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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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7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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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泓嘴角轻微抽搐。一时无言以对。



  王晴身为女儿的优势这会儿就展现出来了,她亦是先怔了怔,紧接着就撇嘴朝父亲撒娇耍赖。嘟囔不依说道:“父皇,您身为一国主君,居然还做听角的事,听角也就罢了,还这么冠冕堂皇,天下有这么奇怪的君王嘛!”…



  王晴敢这么开嗓,自然是赖着皇帝的宠。皇帝目光转向王晴,不仅不恼,还挑唇一笑。然后用一种接近义正言辞的口吻说道:“如何没有?否则你眼前是哪个君王?天下若真没有一个听角的君王,朕就来做这前无古人的第一位。”



  王晴连忙顺杆子往上爬的卖乖。纤秀的手指拱在脸前握团,笑嘻嘻说道:“父皇不愧是女儿心中的英雄榜样!”



  “朕治过的奸佞不少。却对你的调皮无可奈何。”皇帝看着长女手中那半似作揖又不太像的动作,轻叹一声,接着渐渐收敛笑容,又道:“今日父皇来此,有些事情要嘱咐皇子。晴儿,你不可调皮。”



  “父皇,女儿都长大了,您还用‘调皮’来说女儿。”王晴垂目伸指刮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略显羞赧。



  皇帝含笑说道:“养女儿也就小时候好,活泼可爱,俏皮听话,等到长大了,就飞去别人家了。”



  一旁的二皇子王泓听见这话,视线不自觉的就找到公主王晴身上去了,果然就见王晴脸色有异。



  他记得去年王晴想了不少办法,才避过那些个贵族公子举办的“品花会”。表面是观花作诗大会,实质目的就是为了贵族联姻。“品花会”每年都会有,早些年王晴花龄未至,参会就是好玩,但最近这几年就有些难捱了。



  在南国,女子十三岁点翠,也就是可以定亲;十五岁及笄,也就是达到可以成亲的年纪。皇姐今年将满十八岁,算是大姑娘了,早年她去“品花会”凑热闹,那些婆姨们虽然口头上没说什么,其实早对她留印象了。于是,近几年她就算避过不去“品花会”,也自会有世家贵族的请帖纷至沓来,仅仅思索推拒的理由,都是一大难事。



  每年这个时候,叶家那小丫头的鬼招就到了建功期了。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年龄增长,叶家小妹就算巧招齐出,也阻止不了一件事了。以往叶家小妹的小招能管用,其实皇帝的纵容也是原因之一。就这么一个女儿,皇帝自己都舍不得嫁出去,但今天皇帝这看似随口一句话,仿佛就等于下达了一道命令:女大不中留。



  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养了个老闺女也不算什么奇丑。但在皇帝家,下头千万双眼睛盯着呢,公主又只有一位,到了年纪不嫁,或是真的养成老闺女,皇家颜面就难搁了。



  身为帝女,王晴当然有自知之明,如果再寻不到意中人,那便只能依宫规女诫的指引,便只能找身世家境对得上的贵公子嫁了、感情方面能凑活也就不奢求什么了。



  可道理人人都会讲,能不能真正这么去做,却是因人而异。想到离今年的“品花会”不到半年时间,而父皇此时流露出的态度,似乎也准备放手了,王晴心里顿时结郁。



  垂首沉默了片刻,王晴抬起头来,脸上笑容敛去大半,恢复了公主的端庄姿态。慢慢说道:“既然父皇与皇弟有事商谈,儿臣就先行回避了。”



  王晴说罢便要起身拜辞,却在这时。见父皇抬袖为止,说道:“晴儿。你有必要留下来一起听。”



