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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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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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神片刻后,阮洛微微一笑,待开口时,语气已变得十分认真:“早些年,我就受过叶叔叔颇多照顾。我自小身体就不太好,如果不是叶叔叔的指引,让我寻到良医,今时今日我恐怕还无法像这样站在大家面前说话。救命之恩,胜过一切,这也正是我必须报恩的理由。”



  阮洛的话,略过了某件事的过程,但抓住了一个能说服大家的要点。



  必报救命之恩!



  ……



  先定人心,再吩咐下去一些事务细则,庭院里,之前冒雨长跪不肯起的一众叶府仆役,终于愿意散开,回到各自所处的位置上去。



  但有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不是她不肯走,而是她的职属范围,其实就在这处院子里。



  阮洛也没有出言指使这个仆人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他缓步走下台阶,注视着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而后才微微一笑,温言说道:“谢谢,你三番开口,说的话都很重要。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可能没有这么容易说服大家。”



  小玉随后也从台阶上走下来了,行至阮洛身边驻足,她刚刚看清眼前这麻衣少女的脸庞,就禁不住讶然出声:“小丫?”



  没错,站在人群最后方,形同在与阮洛唱了一出“双簧戏”的那个麻衣少女,正是叶府两名大丫鬟的另一位,常给人留下胆小印象的小丫。
(502)、瓶疑
  (502)、瓶疑



  小玉的惊讶情绪没有影响到阮洛,而事实上并非阮洛不吃惊,只不过他发现得早,到了此时,即便心里还有讶异,也不会再像小玉这样反应强烈。



  其实刚才阮洛第一眼在人群里发现小丫时,他差点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见小丫在被小玉唤了一声后,居然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身形禁不住在打颤,阮洛暗暗又心起一个念头。



  思酌片刻,阮洛微笑着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恐怕无法相信,小丫姑娘居然会‘化声’的功夫。”



  小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婢女没有吓到阮公子吧?不少字”此时开口,她的嗓音已经恢复到她本色的那种有些怯懦的语调。



  阮洛摇了摇头:“倘若小丫姑娘告诉我,现在的你也是在用‘化声’说话,我才真要被吓一跳。”



  小玉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当她明白了阮洛话里的真实用意时,她虽然没有开口,心中却是有一瞬间收紧了。她无法察觉,此时的她在看向同在叶府做丫鬟多年的小丫时,自己眼中的神色,与此时的阮洛几乎相同。



  那是一种含有揣摩意味的眼色。



  要知道,今天是小丫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她的这项技能。阮洛不是叶府中人,不了解这件事的过往,倒也正常,只是若连小玉也不知道这件事,那可就有些问题了。



  小丫自己也已从阮洛的话里听出几分别样用意,但又不能完全明白阮洛想说的是什么,只能连连摆手,话语有些艰涩地辩解了一句:“不、不,婢女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有刚才那会儿是不同的。”



  她的声音有些抖,话语也有些失了准头,全然没有之前“化声”的时候说得那么条理分明、直抓要点。也不知道她这是急的,还是真在心虚什么。



  阮洛闻言又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否定小丫的话,迟疑了一瞬,他又说道:“‘化声’是可以学习的技艺,但小丫姑娘刚才说的那番话,内容上无可挑剔,出声的时机,也是拿捏得很准,你是不是……经了谁的指点?”



  “不,不……”听阮洛把话说到这一步,小丫已隐约明白了些阮洛在质疑的问题。她先是直接开口否定,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在阮洛面前跪了下来,认真说道:“婢女刚才说的话,都是自己想说的,与别人无关。婢女也只是想为府上做些事,如果有做错的地方,甘愿受阮公子责罚。”



  “如果你是为了叶府而这么做,我不怪你,也不再问你,否则……”阮洛话说到此处忽然顿住,随后就改了口,“在你这儿,应该不会存在‘否则’,你起来吧。”



  小丫脸上露出犹豫神情,这时就见小玉迈出一步,扶她起身。



  “以后你们对我说话,无论有没有犯错,都不必行此大礼。”阮洛注视着眼前互相扶持的两个姑娘,话语微顿,然后肃容接着道:“小丫,你确实有做错的地方,但不是对我,而是对你的姐妹。你今天这一跪,就当是向她赔罪了。”



  阮洛在说这番话时,脸上笑容虽然敛了,但语气也没显得有多严厉,然而小丫却在他的话音刚落时,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



  她不是因为在听了阮洛的话后,心里觉得委屈才哭,而是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身边的小玉。…



  小玉却只是认为,印象中非常胆小的小丫,这会儿是被阮洛吓到了,一时也就没有计较刚刚阮洛指出的,小丫对不起她的地方是什么。



  说实话,小玉与阮洛还未熟悉,小玉对阮洛的印象,目前还只停留在旁观、旁听这个层面,除了知道他是自家小姐新拜的义兄,刚才在回府的路上同乘一车时聊了几句,觉得他是个性格很温和的人,便再无深入体会了。



