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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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5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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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有撰史学者称梁国是南周的分支,是因为梁国的建国时间具体追溯,约在南周国运两百多年的时候发生。



  那个时候南周的国力已经到了近乎顶峰,但当时的国君仍然排斥民间的商业活动。于是便有一些商人自己走到了一起,并且不再在这片无法让商道精神与智慧开枝散叶的土地上停留,去了西北角,开辟新天地。



  所以说,梁国的文化受南周的影响很大,但又有着很明显的本国特色。



  梁国重商,雁国重军制,至于现在诞生时间还不太长的南昭朝廷,目前看来是将南周的大综合特色继承了七八成。



  其实前朝施用的国策于社稷民生上并没有太大失误,只是当局者自己犯浑要‘拆家’,那便是一块铁板也得被他们自己整出窟窿来。



  梁国建国也有一百多年了,然而燕家商会真正开始纵横于广阔的南北大陆上,算起来全部历程也只是体现在一代人身上。而若要推衍一番,即便燕家是在梁国发家的,那大抵也是沾了他国特长的缘故。



  梁国只是给燕家立业发家提供了制度上的顺水方便,这本来就是梁国的国朝特色,但这不表示梁国国主以君权特别照顾过燕家。而燕家聚敛的山般财富,还是他们燕家自个儿的私人资产,与梁国国库储备不沾关系。



  以平面视角来看,燕家发家之时,南周正在走最后一段的下坡路,流民遍野,战火四起。在那段年月里,即便燕家祖上不在意南周昌农而贬商,硬要在南周的地域上扎根,那便如一场必败的豪赌,绝对是不可能为之的。



  ————



  ps:卡到吐血,前半章写了将近十小时,后半章只用两个多小时,痛苦啊。
(735)、胭脂
  …



  灶膛里的火光明亮起来,厨屋里的烟气很快也消散了大半。



  林杉侧身搁下竹筒,回过头来,就看见站在灶台旁的陈酒眼神有些呆愣地望着自己。



  林杉随口问道:“看什么?”随意又拣起一册文稿。



  “看你。”陈酒痴痴愣愣地回答,依然站在原处。



  “嗯?”林杉正准备翻书的手微滞,忽然冒出一句:“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说罢就觉得脸上好像有某处在发痒,便伸手指刮了刮 。



  这一刮,倒真将手指上沾的一丝柴灰抹到了脸上。



  望着林杉脸上仿佛多了一撇黑色猫须,陈酒“噗嗤”一声没忍住笑,终于不再呆呆站在灶台旁,她取出掖在袖子里的手帕,先去水缸旁舀了半瓢水将其打湿,然后走回来,再次在林杉身边蹲下,攥着手帕替他擦脸。



  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又有了温和的微笑。



  因为近在咫尺,陈酒觉得这份和煦几乎快要在眼前化开,有些要晃花了她的眼。



  还好她与他不是一直这么对视下去。



  陈酒在目光浮动间,眼角余光忽然睹见林杉袖摆沾染的一点殷红,想起他刚才忽然呛咳出的那团粘结的心血,她心里绞疼了一下。但她很快又默默告诉自己,必须放开心里的结,同时也必须想办法打开心外的结。



  林杉胸前衣襟还留有皱痕,那是他刚才自己抓的。陈酒略微迟疑了一下,就伸手过去抚了抚,并借题问道:“你刚才怎么了?以前你只是在伤势较重的那段日子常常这样,老药师说你那时是身体缺血,在你伤愈后已经有将近一年时间没有再犯了,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林杉没有开口说劝慰她的话,而是意思比较直接地说道:“其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不是么?你知道我这病不在身上,在心里。”



  他说这话要是给廖世听去。八成得把理论智力极强的资深药师给弄糊涂了。什么在心上不在身上?身心不是一体的么?



  但陈酒听得明白,他话里的那个身与心常常疏离,他常常都是在用他习惯了的理智处理事情,极少或者根本没有只凭心意去抉择。因为他的情感只要触碰到心里的某处封禁,就会变得非常脆弱易碎。



  女人天生感性,而陈酒除了拥有女人思维中的细腻感性,她还是一个知道林杉许多过往之事的、在知己与爱人之间不断摇摆找不到自己身份定位的女人。



  所以当她听到他用似问非问语调回应她的那句话时,她怔住了:原来他亦自知。



  林杉当然知道自己的心病在什么地方。



  若在以前,他只会选择避开触碰那片地方,但在今天。在拥住眼前这个女子的时候。他忽然暗暗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了一次不逃避。至少在今天,他要直面一次。



  心里的那种不适感又涌现出来,林杉停下翻书的动作,握着稿册的手渐渐收紧。他微垂眼帘说道:“我的心里住了一个女人,这是不止你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她在那儿住了十多年了,若一时间要驱走她,为此挨一刀刮不也正常。”