  肩头微动,正要起身离坐的王晴闻言只得又坐了回来。



  “你虽是女子,但身为王家长女,你与长兄一样也有看管弟弟的义务。虽然你终是会嫁出去的,但在此之前,你仍不可松懈这一义务。朕终日为国务奔忙,许多时候,都需要你代领照看弟弟的职责。今天朕与皇子的交谈。你认真听了,以后就照此监督。”皇帝的话说到这里,略微停顿,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德妃虽然是皇子养母,但年纪有差,同样的话,有时候她说不如你说管用。”…



  公主王晴与二皇子王泓听完皇帝这一番话,脸上神情一齐严整起来。



  王晴认真回应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说罢,她的视线往王泓身上扫了一下。



  皇帝点了点头,对于大女儿的郑重表态。他很满意。接着,他转目看向王泓,揭开重点话题:“泓儿。你也已经长大成人。若在寻常人家,子十五岁即可定亲。而你已年满十七,朕却压下了礼部、户部那边的主张,本来是打算等再过两年,撮合你跟叶医师的小女并蒂。叶医师医技温稳,又有着多年为你诊脉疗养的经验,比谁都了解你的体质,与叶家收拢关系,稳定下来。对你有益无害。”



  王泓与叶正名的女儿在年龄上相距六岁,现在看来。叶家女儿才十一岁,黄毛小丫头一个。的确不怎么般配。但若再等几年,叶家女长到十五、六岁时,王泓也才二十出头,这样一对站到一起,就没什么问题了。何况皇帝提到的那个医家环境,对先天体弱的王泓而言,确实是可终身受益的大礼。



  类似的话,其实三年前王泓将至十五岁时,皇帝就对他提起过。



  那时叶正名还在太医局述职,叶诺诺不时会来宫里找公主嬉玩,借着其父常常需要走动华阳宫的机会,结识了二皇子王泓,没想到俩人很快打成一片。俩人的兴趣所向虽然不同,一静一动,但贵在无话不谈,性格契合得很好。那时眼光长远的皇帝见此一幕,就已经时间超前的做好了一个打算。



  然而话至半途,皇帝忽然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但现在这件事只能悬起来了,因为叶正名已经把女儿许给了阮家小子,并且这件事情叶丫头自己都认可了。阮家对王家建的功勋,朕一直找不到出口偿报,愧对承纲兄临终托付,这个时刻,实在做不得插手夺取之事。”



  王泓虽然与叶正名的独生女儿叶诺诺在嬉玩的道路上很合得来,但他内心其实一直把叶诺诺当妹妹看待,如果父皇先前的那个主张真的落实下来,自己终有一天会娶叶诺诺为妻,他亦能做到相敬如宾,细心呵护。但这是一种相依相守近乎亲情的情感,与痴爱还有一段距离。



  所以现在王泓从父皇话里得知,自己与叶诺诺还未宣诸众口的定亲计划打了水漂,他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舍情绪。而得知与叶诺诺定亲的是阮洛,他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因为阮洛与叶诺诺的年纪差距更远,并且他是三年前才回的京都,在此之前叶家、阮家毫无来往,这亲事来得未免太快。



  但回过神来仔细想想,这门亲事其实并不算差。阮洛性情温和、头脑敏捷,在京都商界混得风生水起,王泓深居宫中也有所耳闻。早年王泓就常从父皇散碎言谈中得知,王家能逆袭京都改变整个家族命运,阮洛的父亲功勋卓著。得见阮家遗骨长大成人,收获人生,王泓也只会诚心祝福。



  关键还是叶正名这个准岳父相中的女婿,叶诺诺也没有反对,好似小姑娘自己也喜欢——若不喜欢,她铁定要闹到宫里来,找他这哥哥诉苦——如此看来,这二人便近乎是天作之和了。



  见父皇的脸上遗憾神情颇为深沉,似乎他反而特别在乎此事,王泓微微一笑,正准备说些疏导缓和的话。



  可就在这时,皇帝突然朝桌上拍了一掌,脸上愠意隐现。沉声说道:“姓叶的这老小子简直可恶,他也真敢想,女儿才十岁。去年他就把这事给定了。要知道,当初朕迟迟未开口。就是见叶家丫头还小,忌于这事铺张开来会吓着小女娃……早知事情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朕应该更早下手。”…



