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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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5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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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她一口气全问了出来,心里的郁塞被全部打通的同时,又有些惧怕于得到他的答复,因为那可能是一种对她而言更真切不可修改的否决。



  如果他到现在都还能直言承认。他忘不了,他偿不了,她却没有足够的青春与自信,再等待十三年了。…



  倘若时间倒退几天,陈酒这么向林杉大声质问。他一定会心生愠恼。在今天以前,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深深封藏在心底禁地里的秘密,他抵触任何人试图冒犯,哪怕是善意的关心无意间触及禁地边界。



  但在今天,在呛咳出那一泓心血以后。他心里的某道似乎连他自己都忌于触碰的壁垒仿佛被敲碎了。



  “我不知道……有时候忘不了一个人,跟亏欠无关……”林杉卷起袖角,替陈酒沾去眼角的泪水,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这本来是无理可循的事情,就如你对我有情,可我何曾给过你什么?我不明白,你明不明白?”



  陈酒微微怔了怔,然后她就捉住了林杉替她拭泪的那只手,掰开手掌平平覆在自己半边脸颊上,喃喃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能体会我的感受。看见你安好,我就高兴;看见你高兴,我就没有了疲倦;若能握着你的手,仿佛我的心跳会变快;如果是你主动握着我的手,我……我却想哭……”



  林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粼粼波光的湖面在一阵疾风过后荡起一层长弧度的波澜。



  不等他开口说话,他就听陈酒在短暂的顿声后认真地问道:“如果我忽然不见了,你会感觉到什么?”



  刚刚说完这句话,陈酒赫然发现,也许正是因为自己一直努力片刻不离的跟在他身边,渐渐就被他当成了身后的影子,常常被忽略的存在。她忽然有些跃跃欲试起来……如果她忽然消失,是不是真就可以成为常住在他心里的第二道影子?



  她哀伤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希冀与喜悦。



  林杉陡然观察到了她的这点一样情绪,心下猛地一惊,当即说道:“你不要乱想!”



  意识里仿佛出现了某个画面,与此同时,林杉也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惧怕。很陌生的感触,却使他如出自本能保护自己的事物一样,覆在眼前女子脸上的手搭向她的肩膀,突然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你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你本来是一个坚强的女子。”



  耳畔传来他的低语,他很少以这种方式、这种语调与自己说话,陈酒抿紧嘴唇,眼泪已扑簌再下。



  “人不是不朽的,人的精神意念也是,我常常问自己,还要等多久呢?路走得太远,我似乎一直只是在失去,而没有收获,现在连一点希望也快要离散了 。”陈酒泣声说道,“为什么你的心我想尽办法却总也捂不热,我这么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灶膛里许久没有添“柴”进去,明火已经熄灭,未烧透的残柴涌升滚滚浓烟,从烟囱里冒出去,在傍晚晦暗的天空依然能划出显眼的一笔,然而灶膛前相拥的两人丝毫看不到这一点。



  “哎,你看,我们的厨房也起浓烟了。”



  “还不怪你,刚才说别人家要吃烟熏饭,嘴上不留点德行,现世报立即上头。”



  “切,什么报应啊都是屁。要不是大人钻厨房里去了,说要学习什么灶前烧火的手艺,那我就算刚才诅咒这镇子上所有家户今天都吃烟熏饭。也轮不到我们,你何时见酒姐把厨房弄成这样?”



  “哦?那么刚才大人说他不会烧灶。确是真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下厨的事哪要男人来做,不如你进厨房试试,恐怕不仅要烧烟熏饭,还能直接把厨房点着了。”…



  “去你的吧!你这话也是在说你自己。”



  厨房外空地上由远及近悠闲走来两个侍卫,他们只是随意聊聊,无意间路过。却不想撞上了灶前那一幕。他们先是一怔,然后脸上的表情就丰富起来,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疑惑。



  连他们都仿佛习惯了陈酒影子般的存在。而忘了她与林杉之间存在的另一种可能,男女之间最正常不过的一种关系演变。



  “咳……”一个侍卫干咳了一声,本来是打算提醒另一个侍卫,非礼勿视,赶紧回避。却没想到身边那个木头还在发呆,屋里的两个人却是觉察到外头的声响,松开了彼此。



  “你个呆瓜,快走、快走!”干咳出声的那个侍卫见林杉即将转头看过来,再不顾什么了。手头一用力,就将身边那个接近石化了的侍卫拽住,僵直一扯,带着他飞速奔离。



  “我的天,原来……”那个被拽得飞奔的侍卫仿佛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因为跑得太快,只有半句残留在了原地。



