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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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4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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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做法很是愚蠢。



  但在他冲出去片刻后,她忽然感觉到,四周的嘈杂似乎在片刻间停顿下来。她没有再听到那虫蛇女嗓音尖戾语调自负的话语,也没有听到他漠然且陌生的声音。那时她以为蛇毒已经侵扰到她的听觉,才会听不到一切,然而在等待了片刻后。她竟又听到了脚步声,不再如初时掠过她身边那样轻快,但的确是又往她身边走来。



  他虽走近,却没有说话,这可能是因为他的性格本来就不多话。不过,那虫蛇女的声音也未再响起,而以虫蛇女的自大狂躁,要她不说话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莫叶本来有些高兴,但待那陌生男子走近了。她又能听出他的步履声和呼吸声都有些乱,似乎他此时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的心绪不禁又有些下沉。…



  好在旷野里的沉寂只持续了片刻,她便听见那陌生男子开口说话了。



  “蛇王胆或是良药,留给你们了。”



  甫一开口说话,白衣男子忍耐良久的喉间翻腾感觉,顿时如大堤决口,一大口鲜血冲喉而出,身形也站得踉跄起来。他没有莫叶的那种特殊体质,即便随身携带有应急药物,也是撑不住多久的。



  咳了两声,勉力调整呼吸节奏,白衣男子不再犹豫,朝他先前站过的那块高岩呼啸一声,很快便有一匹马从那端奔出。他纵身上马,提着缰绳驱马来到虫蛇女尸身附近,然后从怀间摸出几只火折子吹着抛下,等待片刻后,他又掏出一把颗粒物洒下。



  那颗粒物一碰上明火,先是发出轻微的爆炸声,火星四溅,紧接着就催得那火势瞬间高涨,将虫蛇女的尸身吞噬。



  座下马匹看见这熊熊大火骤起,不禁甩甩头嘶鸣了一声,倒退数步。马背上的白衣男子也偏了一下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浅草地上躺倒不动的三个人,然后挥剑平平拍于马臀,冲下山去。



  山间风常有,山草深且枯,当白衣男子骑马驰至山下时,山腰处已现浓烟滚滚,想必用不了多久,那里便要成一片火海。



  然而白衣男子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回看那处烟火会不会造成一方灾难,事实上他放火的行为已经算是违反常例了,他本可以不必那么做,而为这事他甚至耽搁了治疗自己毒伤的时机。



  赶马在山下一条满布荒草的崎岖小路上奔出一段距离后,他终于看见隐蔽停于一簇高密灌木后的马车。提缰放缓马步靠近,他下马时近乎直接跌下马背,但只是膝头碰地跌撞了一下,他立即以手中窄剑为拄,再次站稳身形,朝马车快步走去。



  如果就此倒下,他怕自己再无力站起。



  黝黑脸庞神情闲散地靠坐在车辕上,似在瞌睡的青年车夫衣着有些破旧邋遢,倒是符合他这种常历风霜的身份。但当他听见周围一个方向有踩草声传来,他半闭着的双眼顿时睁开,眼中滑过一丝锐利。



  邋遢车夫很快看见手里拄着剑走近的白衣男子,眼中的锐利也很快被一丝喜色取代。然而当他接下来看见了白衣男子唇边挂着血丝,胸前衣襟上也有一滩未干的血迹,他眼中的那丝喜色顿时又被惊讶神情覆盖。



  “伤得重么?”只微微一怔便快步走近来的邋遢车夫见白衣男子此时似乎连走路都有些稳不住身形,连忙伸出手准备扶住他,却不料被他屈肘拦了一下。



  …
(604)、毒
  …



  “别碰,剧毒。 ”



  白衣男子已经尽可能的精简字句了,他胸中气血翻腾得厉害,怕是随时又会冲喉而出,实在不宜多说话。可即使只说了四个字,他还是忍不住捂住嘴咳了起来。



  他一抬手,露出手背,那邋遢车夫也就看得清楚了,紧盯他手背上那圈青黑,吃惊地道:“蛇毒?刚才在山上跟你交手的究竟是什么人?”



  白衣男子歪斜着身走近车门,鼓足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迈了进去。沉重地喘息了片刻后,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邋遢车夫的问话,只说道:“折剑师叔,我只有……半个……时辰……”



  话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已有些字难成句。



  “知道了!”邋遢车夫此时也已跳上了车,尽管他知道车中男子此时不宜多说话,但在赶车之前,他还是偏头问了一句:“什么蛇,认得么?”



  “青虫蛇,黄斑头,黑蛇王。”话音刚落,歪坐在马车内的白衣男子猛地咳出一口血,血色不再鲜红,并还夹杂着些许黑斑。



  邋遢车夫见状不禁皱起眉头,当然,他亦将那九个字听得清楚,并很快在心中得出一个结论,当即叮嘱道:“我这就带你去找姓萧的,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但在此期间你必须一直保持清醒,撑住了!”



