些漂泊谋生的女子在压力下,不禁都显露出自己细心成熟的一面。



  随着话题的改变,几女对外界气氛的感应力也敏锐了许多。作为姑娘们的头领人物,老鸨第一个感觉到,门外似乎有一道灼人的目光在扫视着楼内的一应景物。她的目光向外一探,很快锁定在一个着装有些苦寒,此时一脸惊容的少年身上。



  刑风见楼里那个中年女子看向自己,他下意识的就向楼里走近。就见那中年女子朝自己挥了挥手绢,笑容顿时又轻浮起来:“哪里来的孩子,身上奶腥味还没散干净,就想着来这里了?”



  刑风还没明白过来。他见那中年女子虽然神情有些古怪,但总算不是一派急着赶人的冷脸,所以他虽然觉得勉强,终究是忍不住开口说了句:“伯母,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刚才那。。。。。。”



  刑风的话只说到这里,就被楼间那四女一同发出的大笑声盖了过去。她们笑了一阵,直到刑风终于说不下去,话到半途就闭上了嘴,她们才安静下来。



  那老鸨掩嘴冷笑道:“傻子,你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到青楼找人,这样的借口亏你还说得出来。青楼你懂吗?这儿是你来的地方吗?不过。。。。。。如果你付得起银子,我们中间也有人愿意扮一回你的妈妈。”



  刑风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听到那老鸨的话,他既想发怒又尴尬到了极点。



  他才知道,自己居然跑到青楼来了!



  不管原因是什么,刚刚被礼正书院退学的人,提前离开,为的竟然是去逛青楼?这样的消息要是传回书院里,那可是脏水泼一身,再难洗干净了!



  怒过窘过,刑风已是背生冷汗。下意识的退后几步,看着那几位妆容精致的女子被那中年女人慢慢关上的门挡住身影,他的脑中又是闪过一个炸雷。



  青楼。。。。。。宋德。。。。。。这不可能!



  》》》》》》》》》



  刑风带着满心的惊讶疑惑离开了。他刚才其实并没有认错,只是当时的他没有那个胆量和勇气闯入楼中,去验明那个男子的身份。不过,幸好他没冲动的闯进去,不然还真不好收场。



  那个出手豪阔的男子正是宋德,他来青楼确实不是为了女人。楼里的那对姐妹花也猜对了一些东西,今天宋德来这儿,便真是最后一次了。



  他在来这儿之前已经略作装扮,从而使他真实的面容得到了遮掩与修改。肤色黑了些,眉毛浓了些,眼神冷了些,与他在书院时的样子比起来,也显得年长沉稳了些。



  宋德根本料不到刑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因而他很轻易就忽略了楼外街上那个熟悉的少年。再者,今天或许也是他最后再见一次那个神秘而对他恩重的先生,所以他在进入楼中后,心里就一直悬着一份按捺不住的情绪,让他没有太多多余的精神去顾看其他的人事物。



  上了楼去,来到那间走入过不下十数次的熟悉屋子,他很自然的在外侧的桌边坐下。



  这间屋子被一道布帘隔成两边,中间放有一张桌子,同时也被帘子分开成两半。以前那位先生与他在这里隔帘会面,虽然大部分讨论的内容都是通过口述,但是为了防止窃听,有一些精细的东西却是通过笔述进行交流的。这张桌子因此成了重要的承载信息的工具,帘子则隐藏了对方的真实面目。



  宋德觉得,他不知道那位先生是谁,但那位先生一定知道他是谁。所以在今天这最后一次会面中,宋德在心里鼓起勇气,准备请求见他一面。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帘子那边的那位先生却是先一步开口了。



  “你来了?”



  声音入耳,宋德心中微诧。这本是一句很平常的招呼声,但是说话人的声音跟往常不一样了。声音变了,并且变得还挺耳熟。



  宋德暂时将心里的诧异放一边,平缓语气说道:“我来了。”



  帘子那边的人又说道:“你就要远走他国了,现在心里还有没有什么牵挂的事?”



  宋德闻言,心里不禁冒出一丝兴奋,一丝期待,心想:既然他主动问了,那么。。。。。。



  宋德很想立即求见他,不过,他平搁在膝上的双手只是五指微微一曲,就又平静下来。



  此时令宋德冷静下来的,是那个人的声音。



  帘子另一边的那个人这次说的一句话有些长,所以宋德有足够的时间将他的声音仔细揣摩了一遍。接下来他的脑中顿时生出浓郁的疑惑,接着变成一种近乎惧怕的怯意,暗暗揣测:这个人,莫不是就是他?



