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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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4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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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行之扶着爷爷的一只手臂,慢慢向屋里走。刚才负责开门的那名仆人也听见了家主的话。很识趣的没有跟着进去,只是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然后侍立在门外。



  ……



  “你这几年跟着那怪老头儿去了哪些地方呢?家里派了几拨人去找你,都没寻出结果来。”



  “大部分时间都跟着他在大风岭上转,差不多只有衣服鞋子磨烂了的时候。才会去山下小镇换一套。说起来孙儿愈发佩服他了,如此野人一样的生活,他一过就是三年,只为守着他所说的那枚快成仙的血岩山参。”



  “原来在大风岭啊 !那地方石头多树木稀,山高风又大。那老头儿没被狂风卷下山去,也算天意怜他。话说回来。他擅长用药,却是以毒药为最爱。什么时候要改行了?血岩山参。很早以前听他说起过一次。他吹嘘说这东西吊命的能力比人参还强,却从来没拿出来让我看一看,我还笑过他。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眼光太短浅了。”



  “他挖那枚参时,不让任何人靠近,还在身外一丈范围撒了一圈毒,果真像爷爷说他那般行为怪癖。他趴在那里挖了一天,参被他小心翼翼的刨出来了,身边却不知死了多少蛇虫小兽。孙儿猜他挖完了未必也愿意给我看,于是让裴叔带我爬到一棵大树上远远看了一天。只觉得那参的样子很干瘦,细须多,唯一奇特的是,他挖完参后。双手都被染红了,却不是因为手被磨破流血的原因,而是那参体流出来的汁液跟血一样的红。”



  “嗯……听太医局里一个家在大风岭附近的生员说,那岭上多红色岩石,有些石头被砸开后,还会流出血一样的石浆。老一辈人说那座山被山神下了诅咒,除了血性刚硬的猎人偶尔上去游猎,收获颇丰,便没什么人愿意去那里打柴。廖世那怪癖老头,居然能在那地方找到一枚上了岁数的参,不知道这算他运气好,还是天意要让他做一件事。”



  “天意?爷爷你在指什么?”



  ……



  房间里一直连接紧凑的谈话声忽然消失,明知屋内有两个关系亲近的人,却没一句说话声,这气氛是有些怪异的。



  守在房门外的仆人有些听不明白那些对话,原本正有些犯瞌睡,就在这时,屋内忽然安静下来,倒让他的神智微微一惊。就在那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房门忽然开了一半,严广探出头来缓缓道:“去厨房弄两碗素肉羹来,我有些饿了。”…



  干菇虾仁羹,半荤半素,鲜美滑口,京都特产,是很多本地人都喜欢的一种精致羹汤,也是太老爷所喜欢的汤食。



  不需要细说什么,那仆人很快恭敬应声,下楼直奔厨房,其实比起干站着等候,他也更喜欢找点什么事情做一做。



  严广关上房门,走回屋中于椅上坐下,这才开始回答他的孙儿刚才地疑惑:“你应该知道廖老头儿这次来京都,是想干什么。”



  “他本来是要去邢家村的,说是要找他的病人,可是他们搬家了,所以他又转路往京都来了。”严行之想了想后又道:“他承认的病人,应该就是礼正书院那个小书生吧?”



  严广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翻手就给了他的额头一记栗子,微恼道:“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肯进屋去看看你母亲。廖世写到严家老宅的信都被你休假在家的父亲带到京都来了,你父亲一看见你,就把你关了起来,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关在京都总比关在老家要好点吧,况且我还不想让母亲知道我的事,暂时瞒着她或许更好些。”严行之说到这里,慢慢垂下头,他的眼中现出一片黯然神情。



  沉默了片刻后,他扬起头来,脸上低落的情绪已然不见,只是满眼好奇的问道:“那小书生在京都过得还好吗?”他想起额头上刚才被爷爷敲疼的那一记,目光微瑟。“回邢家村那会儿,我不敢回家,就一直躲在邢风那里。他知道我要去京都,托我问候一下。”



  严广淡淡说道:“谁知道呢?严家跟他们家基本上没什么来往。”



  “想来应该不太好吧。”严行之抓了抓头发。有些后怕的说道:“药师刚到京都,就有一批蒙面杀手忽然冲出来要杀他,并且连带着将我也不放过。那群人功夫很高强,手法狠辣,人虽然不少但做法却比较一致,看来应该是大户人家豢养的实力,这不像是小恩怨的表现。”



  严广随口道:“廖世治死的人,没一个不是世家贵胄。”



  “可是,没人知道他的行踪,除了那枚钱庄的印鉴 。”严行之注视着爷爷的双眼。坚定的说道:“这几年我跟在他身边。没听他提起过什么亲人。倒是有几次谈到他的病人,总是话到一半就不说了,但这却让我更加觉得他对他的病人地重视。大前天。他明知道城里有杀手,还放不下那病人的要回城,并且他认定救我们的那拨人是跟皇帝有关的,爷爷您主持太医局事务有许多年了,不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顿了顿后又强调道:“否则大前天我回来时告诉了您那些事儿,没过一会儿您便背着药箱出去了几天几夜?”