  车中人微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邋遢车夫不再多言,抖开马鞭,驱马狂奔,绝尘而去。



  ……



  北疆小镇。



  当林杉派人软禁的那名女探子矢志不渝的为求死而绝食到第四天时,其实已不需要再去向林杉请示命令。与那女探子周旋了将近两年的杜、武二人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立即动身去寻找廖世。



  如林杉所言,廖世不论藏身到了哪儿,都脱离不了这两人的追踪。除了因为廖世本身匿迹的位置也没有与小镇离得太远,还因为杜、武二人都是经验老道的边军斥候出身,查访寻踪本就是他们最擅长的差事。



  然而他们在两天前离开后。就一去不回,留在看守房的另外两名侍卫还以为他们还在继续寻找,却没人知道,这两人早就找到廖世了,然后被这潜心与各种药物打交道的佝偻老头儿一把药粉放倒,搁在屋中一张硬板床上瘫了两天。



  三年前。廖世跟着林杉来到北地,半道上他回了一趟自己那间蒙尘已久的药铺拿药,不料竟遇上严行之,毫无悬念的被缠上,便带着一起来了北地。



  那时廖世还常在想。严广老头儿怎么突然这么放心,把他唯一的孙儿放到家门外?又因为当时时间紧迫,廖世急着回程救林杉,就没有多与严行之周旋。严广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朝堂,积累的声望都极高,林杉隐居养伤的地点本来应该万分保密,但看在廖世半路带上的这个外人是严广的独孙,他也就点头了。



  而在北地待了一年多以后,眼见着此行最主要的任务将要完成,林杉的伤势大体无碍。廖世也就准备离开了,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严行之的异端,仔细观察诊断后,无比心惊的他终于明白了严广当年放手让孙儿严行之离家的原因。



  严家那发病原因诡异的家族病,在数年前致使严家长孙病殒后,终于还是没有放过严家如今唯一的独苗。



  对于这一结果,廖世只觉得无比头疼。…



  廖世感觉严广又挖了个坑来埋他,如果三年前他预先知道这个问题,一定不会同意带着严行之同来北地。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果不能救治严行之,廖世也不知道今后严广会不会花钱雇杀手满世界的要杀他。



  可是严广难道不知道,他也没有把握能治好这种怪病?的确,在二十余年前,他与严广就这一病症,合作尝试了半年,也是那半年的时间,让严广与他结下深厚友谊。但……这病他没把握治好就是没把握。哪怕在这二十余年时光里,他的施药炼药手法的确精进不少,那也不代表他已经找到治疗这种怪病的办法。



  当杜、武二人找到廖世时,恰逢严行之又出现身体高热的症状,廖世一边给他号脉,一边在思考那个自己无比心烦的问题,听见屋外那种熟悉的脚步声,刚刚打开门的他心里一恼,直接就一把药撒了出去。



  两天时间过去了,杜、武二人仍然还在床上瘫着,严行之身上发热的症状倒终于稍微退了些,昏沉的一觉醒来,他就看见廖世坐在屋角桌旁,似乎在发呆,桌上则一字摆开了七个小瓷瓶。



  严行之不知道廖世是不是在思考什么疑难,所以没有出声打搅他。屋内如此安静了良久,廖世忽然长声叹了口气。看见这一幕,严行之才迟疑着出声问道:“药师,这些瓶子……都是我的药么?”



  “三瓶你的,三瓶是那两位的。”廖世伸手将桌上的七个瓶子分成左三右四两部分,然后伸手拿起排在右手最后边的那一瓶,伸指摩挲了一下瓶身,又道:“这一瓶我还在考虑,到底该给谁服用。”



  严行之好奇问了句:“这一瓶是什么药?”



  “剧毒,比鹤顶红毒三倍,但我只有这么一瓶。”廖世盯着手中的瓶子挠了挠头,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后又道:“人服下这药,能死得很快,因而也不会有什么痛苦。只是这药仅此一瓶,若分给任何人,我吃就不够了。”



  刚听到廖世说这话,严行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待片刻后他明白过来,顿时掀被从床上跳了下来,吃惊地道:“药师,你何故如此!”



  病了几天的他肢体乏力,突然站起身只是由心中一股震惊意志在支撑,但当他刚刚迈出一步,身形一歪,就直接摔到了地上。



  廖世似乎是直到此时才真正从自己脑海里的那番思考中抽出精神,意识到屋内床上那个年轻人已经病了好几天。搁下手中的瓶子,他站起身将严行之扶回床上,随手扯了被子盖过来,然后又伸手往严行之额上脸上覆了片刻,一时又沉默起来。



  …
(605)、病
  …



  廖世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行事基本上不会先考虑别人的感受,就连他炼制的药物也都能体现出这种个性,药量重、药性狠。 谁要接受他的医治,似乎在此之前都必须签下生死免责书。



  所以十多年前,他在给前朝太后治病时,没过多久就被关进天牢,是因为太后身娇不堪药重,身贵自然不能接受他的治疗条件。太后被他“治”死之后,很快就轮到他殉葬。



  虽然后来京都局势大变,经历了一番周折,他总算是保住了性命,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发誓再不医治任何人,只醉心于他最痴迷的炼药大业。



