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安的精神是放松下来,但林杉的神情却是又凝重起来,忽然问道:“马安,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告诉我。”
“你说吧。”看见林杉的神情有异,马安在心里也觉察到一丝怪异,忐忑的补充了一句:“什么事要你用这个语气问我?”
林杉温言说道:“你先确定的回答我,昨天你去方便的那会儿功夫里,是不是去会你的那位娇妻了?”
马安闻言一怔后脸色又是一窘,声音低了一分的说道:“莫叶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为何还要我重复回答?快别卖关子了,能让你卖关子的问题不会这么简单。”
“原来叶儿也已经知道这些,不过现在你误会叶儿了,从你刚才说的话中我突然发觉,其实她还没有你多舌。她并未对我说起你的这些事,这些其实都是我猜的。”林杉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上个茅厕都能一去不回,八成是有事。但你在第一次去的西风庄园里能有什么事?除非这庄园里有人物跟你有关系,而我能想到的那个人物就是你的那位商界女高人的妻子。”
林杉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马安只得假装叹了口气,然后叫苦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些,是她突然叫人绑了我去的。”
显然,林杉想要问的问题并不是马安是怎么被他的妻子突然叫人绑走的。得到了马安的确定答复,林杉这才微笑着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你可知道,西风庄园的幕后大老板是你妻子一人,还是她与人合伙所为?”
“听她说是合伙。”马安的回答很干脆,但在回答之后他却是神色敏感的看了林杉一眼,疑惑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林杉淡淡说道:“我只是在猜测那个贼书生的幕后主使者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马安皱起了眉,半晌无语。如果事情真的往林杉隐晦未言明的那个方向出发,那真是太可怕了。
这时却听林杉反过来安慰他道:“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去猜忌她,这些还不成形的推测,目前看来跟她有的关系几乎是不存在的。她既然在商界打拼那么多年,留在天下各处的痕迹太多,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这么明白的做那种阴晦的事的。我最怀疑的倒是与她合作修建西风庄园的另外一位,他到底是什么来路,着实有些古怪。”
马安的思路渐渐与林杉的想法合到一处,他沉吟着轻轻一点头。想到西风庄园内部建设的宏大,想到了庄园‘五谷堂’中那几口巨大的火锅,虽然在细节处理上有他的妻子一贯智慧显于细腻中的处事痕迹,但能支撑起这样大的建设,还是要某种实力来撑起大场面。
这就如一座高楼,外表内饰再华丽精致,如果夹于墙壁间的支撑体不够强悍,楼成危楼,那么一切的华丽就都没了依附的基础,浮华难久存。
然而,西风庄园的开建者并不会是这么无聊的人,拿着银子玩过家家,花这么大的价钱竟造一座渣楼。珍贵的宝石在漆黑的夜里也能抓住一丝微的光线进行反射,真正雄浑的实力即便故意隐藏,在有心人心里,还是不难察觉到其端倪。
此刻林杉看出西风庄园幕后团队可能的可怕实力,而他躲在邢家村几年,也终于是被他躲的人嗅到了行迹,彼此之间,莫不是此理。
马安沉吟片刻后忽然眉峰一动,神色警惕的说道:“如果她跟今天的这件事无关,那她现在的处境几乎等于陪伴虎狮,不是很危险?”
“那要看她处在什么位置。”林杉知道马安担心的是什么,温言分析道:“如果她没有参与到事件中,那么她在这种伴虎行的过程中扮演的角色就跟一棵树差不多了。老虎只会扑兽而不会啃树,那位西风庄园的另外一位老板之所以找上你的妻子合作,估计是需要利用她在商界的名声实力来遮掩他的真实身份。何况。。。。。。那人现在的目的很明显了,是冲着我来的,你不必太担心。”
马安听明白了林杉的话,心下刚刚稍微安稳了些,但当他听到后面那句话时,他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握拳捶桌道:“你开什么玩笑!难道你觉得你若出事,我就不会担心么?我可不会娶了老婆就忘了兄弟。”
马安正激愤着,黎氏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了。刚看见屋内的情形,她亦是惊讶不已,脱口就说道:“这是怎么了?”
马安看见黎氏进来了,勉强压抑住情绪闭上了嘴,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将他内心的起伏表露无余。
面对黎氏,林杉不想让这个性格柔顺善良、为了这个家奉献了太多的女人再担负一些不该她来担负的负面情绪,所以林杉对她用诚实的语气说了一句虚实概括的话。
“家里遭贼了,没想到昨天收留的那位落难书生竟是位梁上君子。”
黎氏听着林杉说话时语气中没有一点不愉快的味道,她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闷了半晌才有些愤然的说道:“这次真是我太愚善了,真后悔昨天没听你的叮嘱。”
“可恨!”马安忽然又拍了一下桌子,只是他这如抛石砸地的两个字包含的意思远没有黎氏此时心中所想的那么纯粹。马安砸完桌子泄愤后又对黎氏说道:“大姐,这事都怪我,如果我昨天没喝酒,没回来得那么晚,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108)、烧,纸。
这时林杉忽然开口,他和声说道:“都别推来递去的算责任了。也许那位贼书生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偷东西,人的念头要变起来有时自己也控制不住,我们就算能看准别人,也难免看不准别人心里的念头。好在也没有丢什么贵重东西,就当帮他一把后再顺手送他点盘缠吧!”
