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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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9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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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语虽不花哨,但满含情意。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



  陈酒微微低下头,稍微假想了一下自己揍倒林杉的场景,脸颊两片胭脂花就不禁绽开了。



  “你这坏人……明知道我舍不得,偏要这么说……”陈酒咬着唇低语,话说了一半,她终于坐不住了,将双手包裹着的那只手甩脱,起身跑了出去。



  林杉下意识里跟着站起,追到了门外,才意识到她的这种气恼,也许并不能算是气恼。



  他在屋檐下站住了脚步,只是看着陈酒跑远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挑。



  林荫转角传来两声惊呼,看来是撞人了。



  过不得多久,回来了一个人,但不是陈酒,而是端着一只碗的前任御医吴择。



  “我问了江潮,那流寇的箭锈污太重,便想着煮了这碗药,防着伤口恶变。”吴择一边走近,一边解释了一句。



  林杉含笑说道:“有劳医师费心了。”



  “费心也就这一两天。”吴择淡然一笑,“进屋坐下再喝。”



  两人进了屋,在桌边坐下,林杉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然后就一口饮干见底。



  吴择摸了摸下颚胡须,斟酌片刻后说道:“你觉得饮下这碗药,像是在饮什么?”



  林杉略作思酌后便道:“像饮茶,略为苦涩,但于口舌间并不为难。”



  吴择又道:“那你饮茶是什么感受?”



  “茶还是茶。”林杉平静说道,“我想它是茶。”



  吴择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唯有清水无色无味,不会改变本质。”



  林杉想了想后说道:“用失去味觉的代价,换取听觉和嗅觉的敏锐增强,其实我应该还算是赚了。”



  吴择微微摇头道:“这是病态的,不等于交换,你还是当心点儿好。”



  林杉面露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吴择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他又只是欲言又止了片刻,并没有真的说什么。



  “我能做的事也就这么多了。”吴择不再逗留,收了药碗起身便出去了,只丢了句不具什么意义的话,“你安生点,别再跑去外面折腾,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



  他本来是想提那血鸩的事,但最后作罢,因为他恍惚觉得,这件事如果连廖世都没有向林杉提过,那么自己也该守口如瓶,才最和宜。



  但是,为了什么理由向林杉隐瞒血鸩的事?吴择其实也还不确定,自己这么决定的凭据是什么,



  林杉起身送吴择出屋,站在屋檐下看着吴择走远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也亏欠了这个人许多。…



  如果没有三年前的事情,吴择应该还舒舒服服待在京都,不至于被逐出太医局,名声还被败落得如此破落。



  这种情绪没有在林杉心里盘踞多久,因为很快又有两个人进了这处院落,将他的精神引向另一件事。



  江潮与山良一起走进来,看着江潮手里拿着的一叠纸,字迹较为潦草,可见书写速度之仓促,应该是对那两个流寇的审问结果出来了。



  “流寇的寨所已经审出来了。请大人过目。”江潮在回禀的同时。将手中的审讯供状递给林杉,然后候立一旁。



  等待了一会儿,见他差不多看完了,一旁的山良忍不住说道:“大人或许太高看那些流寇了。只是一碗油辣椒灌下去。刑具还没轮上。他们就都招了。”



  林杉比了比两份手印签押明显不同的口供笔录,就见上面的内容却大致一样,他语气里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事情似乎确如你所说。这两份供状上没有耍一点花招。”



  略微顿声后,他就又道:“不过,留个心眼也不多余,也许那流寇也知道我们会对口供才放弃反抗。如果刚才我们只留一个活口,没准便会宁死不说。”



  山良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思虑不够的地方,连忙点头,脸上一片诚服表情。



  江潮没有参与这番对话,他只等林杉看完两份供状,然后就询问了一声:“那两个招供了的流寇,大人决定如何处理?”



  “刚才见他们的出手,凶残且毫无商量余地,想必各个都是罪案累累,满手鲜血。”林杉微垂着眸,视线在两份供状中几行数据上重复扫视两遍,然后接着说道:“这等流寇,欺压良善,劫掠乡里,恶习已成惯例,便留不得了。”



  江潮拱手道:“领命。”



  林杉徐徐说道:“寨子那边也交给你们了,流寇要尽数剿尽,但妇孺不杀,做得干净些。”



  一旁的山良闻言思索了片刻,忍不住道:“剿灭匪寨,若有妇孺恐怕也活不得了,她们的夫家作恶,一旦少了寨子庇佑,即便不饿死也得被寻仇的人折磨。不如一并杀了,免得她们生来痛苦。”



  林杉微微摇头说道:“这些妇孺,吃用皆为劫掠所得,用生来受苦作为偿还算得了什么。让她们看清自己的过错,也让受过山寨侵害的普通百姓看一看,作恶的结局,这比直接杀了这些妇孺要有价值得多。世人心中皆有恶念,如果善劝无效,那就要改用强行震慑。”



  山良微微愣神,一时之间,他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刚才建议的杀尽是不是错,此时林杉主张的留活是不是对。



  林杉掏出随身携带的印鉴,分别在两张供状上落印,然后交还到江潮手中,接着又吩咐道:“处理完匪寨里的事,就将这两份口供递去关北府,物资收缴的事会由关北郡府兵处理。”



  江潮接下供状,质疑了一句:“此事不应该是通知沙口县县衙担管么?”



