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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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6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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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息怒,先容贱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其实这也是陛下圣谕在前,万民一家,切不可倚了皇家身份就负了百姓的益处,无论如何,总不能让替宫里办事的商家专做亏本生意。胡坊主凭此差事,借些皇子殿下的荣光去,赚回本钱,勉强也算在规矩之内。”太监阿贾斟字酌句地说到这里,忍不住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悄然看了一眼德妃此时的脸色。见她面容还算平静,他才又补充说了一句:“至于这麦管京都居民们用不用得惯,贱奴也曾好奇问过胡坊主,以他的话来解释,这小物什在京都的销量竟还不错。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小作坊量产。想必……想必京都居民是用得惯的吧。”



  “哦……”德妃沉吟了一声,悠然说道:“听你刚才说来,华阳宫,还有公主那边都在用这种物什。好像就只有本宫那里还未曾知晓了?”



  太监阿贾闻言微怔,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连忙恭声解释道:“娘娘息怒,因为这种物什……在使用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损了雅仪,所以……”



  阿贾开口之初就是万分小心,生怕给德妃抓住半点动怒的由头,但在不知不觉中,他还是将话说到一个死角。使用麦管有失雅仪?德妃不能失了姿仪,二皇子殿下就不需要姿仪了?公主也不需要了?



  阿贾说话的语气渐渐也迟疑起来,皂色太监服里头。后背开始冒出冷汗。



  就在这时,温水润喉后就一直安静偎坐在榻上的二皇子王泓忽然出声说道:“阿贾,你先退下吧。”



  太监阿贾闻言如受大赦,连忙应声,又向德妃告了一声罪。就又拎起那还有大半壶开水的鹤嘴铁壶,带着那宫女收拾了桌上的杯盏,从内室退到外殿去了。



  目光在那一对太监宫女出去的背影上停了停,德妃就转过脸来望向王泓,微微一笑说道:“华阳宫里的奴仆,倒也有一些可爱之处,就是有的地方也终是胡闹了些。”



  王泓淡笑着道:“母妃说的胡闹。是指儿臣用麦管嗦水的事?”



  “何止此事……”德妃目光一指一旁桌上刚才放过那些杯盏的位置,面色微讶地道:“就说那九盏斟水的事,母妃也是头一次见到哩。”



  王泓恍然一笑,解释道:“这也是那些宫婢想的招,有时候儿臣夜里忽然觉得渴了,但外殿水房炉子上搁着的都是滚烫开水。一时半会儿温不了,他们又不可能像母妃那样做,把水吹凉了,便想了这个办法。”



  德妃闻言,心绪微动。不知不觉就想到自己那宵怀宫里的宫婢们。相比较起来,宵怀宫里的侍婢虽然处处小心规矩,但也少了许多趣味,叫她们往左,她们便绝不会往右。今天来这一趟华阳宫,虽然叫她碰上几个不守规矩的劣奴,但同时也让她隐隐觉得,她寝宫里的那些宫奴个个都有些规矩得不似活人,倒似木头。



  沉默片刻后,德妃若有所思地开口说道:“看来,这些奴仆,也不是丝毫不知小心谨慎,刚才斟水时,他们也知道先将所有杯盏都烫一遍。”



  这时的王泓忽然觉得时机已到,正准备趁着德妃此刻心思疏松之时,借势说一说他对于刚才德妃的那个提议所持的不同意见。…



  可就在这时,德妃又先他一步开口,却是要离开了。



  “好了,母妃也不在这儿多打搅你休息了,这便回去了。”德妃说罢,就要转身出去。



  王泓也准备起身恭送,这时,德妃忽然又回过头来,抬袖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然后她朝左右两个宫女吩咐道:“皇子前几天受伤失血,身子有些凉,切不可再受风寒,你们两个去屏风后头的衣柜里再取一套丝毯,给皇子加盖上。”