林杉继续用认真的语气说着半真不假的话,这话其实是他特意说给黎氏听的,为的是让她安心。好在黎氏却是信以为真的没有再多想什么,听林杉说损失不大,她也勉强算是原谅了那位落难书生的不雅行为。
马安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头顶冒火下去,因为这事还真是不能让黎氏知道得太深。不是不放心她的人,而是马安跟林杉在对待黎氏的态度上有着一种共同点,那就是不想让黎氏这一介女流在负担着全家家务事的同时,再为这种内外皆险恶的事担忧太多。
林杉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书桌旁开始收拾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册,同时又对黎氏温言说道:“这贼人对我们下了迷药,这一觉竟是睡到正午,虽然还有许多事搁着没处理,但是肚子却先饿了。大姐,麻烦你先去准备午饭吧!”
黎氏闻言这才从贼人入室行窃事件中抽出神来,她习惯性的在衣服下摆上擦了下手,连忙说道:“你不提我还真忘了这茬事儿了,大家都是饿着肚子睡到现在。。。。。。我马上去准备午饭。”
看着黎氏去了院后厨房,马安忽然长呼出一口气来,接着说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这事你不问我也正要跟你商量。”林杉正在收拾书册的手停了下来。因为心中想着别的事,所以他的手此时平掌拍在一摞书册上,漫无目的的按压着。
思酌半晌,林杉才接着说道:“我准备带莫叶回京都,但这次我只想与莫叶一同回去,你和黎大姐不用跟着同去了。”
“回京都?”马安双眼微微一睁,突然说道:“如果回京都,你最不应该带着的人就是莫叶。”
“今时不同往日。”林杉说这话时垂下头不再看马安面庞上的神情。
其实他心里对带莫叶去京都的决定还潜存着一些犹豫,他怕自己的这点不安定情绪会因为马安的认真与坚持而大化。
他虽然心存犹豫,但同时也意识到,是该到了让莫叶亲自面对一切的时候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越过自己的主观情绪。而这么做同时也等于他要从以前站在莫叶身前的位置,转变到站在莫叶的身旁,这是给莫叶让开了能看向前方路的空间,但也是将危险直面的交给了莫叶。
这是一个人成长起来必须要经历的风险,对莫叶为人师如为人父的林杉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要那么干脆的放下,心里始终还是断不了一丝牵挂。
继续开始整理书册,林杉慢慢开口说道:“莫叶到了她该面对一切的年纪了。她很聪明,体会到这一点的我觉得很欣慰,所以她适合跟着我再磨练一下羽翼。然而你们二位则到了该脱身离开、为自己打算的时间,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因为这件事绊住你们的手足了。”
“这不是时间与年龄可以划分的问题。”
马安意识到林杉在躲避他的目光,所以他又向林杉走近了一步。用自己的目光追逐林杉的双眼,用自己的声音砸向林杉的耳鼓,他依旧极为认真的说道:“你能丢开我和黎大姐,但你可曾想过我能不能丢开你?黎大姐能不能丢开莫叶?你什么时候才会开始为你自己打算?如果你有什么事,莫叶怎么办?我就能安心么?”
见林杉不为所动的样子,马安的话突然顿住。知道辨理的效果已经不佳了,他的语气开始走向蛮横路线,抛出一句话:“你去京都,一定得带上我。”
面对马安带着逼迫口吻的话,林杉依旧没有说一个字来回答,门外倒是传来莫叶的声音。
“马叔叔。”
莫叶一边慢慢向书房内走进,一边盯着马安的脸庞认真的说道:“你必须留下,今天叶儿也要站在师父那边,不同意你跟着我们去京都。”
莫叶的出声让马安怔了一下。
以前这些过往的事他和林杉都是瞒着莫叶的,只是此时他看了林杉一眼后也明白过来,关于回京都的事,林杉应该已经告诉莫叶了,所以他刚刚绷紧了一瞬的精神很快放松下来。但他依旧坚持自己刚才的想法,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当然有与你们同去的理由,我就是你们的马,我就是护着你们的鞍,不然我怎么叫马安?你可知道十年前,如果不是。。。。。。”
“好了!”林杉忽然出声,截断了马安要继续说下去的话,然后他又是语气一缓的说道:“此事,让我再考虑几天。”
林杉说罢,抱着一个刚从书桌最下面一个抽屉里拿出的深棕色木匣子走出书房,向前院行去。
马安随着林杉的出门而转身,目光一直缀在林杉的背影上。他动了动嘴唇,将要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衣袖一动,垂目就看见莫叶扯着他衣袖的一角轻轻带动了一下,然后就见莫叶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缓缓说道:“马叔叔,棚中的那匹马这些年逐渐苍老,你。。。。。。虽然还不老迈,但你已经是快要做父亲的人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你最应该陪着的人不应该是我了。”
“我。。。。。。”马安欲言又止。
莫叶的手松开了马安的衣袖,缩回自己的衣袖里,不知道是不是在攒着什么。随后她忽然神情严厉起来,肃然说道:“总之我是以师父马首是瞻,如果他都不同意你同往,你不要怪叶儿。。。。。。就是下药放倒你,也不会让你去的。”
马安闻言,双瞳微微收缩,接着却是哈哈大笑道:“你觉得用药拖住我一天,我就不会自己寻路去京都么?”
