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只师父等了许多天都未见飞来的鸽子,怎么会跌落在这西风庄园里呢?
(099)、葬鸽
莫叶用手摸了摸那只鸽子的身体,发现它已经开始僵硬,但在它的身体外表上并没有看见伤痕,着实怪异。
莫叶正默然在心中疑惑着,忽然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她连忙将那只鸽子收进袖子里。蹲着身子将袖口收好,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绪,莫叶这才站起身,回头就见两个穿灰色衣服的庄丁远远走来。
莫叶刚才盼望的人此时在她眼里看来则有些麻烦,好在她掩饰自己情绪的功夫早因为书院女扮男装的生活而练得纯熟。此时就见她不避反进,斯斯文文的走近那两名庄丁跟前,然后眼中微含笑意的说道:“两位大哥,小弟请教一件事,刚才小弟方便后有些忘了路,不知道回渔场怎么走?”
两名庄丁闻声止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莫叶。好在庄园每天只迎接一批客人,而今天入庄的客人人数众多,不过他们的着装几乎都是一色的,让庄中丁仆都容易留下印象。于是这两名庄丁很快就认出了莫叶的身份,并没有多做怀疑。
就听其中一人立即客气的说道:“你是今天来的贵客吧!沿着脚下的路一直右拐,你会到一处花圃,那里虽然是个岔路口,但等你走到那里时,应该就能听到渔场里的人声了,此时渔场里的客人正玩得欢快呢!”
另外一个人接着又说道:“要不要让我替你引路?”
莫叶连忙和声说道:“多谢两位大哥,不敢有劳了,小弟先行告退。”
她的手到此时依旧保持着环在胸前的样子,表面上看来有些盛气凌人的模样,实是暗自抱着袖中的鸽子。怕那两人会错了意,莫叶说完感谢的话后又是深深一躬,然后她就快步离开。
看着莫叶匆匆离开的背影,左手边的一位庄丁忍不住疑惑道:“这人这么让我感觉怪怪的?”
右手边那位庄丁则没怎么在意的轻笑道:“别想太多了,你不觉得今天的这批客人都是文绉绉的么?跟平时的客人可是很不相像。听说他们是山水书院和礼正书院的学生,大书院里出来的人,谦逊有余,倒是让我们这些做惯了低下粗活的人觉得不自在了。”
刚才表示疑惑的那名庄丁闻言后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自伤身份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也是,我们快去伙房吧,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得快些准备客人们的午饭,今天的客人人数可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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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叶按照那位庄丁的指引,一路逢岔道就右拐的来到一处花圃,但她并未听到什么代表渔场方向的喧闹,不过眼前这四下无人的环境倒让她想起另外一件事。她终于松开了环在胸前的手,从袖子里小心的捧出那只灰羽的四季鸽,却发现它已经死得透彻,鸽尸几乎完全僵硬了。
从那鸽子的尖细小嘴旁,莫叶发现了些许白色泡沫。那些泡沫已经干燥,莫叶将其刮了一些在手指间摩挲了一下,就见那些泡沫变成了细不可查的灰尘无风自散。她终于明白过来,这鸽子应该是误食有毒的食物,中毒而亡。
凭着记忆中的印象,莫叶估摸着这鸽子为她的师父传送信笺的年头应该超过五、六年了。这些年间这只鸽子一直尽职的履行着它身为军鸽的职务,却不料就此死去,若不是有人故意害它,那就是它真的老了。
上了年纪的鸽子也会体力退后,以至于缩短补充水和食物的时间。往年它或许能直接飞过西风庄园的上空,然而现在它不得不中途停下来歇息片刻。可能就是因此而慢了行程,让师父多等了几天,但它却因为这一点疏忽而丢了性命。
万物皆有定数,人无需自生烦扰的为诸如月圆月缺的事而喜笑哀叹,然而莫叶想到这只鸽子劳苦一生都是为了她的师父,间接也等于是在为她而辛苦、终至丧命,她还是不自禁的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至少不能让它再曝尸野外以供蝇虫嗜血蚀骨吧!
