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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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9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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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说这样容易造成遗失……怎么会以这种方式把信藏不见了呢?”



  “其它地方都找过,都未找到。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某天失神夹在书里了,但找一找才能真正排除这种可能。”林杉保持着垂目翻书的姿势,徐徐说道,“有一些坏习惯一旦学会了,很可能就比好的习惯更难改变。我离开师门学派、离开京都官场有十多年,过久了无拘无束的生活,自然生出些陋习也是避开不了的。”



  林杉的这番话说得理据分明。但陈酒听着这话。脑海里却冒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陈酒当然见过叶子青。



  虽然只是寥寥几面,却次次印象深刻。



  若非这个女子背后的家族金山堪能给当时的南周国库施压,故而虽无功名在身,却仍具有不低的社会地位;若非这个女子在战争灾年以私力救济逃难饥民。故而算计商界同行的手段虽然有些龌龊。但世间感谢她的人总是远多过记恨她的那伶仃数人;若非她冒着许多非议坚决收购以及改变了那座红坊的经营方式。故而楼中的女子虽然未离开欢场,但至少能拥有一些自己的选择,娱人悦己的选择……若非如此。那个女子还真是一身的陋习,至少在当世人眼中如是。



  从开办青楼花坊的妙龄女老板,到后来先孕后嫁的贤妃娘娘,那个女子身上不仅有当世人眼中许许多多的陋习,并且她从来只会以她的陋习破解改变身边人的优良修养,而不太容易因为身边人的习惯去改变自己。



  不过,不见林杉提及至此,陈酒即便心有所想,也不会明说。



  她只是在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说了一句:“如果我身上有许多的坏习惯,你是不是会厌弃疏远我?”



  林杉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她为什么会忽然说这句话,略微迟疑后,他平静说道:“你并无不好,我也并不厌烦你。”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说出口的话,很少徘徊在“如果”当中。



  但他如此满含确定意味的话却没能让陈酒觉得满意。



  陈酒低头低声喃喃说道:“不厌烦并不等于喜欢。”



  林杉也再次垂下目光,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就在这时,翻书速速越来越慢的陈酒忽然就见眼前一花,一只极薄的信封出现在她手中那册废稿的扉页间,显然是时间太久致使那原本是白色的信封已经泛黄,信封上点滴污迹颜色晦暗,似为血迹——正是三年前江潮拿着要挟林杉的那封信。



  叶子青写过许多的账页,上面全是如泥鳅一样扭在一起的古怪“字体”,她写的方框文字并不多。一来因为她不怎么喜欢用那种含蓄的方式与人交流,哪怕她还是未出阁的闺女,也总是有话当面与人说;二来,她的字实在有些丑得找不到词来恭维,而她似乎在写字这方面颇为爱惜面子。…



  能拿到叶子青手书的人,林杉是那寥寥几人当中的一个。



  陈酒翻书的手滞住,不仅没有继续翻,而且也没有去拿那封信,也没有出声提示林杉。



  她的眼中浮生一丝迟疑、些许犹豫。



  灶膛里的火在灶前两人的“努力”下,已经燃烧得极为旺盛,灶台上密盖的铁锅里水米已经开始发出轻微响声……这个时候,如果她一扬手将那本废稿连着夹带的那封包含了林杉追忆的旧信丢进灶膛里,便瞬间淹没在火海中,而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十多次,此时微垂目光还在沉思的林杉不会看出异样。



  烧掉这封信,眼前这个忆情如金的男人便会少掉一样承继追忆的东西……继而就能令他心里那道挥之不去的影子也淡掉一些?



  然而陈酒最终并没有真的这么做。



  爱与忠诚本是一体的,有多爱一个人,就有多深沉的爱与被爱,不论世间情侣中是否有别样狡诈的存在,至少陈酒必然是忠诚于自己所爱。



  “林大哥,信找到了。”陈酒说完这句话,在看见林杉微微愣神抬头之际,她忽然又眯眼笑道:“果然还是我心灵手巧,才翻了几本就找着了,为你省了不少工夫。你看。是不是又欠我一次?”



  林杉怔神了一会儿,仿佛有些迟的才从沉思中收回思绪。



  “我又欠了你一次。”他的语气有些僵直,拿信的手指也微微僵着。只是捏了一下信封一角,他忽然又松开了手,沉声说道:“我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但现在我忽然觉得,可以给你看一看。”



  “不……”陈酒下意识地立即拒绝。即便是得到了林杉的同意,她也总觉得看别人的信是件极为别扭的事。但很快的,老药师廖世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她神情一滞。喃喃又道:“这真的可以吗?”。



  “时隔多年。这封信的内容也就变成了一件事情的记录,而不再涉及什么人的心境了。”林杉平静开口,话说得很慢,“我刚才走神得厉害。你本来可以信手焚毁这封信。但你没有这么做。所以有些可以不必隐瞒的过往之事,我也不该再瞒着你。”



  陈酒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放下了书。手指轻颤地打开信袋,抽出信笺,慢慢展开。



  在这张轻薄的信纸上,仿佛承载的时间忽然有了重量,那是十三年的重量。



  ……



  小孩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是女的就叫莫叶,就是莫忘叶家的意思。



  虽然我做了败坏家规的事情,但我还是希望孩子能归入叶家族谱。不要问我为什么不叫王叶,首先如果姓王这个名字就不好听了,另外我真的希望女儿能快快乐乐的长大生活,没有公主那个头衔,其实才能有更多的选择余地,何况我们叶家门庭哪一样不比皇宫重闱要自在逍遥?



