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他那条活活被生意之事累死的不归路。
但不论是稳固生意上的事,还是撒手,这两项变动都不是一句话就能办妥的,还需慢慢计算。
莫叶也曾在听了叶正名的“言诊”后,劝阮洛适量放手一些生意,而待阮洛把他心里的打算、以及这些繁琐的顾虑说出来后,她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生意上的事她帮不了他什么,那她便只有用自己能想到的办法,为他稍微舒缓一下身心。
这原本也是王哲最初将她安排在阮洛身边所寄望的任务目的。
莫叶初时给阮洛按摩头部时,阮洛还感觉有些不自然,从内心深处而言,他对她的身份还是略有存疑的,因为她的介绍人竟是王哲,也是因为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仆人派用。
但渐渐的,他开始接受了莫叶地这种服侍,只因为她的手法,实在让他觉得舒服。
近些年里阮洛虽然常与商界几个大老板来往,同桌吃饭也是常态,但他基本上不会涉足风月场,他这行事作风也已在京都商界传开了。不过,他如果真的常去过那些地方,可能会忍不住把莫叶的这种手法,跟勾栏坊间的女子牵一牵了。
莫叶的指间技法,除了跟叶正名讨教过医科穴位要义,以及她自己长久练习乾照经而总结出的一些对穴位感应的领悟,还的确从东风楼里十多个姨母这儿取过经的。
然而她精心学习这些,只是为了服侍一个人。
并且她的指法奇特之处,除了技巧之外,还有指间淡淡蕴着的一丝乾照经功力。这是无人可以取代的,只是没有练习过这类功夫的阮洛无法体会辨别罢了。…
摁揉了一小会儿,莫叶感觉指头有些僵,手上温热也开始涣散,她便收了手,准备再运功一周,却听到阮洛舒了口气,含笑说道:“我好多了,你也歇一会儿吧。”
莫叶搓了搓手,这次她没有再行功,然后就在阮洛对面坐下,温言说道:“刚才她们也真够能闹的,还好那个姓胡的定力够足,不然可能真要被赶出去了。只是有些苦了你,也要来凑这份热闹。”
“大喜事,自然是越热闹越好。”阮洛敲开一个核桃,倒出核桃仁在一只小碟子里,推送到莫叶面前,微笑着又道,“只是喜讯来得突然,仓促间来不及筹办什么,否则我必定把咱们家那一大帮子人全都带来,好好给胡寻来个下马威。”
甫一闻言,莫叶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强定心神咽下茶水,莫叶感叹道:“你这话听来,好似要找胡寻报仇似的。”
“‘仇嫁’这习俗,本来就已在民间延续很久了,只是不知道京都具体怎么办。在南方城郡,便是娘家人越刁钻,越显得新娘子身份尊贵。”阮洛略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含笑继续道:“女子出嫁,此后便是夫家的人了,所以娘家人在这一天再怎么刁难新姑爷,也是不计嫌的。”
“说得也是。”莫叶伸指拈了半颗核桃仁放入口中,慢慢嚼了嚼,忽然又道:“不过,我那九个姨母一起发力,这种挡嫁的功力怕是难有人抵挡了。”
“的确……很特别。”想起刚才一众女子刁难新郎官胡寻时的情景,那种种既犀利又有些露骨的言辞,阮洛的脸色不禁古怪的一瞬。浅啜了口热茶,稍定心神,他缓缓又道:“其实民间还有许许多多‘拦嫁’的游戏,如果都摆弄出来,也是很厉害的。”
“哦?”莫叶眼中流露出新奇神情。
但不待阮洛再开话匣子,两人隐约感觉到,楼下那种透着喜悦的闹腾气氛有些变了,两人顿时也收了玩笑之心。
…
(536)、西来燕
…
楼下欢闹的气氛忽然消停了,没有一丝前兆,楼上雅间里的两人觉察到了后,正要起身下楼看看,就见石乙从外头进来了。
石乙手里头拿着橘子正在剥,莫叶见他神情还算轻松,心下也稍微一缓,随口问了句:“怎么突然不玩了?”
石乙正要开口,待他扫了屋内两人一眼,又改口问道:“你们刚才怎么没一起去乐一乐?”
“阮大哥有点头疼。”莫叶回复得很直接明了。
石乙闻言看向阮洛,有些疑惑地问道:“阮兄,你是犯头疼……还是习惯不了她们的那种玩法?”
莫叶忍不住道:“兼有。”
阮洛则是微微一摇头,看着石乙慢慢说道:“我不碍事,早上去金家时路上风大,惹出头烦……这跟你们无关。”
不等石乙说话,莫叶即脱口问道:“你早上出门没有坐车么?”