莫叶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她从灰色四季鸽的腿上取下它在传信生涯中最后的一封信,仔细的放入怀中,然后折了一根树枝,就蹲在花圃的土壤旁开始刨坑。
她刨坑的动作极快,因为她尽量的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好在这只鸽子的身躯并不大,为它刨的永眠坑也不需要多大,很快刨坑的工作就完成了。只是莫叶在填土的时候,精神松懈了些,动作也慢了许多,她开始在思考,如何将那小信筒交给师父。
其实她完全可以等今天过完后,再将信笺交给林杉,只是因为在早上坐车来西风庄园的路上,马车中马安与林杉的对话里那种紧张神秘的感觉已是隐隐给她带来一种压力,让她害怕拖长时间会生变故,所以她才会急于在心中快点安排处理这件意外之事。
莫叶正沉思着,肩膀上突然多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拍了她一下。这轻轻的一拍却是令莫叶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来一看,则是看见了刑风微笑变成心奇的神情。
刑风自然是要问她怎么了,但此时的莫叶思绪被突然打断,心中的担忧还一点未散,她连敷衍人的心情也没有了,勉强应了几句,就随刑风回了渔场。
只是她才刚入渔场大门,就看见一种奇特的景象,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渔场会变得那么安静。
渔场中央的湖边,以林杉和柴岩二人对坐的石桌为中间点,两旁各一字排开两行学子,皆是手持鱼竿,目光则紧盯着不远处水面上漂着的浮标。钓鱼者安静而专注,钓鱼者身后围观的学子亦是安静而专注。
莫叶心里觉得奇怪,朝刑风问及原因,接着她便更加恼火起来。
原来林杉在尝了一口柴岩带来的名曰‘西洋酒’之后,竟然上了劲要再饮一杯。不料柴岩却卖起了关子,号称此酒越海而得,十分珍贵,如果要再饮,必须跟他打个赌。
接下来,两人各分一派,叫来几位会钓鱼的学子分了钓竿,以一炷香作为一个时间阶段,以同一时间内钓上来的鱼数作为衡量标尺,若一方胜过另外一方,则胜者可饮酒一杯。
这项看起来有些胡闹的赌局竟是很快获得了学子们的热情响应。棋亭中两位院长战得正酣,似乎也没闲暇理会这边的事。
再者今天在出发之前,两位院长就已经宣布过今天的聚会全凭心意而定,礼数方面的要求并不严苛。大家难得一起放松一回,正好又是这两位在书院中都广受学子们追捧的夫子要拼酒,学子们当然乐于参与其中了。
如果说礼正书院举办的郊游大会创造了团体出游中的先河,那么此次西风庄园的‘双院游’则算是以郊游大会为基石,将团体出游拱上新的一个高峰,那就是加大了师生互动的衡度。这一切在两位院长装作不知的故意放手中萌芽,在两位夫子拼酒的赌局中达到了高峰。
现场此时是安静的,那是因为学子们开始进入状态,全神贯注的以钓上鱼来为目标,但莫叶依旧能想象,方才赌局开始时,学子们参与之中时的热闹程度,看来鱼场外那两个庄丁说的话并没有假。
站在离湖岸还有一段距离之外的莫叶看着场间的局面、学子们摆开的阵仗、观赛者脸上的激动神情,沉吟了一下后,她的脸色忽然一沉,对身旁的刑风说道:“邢大哥,我师父身染风寒未愈,本不宜饮酒,但柴夫子已经挑起他的酒瘾,所以此时我也劝不了他,为此我想请你帮个忙。”刑风眼中的神色稍有凝重,没有分毫犹豫的说道:“你讲。”
莫叶凑近刑风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见刑风一点头,大步朝处于鱼场一个角落里临时搭建的弓靶走去。
莫叶则是大步走到柴岩跟前,先是拱手恭敬的一揖,然后才字字铿锵的说道:“柴夫子,学生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柴岩见莫叶虽然礼数端正然而语气中似有不悦,他不用猜也知道这位眼前老友的爱徒不悦的原因是什么,只是此时连对面坐着的那位老友都已经被他的酒香勾走了魂,她这个做徒弟的只能无力回天才是。所以柴岩面对莫叶的不悦丝毫不在意的和声说道:“客气什么,有问题只管说。”
莫叶下意识里看了林杉一眼,发现林杉此时也正微笑着看着她,但在他脸上却可见两片因为饮酒而升起的酡红。
莫叶又扫了一眼桌旁的沙地,发现已经有两支燃尽的香棒,还有一柱香正在燃烧、只剩一半了。不用说,师父除了之前承诺的那口尝味的酒,之后至少还饮了一杯——不,不对——莫叶看了一脸常态的柴岩一眼,忽然明白了,已经过去的两局全是师父胜出饮酒,她的心里更是担忧。
莫叶扫了两眼在湖岸边一字排开正在钓鱼的师兄们,忍下挑明了开口怪责的念头,只对柴岩认真的说道:“柴夫子,请问你们的赌局是否允许山水书院的弟子参加?”
(100)、杀鱼者
柴岩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他暗自在心中揣摩着莫叶的话,嘴面上则力求理由充分且具有说服力的说道:“今天既是两院游园,有什么活动当然也不能分彼此。只是山水书院的少年郎们似乎不喜欢静坐钓鱼,而我们书院的学子又太过积极,我才招呼了几声,仅有的钓具就已经被他们分取完了。”
莫叶饶有深意的一笑,然后说道:“学生不敢质疑柴夫子什么,只不过是想先把规程弄明白,才好接下来行事。”说到这里,莫叶目光朝柴岩身后一递,接着又说道:“请问,柴夫子的队伍是否就在您的身后?”