  如果生的是男的,那就颠倒过来,叫叶漠,就要冷漠的漠字,绝对不是那个文绉绉的墨字。



  是男的可能就要避免不了入王家宗祠,我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只能算是俗名,给他游访民间或者回外祖父家时用的。但也有一些别的意思,生在皇帝家,不能像我这样太待人热忱了,多些漠视也好。



  怎么样?我给孩子取的名字是不是意境深远?师兄你拍板吧,尽管你一直不肯承认你是我的师兄,但我承认你有这个权力就够了。…



  ……



  在陈酒看信的时候,林杉正拿着火钳捅灶膛里沉积生烟的火灰,根本没看这边,他似乎真的不介意让她看这封那个女子写给他的信了。



  而当陈酒读完这封信,她脸上已满是惊讶神情。



  “原来……”在看完手中摊开的信纸上最后一个字时,陈酒已忍不住喃喃开口,“……叶儿的名字并非化名?”



  林杉闻声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你在看完这封信以后,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疑惑?”



  陈酒沉思起来,既然林杉主动向她打开了询问的大门,她必然会珍惜和抓紧这次机会,过了片刻,她就认真地问道:“叶儿以后还会姓王么?”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句,但回答起来要涉及的事项则非常的繁琐。



  林杉慢慢说道:“如果按照叶儿娘的选择,当然是会入叶家族谱,但为了给皇家一些面子,也不能直接姓叶。”



  陈酒凝眸又问:“那你把她留在京都,又完全断了她来找你的念头,这是为何?”



  “叶家现在也已不复存在了,她回不去。”林杉略微顿声,“……思来想去,还是让她回归皇家,待在亲生父亲身旁,又有兄长照顾,总比待在对她而言只是外人的我身边要好些。宫里她的那位长姐王晴和二哥王泓虽然不与她是同母所生,但都是心善温和的性子,想必也不会排异她。”



  “你的这些考虑倒也没错,叶家是回不去了,认父归宗是对她最好的安排,但……”陈酒的话说到这里略有迟疑,“……你不能说,对她而言你只是一个外人,我能从那孩子的脸上看出,你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就是现在想想,我都觉得有些害怕,你假逝的消息传到东风楼,那孩子就似变成了一具空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一点是我做得欠失妥当,没有考虑到她只是个女孩子,承受能力有限。”林杉轻轻叹息,然后又道:“但要让她接受皇家生活,就必须削弱我对她的影响,而且三年前我的那种情况,稍有不慎可能真就去了,不如早让她有些心理准备。至于我现在虽然过了这一劫,却也没有像十多年前那样的精力去照顾她,她也长大了,无论怎么说,我的离开对她都是好事。”



  陈酒动了动嘴唇,心里还有些话想说而没说。



  沉默了良久,她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们总会再见的,你有没有想过要对她说些什么?”



  “没有。”林杉微微摇头,“如果她能忘记我,也许可以过得快乐些。我不可能一直陪在她左右,离别再所难免。”——



  (未完待续……)



  1019、引战。



  1019、引战 ,



  
1020、观火
  …  陈酒感觉不到一点可笑之处。



  她能体会得到,对于叶子青的人生结局,林杉心头上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自责。虽然她尚还有些不解,总觉得这自责负罪感的原因怕不是一句拒绝的话那么简单。



  叶子青虽然因为他的拒绝,最后也改变了选择嫁给皇帝,但从那封信的内容和语气上看,她并没有记恨怪责他的意思,依然很信任倚重他。



  也许林杉为之自责的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原因,陈酒现在虽然还不能详细知晓,但她相信自己发自另一个角度的直觉。她当然也希望林杉能够尽快重择一段感情,但她同时也知道,要他忘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十多年的影子,绝没那么容易,绝不是等同于忘记一件事那么简单。



  一个人能给另一个人记住的东西是那么的细碎繁琐,比时光刻在树干上的年轮还要繁复。



  不过,陈酒在惊诧的同时,心里又有着一丝欣慰,不论如何,林杉从今天开始,真正有了尝试遗忘过去不好回忆的行动,从烧掉这封信开始。



  