  话说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语势稍缓,轻轻摇头说道:“不过,有些方面朕也得向叶正名学习,譬如这嫁女儿的学问。挑女婿的学问,这老小子一下占了俩,可恨。”



  此时他的话里就算不带最后那两个字,他那坐在身旁认真聆听的一双儿女也都感受到了:恨意。



  不是仇恨,而是眼看着快到手的果实被人顷刻捞走,因此所生的妒念不甘。



  谁说皇帝就没有嫉妒心。只是一代君王的妒念不会浮夸的表现在脸上,也不会像妇人那样将嫉妒累积于心直到腐烂。帝王之妒,往往紧随其后的就是征讨与掠夺。



  但面对叶正名代表的叶家一千余口族人惨死的债,面对阮洛背后阮承纲临终前紧紧攒着手不放地托付,南昭新君王炽又做不到仅为了一房儿媳。就对这两个人征伐。



  所以他只能将心中的妒念搁在手心,拍到了桌案上。这有失为帝者姿仪的一拍,便等于当着儿子的面。撂下了这件事,以后不会再提了。



  不过,他突然来这一手,倒是吓得王晴、王泓姐弟俩心肝一颤。



  眼瞧着父皇在当桌一掌过后,脸色渐渐平缓下来,王泓这才戚戚然提了一句自己的想法:“叶诺诺、阮洛,这两个人的名字有着一个同音,也许正是天造的良缘。儿臣无此缘分,也许不算是损失。”



  王泓没有料到。这本来大意为劝慰、没什么实质的一句话,竟得到了父皇极为认真的赞同回应。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温和看着王泓说道:“身为皇子,能取就能舍。这一点很好。少了一个叶家丫头,这不算什么。礼部户部早就合拟了秀女名单,只是被朕压着,你才不知晓。虽然这名单里充杂了一些个刁蛮贵女,还有斜眼歪嘴登不上台面的,八成是收受贿赂强填进来的,不过,里面也有不少佳丽淑女,你择空看看。后宫也冷清多年了,你添一位王妃,或者你实在没有喜欢的,添一位侧妃,有个人贴身照料你的起居,你烦那些奴仆,尽可交给王妃调教,自然省了你心烦。”



  王泓内心暗暗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父皇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在挑儿媳这事儿上也表现得这么明显。然而他心里对挑选王妃的事虽然毫不热忱,但却忌惮于有丝毫的表露,只得连忙口头上先把事情接下来。



  皇帝嘱咐完皇子这边,微微侧脸,看着公主王晴说道:“选驸马的事,也不能再耽搁了,但父皇终是希望你能觅得真心所爱,所以今年的‘品花会’让皇子陪你去,不过,也不一定必须得是在会上挑人。总之,父皇还能给你的自由选夫时间,也就是在今年以内,过了年关若还无结果,那就只能也由礼部、户部来预拟名单了。”



  王晴连忙乖顺的应下此事,其实心里也是隐隐一抽,悄然与王泓对视了一眼,掠得些许同样的情绪,最后付之微涩一笑。



  凭皇帝在朝会上练出的一顾二十人的眼里,这对姐弟眼神里搞的这点小动作其实丝毫未逃脱他的注意,以前他是不忍心削除孩子的这点自然心性,但时至现在,他必须给予提醒了。



  覆在桌案上的手屈起一指轻轻敲了敲,皇帝肃容说道:“结亲这件事,朕给你们两个的选择空间已经足够充分,但也仅至于此。身在帝王家,许多时候都可能要面对身不由己的抉择,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无法弃权不选。娶媳、招婿这类寻常人家的家务事,在皇家都摆到台面上让人指点,一个不留神,便招致话柄。总有些言官便嗜好借此生事,如苍蝇在耳边噪,皇子你现在应该能体会到,父皇的为难之处。”…