柴岩眼中含着疑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莫叶像是怕柴岩提前觉察到什么而会设槛似的,在他刚刚一点头后就立即说道:“这场赛事实在太有趣了,学生按捺不住好奇,也想参加;再者,出于怜惜柴夫子壶中美酒,以及无奈于家师不听良劝,但又不能就此放任,所以学生无论如何也要参与了。”
莫叶所说的话前半部分有请求的被动意味,后半部分却有肯定的主动意味,看似矛盾中带着些蛮横,但在这场从一开始就在出发点上不太规矩的赛事中,倒也让人较真不起来。
她语气略停后又看向林杉,笑着说道:“师父这队人如果有不服气的地方,尽可加人,总之一炷香之内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上亭中两位一心等着吃鱼的院长应该也不会反对我这种对赛程稍有的改动的。”
林杉眼中含笑的将目光移向莫叶身后快步走来的刑风身上,悠然说道:“你何时学会这么强横,虽然他只拿了两把弓,但几乎是把箭支全取用了,这场中唯一可以勉强用作捕鱼的工具既已被你取用完,我还拿什么招人入队?让人赤膊下水徒手捕鱼么?”
莫叶摇了一下头,忽然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是师父你不守信约在前,徒儿才会稍有逾越。”
林杉见状只能是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说道:“随你吧!今天你们能玩得尽兴就好,只是等会儿你们几个都要多注意安全。”
莫叶心中觉得一暖,同时又是微微泛起酸意。她的这位师父为她考虑的总是最多,为自己考虑的却是最少,也是她逐年长大后才会在感受到师父的关心时、同时会在心里冒出的一种怪异的感觉。但她很无奈,自己的所谓‘良劝’到了师父那里似乎总是很难起到效用。
因而莫叶才会超越年龄限制的思想广度、逾越了作为徒弟的规矩而奇怪的想到,是否真的需要一个走进师父心里的女人,才能扭转他的心意?所以她才会情不自禁的在那位小婶婶面前吐露那些看来很不合适的、至少不应该是由她来说出的话。
心中念头微转,莫叶面色渐渐肃清起来,忽然有些突兀的说道:“师父,今天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你滴酒难沾。”
她说罢侧身看向林杉身后那一队持杆垂钓的礼正书院学子们,大声又道:“我不管诸位师兄究竟是依从了本心里的所想才故意‘放水’,还是受谁的指令,总之今天我会让你们输得难以忘怀。”
莫叶把话说完后就再也不看那一排已有数个人闻声回过头来看她的‘钓鱼队’队员们一眼,也不留时间等着看他们是否有话要说,就大步与不远处已经走到湖岸边,选好一条小船后站在旁边等待的刑风会和。
莫叶看见刑风身旁还有一位山水书院的弟子在帮忙解绳索,她一边走近一边疑惑着随口问道:“邢师兄,按我们刚才商议的过程,不是只需两个人么?”
可能是因为船体较大而不被游人经常使用,这小船的船身有一半搁浅在湖边沙岸上,此时解开了绳子正准备推船入水的刑风闻言站直身子,微笑着说道:“我考虑过了,按照你所说的步骤行事,你未免会太吃力了。我这位师弟家可是撑船行家,有他坐镇,我们两人则可毫无顾忌的射杀群鱼。并且如果由我俩一人在船头,一人在船尾,分别行动,更可事半功倍。”
莫叶听了他的解释后没有再多做犹豫,快速与那位刑风带来的师弟互作浅揖,交换了姓名。就听那位名叫江河的少年见莫叶一副急着要上船的架势,他忽然平伸一手作止步状,接着解释道:“邢师兄,莫师弟,小弟眼观船底的湖沙水垢叠淀模样,估摸这船应该有较长时间未下水了,且待小弟先试一下水,以免有船漏隐祸。”
侧目回看,见柴岩身旁沙地上插着的一炷香燃得越来越短,莫叶心中虽急,但她也知道准备工作必须做好,所以在听到江河的解释后,她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
江河和刑风二人合力将小船推下水,接着江河动作麻利的一纵身跳上了船中,随即两腿迈开个大八字撑在小船浅舱两壁。江河的脚上虽然穿着布鞋,然而此时他的脚掌却像是粘在了低矮的舱板上一样服贴而稳定,然后他就像个不倒翁一样踩着那船在水中左右摇晃起来。
片刻之后,江河收了迈开的腿,不过依旧以一定的展开弧度撑着船体,这才朝岸上的刑风一点头,大声说道:“扔两把桨、一根长杆上来。”
船桨当然是用来划船的。
作为游玩用途的小船虽然没有机舵、内设也简单,但在平时也算够用了,然而今天莫叶是有目的地使用小船,所以必需要一个人拄长杆来控制方向。有些渔家人在浅水河上只用一根竹竿就能在掌握方向的同时给船前行的动力,所以有时划船又叫撑船,毫无疑问,今天这项工作已由江河自请负责了。
这片人工挖凿的湖没有什么深水区,其实很接近河滩的地势。但它又与河滩有一些铁定的不同,因为它终究没有河滩那样看似平静实则暗藏一定水流方向的动力,所以仅凭一人撑杆来带动承载三个人的船,实际上还是有些吃力的。因而江河才会又要长杆又要船桨,他需要协助,人力上没有问题了,好在西风庄园渔场区域对于这些设施的供给也是储备得十分周全的。
看着不远处那三人拿着船桨长杆以及从垂钓的众位学子身旁搜刮的鱼饵跳上了小船,柴岩终于完全明白了,但他真正挂念上的则是另外一件事,忽然大声喊道:“莫叶,你要打鱼我不拦你,但你不许阻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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