  两个宫女连忙应声,就朝内室后头走去了。



  王泓听闻此言,已是暗暗大吃一惊。



  …



  (717)、险恶



  ……*



  以前他的贴身侍婢小星还没有离开华阳宫的时候,他曾派她监视过宵怀宫几个月,所以他早就知道,德妃身边的侍婢分两种,一种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宫女,另一种则身怀不俗武艺。



  他不知道德妃吩咐的那两个宫女是不是属于会武功的那一类别,如果是,只是凭她们对人的呼吸声敏锐地觉察力,衣柜里藏的那两个人绝对难以继续隐身了。



  内心情绪起伏太过剧烈,脸上就难免有丝毫的显露。



  德妃望着起身至一半,忽然定住了身形的王泓,不禁疑问道:“皇儿,你怎么了?”



  “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惊惧神情可能已经被德妃的眼光捕捉到了,精神又过于系挂衣柜里藏着的那两个人,王泓忽觉胸臆一滞,话不及说出口,一阵猛烈的咳意就窜上喉头,他咳得躬起了背。



  德妃见状不禁心头微疼。连忙走过来,一边轻轻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一边因为担心而责备道:“说是小心别受风寒。这就咳上了,你这孩子……为娘今晚上又要担心得入不得眠了。”



  王泓本想说些什么,无奈这一通咳来得太激烈,他一时竟按捺不下去,连眼角都咳得湿了。



  “毯子呢?!都在后头磨蹭什么呀,快点拿过来!”德妃朝去了屏风后拿丝毯的两个宫女吼了一声。



  两个宫女很快取了毯子回来,皆是手脚轻颤,有些惧于接近德妃,只将头垂得极低的双手将毯子递过来。德妃似也暂时不管什么姿仪了,一伸手就抓过质地轻柔的丝毯。然后扶王泓躺回榻上,替他盖上两重被毯。



  因为多了一条毯子,占了一些空间,德妃并没有看见锦被掀开时露出的那册子的一角。



  替王泓掖被角时,德妃捏了捏那条毯子。脸色忽然又恼了起来,朝那两个刚才去后头拿毯子的宫女叱道:“叫你们拿毯子,你们也不知道拿厚一点的来?!”



  两个宫女被呵斥得身子一抖,一个字不敢漏出口,惊惶得将本就低着的头垂得更深了。



  德妃瞪了那两个宫女一眼——也不管她们此时是否看得见——然后她就视线一偏,又唤了两个宫女去后头。



  这后头被唤去取被子的两个宫女果然速度够快,并且取来的被子也足够厚实。德妃照例要将那被子抓在手里,却不料这被子比那丝毯可是沉重多了,她险些没抱稳的滑落到地上。



  她一时又怒了,叱道:“这被子多久没晒过了?湿沉得跟砖块似的,这是能给人盖的吗?再去换!”



  说罢,她一甩手将那叠得方正的锦被扔了出去。



  两个惊惶垂着头的宫女仿佛额头上长了双眼睛。立时抢前一步,将主子甩脱的锦被稳稳接住,然后快步又朝屏风后的衣柜去了。…



  此时的二皇子王泓终于艰难地忍下了咳意,正好看见那两个宫女接被子的动作,他暗暗心一沉。看出这两个宫女正是德妃手下会使武功的那一类,连忙开口阻拦道:“不用了,只盖这两层,就已经很暖和了。”



  德妃侧目看了他一眼,就见他摊开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又说道:“手心都热出汗了。”



  德妃下意识在榻沿坐下,然后握起了王泓朝她摊开的那只手,紧接着她就觉得王泓的手一片滚烫。她心下一惊,顺着王泓的小臂往上一探,里头也是一片滚烫!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你身上难受都感觉不到的吗?”德妃先是焦虑地朝王泓责备了一声,然后她偏过脸,急声道:“还站着做什么,去传御医来!”



