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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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7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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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家功精深之人,会给人一种眼瞳明亮濯澈,气色生动而富有光泽,面门轮廓饱满,耳廓圆实的感觉。内家功从内至外,精进了一个人气与血行走的强韧度,滋养着修行者全身每一寸肌体,自然能影响到一个人的气质。莫叶练《乾照经》还只有三年时间,气血行走的进益速度还在初阶,但比起寻常惯易表现出气促娇弱的女子,莫叶的气质已是截然不同。



  她平时就是没有刻意施为,行走时也是如风般轻快。她握杯或执笔,从不会有颤手的时候,稳定如磐。每天早晨醒来,她也没有体弱者那种握不紧拳头的感觉,而是只觉浑身皆是劲气,精神抖擞。



  是修行《乾照经》,让她身体气血得到了一种巧妙指引。按照此功法在身体里开凿的经络通道,身体每项机能都精准的行走在最恰当的位置,激发全身活力,并还在不断的继续增益。



  目前莫叶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素质有所改变的地方,先是眼力,再是耳力。因为她练的是内家功法,每天会拨一段时间用来调整呼吸节奏,运气两个周天,持之以恒下来,平时她在见着气质灼然的陌生人时,也会忍不住凝神留心对方的气息节奏。



  莫叶为此事向伍书讨教过,得到的答案是“正常反应”四个字。她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深切感受到练了内家功法的优益何在。



  在光线昏暗的过城甬道中,莫叶的外练功夫虽然不如那年轻杀手矫捷如兔,但她面对的另外一个群体,全是普通百姓,她要在这样的群体里钻空子,还是不难做到的。至于会不会因为动作拙滞而引发麻烦,这一点在莫叶侧身贴上通道一侧的墙壁后,也得到了解答。



  凭她十三岁少女的身板,要在这勉强可供两人并肩行走的通道里逆行,即便她没有那杀手矫捷的动作,也不是不能做到。只不过因为微微扭着的人队所限,她逆行的身姿不太优雅,躲来闪去的有些像老鼠。



  然而莫叶已经顾不上什么形象问题了。就算她这是鼠步吧!为了脱离那个杀手的掌控,她就是以鼠步求个自在,又有何妨?行走在这幽深通城走道里的人,也就是步姿比她端正些。可哪一位又不是在这洞中钻过呢?



  她不仅要以老鼠钻洞蹿墙角的姿势在城道中逆行,而且还变本加厉的接着触碰墙壁的机会,在往自己脸上抹灰。她不仅要把握住成功,还紧随其后的准备下一招。



  一直这样逆行,终有一刻会退回到入口处,这终究不是正常行事,城门口的城卫一定会盘查,而且很可能还会查得极严。…



  京都城防一向管控得极为严苛,近期将会更严。别人不晓得,莫叶还能不知道?朝廷正在行动轻缓的向西川送兵。这条消息是她通过阮洛的消息渠道确定无误的。而思及小时候自己还在邢家村居住时,烧毁了师父的图稿以致他又花了一倍的时间重制,莫叶此生都不会忘记自己犯过的这个错,当然也就不会忘记,西川之事的详尽。



  终于要开打了。将会是谁去主持大局呢?



  她现在已经知道,京都守备军大统领与师父是金兰之交,所以她从伍书那儿得知厉盖离开京都,即便伍书不言详情,她也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事。



  大统领离京,京都守备军又被调离了一部分兵士,如这般拔骨抽血的安排。接下来京都的城防守卫工作只会更加严格。



  只是,师父所作的图稿那样精细且繁复,只是厉盖一人过去,能全然掌握吗?如果他不能,那谁能做到?师父曾经说过,这世上除了他那个同门师弟。没有谁能完整解析他的图稿布置,只是他同时也说了,那个师弟已经失踪了十几年,生死未卜。



  西川阵地,除了大统领厉盖。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



  会是谁?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莫叶心里始终有着这么一个挥之不去的信念。



  两年前,她心里的阴霾还时常发作,如患上某种心病似的,在面摊、煎饼铺、饭馆、布店……许多的地方,甚至是路过一卖糖葫芦的游贩,只要她从那些人言谈间捕捉到一丝师父十多年前在京都留下的旧谈,不论那些面孔有多么陌生、丑陋、或酒色气满面,她也会凑近,设法加入他们的话题,从他们的言谈中,剥离自己真正想获知的那部分。



  最近这两年,莫叶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这种冲动情绪了。不过那半年精神病态的表现,也不是没给她带来好处。通过传闻片段的拼接,莫叶几近完整的知晓了十三年前师父带着襁褓中的她离开京都时的过程,虽然她不想用那个有些贬低意思的词汇形容,但又必须承认,师父那一次用诈死的方式掩盖行踪,手段接近诡谲。



  谁也没法相信,他出城时乘坐的马车被数十支箭矢射成刺猬,他还没死。不仅如此,那破破烂烂的马车竟然还如有神助的穿过了城墙!天啊,那可是新修刚刚完工不到一年的坚固城防,他怎么能不用跨门就径直穿过!直到十年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京都,并且就站在皇帝身边,京都百姓才如做梦一样承认,他没死,他回来了。