  “可是……我看不得你再为了一个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的影子来伤害自己……”微湿的手帕滑落地上,陈酒已经顾不得去捡,她紧紧抓住了林杉轻轻覆在膝头的一只手,触指微凉,“我一直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你的注意力就只能一直在自己心里那个影子上?我看你皱眉、疲倦。心里也会难受,但你能感受到我的这些感受吗?”…



  林杉的视线垂落,看不清楚他此时眼中有如何的波澜,他只是肩膀忽然僵硬了一下,这点细微处的反应在极为靠近他的陈酒眼里得到了放大。



  “为什么就不能尝试遗忘呢?”陈酒追问。“我能感觉得到,你一直在为她背负罪责,可是你有什么地方做得对不起她?我只觉得,如果她还活着,不但不能责怪你,还应该感激你。如果不是你的坚持和这么多年的付出,她的女儿恐怕很难健康长大。”



  “不,我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林杉轻轻叹了口气,胸臆中那股难受感觉渐渐越来越明显,他不得不略微撇开话题,让自己缓一缓,“那个已经不能长个头、但舌头却还能长的老鬼有没有告诉你,关于我的师门里某项规定?”



  陈酒当然无比清楚的记得,就在前几天,廖世解释给她听的那几句话 。因为虽然只是一些片段的讲解,却解开了陈酒心里一个最大的疑团,一个无论她如何努力接近,林杉都无动于衷的原因。



  面对他的疑问,陈酒在点点头的同时又问道:“只是因为这个?即便你曾经拒绝过她,但她后来嫁给了皇帝,封号贤妃,已经得到了幸福。”



  “曾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林杉声音低沉地说道,“她也如此觉得,如果嫁给皇帝,身份地位、锦衣玉食都有了,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起来的。但她失败了,所以她没有获得幸福。”



  “可这样的失败就能说全是你的责任吗?”陈酒本来是站在林杉的阵营上看待此事,但当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自责的意味,她便忍不住替他辨屈,“她的失败,也可能是因为婚姻里的两个人,有一方不够深爱,或者两个人都只是在形势上走到了一起。不难想象,一个帝王,爱的东西太多,但他的身份又间接要求他必须博爱,可博爱也许就是一种最大的薄情;而一个女人如果没有足够的爱,何况又是那样一个有决断主见的女人,她当然不会轻易妥协。”



  陈酒的话令林杉收获了一些陌生但剔透的见解,可他心里的歉疚感不但没有得到梳理,反而愈渐增长。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如果我没有拒绝她,她不必进行这样危险的尝试。”



  “危险的尝试?”陈酒疑惑了一句。



  林杉轻轻说道:“十多年前,我刚刚离开大荒山的时候,她虽然已经与王炽走得很近了,但她把他当做知己朋友。那时她常说两句话,一是女子也可以与男子成为知交。二是她绝不会嫁给一个皇帝。”



  再未遭火焚以前,大荒山一直是神秘的北篱学派筑庐地,雄峰刺云霄,阴阳割昏晓。在草庐跟着师父北篱老人学习的日子,虽然偶尔也会觉得枯燥,但比起后来的这些经历,林杉始终觉得那段山里的生活才是他人生中最平静宁和的段落。



  但一个人几十年的生命历程不可能只有一个色调,而学承自那个古老学派的他也注定避不开一番风云敲打。



  然而此生林杉最为困扰的其实不是他学了什么,又做了什么,而是一个情字。



  北篱学派严令禁止的情字。在他最和谐的人生段落里。由一个也正值最无忧年纪的女子悄然种在他心里。



  也许是那天雨下得太大。吵得他忽略了自己心里的这点动静;或者也可能是雨滴这种天降之灵,催发了那份由嫣然巧笑传递而来的如雾氛围吧!…



  然而直到彻底失去了的时候,他才迟到的承认了那个字。



  可承认了这种失去,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



  林杉舒了口气。然后才接着说道:“她解释说嫁给皇帝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直到她逝去了,我才……”



  思及自己误人一生,又思及已经快要查出真相的叶子青的死因,林杉忽然感觉到心中有如撕裂一般的痛楚。他强忍着没有继续开口说话,实际喉头已经涌上一股腥咸,碾紧的嘴唇微微发白。



  他还是没能完全藏住,一丝殷红悄然溢出唇角。刺痛了身畔女子的心神。



  “不说了…也不要再想了,我不想看着你再难过……”陈酒抖着手探了探林杉两边衣袖。伤愈后的他身体大不如从前,汗巾也常带在身上。找出那折叠得四方齐整的汗巾递向他,她就又道:“老药师说气郁伤肺,有时不妨试着将积气发散出来。或许会比忍着要舒服些。”



  林杉接过陈酒递来的汗巾,默然擦了擦嘴角,他没有再像刚才那样诵念《地物经》第十九篇来镇定心神,他只是什么也不再说了 。



  他来北边是有重任在肩的,他并不想在这个时段为了处理一些陈年旧事而给自己再添担子。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有些低估了心里封藏的那一个字,高估了自己淡忘的能力。此去经年,自己其实还是没能做到淡忘那个影子。