  “五十三人的匪寨,恐怕沙口县衙早已被反震慑了,有些心忧他们扛不住。”林杉将刚才用过的印鉴收起,徐徐又道:“郡守府兵我还是使得动的,再者也是防着一县衙司口风不严。如果不是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事也许还有另一种办法……也罢。”



  江潮再没有异议,但也没有立即领命告辞,而是将盖了林杉印鉴的供状转手交给了身旁的山良,事情也转交下去。…



  看着山良走远了,江潮折回目光,看着林杉说到:“大人,我们进屋详谈。”



  两人步入室内,看着林杉先在躺椅上坐下,江潮随后才落座一旁的凳子上,梳理了一下脑中思路,接着缓缓开口道:“大哥,你之前吩咐的事情,我也着空审出来了。那几个流寇虽然秉性凶悍,不过他们会猛然袭击你,除了本身的劣性,如你所料,的确还存在一条别的理由。”



  稍微顿声之后,江潮便将他对那两个流寇的第二重讯问结果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林杉。



  之所以江潮会对那两个已经招供的流寇重复审问,这其实是依从了林杉的吩咐。然而关于这件事。参与第一次审讯的两个侍卫却丝毫未知。



  这是因为,重复审讯关系到林杉寻找师弟的事,对于此事,目前居所里除了陈酒以外,就只有江潮知悉了。



  听完江潮的回复,林杉陷入了沉默。



  江潮等待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或许……岑先生是去了沙口县,估摸着时辰,现在赶去探个究竟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林杉叹了口气,放缓双肩。整个人有些萎顿地倚在躺椅上。慢慢说道:“我会吩咐你去审,其实也只是想确认此事,但除此以外不会再有别的动作。如果要追,早在离开客栈那会儿。我就会让你们追去。实在是时间太赶了。即便追上了他。我也没有时间带他回师门学派,就让他在外头多逗留一年吧!决然不能因此耽误了我们这边的大事。”



  对于林杉寻找师弟的事,江潮虽然是后来得知。这却不妨碍他体会林杉的艰难用心。



  找了十多年,一朝有了比较确切的行踪结果,却又要生生放过……江潮看着躺椅上似在走神的林杉,内心有些不忍。



  斟酌了一会儿,江潮又道:“大哥,你可以写一封信,与岑先生做好约定。我带着这封信去一趟沙口县,不论有没有结果,一个来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不必了。”林杉摇摇头,“除了直接带他回去,我不想与他约定什么。”



  江潮欲言又止,但最后终于不再多说什么。



  “你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林杉慢慢磕合眼皮,“不要再想沙口县的事,只做好你自己的准备。”



  江潮当即站起身,默然朝躺椅上的人一拱手,然后轻步离开。



  ……



  夕阳西下,但还未完全没入天西山峦,却如一团坠落的天火,将仿佛就挨在山峰上眷念不肯离散的云彩尽数点燃,霞光如焚,映红了半边天。



  路上闹腾了一段,等到抵达沙口县,岑迟已经感觉颇为疲累,只想在入宿县里的客栈后,便沉沉睡去。然而当他一抬首看见了那“沙口县”的三字石牌铭刻,他心里忽然有一个念头被点亮,脸上虽然还残留着倦意,精神却渐渐又亢奋起来。



  与他并肩骑行的中年道人方无这时侧目看了一眼,就见他略现病容的脸上神情有异,不禁问道:“你似乎有所感悟?”



  “不,”岑迟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老道,你敢不敢奉陪?”



  方无已经在半路上见过岑迟的癫狂,此时闻言只是连连摇头,神情微讶说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行在后头的高潜这时也劝了一句:“岑先生,未免余毒复返,在下劝你还是忌酒吧。”…



  酒能促使血行加速,的确有激起岑迟体内余毒大爆发的风险,高潜此时说这话的确没错,也是一番好意。



  岑迟闻言却叹了口气,并不领情,只摇头道:“无趣啊。”



  ……



  入了县城,三人很快在“沙诚客栈”落宿。



  对于“沙诚客栈”的情况,其实三人在还未到达的路上就已经摸了底,这都有赖于远在京都府的相府所拥有的强大实力。



  早在岑迟有意向北而行的时候,他的这个意思就由高潜以一张纸片递回了京都相府,并且很快相府那边就回递了路线计划。地图仍然是由卢舍勾划的,细致入微,至于行程上的注意事项,相府那边几乎等于给岑迟划好了方框,每走一步都有指引。