  “我出去几天的原因也不全是你猜的那样,可什么都知道得通透,不表示什么都管得了。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有很多事不是我们有责任和能够插手的。”严广轻轻叹了口气,平静说道:“他又在玩火了。我承认以前我对他有偏见,觉得他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儿。但现在我发觉,一个把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儿的人,没法单纯的用这个看事标准去衡量他的所作所为。我只希望他这次运气好点。”



  “怎么回事?”严行之闻言不禁皱起了眉,有些担忧的说道:“药师在做什么?”



  “他在救一个被一群人追杀的人,你觉得他会如何?”严广说得很含蓄。…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严行之平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下,“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么?”



  “我们帮不了他什么,但这一次我正好帮了他最需要帮忙的事。”严广在说话的同时伸手握了一下孙儿搁在膝盖上的一双拳头。



  “他最需要的事?”严行之满眼疑惑地看向他的爷爷。随后他渐渐明白过来,眼中神情变幻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问道:“那个病人他还好么?”



  “不能用好坏来形容,总之如果连我和廖世携手都没法挽回的话,那便是他的命数如此。”严广轻轻拍了拍孙儿的手背,温和又道:“医者也只是一个人,行医一生能做到公平严谨已是难得。看多了生死,愈发教我明白,投入太多感情到治疗过程当中不是什么好事。”



  严行之点了点头,然后垂目陷入沉默之中。



  严广也沉吟起来,屋中安静了片刻后,他忽然又开口说道:“多年不见廖世出手,这老伙计手艺又精了不少。”



  严行之先是轻轻笑了笑,随后他那笑容里又浮上一丝惘然,慢慢说道:“可惜孙儿缀在药师身后几年了,都还没见过他真正地出手救人。”



  “你会有机会的。”严广说罢便站起身来,他走到小窗旁,将目光远远投了出去。



  ……



  在叶府休养了十来天,阮洛体内的蛇毒已然被清除干净,虽然还有些手脚脱力,但叶正名那边松口准许了,宋家的那些产业也是半管不管的搁了好些天,阮洛也的确该回去亲自整理一番了。



  叶诺诺中毒较深,阮洛准备离开时,她还只能半躺在床上。一连喝了半个月的寡淡清粥,还不能四处走动,简直无聊至极,现在又听闻阮洛要回去了,叶诺诺顿时真是有些沉不下性子了。



  但叶正名的父命如山,叶诺诺只得遵从着继续将养身体,终究是她体力未复,否则恐怕会再次番强溜家。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也很吃惊的是,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离开叶府的阮洛,只是隔了一夜工夫,竟突然又病重了。



  叶诺诺当然想在自己卧床养病期间,能有阮洛作陪,但她决然不希望他会是以这种方式留下,只半日工夫,她已是急得额上冒出几处火疽。



  莫叶对此也是很着急,但她又非是只会着急,急过之后,还会考虑一些其他方面的问题。



  …
(623)、一去一回只用了半个月
  …



  人的行为和思考的习惯很大程度上受生活细节影响,而这些细节是多方面的。莫叶虽然有宋宅家主义妹的身份,但她主要的生活细节来源其实不在于此,而在于她的那个可大可小的交流圈子。



  这个圈子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两个人,看似交流见识的空间很小,但实际上这个圈子可以瞬间扩得很大——只要组成这个圈子的另外两个人愿意的话。



  显然他们两人不愿意如此。



  但他们的行事风格习惯,还是渐渐对莫叶的个性风格和行事习惯造成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关于阮洛的毒伤痊愈后突然又再次病倒的事情,莫叶除了像常人那么思考,觉得这是阮洛身体向来比较虚弱的原因所致,还思考了另一个问题。



  客观说来,莫叶的这另一个想法有些不近人情,但又不是无理取闹。



  莫叶不知道装病这种俗到用烂了、但往往很有效的计策,阮洛以前用过多少次,但就在不久前,她亲眼见阮洛用了一次,并且他本人也很快承认此事,所以莫叶才会在今次阮洛突然病倒时有此想法。



  事实上她也很快用行动证实了自己的这个推想。



  不过她证明此事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谴责阮洛,而是出于真实的担心心绪。



  搁下阮洛的手腕,莫叶长叹一声,从床边站起身,望着半躺半坐在床上脸色有些发白的年轻人淡淡道:“你这一次扮得比前些天在东风楼时严重了些。”



  阮洛深吸了口气,慢慢说道:“连你都没能瞒得过。我有些发愁。”



  莫叶有些恼火地道:“你希望瞒过身周所有人么?让担心你的人忧愁是不是很好玩?”