  灶前松开了彼此的两个人下意识朝门外看去,望着那两个侍卫狂奔远去的背影,屋内两人只是同时痴怔起来。



  ※※※※※※



  在对阮洛进行一番细致的诊查后,叶正名给出的结果是令王哲比较安心满意的。



  而叶正名给出的建议,例如多走动、多锻炼,不要太依赖于卧床休息之类,则是令阮洛觉得比较欣慰的。



  随后叶正名还很细心的提供了几种食材,供阮洛试试,让他可以稍微脱离一下那种类似稚孩食物的‘五味粥’。



  诊查结束后,叶正名还十分有耐心的教了阮洛一套慢拳,并建议他根据自己把握好的身体感受情况,未必需要每天都练,但每次练习最好都练到微微出汗为止。



  做完这一切,稍事休息后,阮洛出屋散步去了,叶正名则拉着王哲离开了会客厅。



  他有一些事想要问询一下,只是由于他做事一向主次分明,控制得很好,所以直到此刻所有作为医师职责以内的事都了清,他才忍不住要开口问了。



  然而等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



  王哲看着欲言又止的叶正名,想了想后便道:“叶叔叔,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在宫外你我叔侄相称。”



  叶正名迟疑了一下,先是轻叹一声,然后才问道:“二殿下病了,你怎么也不回宫看看他?”



  虽然王哲言明可不拘礼,但提到另外一位皇子,叶正名仍是没有直呼其名 。



  除此之外,王哲自己也感觉到,眼前这个对他们王家意义深重的叶家孤人,似乎对他们王家的人一直保持着一种距离,便是体现在这宫内宫外都毫不含糊的礼仪尊卑上。



  无论他明里暗里提示过多少次,叶正名仍然在某一方面十分刻板。



  “你要说的是这个。”王哲沉默了片刻,才再开口道:“我这边的事儿还没了清,频频进出宫不太方便。在写给二哥的信里,我也说明了,他也表示理解我的做法。”



  叶正名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清冷:“‘你这边的事’是指阮洛吧?”



  王哲感觉到了叶正名语气里的一丝变化,但他没有作声,只是在看向叶正名时,目光里浮升一丝疑色。



  叶正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又道:“二殿下是你的兄,这跟你与阮洛之间是不同的。二殿下在信里表示理解你,那也是因为他把你当弟弟照顾,包括照顾你的想法。”…



  听了他这话,王哲才算是明白他刚才语气微异的原因了。



  也因为这一点,叶正名的话在王哲听来,便变成来自一个长辈对晚辈地关心劝诫,而非存在什么心思揣度的臣子之言。



  王哲点了点头,目光远远投出,同时隐隐绷着的心悬稍稍松弛了一分。沉吟着道:“等这边的事安稳下来,我会入宫住一阵子,好好陪陪二哥。”



  顿了顿后。他又转过脸来,目视叶正名。问道:“我二哥的病因……叶叔叔可听到什么调查结果了?”



  “连你都没有惊动,自然不存在什么严重结果了。”叶正名面色一缓,答道:“其实他跟阮洛今早的情况差不多,就是痴迷于,一碗羹从热乎喝到冰凉,人犹未觉,但身体是实实在在受不了的。”



  “就这么简单?”王哲目露讶然。显然他心里对这个结果存在很大质疑。紧接着他又问道:“他身边不是一直有个宫女贴身伺候着么?”



  “可能就是因为太依赖那个宫女的照顾了,那宫女一时有事疏忽了一次,二殿下因此就出事了。”叶正名微微一摇头,又道:“那宫女……听说是要杖毙。后来二殿下去求情,那宫女得以躲过死劫,打了二十板,驱出宫去了。”



  王哲沉默片刻,随后轻叹一声。道:“二哥还是那么心思柔弱。”



  叶正名平静说道:“你也觉得那个宫女应该杖毙?”



  王哲侧目看了他一眼,倏地一笑,道:“我说的是为宫女求情这事儿,大可托别人去做。”



  叶正名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没有再说话。



  叶正名沉默了良久,王哲也没有再说话——或许,他是有意等叶正名再开口?因为叶正名虽然在沉默,但他的眼中明显还藏有没有说出来的话。



  果然,叶正名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把心中的那个疑团说了出来:“莫叶与阮洛住到一块儿,这样真的合适么?”



  他这简单的一句话,实际上已经在王哲面前暴露出了很多问题。



  “叶叔叔已经知道莫叶的事了?”王哲目露新奇的看向叶正名。



  叶正名想了想,只简单回答了几个字:“我已经知道了。”



  他的回答虽然简短,却正是以这种简单明了的方式,回答了王哲已经问出、以及还没问出的诸个问题 。



  王哲得了这个回答,果然没有再问其它,只微笑着道:“这是父亲的决定。”



  王哲的回答亦很简单,却也十分具有说服力。



  他的父亲,亦是莫叶的父亲,父亲为子女做出的决定,外人毋庸置疑。



  但叶正名心里并不完全这么认同,因为王哲所言的父亲,还有一个身份——皇帝。



  可正因为他是皇帝,叶正名虽然心有质疑,却愈发无力去改变什么。



  亭台之中,叶正名与王哲的谈话到达这一步时,便一齐沉默下来。随后两人也变得愈发沉默,直到丫鬟来唤二人前往饭厅,晚饭要开始了,两人也没有再开其它话题,而是谦让着一同前往。