  二皇子王泓很快就想到华阳宫里那群新来的奴婢,张口闭口规矩,皇子不能做这不能动那的,其实比起父皇平时要面对的噪音,简直就不值一提了。



  王泓脸上滑过一丝惭色,嗓音微沉说道:“儿臣不能替父皇分忧。还任性给父皇增添负担,实属为臣为子的不该。”



  一旁的公主王晴咬着嘴唇踌躇了片刻,也开口说道:“儿臣亦愧对父皇。驸马之事,儿臣不会再散漫对待。”



  “成婚这事。对女子而言,总是要比男子吃亏些。驸马只能有一个,父皇还是希望你能幸福。这可是关系到终身的大事,你也不要为求速度而草率决定。”皇帝侧了侧身,伸手探到王晴肩后,像她小时候那样,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看上了谁。记得先不要表露出来,把名字告诉父皇。谁想娶朕的宝贝女儿,不往上查清他们家五代,朕怎么放心。不安分的人,连公主的半根手指头都别想有机会碰了。”



  皇帝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只有慈爱的微笑,而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同样是笑的方式,这二者之间,在此时的意义可是相差了千万里。



  二皇子王泓知道他的父皇手里有五组人,虽然两组交给了林先生。两组交给了厉统领,他自己手里只有一组人,但这组人连北国皇宫内部都渗透进去了。谍报之能可见一斑。用这样的能手查未来女婿的家世背景,啧啧……怕是连人家祖坟里有什么陪葬宝贝都能神不知鬼不觉掘出来、数清了,往上回禀数据了。



  王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红着俏脸,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王泓轻微扯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



  家世没有问题,就能保证携手百年好合么?王泓不知道,他只确定,皇帝说的这番话。是一个父亲对女儿能做到的最大保护力了。



  王泓刚刚这么一走神,就见父皇慈爱中隐现锐利的目光扫来。丢了一句:“你也一样。”



  ……



  京都围城内的金碧辉煌中,皇帝老子正盯着一双儿女。坐着身为人父该做的事情,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南昭左路军大营,三皇子王哲才刚从鬼门关溜了一圈回来。



  王哲足足躺了三天才逐渐恢复精神,醒来后,他揉着额头回想了一下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便意识到了一个颇为奇怪的问题:既然那张信纸上抹有肉眼难以察觉的药粉,并且颇为厉害,那为什么事先看过的莫叶丝毫无碍?



  事至此时,他仍不相信是莫叶有意要害他。



  除了因为那层关系——尽管莫叶还不知道,但王哲能感觉得到,莫叶对他是有好感的,这重好感即便重不到让她舍生忘死,至少不至于使她妄动此歹念。另外,就是从动机上来说,莫叶也绝无这么做的理由。



  如果这是敌方通信的一种保密手段,未免又太拙劣了些。因为,在信的字面上,并没有采用任何掩盖手法,就算在信笺递送中途被人截获之后,拆信人中毒身亡,若有其他人同时在场,仍旧会导致信笺内容泄露出去。



  思索了片刻后无果,王哲伸手抓了抓头发,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又悠长地吐出。



  就在这时,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王哲抬眼一看,就见竟是右路军主帅厉盖。



  南昭征西军进入西川范畴后,又分成了左右两路,右路军的任务主要是攻击作战,军力有七千余众,且都是这次出击西川的万数军团里的精锐。而左路军,由王哲掌管,虽然同在西川,主要作用却是后方粮草的供应,营寨也扎在右路军战线之后,近期基本上没什么战事。…



  而在王哲意外中毒后,这道讯息毫无悬念的传到了右路军中军帐。这种有损士气的信息本来是不会轻易公开的,但在相互配合的左右两路军之间,核心头领却需要紧密的互通来往。于是,第二天厉盖就赶了过来。



  原本大军主帅离位是行军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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