  阮洛微微一怔。



  莫叶望着阮洛的脸庞,忽然想起一事,语气稍缓,转言说道:“为什么又要装病?”



  阮洛脸上怔住的神情渐散。目光明亮清晰了些,但他没有立即回答莫叶的问题。



  莫叶沉吟着又道:“你上次装病是为了躲燕钰,这次难道也是……”



  ……



  ……



  稍微有点家底的人都不会在京都两大商区的喧闹中安置住宅,严府自然不会例外。并且严广特地挑选了这么一处安静的所在,还有他这个医者习惯在安静的环境里思考一些问题的缘故。



  安静的居住区没有什么高的建筑,严广站在自家小楼上,很容易俯视大片的房屋瓦顶。大部分灰色的屋瓦吸收了大部分的晴天阳光,但每家每户的主屋瓦顶几乎都留了一块方寸地,镶嵌的是几方价格昂贵但透光性很好的琉璃瓦。琥珀本色的半透明琉璃瓦放了一部分阳光入屋,又折射了一部分阳光返回天际。阳光晕染着它们的本家颜色。让那些零星置身于灰色屋瓦大背景里的琉璃瓦变得绚烂夺目。



  看着这样的景象。严广想起了京都海岸线那散落着惠白色贝壳的沙滩。粗砺的沙子被劲力浑厚的海潮抚出平整柔和的线条。那自然力量造就的神奇景象令人的心也会变得安静平和起来。



  平和的心态让人不容易犯错。在要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之前,最好就要把心绪收拾得这般平整,才能检查出自己是否有最后一丝未查的疏失。



  面对沐浴在明媚阳光中的远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广转过身来,转而对上孙儿疑惑之中夹杂着一丝期待的目光,他的目光坚定而温和,平缓说道:“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你请求我答应的事。现在我完全赞同。另外,你不回家的理由,我也不再完全反对。”…



  严行之闻言讶然。失声急道:“爷爷您这么说的意思是……”



  “我赞成你继续跟在那老伙计身边,你父亲不会关你太久,这事儿我会亲自去跟他说。”严广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那老伙计最近可能有些忙。等过了这一阵子,我会安排你见到他。”



  严广的话音才落,严行之就“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朝严广怀里扑来,同时嘴中喊道:“爷爷,您真的是太好了。”



  面对孙儿热情激动得有点过分地举动。严广只平平伸出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肩膀,有些无奈之意地说道:“怎么你的个子长高了许多,心却一点也没有长大呢?”



  严行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收拾了情绪退后一步,态度非常认真地朝严广掬手道:“谢谢爷爷成全。”



  心神恢复了一些平静的理智,严行之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又不解问道:“爷爷,孙儿又不明白了。几年前仅为找到他的踪迹,我和裴叔就花了将近一年时间爬山。您也曾以难寻其踪迹为由。劝我不要妄图找到他,可是你现在怎么又这么自信呢?”



  “因为昨天我跟他达成了一个约定。”严广略作停顿后才接着说道:“我与他合力救那个病人,他帮我为你治疗。”



  严行之怔了一下,旋即肃容道:“爷爷,这不是交易,您不能把那个病人当做指派药师做事的筹码。”



  “你未免太小看你的祖父了。”严广有些不悦的朝孙儿抖了一下有些花白了的眉毛。深深一个呼吸后,他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至少在我们严家的这个问题上,我是不相信他的医术的。”



  严行之目色微黯说道:“您还在责怪他没有治好前朝太后的病。”



  “是我给予他过多地信任,我本应该清楚,治病救人不是能用心想事成来判定结果的事情。”严广吐了口胸臆间渐渐瘀阻的一口气,“我们严家的家族病本来就没有谁能有办法,他不怕毁名誉的接手。我却因为他那次地治疗手法无效而一直质疑他所有的所学所长,现在想想真是不该。”



  “这种事发生在自家人身上,情绪上难免无法控制,更何况这事是发生在爷爷的母亲身上。”严行之说完这话就沉默起来。良久之后,他忽然抬头望着爷爷严广,微微一笑说道:“爷爷,如果这一次药师依旧会失败,您会不会……”



  不待他的话说完,严广就摇了摇头拒绝他继续说下去,同时也拒绝了自己心里那丝不太美好地想法发展下去。



  “类似的话,昨天那老伙计也问过。”



  严广注视着孙儿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脸庞,心情却因心底的那一缕忧虑而牵出了一抹伤感。他整理了一下心绪后才目光坚定地说道:“爷爷希望你健康,这是我们严家三代人都要为之努力的事。你也要参与进来。所以不要还未做出行动就说丧气话。丢了自己的信心勇气。”



  严行之点了点头。微笑中比刚才多了份自然和明朗,忽然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药师总说,若你看见他。一定会狠揍他一顿。我无法想象他怎么敢答应继续帮你。”



  “那厮肯定在你面前说了不少怪话。不过你放心,在正事办完之前,我会把打架的劲都攒起来的。”严广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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