  来到饭厅,却见厅中桌椅碗碟都摆放齐整,却不见还有别的人在,王哲旋即就喊来白桃,让她去催其他人。



  白桃先去了莫叶的卧房寻找,结果是卧房空空,她倒是看见了梳妆台上放着一本书,正是莫叶从阮洛那儿借走的那本游记。



  白桃本来是不打算去动莫叶的东西的,然而在下一刻,她的目光注意到夹在书页中、只露出一角来的一张纸,她的想法在一瞬间忽然改变了。…



  她走到梳妆台前,翻开了那本书,直接翻到了夹着纸的那一页,将对折了两重的纸打开。



  洁白的纸上,只简略写了十六个字,然而在读到最后四字时,白桃的眼中忽然升起一丝极耐寻味的神情。



  除了这一丝变化之外,她的眸色依旧平静。



  很快,她就将纸折回原样,放入书中夹好。临走时,她思酌了一下,将纸的一角露出书页外——正如她刚才走进来看见这本书时的样子——搁下书,她这才离开了莫叶的卧房。



  随后,白桃寻到了放马车的屋舍,正要路过时,就听见一阵欢笑嬉闹声。



  她听觉她要找的人似乎都在里头,前脚刚步入院子,就看见手里拿着把大刷子的杨陈笑着道:“你的手比萝卜嫩,所以马儿喜欢。要与你多亲近。”



  “我的手当然比这些空心老萝卜嫩了。”紧接着开口与杨陈顶撞,言辞间颇不知矜持的人,正是叶医师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女孩。



  白桃记得。这女孩是叶医师的女儿叶诺诺。



  叶诺诺“比空心老萝卜嫩”的手这会儿正被蹲在她身旁的莫叶握住,拿着帕子反复擦着。同时莫叶还在对她叮嘱道:“罢了罢了,你别再想着喂马的事了,我看着担心。”



  叶诺诺则咬着下嘴唇瞅了比她高了不止一头的阮洛一眼,满眼诧异地道:“奇怪啊,为什么我总做不到像你那样呢?难道是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个跟萝卜音相近的‘洛’字?那这样说来,我也有啊,我还有两个。”



  听到她这样直白稚嫩的话语。阮洛不禁莞尔,他想了想后便对叶诺诺说道:“因为我出生在洛河郡,所以父亲为我取此名,可跟萝卜没关系噢。”



  叶诺诺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问道:“出生在哪儿就取哪儿的名,这也太随便了吧?”



  阮洛并不以为意,只微笑着道:“父亲是希望我像永不枯竭的洛河那样,平安一生。”



  他很少跟别人提及,他出生在战乱之中。他的襁褓是颠簸的战车。



  在那段年月里,身为大将身边的谋士,后又为军师,他的父亲在面对各种男儿壮志时,对刚出生的儿子 。却只期许了‘平安’二字。



  而在此时,他这一句话说出了口,对他名字的解义顿时就上了一个台面,连叶诺诺都已能感受到一些与字面意思不一样的东西。



  叶诺诺伸出一根手指扒了扒小尖下巴,不自觉的也说起了自己的名字:“我爹给我取名‘诺’,是希望我长成一个守诚之人。不过他也说了,这个名字他本意是为男孩取的,但后来我出生了,是个女孩,他也没有改这个名字,从小‘诺诺’这般叫我,渐渐就算定下了。”



  她并未意识到,按照她这说法,似乎她的名字来由也不比阮洛的名字取得认真多少。



  阮洛心里倒是没记挂她刚才说过的话,只是在听她说到‘守诚’二字时,心中有了些许感触,点着头温和说道:“无论男子、女子,都无碍于做一个‘守诚之人’,叶医师对你的期许,不亚于男孩。”



  叶诺诺撇了撇嘴道:“那他还把我早早送去女学,净学那些繁文缛节。”



  她的这句话没有再得到阮洛的评价,因为阮洛的注意力已经被刚刚走进院子来的白桃引了过去。



  得知厨房那边已经把晚饭准备好,阮洛这边玩闹到一团的众人也各自放下手中的活,同白桃一起去往饭厅。…



  ……



  宋宅今天的这顿晚饭,气氛十分融洽且热闹。而这热闹的来源,则是因为叶诺诺的存在,她实属能当首功。



  还好宋家并非什么书香世家,家风虽有,但没有刻板之处,对于饭桌上的规矩,可以在特定环境中做一些改变。饭桌上差不多都是年龄相近的同辈中人,话题间很好相与。



  唯一的辈分高一层的人是叶正名,但他曾有浪子之名,现在虽然收敛心性,可玩心犹在。



  阮洛的身体情况,不适合饮酒,便极大方的把宋家珍藏的好酒拿出来待客。叶正名目前暂时还不需要回太医局当差,赋闲在家几天,精神上闲得慌。几盅辣汤入腹,醺然意味恰到好处,他也就不管自己那女儿在饭桌上与几个后生玩闹了。



  他想着:这几个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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