  总体而言,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相与的人。



  只是眼前看他在三言两语间对小丫剥问见底,观察力的敏锐,以及其思考力的紧密,还是让小玉也禁不住有些忌惮。



  心里生出这样一抹情绪,再回想刚才阮洛与一众仆人说话时,最后那个仆人,也就是“化音”后的小丫问的那番话,以及阮洛给出的回答,她心里的感想渐渐有了一丝改变。



  如果之前不是阮洛说明了,他甘愿全力负责叶府事宜的原因,是要报答叶正名的救命之恩,小玉此时恐怕也会像刚才小丫在人群后方疑惑的那样,感觉阮洛的热情有些“过甚”。



  同时她又有些惊讶:对此问题,小丫居然比自己思虑得更深!



  这也难怪阮洛刚才会问她,是不是受了别人的指示。能说出刚才那番话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太不符合小丫平时在府里那种存在感很淡的形象。



  见小玉望着她在发怔,小丫心慌了,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玉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但我学‘化音’并不是心存什么恶意。是因为我太孤独了,平时你和小姐都不在家,老爷即便下朝,也离府出诊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找不到人说话,只好自己跟自己说话……”



  听小丫把话挑明了,小玉不禁动容。



  小丫哭着继续说道:“可是……自己跟自己说话又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只能回想着、模仿着别人说话,特别是府上偶尔也会来访的一些客人,他们都是当官的,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我觉得好奇,就也学了一些……”



  默然旁观这一幕的阮洛这时忽然插言道:“小丫姑娘,以你这份天赋才能,如果有机会,你或许可以谋个讼师的职务。”



  小丫闻言不禁怔住,过了片刻,她才目露忌惮地道:“像这样自己跟自己说话,不是很可笑的事么?若叫别人知道了,怕是都要把我比做神经病,我哪能与讼师比较。”



  阮洛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笑意,没有再说话。



  倒是小玉,忽然明白过来了,她先是看了阮洛一眼,递去了自己的感激之情,然后回转目光看向小丫,语气责怪地道:“你真是个傻瓜,就因为这样,你才瞒着大家?”



  小丫扁了扁嘴,凭她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容易会把小玉的嗔言当成了真怒。



  见小丫的脸上又现出胆怯神情,小玉轻轻叹了口气,自袖里掏出丝帕仔细帮她拭干脸上的泪痕,同时柔声说道:“即便你告诉我这些,我也不会嘲笑你,相反,如果我早一些知道,也许平时就会注意多拿些时间来陪你了。至于小姐,她年纪小,喜欢胡闹,但你不会不知道,她有那一次胡闹是动了真格的?她也不过是觉得好玩而已。”



  “真的?”小丫眼中渐现水泽。



  “真的。”小玉点点头,眼角也已湿了。



  “你们真是……讨厌!”小丫嘴里虽在说讨厌小玉,人却已经扑到小玉怀里,箍紧她的腰“嗡呜”哭着,继续着片段的嗔言,“你们总拿我戏耍,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是在说真话……真是……真是太坏了……”…



  小玉顺势也拥紧了小丫,任她一阵子撒气,等听着她的哭声渐渐平静下去一些,她才又调笑一声:“哎唷,你说说,现在你则是在模仿谁呢?怎么这么重一股子脂粉气?”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觉拥在怀里的人儿身子一滞。



  紧接着,小丫从她怀间挣脱,眼角还带着泪花,却是佯装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忍了忍,却只憋出一句颇为孩子气的话来:“我懒得跟你说。”



  小玉正待与她打趣几声,忽然发现阮洛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步离开了,她立时凝了凝神,收起了戏玩之心。



  小丫也发现了这一点,自己揪着衣袖擦干脸上泪渍,整了整心神,然后认真说道:“阮公子是个心细的人,我们叶府暂时有他主持大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只是他对这儿还不熟,玉姐姐最好多跟紧他,做好她的帮手。”



  小玉迟疑了一声:“那你呢?”



  “我就做你的帮手。”小丫想了想,神情很认真地继续说道:“阮公子刚才说我有讼师的天赋,其实那是在宽我的心呢,我只会生搬硬套别人的话罢了,只是模仿得还能有几分像,因而叶府所有事务,要做的我都会做,如果玉姐姐一时找不到仆人,随时叫我就行了。”



  小丫的话,激起了小玉心中千层波澜,她不禁失声道:“这对你来说……太委屈你了。”



  “不。”小丫摇摇头,微笑着道:“我只希望叶府能快些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如果我能为此做些什么,又算什么委屈呢?”