  只是很快令京都百姓扼腕的事又发生了。



  前面一次能死里逃生,不知第二次死劫还能不能避过?不知京都林家老宅里围杀惨状过程的京都百姓,在杀人焚宅事件发生后的较长一段时间里,都在议论这个话题。



  如果莫叶那天不在宅子里,没有亲眼所见那一幕幕血腥画面,那么她在听了京都百姓这般议论后,一定会毫不质疑地相信师父肯定又成功“诈死”了一次。



  可是她不但看见了,还握有证据。



  那天,在屋顶被烧塌的顷刻间,师父宽阔的肩背将她覆于身下,挡去了大部分火灼伤害,但她的小腿肚还是无可避免的被灼焦了几处。被人救出火场后,她昏睡了几天几夜,这段时间不足以叫那灼伤康复,血脓与疼痛时刻提醒着她,那场火的威力。老宅中的残酷杀戮,那不是梦。…



  师父的肩膀被杀手的剑刺穿的一幕,腰侧剑伤血流如注的一幕,他咳血的样子……



  还有那本封面被血痂扯皱的药书。莫叶一直留着。



  在那样惨烈的处境里,师父重伤之身,到最后明显连站起来的力气也耗尽了,还能做到诈死脱逃?



  虽然莫叶心里有着重重质疑,但她更不愿意放弃那一丝希冀。



  事关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到亲眼看见结果的那一刻,她不能全信那个只在百姓舆论中传递的结论。



  曾经她认为,能让她死心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混入皇家陵园的忠烈陵区,把那座没有立碑的坟刨了。虽然这么做有些对不起师父。但如果那只是一座空坟,刨了便刨了,一堆夯土而已。



  然而因为年初从石乙那儿得到的另一种论断,后来又经过几番约谈,对那种论断进行更细致的分析。莫叶忽然心生另一种念头。



  恰好此时,机会似乎来了,她何不去西川亲眼看看?



  无论是刨皇陵,还是去西川,其实都是一种排除论证法。刨坟是以死证死,去西川是以生证生。对于这两条路的选择,莫叶也不是没认真思考过。并且已经得出自己的选择,她更能接受生的可能,所以她要去西川。



  如果西川之行没能得出结果,她再回来设法刨坟也不迟。



  莫叶在从石乙那里获得一丝对师父生在的希冀之后,刻意压抑多年的情绪才真正冷静下来不少,也是因此。她再一次认真思考那个刨坟证生死的最初计划,顿时觉得相当幼稚。皇陵岂是那么容易进的,她还想扛着铲子进去?这完全就是妄念。



  如今再回想起当初自己怎么会心生这种狂妄又幼稚的念头,莫叶才深切体会到,容易情绪化调运做事方式的人。愚蠢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



  在京都这几年,如果没有伍书或远或近的看管,自己不知道还会做出哪些事来。也难怪程戌那家伙,总是拿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自己。



  有了这丝觉悟,最近这几天,莫叶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京都这三年一切的作为。修行《乾照经》,练习飞镖接投,广阅地理书籍……还包括在城郊修那座空坟的事情。只是她似乎还是觉悟得有些迟了,平静的生活戛然而止,乱象四起,她不用细嗅就知道,大部分乱象又都是冲她来的。



  如果没有帮手,那就一个人应对吧!



  如果可以不牵系旁人,那就不要去打扰别人的安稳了吧!



  莫叶知道,伍书本来是要带她出城的,然而她现在却为了避开那个杀手猎捕的正面锋芒,不得不选择逆行。帝京这座御敌工事滴水不漏的都城,对寻常百姓而言,可以是小富安家之所,但此时对于她而言,却是龙潭虎穴。这后面的一个踏步若有失误,她这样选择逆行,不但做不到剑走偏锋的收效,倒可能变成饮鸩止渴之行径。



  所以,在完全掌控自己的行动力之前,莫叶要先布置好自己的心理防线。要捋清楚,自己回归内城的目的何在。她再不想混混沌沌地在时光河流里泛舟、随波逐流了,并且现在的她的确也找到了一个方向。



  ——尽管对那个方向,她也还心存一丝彷徨。



  心里诸多念头浮叶般飘过,莫叶拿住了她认为最珍贵的那一片,牢牢箍紧在掌心。



  与此同时,她丝毫没有松懈于鼠步逆行。在心中定念的那一刻,内城大门口的光亮,也越来越接近。…



  可就在她想最后一次抓下城壁上的灰,给自己脸上的“乞丐妆”再加重一笔时,她忽然感觉自己一掌拍入了虚空!



  虚墙?!



  莫叶心下微惊。



  如此敦厚的围城墙壁,内里居然是空心的么?