  不思不言的确是冷却情绪的一种方式。



  陈酒见他的情绪终于平顺下去,虽然她还并未求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忌于继续再问了。



  时隔多年,她跟在林杉身边,身份非妻非友含混不明,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她有些以为这真的是与自己不够主动有关。廖世是前几天对她说的那番话,而在那之后她就一直在思索,在积攒勇气。现在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可却没想到只是几句话的工夫,就将林杉激成这样。



  她有些害怕,心里的那点勇气已经开始摇摆,伴随着勇气像被风打折的草一样耷拉下来的是她的那一丁点自信……自己不离不弃十多年,还是不如他心里那道影子重要。



  无声一叹,陈酒将目光从林杉脸上挪开,没什么主意地掠过灶膛。又有一会儿没管这膛口里的火,火势便黯然了许多。陈酒迟疑了一下,然后就信手在身畔箱子里拣了一册废稿,将要往灶膛口里扔。



  可就在这时,她捏着书的手忽然被侧面伸来的另一只手握住。



  陈酒微怔,就听林杉说道:“这本还未翻过。”



  如果是寻常女子在面对这阻拦话语时,可能免不了有些敏感而多疑,为自己连他的一册废稿都不许碰而觉得心里憋屈。但陈酒此时丝毫未动这种忸怩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她少年艰苦,面对许多事情她必须像男儿汉那样去思考选择,才能承担下来独自生活的压力。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与林杉相伴同行得久了,心性上有了一些互为重修的地方,让她能更为理智的思考。此时她只是忽然想到林杉焚书的一些细节,都是先翻过再才烧。



  但是他翻书的速度未免太快了,那不像是在阅读,而像是在……找什么?



  陈酒将手中的废稿册子交给林杉,然后就见他又翻了起来,正面向后翻一次。再倒向又翻一次,他才将那本废稿册丢进了灶膛。…



  陈酒在一旁握着火钳探进去将火势拨高了些,然后她就回头看向林杉,轻声问道:“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嗯,在找一封信。”林杉没有对陈酒隐瞒,“三年前江潮拿着要挟我,说如果我半路送他回京,他就要毁掉的那封信。”



  陈酒想了想,然后说道:“看来你当时不屑的情绪是装出来的,其实那封信真的很重要。否则你现在不会这样仔细的寻找。”



  林杉徐徐说道:“如果能保存下来。当然是有比没有好。但如果必须为了什么原则而失掉它,那就失掉吧,其实也不是特别的重要。”



  “可是你后来还是同意了江潮的跟随,你还是为那封信改变了一个最初的决定。”虽然在三年前。对于那封信,林杉只略微提了几句,但陈酒将他说过的那几句话记得很清楚,所以她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重要之处也在于此。



  “我帮你一起找吧。”陈酒换转了话题,略微顿声后,她忽然笑了笑,又道:“相信我除了心儿灵,手也巧。”



  林杉忽然也笑了。说道:“找东西也需要心灵手巧?”



  陈酒神色一动,佯装恼火地道:“你要是不许我帮这点儿忙,就是嫌我人蠢手僵。”



  “这是什么理论……”林杉脸上的笑容微僵,过了片刻他才又道:“那好吧,我不嫌你 。”



  ……



  与莫叶一起在东风楼后面的大院信步走了走。石乙忽然一指占了后院大半位置的那处水池,笑着说道:“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时,看到它的样子么?”



  石乙指的是水池中心那处镂空的竹楼。



  “记得。”莫叶侧目看向石乙指的地方,凝神看了片刻后含笑又道:“这竹楼跟三年前一样……”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事,那并不是一段称得上美好的记忆,心情由心中之事所引,她眼中的神采顿时变得黯然了些。



  此时的石乙并没有看向莫叶这边,他只是神情有些散漫的看着那处池心竹楼,忽然叹了口气道:“花魁已逝,楼里也未再有竞选,留着这处楼有什么用呢?回忆真的能当饭吃么?留有坟茔墓碑,每年去拜一拜不就够了么。”



  听着石乙此时说的话,语调虽然随意,但莫叶很快便认为他这是触景生情,心里起了思念亡母的情绪,却故意用这种随便的语调掩饰本意。



  暂时收起自己的那份心绪,莫叶斟酌了一下,随后轻声开口:“三年前你突然走了,那时的我也着实迟钝,从未想过问一问令堂的墓地所在,今天是祭祖的大日子,仍旧忘了……今天我应该同你一起去扫墓的,最后我却只顾着自己的事了。”



  石乙终于将目光从那竹楼上挪了回来,望着莫叶微笑说道:“没什么,先母的墓不在京郊,听小姨说,先母临终时交代过,死后只想回家去,骨灰挪了几百里路才下葬。”



  他在说这话时,依旧用着很随意的语调,但在莫叶听来,却是格外的增添伤感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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