  如果岑迟只是外出游玩几个月,这样细致的安排的确能让他在生活上省心不少,以便他能全身心投入到对路途风景的欣赏领悟中去。



  但实际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因而对于相府的细腻安排,渐渐就成了岑迟最为反感的地方。



  而时至今日,因为在路上偶遇了陈酒,这令岑迟心里早就搁着的一个设想再次被翻出来,并且已然有了无法阻止的实施势头。



  住店落宿,办理杂项事务依然由高潜在做。岑迟早就进客房歇了,方无则在客栈大厅叫了壶新茶,慢慢品味了一番。再才回自己的那间客房。



  行至门口时,方无刚要推门,忽然听隔壁屋子里传来一声唤:



  “老道。”



  方无迟疑了一瞬,然后就步履偏转,进了隔壁客房。



  房间里,岑迟衣着齐整,端端正正坐在桌边,正脸朝向门口,与刚刚走进来的方无视线相抵。



  方无面露一丝讶然,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歇下了。”



  岑迟没有接他这个话题。只是平平摊手:“坐。”



  方无在岑迟对面坐下。又盯着岑迟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你有事?”



  “有。”岑迟点头。



  方无视线微垂,思索片刻后抬眼又道:“还是想喝酒?”



  “不止啊。”岑迟终于结束了一开口只蹦一个字的说话节奏,顿声片刻后。他才接着道:“跟你说个事儿。不知道你会不会恼火。”



  听得他这话。方无心里忽然有了一丝觉悟,挑眉说道:“我总觉得,今天你的脾性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岑迟忽然笑了笑,然后说道:“你的感觉没有错。”



  方无微微愣神,他完全没料到岑迟会以这种方式回应他的话。



  紧接着他就又听岑迟说道:“今天的我,的确与往昔的我有些不一样。”



  “我决定做一件事情。”岑迟将一只手掌覆在桌面上,屈起手指轻轻弹了弹,“方才,我还在顾虑你会不会因此动怒,但现在,我想我是顾不了你的感受了。”



  “难道……”方无忽然自桌边站起身,“茶棚里的事,还不算完?”



  “那只算一个玩笑。”岑迟脸上的微笑渐敛,“玩笑已经结束了。”



  “你真是有些疯了。”中年道人方无说罢就叹息一声。



  “老道,你用词不当。疯不疯,只有是与不是,这不能用量词划分。”岑迟挑了挑唇角,“并且,我还没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无此时没有半点心情与岑迟咬文嚼字,对此只是略显凉薄地哼了一声,语气不太友好地道:“那在茶棚里时,你还故弄什么玄虚,凭什么天问?耍人很好玩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事到临头,其实我也会有些犹豫。”岑迟的视线从方无脸上挪开,落到自己覆在桌面的手上,缓言接着说道:“不过,关于此事,你其实也早就有预料了,所以这样曲折一道,也不能全算我耍了你。”



  “看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方无再次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准备走人。



  而直到他快要走到门边,正准备把门打开,他忽然听见岑迟的声音飘来,话语内容令他闪避不得。



  “老道,别忘了你许给萧旷的事。”



  方无霍然转身,眼中精芒凝聚,牢牢盯着端坐在桌旁椅子上的人,却又一言不发。



  岑迟依然稳坐椅上,表情一片平静,连覆在桌上的手也没有丝毫颤移,他只是随后又补充说了一句:“你可以不帮忙,我只希望你不要阻拦。如果你不想看见某个场景,可以先我一步喝醉了事。”



  他的这番话刚说完,屋外恰好就响起一阵脚步声,来的人不止一个。而听那有些沉重的步履声,来者应该是身负重物,故而迈步有些吃力。



  “客官,您要的二十斤竹叶青酒,小的给您送来了。”



  怕送错了客房,搬酒过来的客栈伙计在门外就直接把话亮名了,也算是最后一次凭货验主。



  “有劳小哥,送进来吧。”岑迟招呼了一声。



  十个陶坛,每坛装两斤的量,一共二十斤酒。竹叶青,入口清洌,微有刺喉感,如果不饮醉,实属闲暇之余手边常备酒水中的佳品。但如果嗜饮这种酒至烂醉,后劲上头,人则会感觉颇为难受。



  这种酒不太容易在宴席上推饮,但却卖得还不便宜,所以在那些一心求醉的酒鬼群体里也不易推广,却成了文人墨客的最爱。浅酌一杯,即叫人心旷神怡。



  这酒本来与岑迟的气质颇为融洽,但看他这召酒的总量,却又有些与寻常酒鬼无异了。



  在送酒伙计递来的账册上签了字,等那伙计出去了,岑迟看向要走又没真走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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