莫叶略一沉吟后郑重说道:“我还没说完!大不了再加一条绳子,将你捆了送到小婶婶那里就行了。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到那时,我不介意再劳动一下口舌,对她做一番解说。”
莫叶说完这话后见马安怔在当场,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也不管马安此时还能怎么想,只是洒然出了书房,循着林杉的方向也向前院走去。
走出大屋,踏下台阶,莫叶就看见几步远外的花圃旁露出林杉那素色衣摆的一角,以及花圃上空因为无风而笔直升空的浅色轻烟。
莫叶大步踏上前院中间的石子路,只几步就绕到那花圃的背面,然后她就看见蹲在地上的林杉正几张几张的从木匣子里取出一些纸张,投入到身前地上已经燃了一簇的火堆中。
他的表情显现出他此时正在想着什么心事,这副模样倒像极了清明时节在孤坟前面,一边烧纸钱一边思念着西去故人音容笑貌的断肠人。
只是,林杉手中烧的并不是晦黄的粗糙纸钱,蹲身在地的他面对的也不是一座孤坟,同时,他的心里八成也不是在思念着什么故人,而只可能是迫在眼前的麻烦事儿。
莫叶在林杉旁边蹲下身来,干咳了一声清了下嗓子,然后随意说了一句:“师父这习惯跟叶儿还挺相像的。”
“你是说在花圃下丢东西?”林杉忽然抬头看了莫叶一眼,让莫叶下意识里绷了一下双肩。
不过林杉只看了莫叶一眼,然后继续垂头烧他的纸。看着地上纸堆燃烧得旺盛起来的火苗,他见添不进纸了才暂时停了下手,然后才淡淡说道:“我跟你都在这花圃下丢过东西,但这只是表象相似而实质性是不一样的。你选在花圃下丢东西,不过是为了利用花圃荫浓好替你遮丑,我在这里烧掉这些,只是想让这些废弃的东西化成花肥好养花。”
“师父烧东西做花肥养花,叶儿丢的那些东西就不能成花肥么?”莫叶壮着胆子辨了一句,不过这一句话却于无意中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略一思酌后接着说道:“师父你如果没有为自己遮掩的想法,为什么不去厨房烧呢?那里才是烧东西最合适的地方,纸灰合着草灰,真是一点踪迹也再寻不到了。此时婶娘正在做饭,你在灶下烧这些纸,正好还省点柴火。”
略微一顿,莫叶的脸上现出一片不以为然的神情,语气则放轻了一些,又说道:“说到底我们是殊途同归,只是师父是有意为之,叶儿是无意为之,总之。。。。。。都便宜了花圃里的这一丛花。”
林杉正要继续往火堆中投纸的手这时一滞。他似乎是有话要说,可是在这动作一滞后,他接着朝火堆中投纸,而他刚才要说的话明显被他吞回肚中,只是换做淡淡的一句:“别干看着说闲话,你也来帮师父烧点。”
(109)、贼道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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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叶没有再说什么,依言伸手在匣子里也取了一些纸,开始往火堆中投。
这些稿纸已是林杉心中有存的东西,所以他在烧这些东西时就跟烧废纸一样的态度。只是在莫叶心中,这每一张纸都是她第一次见到并让她觉得新奇的东西。见它们就要化成灰烬沉于厚土之中,莫叶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大好机会看到这些师父以前从来不会让她看到的东西,所以在浓厚的好奇心中,莫叶一边烧是一边看。
但接下来莫叶很快发现,这些明显只是草稿的纸上,文字甚少,多是图案。但这些图案又是没有半点山峻水柔的风情的,多是重复着的简单线条和菱角,以及图案中混杂着的似乎是代表了什么的符号。
林杉见莫叶拿着纸不时在发愣,哪有帮他烧的样子?
如果说林杉拿着这些纸时就如拿着一些废弃物,那么莫叶拿着这些纸时,她的表情便如进入了迷宫,正在寻找出口的标记,两人对待同样事物的态度,差别太大。
林杉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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