  这时,帘子那边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的说道:“你在顾虑什么?为什么要逃避自己的心意?既然你逃避,那就让我主动一些,来做一件你一直在想的事吧。”



  那人的话音才落,就听脚步声传出,布帘轻晃,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宋德没想到那人会主动掀帘面见,他刚刚平复下来的手又因为紧张而慢慢在膝上屈起。当那个人从布帘后走出来,当宋德亲眼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时,他不由得‘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惊讶得半天不语。



  直到那人的脸上露出一片温和的笑意,他才确定了自己没有眼花。回过神来后,他的的唇齿还是忍不住的开始打结:“先生……竟然是……”



  竟是他!竟是书院里的那位先生!平时明明天天可见,到了这里却要隔帘传书的那位先生!



  林杉见他惊讶得心绪起伏难平的样子,随口就开了个玩笑:“若你这个样子把图纸发给属下去做事,估计一座桥都要被你指挥修成一排塔了。”



  事实上,宋德与这位神秘的先生隔帘相会和交流,已是持续了近三年的时光。若不是帘子后的人声音明显表明他是男子,交流的内容又全是与建筑和勘察有关,宋德恐怕要以为帘子后面是位令文人向往的妙女子了。



  可是,即便不是女子,宋德也实在想不到,这位三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人物,其实就是他在书院常常见到并且十分敬重的木文,木先生。



  林杉这是第一次以书院先生以外的一种身份与宋德见面,但见面后的第一个举动是,他开了一个玩笑,这个玩笑很恰当的将宋德那紧张吃惊的情绪疏松了许多。宋德很快明白了林杉话中所指,是在笑他因为嘴巴打结而把一句话拆成几段讲,并且意思颠倒了。对此他只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宋德身旁的桌边与他抵膝而坐下。他伸手朝宋德做了个手势,待宋德也有些不安的坐下,林杉这才说道:“你很吃惊,是不是觉得这些年我跟你在这里讨论的东西,与在书院我所教学生们的东西太不一样?”



  宋德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其实你算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林杉缓缓说道:“我的父亲身负武艺,原是县令家的看院家丁。他在县令家下人们心中也算有些威望,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希望我也能学武,然后混得比他有出息点,至少做个县衙的捕头。不过我似乎天生喜欢跟泥巴石块玩,为此没少挨打。”



  听着眼前这位备受书院学子们崇拜的先生徐徐讲述着自己的童年,宋德心里激动起伏的情绪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他现在还不明白,林杉为什么要对他讲这些,但是从林杉刚才的第一句话说出口开始,宋德的心里就忍不住一哽。此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着时,双眸之中隐隐浮现一抹黯然。
(043)、公子有约
  林杉略微一顿后又继续说道:“后来,县令家闯入贼人,我的父亲为了保护家主而亡。我成了孤儿,但我依旧喜欢跟石块泥巴玩。再后来,征战四起,国家似乎也摇摇欲坠了,我还是喜欢跟石块泥巴玩……最后,国家真的易主了,我的这一嗜好还是没变,哪怕我现在已经是位教书先生,为人师表了……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宋德听林杉讲到后面,眼中的那抹黯然消失了,惊讶之色重新燃起。他望着林杉,面对林杉的问题却没有开口回答。有些问题被提问者说出来,却不是要被问者去回答的。宋德隐约觉得,林杉所提的这个问题,他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并且会马上主动说出来。



  “这是一个人独有的爱好。”林杉缓缓说道:“爱好这东西跟性格很接近,但是它可以比性格藏得更深。不过它也有一种类似性格的任性,即便藏得再深,当生活有了保障后身心清闲时,它也是容易再次蹦出来的。”



  林杉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想了想后才继续说道:“不知道我们俩谁比较幸运。我们都喜欢这一行的东西,但我至今还只能是将它藏起来,然后做着教书先生的事。而你现在可以不必藏了,但要去遥远的地方施展这种特长,而且还是为了搞破坏而不是造福一方。”