  可这誓言还没过一年,就被林杉破除了。廖世很愤怒,便在那个困住他长达五年之久的地方开了家药铺,药价极贵,反正如果他的铺面闹出民愤,自然会有林杉收拾烂摊子。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结局是,五年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经营,那处药铺居然还渐渐积累起一些声望。原因是那地方卖假药的铺子不少,唯独他的铺面虽然价格黑,但药的质量却最纯正,好药更是千金难求,却正巧有不少能在他那儿卖到。



  作为一个醉心痴迷于药理的人,廖世试验研究的药材自然不会有半分掺假。



  五年过去,廖世终于得以解开禁锢,立即收拾了几样最心爱的瓶瓶罐罐,一跑老远。他在大风岭蹲了数年,眼见着一天天看着长大的赤岩血参到了采掘的时机,然而才刚收获,转手就贡献给了林杉。



  不仅心血结晶就此消耗,廖世还因为不放心而一直住在北地小镇,一待就是三年。这地方山少地平。旷野广阔,却因水源稀缺而可供耕种的田地十分匮乏,更别提有植被茂密的山林供灵药生长了。廖世在这地方早已住腻,每天扳着指头数日子要离开。



  然而当北地之事告一段落,他眼瞅着可以走了,却又发现了严行之身上的异端。



  廖世早年立誓不再治病救人。但这世上还就是有三个人能动摇他的誓言,并且令他觉得恼火又无奈的是,这三个人就在他立誓后没过多久便找上了他,这三个人都给他出了天大的难题,这三个人里头,最难办的就是严行之的问题。



  莫叶的病、林杉的伤。都是可以找到致病原因、伤患位置的,唯有严行之的病来的奇怪,身体里没有疼痛,脉搏也还正常,就是时常无端发热。肢体乏力。



  事态变得有些无休止起来,廖世不想因这些事困住自己的自由,但在这特定的几个人面前,他又做不到视而不见。



  可他的时间真的要耗费在这三个人身上么?廖世思及于此,就又觉得心绪无比烦躁。



  严行之的祖父严广年轻时选择学医,主要的目的就是想以自己的本领治好母亲的怪病。与严行之的遭遇一样,严广也曾亲眼看着他的大哥被这种怪病折磨致死,因而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孙子身上,严广对幸运免祸的严行之格外重视。



  可让人痛心的是,严行之实际上也没能逃脱病魔伤害。只是他发病的时间较晚罢了。



  刚才严行之听闻廖世话里的意思,竟有寻死的意味,他一时间情绪浮动极大,还从床上跌了下来,气色有些灰败的脸上不禁也泛起不正常的红血丝。回到床上歇坐了片刻后,他脸上这两片病态的红才逐渐消退。…



  在大风岭缀着廖世几年,又在北地正式跟着廖世学了两年多药理,已经熟知了廖世的不少行事习惯。知道他在炼药或者诊病时一惯言语极少,当他的手指扣上自己的手腕,纵然严行之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一时间也都给忍了下去。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廖世根本没有认真号脉的心思。



  二十多年前,严广邀廖世为其母亲诊治,廖世便见过严家这种怪病恶化时的症状。这种病在初期表现得并不明显,似乎也无法从脉搏上探得症状。然而一旦这种病发展到可以影响脉搏跳动的节奏,便是回天乏术之时。



  沉默片刻后的廖世松开了严行之的手,叹了口气后望着他的脸说道:“也许……如果没有三年前大风岭上那一段时日的折腾,你应该不会病发。”



  严行之少见廖世说话这么犹豫、唉声叹气,待听清他话里的意思,不禁立即出声反驳:“不,这病是我严家子孙的劫,跟药师无关。”



  “屁!”廖世也不认同严行之的话,“什么劫不劫的,病就是病,就会有治,只是……唉……”



  只是严家的这种怪病影响了严家四代人,到如今竟还连病因都未找着,又该如何着手治疗呢?



  “大不了就是一死。”沉默了片刻的严行之再次开口,这时的他还打起精神微微一笑,微顿后又道:“药师,你若烦了,就把那瓶药给我吧。”



  廖世看了看严行之,又转头看了一眼屋角桌上那几只瓶子,最后目光又回到严行之脸上,忽然哼了一声,道:“你有办法找你爷爷划张一万两的银票来,我就把它卖给你。”



  严行之失笑道:“我在老家那边就听说了,乌棚巷有家‘三两药铺’,店主人丑心黑,小小一包治风寒的草药,都能卖到三两。爷爷说那药铺就是你开的,起初我还不信……”



  不等严行之的这番话说完,廖世已然眼露不屑神情,寒着声道:“你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严老儿张开他那嘴,除了说损我的话,绝没别的事。”



  廖世说这话在严行之听来,似乎更像是在说他自己。只要一提及严广,廖世准也不会有什么好言语。



  而对于这两个长辈之间似乎始终存在的某种矛盾,在今天之前,严行之一直充当着劝和人的角色,但在今天,他忽然改变了想法,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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