  如果没有这封信作为实物承载,拆除了脑海里虚渺的影像与遥远过去中间的支撑点,要忘掉一些事便也容易些。



  “林大哥,我多希望你过得快乐,哪怕是在说起叶姐姐的事时,你也能平心静气,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刺伤自己的心。”陈酒退后半步,再次在林杉身边蹲下。以极近的距离望着他,一字一句又道:“若是以前,我常常想着,你若能忘了她那该多好。但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如果忘不了就记住吧,但是是要平静无愧的记住,就像是记住一个老朋友那样。”



  “嗯……”林杉沉吟了片刻,然后微微一笑,说道:“今天与你说到的这些,起初是我不愿意言及的旧事。但没想到说了这么多。不少豁然之意其实全都是从你这儿收获到的。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看来我以后得常与你聊聊。”



  灶膛里那封湮没在火焰中的薄信终于彻底烧透,不知何故,有一片信灰还保持着信纸残角的形状从灶膛里飘飞出来。打着旋地飞上厨屋顶空。盘旋了片刻后才轻轻落下。



  正巧落在陈酒额前一缕发丝上。



  林杉未及多想。伸手拈起那片薄灰,屈指随意弹开。



  弹开那点灰迹后,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之后并未收回,而是又覆回了陈酒的额角。



  陈酒微微一怔,然后她很快就发现,近在咫尺的这个自己倾慕的男人眼里的神采仿佛变了,有些像无风的湖面,平静得能映出自己的影子,又有些如融化的脂膏,自己深陷其中却又不想自拔。



  林杉轻抚着眼前女子如丝长发,心绪在这一瞬间也被理得极为柔顺,他读出了女子眼神里的一种期盼与些许忐忑,他的心里忽然也起了一丝悸动,略微俯首,唇沿轻轻叩下。



  微温的感触,如一点星火,引燃了心潮。



  当他轻轻吻在她额头那片光洁上时,他清晰可见她的眼眸闪动了一下,睫毛仿佛凝着一丝灵气,颇为动人。而当他松开了覆在她丝缎长发上的手,就见不知何时她的脸上多了两抹胭脂……他仿佛第一次为她的美而快了一节心跳。



  此时陈酒的心跳得更快。



  明明她只是蹲在他身边,却仿佛刚刚从外头跑了几十里路回来,除了心跳加速,呼吸微生促感,她还觉得自己的脸上烧着了火。…



  “红了没?”陈酒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岔开的手指间闪着神采,望着林杉。



  林杉不假思索地道:“红了。”



  “我……我要被别人笑死了……”陈酒把脸捂得更严实,“谁见过三十岁的女人还会脸红?”



  林杉伸手指了指自己,笑着道:“我见过。”



  陈酒没有再说话,而是捂着脸跑了出去,还没站直身就往外头跑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人扯了一下尾巴的兔子。



  林杉未及多想就站起身朝门外唤了一声。



  他没有听到回声,以为她已经跑远了,却没想到过不了多久,她就又跑回来了。



  陈酒盯着林杉问道:“唤我做什么?”



  她总算松开了紧捂着脸的手,但脸上仍然是一片动人的嫣红。



  林杉微微晃神,愣神片刻后,才伸手一指灶上翻腾着热气的一大锅粥,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水开了之后要怎么煮?”



  “就这么一直煮啊。”陈酒忍着笑,走到灶台旁,又握起那只捞饭的大铁勺,往咕噜噜冒着白米汤泡的锅里搅划了几下,然后就盖上了锅盖,稍微留了一条窄缝防止沸汤,接着她就转过脸来,望着林杉又道:“煮粥是厨艺里最容易学得的一项本领,就是灶下一直烧,锅里注意搅,只学这一招就足够饿不死人了。”



  “原来这么简单。”林杉坐回灶前继续烧火,然后笑着又道:“那你负责在上头搅,我就负责在下面烧。”



  陈酒缓步走过来,蹲在林杉身边望着他道:“为什么不是你在上头搅,我在下面烧?”



  刚刚说完这句话,她才略微“降温”的脸颊就又“烧”了起来。不知不觉说到谁上谁下的问题,虽然表面上是说到烧火做饭的事情,但在这某种微妙氛围还未散去的厨屋里,在灶膛红彤彤闪耀的火光前,说这样的话是很容易引爆新一轮烧灼的。



  林杉回过脸来,对视上陈酒那有些古怪的眼神,片刻后,他的眼中也升起一丝异彩。



  “林大哥……”



  就在这目光有些胶着到一起的两人彼此快要擦出某种火花时,陈酒忽然开口唤了一声。语调却并不怎么柔情浓意。



  “嗯?”林杉目光微动。



  “你看……”陈酒伸指一点地下,“……你的印章掉出来了。”



  林杉下意识低头看去。



  地上空无一物。



  然而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自己可能遭了某种算计,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触及一片温软、略有些潮湿,散漫着淡淡酒香的气息几乎要席卷他陷落深潭,但身体忽然又变得轻如乘风直上的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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