  又有两个宫女跑了出去。



  待收回了目光,德妃又伸手探了探王泓的额头,她不禁皱起了眉,惊疑说道:“难怪母妃刚才没有察觉,你这额头有些凉,身上却烧得滚烫,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泓淡淡笑道:“母妃别担心,儿臣并不觉得如何难受,何况夜里发烧是儿臣以前常有的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就只会叫别人不担心,你宫里的这些人听得惯了,真就全不担心了!”德妃忧心地责备了一句,然后她眼神微变,双手捉起王泓那缠了厚厚一层布带的伤手,满目异色地道:“难道是这外伤有变在作怪?从小到大,你还从未受过这么深割到骨头里的剑伤啊!”



  “母妃,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傍晚御医来换药的时候,就见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王泓含笑安慰了德妃一声,同时眼光斜睨,看见那两个去屏风后衣柜里取被子的宫女已经回来了。



  这两个宫女怀抱两叠锦被,观察到此时德妃的情绪起伏较大,她们的眼神便有些瑟缩起来,不敢轻易靠近过来,只是微微垂着眸安静站在一旁,就似两樽木雕。



  宫女一连去了后头三次,王泓的心绪就起伏了三次,但见她们三次也都没发现自己藏在衣柜里的那两个宫外之人,他终于暗暗大松了口气。



  ………
(864)、周旋
  …



  精神放松下来,王泓便又有些心生疑惑,宫女们去得这么频,照说衣柜里的两个大活人绝难躲过了,但这两个宫女又果真只是抱回了被子。



  不过,没发现总比当着德妃的面将那两个人捉出来的结果要好太多,王泓便暂时也不再多想此事,只希望德妃快些回她自己寝宫里去,他才能有空暇,亲自去后头看一看。



  稍稍理了理心绪,王泓看向德妃,就见她正捧着他那缠了厚厚一层布带的伤手,犹豫着想要做些什么,又无计施为的样子,他就温言说道:“母妃,待会儿等御医诊治后,您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早儿臣可能会迟些起了,南院那边,父皇还需要母妃劳心照顾。”



  德妃点点头,细声叮嘱道:“明天你就在寝宫好好休息一天,你父皇有母妃照顾。你每天去向父皇母妃请安的事儿,这几天也都免了,这件事由母妃做主。”



  这番话说罢,德妃叹了口气,然后她伸出两根手指,在王泓的伤手上轻轻抚了抚,幽声又道:“遥记几年前,那天是母妃的生辰,你跑去摘花坛里的蔷薇,要当礼物送给母妃。你心思细,怕母妃被花梗上的刺扎到,你就想着自己先把刺摘下来,结果却把自己的手扎了。你从小就是这样,总不知有些事可以使唤仆人去做,偏要自己劳心伤身。”



  循着德妃的讲述,王泓很快也想起了那件事,嘴角微微上扬。事实上摘蔷薇被刺扎到的经历,他小时候犯得还挺多的。



  “你被花刺扎了,便总是藏着不说,却不知母妃了解你这性子,看见你送花过来,必然会把你的手捉了查看。”话语微顿,德妃就接着讲道:“不过。被花刺扎了,拿针挑去了刺,过个两三天就好了。哪像现在你手上这道伤,伤得这么深。母妃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看着干着急。等这伤愈合了,恐怕还会留下一道痕迹。”



  德妃说到这里,已是眼眶微红。



  王泓看着她伤感,心中亦不禁微生感慨,他挪过没受伤的那只手,覆在德妃纤秀的手上微微握紧,微笑着说道:“从小到大,儿臣只会给母妃惹麻烦,这一次能为母妃做些什么。因此受些伤又算得了什么呢?母妃若再因为此事难过,就等于说儿臣又做错了,比起伤口之痛,这是令儿臣更心疼的事情。”



  德妃闻言连忙拈起丝帕拭了拭眼角湿痕,强笑说道:“好。母妃不难过了。”



  望着德妃含泪微笑着的脸孔,这一刻的她慈祥而怜悯,真正与一位母亲的模样契合,王泓脸上也现出欣然之意。心绪稍缓,刚才强压下去的咳意又窜了一些上来,他抬起覆在德妃手背上的手,掩唇断断续续咳了几声。