  她的眸色忽然一黯:“我很不喜欢府上现在的气氛,如果能回到从前,即便你和小姐会比从前更加倍的耍弄我,我也是无所谓的。”



  “不会的。”小玉握住了小丫的手,嗓音微沉,似也要哭了,“今天的事,以后在合适的时间里,我会认真说给小姐听,以后我与你认真拜为姐妹,你便不会那么孤独了,我们一起努力,叶府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



  内城的雨,下得小了许多,而只有身在海边的人,才能感受到,似乎是因为起风的缘故,刮得厚云分裂,阳光渐现星点。



  那四个杀手在离开茶铺后,一齐走向了一面礁石的侧面,他们倒不是要解决什么个人问题,而是在稍微顿足之后,一个纵身闪了过去。



  他们当然不是要跳海,足下在嶙峋古怪的海岩上几个突一连触碰,四人最后落在了停靠于礁峭后一个视觉死角里的一艘船上,被风吹斜泼在岩石上的雨,丝毫没有让他们的步履打滑。



  猫腰进了草席交叠而成的船篷里,他们身上只被雨水打湿了外表一层。待他们刚刚坐定,船头以斗笠遮盖脸庞,似乎正一边淋雨一边做着白日大梦的船夫立即站起身来。



  船夫抖了抖肩上披着的蓑衣,甩掉一片水花,但在水花拍在船板上发出的“啪嗒—”声中,隐约还有他肩骨肘骨活动时发出的“噼啪—”声。



  随后他将宽沿的斗笠掀上头顶,一躬身握起靠在船舷上的竹竿,待全部提起,这竹竿近乎有两丈来长,被他随手戳入海水下面,船身开始缓缓移动。



  像这样的小船,在大风大雨极易起浪的海上气候中行驶,其实是很危险的事。即便不探究大海深处的水底环境,就是这么长一条海岸线铺开,也不见得能有人摸清它每一处的水下情形。…



  但那四个杀手在坐入船中后,脸上都是一副泰然神情,丝毫没有担心这一问题。他们就是这么来的,也相信船头那个使二丈长竹竿的船夫,还会如来时那样平稳的带他们回门派。



  只因为这船夫下盘之稳、臂力之沉,能把那二丈竹竿使得跟二尺短剑一样灵活自如——他是那三个少年的折剑师叔。



  不过,他虽然有师叔之尊称,却不如伏剑师叔那样有威望,只因为他的“折剑”之名。



  在他们的门派里,如果有谁艺成之后,却厌倦杀人,可以通过严酷考核,获得“折剑”之名。“折剑”者即自断手中杀戮,这样的人本来对于门派而言,已经毫无价值,最后结局是被门派所摒弃。



  缺乏门派的保护力,身携命案的杀手们,在江湖里将会处处遭遇想要排挤掉他们的杀机。



  然而这位“折剑师叔”恰好是门派中允许存在的例外,只有这一个名额,也就间接使他的武艺,在某种程度上,可能要高于那位权威不小的“伏剑师叔”。



  只是折剑师叔手中的剑,已经换成一根竹竿,或者他在今后进行辅助任务时,手里还会拿棍子、石头之类的东西,但是按照门派规定,他既然拿了“折剑”的名头,手中便不能再接触任何铁器。



  所以他渐渐也成了门派中最没有地位的人,唯独比较受年纪小的未出道弟子的欢迎。除了杀人这一件事,折剑师叔的武艺并不比门派里担负教习工作的师叔差,而且折剑师叔是公认的好说话。



  然而对于一心想从自己名下的三名弟子里,培养出成功杀手的伏剑师叔来说,折剑隐约是他的敌人,他不想自己的弟子离这个身上毫无杀气的男人太近。



  因此,三个少年里虽然有人想跟折剑师叔打招呼,但在看了一眼同桌对坐的师傅伏剑之后,那种脸色顿时让他们都微微敛起目光。



  不过他们虽然不出声,船头撑船的折剑却主动开口了,语气散漫地道:“如何?今天玩得开心吗?有没有看见什么好玩的事,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乐啊?”



  “我正想跟你说呢。”船里肃容端坐的伏剑话虽这么接了,但在他的语气里,并不能听出一丝轻松玩笑的感觉,“清早你送我们来到这儿以后,也并未泊得太远,怎么我给了让你接我们回去的信号后,你过了那么久才回复?”



  折剑淡淡一笑,回复道:“天气变了,会有影响的。”



  “难道不是因为你在船头贪睡?”伏剑立即又追问了一句,这一次他不仅语气冷硬,还挟了些许逼问意味。



  “好吧,瞒不住你,是我睡过头了,我向你道歉。”语速有些快的说完这一串话,折剑也不等伏剑是不是买他的账,忽然又转了话题,语速却慢了下来:“咦?你们的伞好像都没带回来呢?”



  一名少年忍不住要开口解释,被伏剑翻掌一个手势给压了下去,接着他便亲口解释了一句:“伞是我故意留下的,留给了在岸上碰到的几个有意思的人。”



  船头杵杆推船的折剑闻言长叹一声,倒不是在惋惜他没有捉住伏剑犯错的把柄,还是像在提前为几个将死之人喟叹:“唷……能让你觉着有意思的人,很快就会变成四人,因为你只会对杀什么人、如何杀成这两件事感兴趣。”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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