阮洛摇头道:“白桃一早出去,办礼服的事了。小花昨天就约了杨陈,今天一起去挑绸缎。我看着云散了些才出门的,没想到半路上又刮起大风。不过海边都城就是这样多风,与中陆不太一样,是我自己疏失了。”
没想到今天宅里人人皆忙,莫叶有些愧疚于自己今天竟也请假离开,但她今天又必须出去一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石乙看了一眼忽然沉默不语的莫叶,再转眼看向阮洛,心里动了一个念头,笑着说道:“大风天,你出门就该戴上帽子,还可以围条围巾,把衣领口封严实了。免得冷风灌进去。”
阮洛将石乙的话搁在脑海里反复琢磨了一遍,之后才有些费解地问道:“你所说的……似乎不是本国服侍……”
石乙微愣,旋即点头笑道:“对,这是我前两年在外郡学庐求学时见识过的衣装,其实也不算是我自己看见的,都是听了一个教习讲的。严格来讲,我刚才说的那两样东西还不算正式的衣装,起风了就戴上,风停了即刻脱下,很简单的。”
“原来这么奇妙。”阮洛眼中仍带着些疑惑。
石乙略微思索了一下帽子和围巾的样子。接着说道:“阮兄如果有兴趣,小弟等会儿拿纸墨过来,画两张图给你。也许你以后会用得着。”
阮洛含笑说道:“劳你费心了。”
话至此处,外头忽然又来一人,却是东风十一钗中的老三,刚才在楼厅里当着众人的面大嗓门斥责石乙的那位。三娘迈进雅间,先向阮洛略微欠身。然后就拽着石乙往外走。
石乙一个没防备,被拽得一趔趄,有些不乐意地道:“三姨母,你这又是怎么了?”
三娘头也不回地催促道:“快跟我走,出事了。”
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快,但屋内的两人也都听见了。不禁有些讶然的对视了一眼。
原本刚才一楼大厅里的嬉闹忽然止声,两人对此就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是两人还未出屋去看。就被上楼的石乙堵了回来。见石乙也没有表露什么异样,几人一闲聊就忘了这档子事,怎么现在还是……出事了?
石乙被三娘拽出去时,阮洛和莫叶随后也出了雅间,但两人并未走出多远。就又退回到了雅间里。准确地说,是阮洛忽然退了回去。莫叶跟在他身后。
回到雅间之后,望着神情有些乱的阮洛,莫叶疑虑道:“阮大哥,你怎么了?”…
阮洛脸上露出犯愁的神情,如自言自语一样喃喃道了声:“燕钰怎么来了……”
“燕……”莫叶迟疑了一声,渐渐想起一个人来,讶然道:“你说的是小梁国那个燕钰?”
阮洛点点头,吁了口气,道:“我得想个办法避开他。”
陆商之首燕家商会,家业的主体驻于昭国西北角的小梁国,但他们家的行商印迹早已经纵横于梁地、川域、北雁、南昭之间。
燕家无一族人做官,绝对不染手朝廷之事,但他们家的声望之厚之广,即便不带这一笔,在世人心里也已筑起足够骇人的份量。
燕家传到如今这一代,今时在燕氏一族里担当拍板决策人的总当家,一共育有三个儿子,皆正当青壮之年。虽然燕总当家还未正式放权分家产给他的三个儿子,但燕家三子也早在数年前,分别于几大分会中担任要职,成为燕家商会高塔的重要支脚。
即便嫡庶之别,在商家眼中,不如仕家那么看重,但这种在世间十分普遍的尊卑分,还是会对一个大家族造成些影响。燕家三子当中,长子是正妻所生,在外界家族思想里,燕家长子应该是实至名归的燕家总当家接班人。但在燕家内部,这一惯例似乎并不能得到完全履行。
商人以利区分轻重,燕总当家对他的三个儿子,则是以能力强弱来区分。所谓能力的强弱,说到底评估的还是做生意的眼光判断,能给燕家带来多大的生意活力,创造多少财富。
燕家做得这么大,除了直系合作商,外围还存在一些半道加盟的商人,要是顶头上决策人是个饭桶,分部加盟商很容易出现崩裂。毕竟商人是以利权衡分合,合作是为了谋利,若是到了必须分裂的时候,绝情无义不亚于刀割斧斩。
不过,燕家长子并非真是饭桶蠢材,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没用的人不会得到父亲怜悯的赏赐。而他的父亲对三个儿子的培养,则是相对公平的,机会均分,肯不肯努力,就看各自的心志有多坚定了。
在这样的培养环境里,即出现了一个有些让人猜忌的转变。如今燕家三子都算是不错的生意人了,但旁人还是能看出一些异样,显然是排行老二的燕钰,综合能力为燕家三子当中的冠首。
早在几年前,燕家总当家,也就是燕钰的父亲,即把燕家商会设立在南昭境内中州分会的决策权交给了燕钰,这算是器重,实际也是一种考验模式。
作为南昭境内商业活动最频繁的中州分会,一年的销售总额和盈利总额,都能达到东州分会与川州分会的总和。燕钰揽此大权,在燕家族人内,他的身份顿时登高数及,就快要与他的大哥,身为嫡长子的燕霄持平了。
但与此同时到来的,是一种庞然重压。