  肩身一阵颤动。待他放下手来时,掖在袖拢里的那方棉布帕子就掉了出来。



  王泓看见那方棉帕滑出袖拢,心神顿时一震,反手就将那帕子抓在手中,正要藏握在手心,却还是慢了一步。被德妃看见。



  德妃的目光盯向那露在王泓手掌外一半的棉帕,隔了片刻后,她才将目光移回王泓脸上,含笑说道:“这是哪儿来的手帕,好像不是宫里的东西呢?”



  一时之间。王泓脑海里诸多念头齐动。



  这朴素的棉手帕,太过普通了,放在宫里只够做抹布的品质,却还嫌小,他是不可能再找哪个宫女暂时替小星“顶包”了。…



  微怔片刻后,王泓作出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地道:“这……这是儿臣捡来的……”说罢,他手指一挪,终于将整个手帕都握进拳头里。



  “来来,让母妃也看看,你捡到了什么好东西。”正当王泓准备把那方素棉手帕再次塞进袖拢里时,德妃已伸手过来,握住了他那攒着手帕的拳头。见此情形,他也只能顺意地松开了拳头。德妃拈起他掌心那方手帕,才刚一触指,她就讶然道:“怎么是湿的?你把湿的手帕藏在袖子里做什么?”



  王泓眼中神色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就解释道:“儿臣刚才用手帕擦过汗,棉帕子不容易干。”



  好在这棉手帕在袖子里已经捂了许久,否则要是最初那个样子拿出来,可就一点都不似只是擦过汗那么简单了。



  “这些事尽可使唤仆人做,你当华阳宫里养的这些宫婢都是摆设吗?”德妃佯装责备了一句,但她此时的注意力其实大部分都放在了那方毫无宫廷气息的素帕上。



  在指尖抖开了那方微湿的帕子,凝神扫视片刻后,德妃果然也发现帕子一角绣的一片花瓣。这一点刺绣虽然也很简朴,只用了一种颜色的丝线,刺绣的针法也是很简单的平行针脚,但却也足够证明,这帕子是女子的事物。



  一方女子使用的手帕,出现在一位皇子手中,并且这方帕子过于朴素,像是民间女子所有,却被一位深居宫中的尊贵皇子神情紧张的藏匿。这一帕一人之间,仿佛存在着什么故事。



  此时寝宫内室里没有丝毫异样痕迹,令德妃有思维空间往禁宫密探那方面想,她只是有些俗气、但也属人之常情地想到了某个方面,便含着询问的笑意柔声说道:“皇儿,这手帕是怎么得来的,你可不许瞒着母妃。”



  王泓干咳了一声,不知道德妃是不是已经走入了自己掘的那条岔道上,便隐含试探意味地反问一句:“母妃何出此言,儿臣刚才说过了,是捡来的。”



  “你啊,从来在母妃面前撒不得谎,这样的手帕,搁宫里就是身份最低鄙的宫女都不会使用,你能从哪儿捡来?”德妃说到这里,就掩唇笑了起来,“还在母妃面前藏藏掩掩的,我看你这藏的不是样事物,而是藏了一个人吧?”



  若是德妃随行的宫女刚才去拿被子时,将屏风后那排衣柜里藏的两个人捉了出来,德妃再说这话,一定会令王泓心惊肉跳。



  但现在他大致能有自信。衣柜里那两个人不管是耍了什么戏法,总之是不会被德妃的宫女发现了,他便放心下来,能比较从容地应对德妃询问。



  从德妃刚才那番话中。王泓听出来了他希望设计到的结果,心中微喜,接下来的布置就简单许多了。



  “母妃,儿臣说了实话,您可不许气恼。”假意装作犹豫了片刻,王泓才开口接着道:“这……这手帕是儿臣在宫外捡到的。年初的时候,儿臣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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