  林杉话中的意思表达得很隐晦,但宋德已是非常清楚,自己将要去哪个遥远的地方,做怎么样的破坏事。这旁人听起来像是在造罪的事,宋德却是一脸欣然向往的神色。他微笑着说道:“先生,我比你幸运。”



  他说罢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先生给我指引的路,我会坚定的按计划走下去;先生教我的东西,我也会适时发扬下去。危害敌人即是帮助自己,做尽坏事的人,反而才能更清楚准确的明白好人应该做什么,重要的是站定立场。”



  林杉目露赞意的说道:“你能明白这些,此趟远行我也能放下七分心。但这条路我难测尽头,危险还是很多的。”



  林杉的话中既包含了赞赏,也包含了他对宋德的关心和忧心。宋德对他心存感激,但对自己则是十分严苛,没有留一点回返的空隙。他向林杉抱拳说道:“我走上这趟路,是为了展国恨,也是为了报家仇。三年前我没死,现在更不会惧死。”



  “好。”林杉点了点头,欣然说道:“看来我这次主动出来见你,是正确的决定。”



  宋德也笑了。



  在他两人之间,这位先生本来占据了绝对主动权。从三年前全家被杀,垂死之际的宋德接受了这位先生的帮助开始,宋德不知道这位先生的一切,但宋德却渐析,这位先生知道自己的所有详细。宋德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成为一个棋子,但是这位先生几年来的倾囊授艺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心甘情愿的准备接受他的差遣。



  这样的差遣也是三年后的今天才正式开始,虽然过程漫长而危险,但宋德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以宋德才会十分意外,这位先生在今天居然会主动与自己面见。在他的看事方法里,这样做似乎有些多余,甚至会给先生自己带来远忧。



  他刚才之所以会把主动请见的愿望咽回肚子里,就是因为他知道此次自己担负任务的风险。他还不能完全自信的判定,自己会不会在事情败露后,在敌营将这个人给说了出来。所以与其如此,不如让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好。



  但这位先生却主动的见了他一面,给了宋德极大的信任感觉,令他感动不已。



  “只是。。。。。。”宋德转移了话题,不过他只说了两个字就闭上了嘴,然后将桌上的茶水倒出一点,一反平时用纸笔传递非常信息的惯例,改以手指为笔茶水为墨,在桌上慢慢写出一个宋字,然后他抬眼看向林杉。



  林杉笑了笑,轻声说道:“那家人,本来就是从别处搬来的,现在只不过是又搬回去了,没什么好奇怪担心的。”



  林杉说到这里,目中浮现一抹犹豫之意,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又坚定起来。他从衣袖中摸出一样东西,塞进了宋德的手心里。



  宋德垂目一看,就见手心中躺着一枚扳指,质地十分光滑,但形状却有些奇异,光溜溜的就是一个圆,上面没有任何宝石之类的点缀。



  跟着这位先生学习了几年建筑知识,宋德的思维方式跟普通的书生也有些不一样。他看到这枚扳指后,只在一会儿的时间内觉得新鲜奇特,而后就是觉得这东西一定大有深意,但他一时也想不通透,所以他抬起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林杉。



  “这是那家人留给你的东西。”林杉知道宋德想问什么,所以他很自然的就开始解释。噤声聆听了一会儿后,他继续说道:“从你三年前被宋家收养开始,宋家就是你的家人了。现在宋家与其说是回他该回的地方去了,不如说是他又去照顾另外一个流浪的孩子去了。”



  宋德沉吟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然后他的双目中浮现一片暖意,顺手将那枚扳指套在了大拇指上。不过接下来他发现,那枚扳指比自己的手指大了太多,根本就套不牢。



  还没等他问,就听林杉又解释说:“这个东西叫做两极珏,这么戴是戴不牢的。你将它套在手指上后,需要用一定的力道将其捏合。但是一旦它套牢在你的手指上,一生都将无法再摘下。”



  宋德闻言,一直摩挲着那枚扳指,想将其在手指上套牢的手一滞。旋即他微微一笑说道:“能成为宋家之人,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从此天涯海角,我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他说完深深一吸气,然后他那原本轻柔抚在光滑扳指上的手指忽然用力。就听“喳喳”两响同时发出,那么浑圆光滑的扳指果然似乎缩小了般,牢牢的套在了大拇指上。



  林杉对此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徐徐从桌上已经备好的一叠白纸里拈出一张,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接着对宋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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