  这条通道延用了十几年,反复行走过不知有几百万人次,总也会有好奇的人摸摸墙壁的行为,但他们皆不如莫叶感触得这么仔细。



  除了因为莫叶修行了《乾照经》,肌体五感都敏锐于常人,还因为她受林杉抚养长大,耳濡目染的点点滴滴知识积累,让她对建筑体学问有着一丝独到的品阅方式。



  寻常人拍拍这冰冷的城墙,大多只是玩玩的心态。即便有一两个有心人是怀揣目的这么做。至多不过能觉出砌这城墙的石料质量不俗。而莫叶在拍墙的同时,精神正处于高度集中状态,她绷着精神本是为了成功逆进,却没想到身在这种精神状态里。让她误打误撞窥视到了这城墙的一丝古怪处。



  紧接着,城楼上一声急哨,更是间接证实了莫叶的判断。



  头顶上城垛走道里,那种城卫巡视走过的脚步声忽然脱离了接近固化的节奏,明显是有几路城卫兵士聚拢而来。



  “轰轰轰!”



  “轰轰轰!”



  凝神捕捉着那如铅砣砸地的脚步声在城楼上移动的方向,莫叶知道,有守城兵士下城楼了,八成是为这边的事情。她不禁暗暗咂舌:刚才她那一掌并没有用多大力气,这巧合也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就不能等她出去了再生事吗?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那个穿越了狼牙围城,将皇宫内院与京都民宅连成一线的密道。



  那条密道里,差不多用的也是这种风格的机关术,将机关的启动点,安装在了密集砖面的某一块后头。



  莫叶记得。有不少京都居民闲聊时都提到过,早些年京都围城的重建,林大人也参与其中,这在京都并不是什么秘闻。三年前,她第一次参观杏杉道上花期的繁华,是师父带着她去的,那时他亲自承认过。城垛如狼牙交错,浑体如熏烧过的皇家大院狼牙围城,是他的作品。



  所以说,这城砖里可能隐藏着的机关,还有那条密道里的机关术,尽皆是师父留下的手段?



  莫叶觉得心里仿佛有三堆柴火被同时点燃。火焰以一个人为核心,连接成一个三角形。而她脑中无数混沌碎片,忽然有一片被完全擦亮。虽然这点推断并不足以证明师父的生死,但在此一刻,莫叶心里就是有抑止不住的兴奋。



  只是她没有再去拍那块城砖的机会了。城楼守备军的机动速度超出预料的迅速。内城大门口,已经阵列了三组城卫。在通城走到里行至半途的民众也终于觉察到异常,纷纷议论起来。并非他们反应迟钝,而是通城走道已经很久没有生过乱事了。



  不过,逗留在通道里的这拨百姓应该大部分都是本分人,他们没有做扰乱秩序的事,所以面对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城卫盘查事件,他们倒并不怎么慌乱。如这般盘查,京都本地居民一年里大约会巧逢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莫叶心里却有些不泰然,虽说她随身携带着宋宅身份牌,不惧盘查,但现在的她却不想动用这个身份。



  她不知道意图对付她的人已经手眼通天到了什么程度,竟然能将她的履历查得那么清楚,还能伪造师父的笔迹——虽说那笔迹骗不过她——总之她的心绪忽然就敏感起来,觉得这群城卫里如果真的有监视她行踪的人,也许不会当面发难,但转身过后的事谁能准确掌握?…



  当年刺杀师父的人,也是来得那么的悄无声息呢!



  那么多杀手聚拢到一处小家宅户,血气冲天的杀戮,城中来回行走那么频繁的巡视兵竟迟迟未察,也是枉然了!



  趁着所有人站定脚步,莫叶就蹲了下来,并且就以此蹲姿,在通城走道距离内城大门口最后的那段距离里慢慢挪动。



  借口她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如果能用乞丐身份蒙混过去,她就不动宋宅的身份牌。



  ————



  虽说通城走道内忽生异变,但如莫叶隐然所料,如果只是城砖机关被触动,影响范围不大的话,这种防卫机密也不好太过声张。



  如此宏都,就算在最初建造时,的确嵌入了某种机关术,可仅凭一砖之动,要触发整座城的机关变化,未免太不实际。



  城卫军虽然从城楼上置于城门处五百兵力,但在未有新的异变发生之前,他们大约只会在门口列阵待命。两边门口并未因为这点异常就封闭大门,只是内城口暂时截止往里头放行,而本来不设检查的出径外门临时增设了排查兵力。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按照常理,出城的人既然能够通过内城门的查牌,不过是再查一次,应该也无问题,最多就是浪费些时间。



  很快。走在稍前一些的伍书就通过了城卫的第二次查牌。他站在离城门口不远处的位置,等待着莫叶随后一步出来。他相信莫叶拿着宋宅的身份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即便她真的气运不佳到了那种程度,阳关道上都能踩中狗屎。不是还有他在这里等着吗?统领府的令牌他虽然不会轻易使用,却不可否认那道令牌的特别功用,在城防司几乎可以横行无阻。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他看见了那个年轻杀手的脸,心绪顿时一沉。



  莫叶还没出来,那杀手却先她一步,自己不过稍微疏忽,城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枯草般的头发覆盖下,伍书的半边脸庞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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