然而燕钰硬是扛下了这种压力,他领头经营的中州分会,数年间风风雨雨经历过来,如今的燕钰早已能胜任中州分会总当家的工作任务。身为庶出次子,燕钰表现出的强悍能力,恐怕要令他那位极为重视个人能力,而非名誉规则的父亲改变燕家总当家继承人的名字了。
莫叶还未见过燕钰其人,只是从阮洛这儿了解到的这些。
其实只要是经商的人,都不会陌生燕钰这个人的基础履历,阮洛已经在京都经营了三年宋氏产业,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今天在看见燕钰后,立即想着避开,却并非是忌惮燕钰的名声太大,而是涉及到一些过往之事。…
这些过往之事,说是过节,则有些过了,但总体而言,事件本身搁在今天,似乎也是有些变味了。
早在三年前,阮洛取出自己那把蒙尘多年的算盘时,就在莫叶面前提过几句,他能在童年时就去了小梁国学习算经,其实是搭了燕家的顺风车。而到了今天,莫叶才知道,阮洛能搭上那趟顺风车,多多少少有欺骗了燕家的意思。
燕家的本意,是支持阮洛全程在小梁国学习,而待他学成之后,是要进燕家商会效力的。但阮洛在离完成学业还有约摸半年光景时,忽然抱病返回南昭,这事根本没跟燕家的人打商量。
那时燕家除了在学习费用上全盘援助着阮洛,还有一个面子问题。要进入小梁国第一商学院学习它国算学要义,这跟想要进南昭的国立书院难度上是差不多的,本土学子开几个地方豪学的书面证明,也就成了,但像阮洛这样的外邦学子,要跨过求学就是难上加难了。
然而有的人似乎命定会遇到一种缘分。
西去求学的路上,阮洛碰上了燕家长蛇一样的商队在眼前经过。那时的燕钰还只有十几岁,跟随在父亲身边,还没有独揽大任,精神心情较为轻松。燕钰碰上阮洛这个比他年岁小了不少的孩子,见他的马车歪在路边,便仗义出手使人帮他修车,这对于有着丰富陆上行车经验的商队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而燕钰与阮洛聊了几句后,竟聊出了几分义气,知道他也是要去梁国,之后干脆一路同行。
燕家驻于梁国的总商会,与其它分会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是总账目合算地,每天都会有大量账目拢集而来,交由总会计算组那一群人分理。
那时燕钰的父亲正在筹划燕家账目计算组的下一代人选,毕竟跟着他壮大燕家的那群计算组员,个个都四、五十岁了,不再适合每天进行这种高强度的脑力工作。
…
(537)、心涟漪
…
梁国的算学经过二十多年的研究精进,已有了不小的进步,这也是燕总当家准备为燕家培养新一代计算人才的动机点。
得知阮洛年少远游的目的,是准备去梁国学习,求学内容正是算学,经过几句话的试探,燕总当家对他留了一个心眼。
在燕家势力与名望地支援下,阮洛获得入学梁国第一商学院的名额,但燕总当家这么帮忙,本来是有意把学成后的阮洛编入燕家计算组,却没想到他后来会不告而别。
不过,阮洛确实是因病退学。梁国侧邻北雁国,大致还是算北方国度,气温偏寒凉,阮洛在这儿待不了多久,身体就出现诸多不适。燕总当家在阮洛离开之后,通过在商学院学子那儿了解到这一情况,也就没有太过计较此事。
但如今阮洛若是迎面碰上燕家的人,恐怕还是会有些尴尬。
况且现在还不知道燕钰来到东风楼,是因为什么事,要是为的麻烦事,那碰上他时场间气氛可能又得再生异变。
要知道,燕钰凭弱冠之年就开始掌管燕家南昭中州分会的商事,几年来一直没出过什么差错,除了本身能力够强,自律心也是极为坚定。他最不沾的就是风月美色,就连宴饮时,也只有在逢到知交时,才会肆意豪饮几杯,其余时候,至多饮至微熏意,即刻搁杯。
但他今天为什么会来东风楼呢?
燕钰担任中州分会的总当家之后,几乎就成为燕家置在南昭境域内商事的代言人,时常会来京都跟南昭那位对商业兴国策略十分感兴趣的皇帝见一面,谈一些事情,但却从来没有踏步过东风楼。哪怕曾经不止一次的有商人向他推荐,说东风楼里的取乐节目与青楼完全是两码事。
阮洛站在二楼雅间的门侧,朝外看了一眼。确定厅中数人里头,的确有燕钰其人,他收回目光,不禁凝了凝神。
东风楼的一楼与二楼中间是打通的,所以显得一楼大厅非常开阔。平时一楼厅心小高台上有舞姬表演歌舞,身处高低二处的客人都可以观赏,以及方便直接抛银子打赏。而坐于一楼的人如果眼力够敏利,一抬头也能看见坐于二楼雅间的客人。
当然,二楼配备有一些较为封闭的雅间,供一些有需求的客人花钱使用。此时阮洛就待在这样的雅间里。只是等过一会儿东风楼正式开始今天的经营,他怕是必须在燕钰面前露面了。
知道阮洛的为难处之后,莫叶也觉着这事有些难办。因为东风楼一楼和二楼的这种半开放式建筑格局,阮洛只要一走出这道门,一楼大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