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女子,名叫叶子青。
叶子青不挑嘴,并且喜欢吃的东西有很多,但她在厨艺上的造诣几乎等于一片空白,这一点,她曾不持女主人身份的直接对黎氏说过。因而当老夫人将黎氏派给她之后,她便将做饭的差事交由黎氏全权负责。并且她真的只是让黎氏管锅铲,其他一应择洗烧火事宜都不由她出力。这一点曾让黎氏觉得很意外,随后她的心中就只剩感激了。
好在叶家并不少这几个请家丁仆从的银钱,而叶小姐的某些怪习性在全家上下主仆之间早已不胫而走。只是她虽然不是温柔如水的性格,但对自家的人,从上到下都是怀着诚心好意的,这倒让她在家里有所行为时方便甚多。
黎氏从叶子青那里获得了许多种做饭的方法,不过因此她也觉得很奇怪,叶子青的脑中似乎装有很多种食谱,但她几乎一样也做不成。
好在黎氏的复原能力还算强悍,当这主仆两人真正走到一起、强强联手后,经常做出一些大家很少、或是根本就未见过,但吃起来感觉新鲜甚至十分可口、并不会让人吃出健康问题的菜肴来。
这一成就,让黎氏开始从心底里认同了叶子青的观点,找到了作为一个厨娘应有的自豪与自信,一门心思扑在了厨艺上。虽然足不出户,她能凭手中一把锅铲令全家人吃出个健康气色,这也可以是一个女子能取得的成就,是叶子青曾说过的“强大的后方力量。”…
主食往往都会搭配上副食以及一些饮品,开始贴身伺候叶子青的黎氏很快又发现,这位豪门大户的小姐每天在午饭后必然会饮上半杯酒水。这种行为在女子当中实属胆大,而每天必饮,几乎已到了有违女德的境地。那时的叶子青,可还只是个十几岁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怎能如此不知矜持呢?
所以,即便叶子青对她讲了很多适量饮酒的好处,她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自家小姐的这种行为。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看事行事法则已经从跟随这名女主人开始,逐渐发生着变化,接纳她喝酒的事,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当她终于能勉强接受叶子青喝酒,并且还帮着她藏酒的时候,这位女主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对她进行副食配饮之事上的逐步影响,并主动性向她灌输自己的一些想法。
不久之后,在叶家府上大厨房里,黎氏已经是名声响亮。因为她的厨艺已经超越了主食的范围限制,家中许多辅菜、糕点、花茶等等饮食中,也都有了她的手笔。并且经过她之手创造制作的这些副食,除了有几种实在太怪异,让人难以下筷外,其它的都可算奇特的美食新体验。
自此,黎氏算是真正认同了叶子青喝酒的行为。其实有很多时候,不理解不支持,只是因为不懂。而当黎氏完全认同了‘叶子青饮酒论’的可行性——其实这种认同是被她灌输得太厉害的结果——以至于黎氏在再见其饮酒时,不但不觉得怪异,并且偶尔还会凑上去讨一些回来自己尝尝。
事实上,叶子青也一直能很自觉的坚持‘小酌益体,豪饮伤身’的‘叶子青饮酒论’第一法则。这种原则性的行为,让她的话也少了一些找借口的意味,多了一些真理性。
而这句话,随着每天她的一次饮酒,都会在黎氏的心中刻划一遍,成为黎氏服侍叶子青那六年的日子里,记忆非常深刻的一段。以至于后来虽然叶子青离开了,她只是拿起锅铲也可以想起来。
再后来与林杉一同来到邢家村,每每看到林杉在饭桌上小酌一杯的样子,她也会很容易就想到那些年,在叶家闺房里,她悄然从床底一块地砖下抱出一坛酒,为叶子青斟上一杯,然后看着这位女主人陶醉的饮了一口后,直夸她机灵的样子。
所以,成为莫叶兼林杉和马安的专属厨娘后,黎氏自然而然的在做好每一顿饭菜的时候,同时盯紧了这两位实际上非常爱酒的男子每天的饮酒量。特别是林杉,早些年她的女主人便时常对他做着劝戒的事,现在她已经离开了,那么黎氏潜意识里便觉得,自己有必要继续她的志愿。
叶子青在十六岁的时候,为了逃避家里给她说的那桩亲事,卷了铺盖准备离家出走。这事当然是瞒不住当时还是她的贴身丫环的黎氏的,只是她似乎也并不想瞒着黎氏,因为她很是舍不得这位全能厨娘。
而当她直接将离家出走的想法告诉黎氏后,虽然黎氏当场震惊忘言,但是看见她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在寂静夜色里离开的背影,黎氏脑中的各种头绪虽然还未静下来,却是连包袱都来不及收拾的就跟了出去。
叶子青舍不得黎氏这位厨娘,黎氏更是舍不得这位让她感恩戴德的女主人以后吃不好饭。她对叶子青的感情,是感激也是依赖。这位女主人给了她的不只是金玉生活,还有一些从未有过但十分点拨人的生活智慧,以及一个作为在平常人眼里地位不高的厨娘应该有但从未被正视过的自信与自豪。…
叶子青对她的意义不再只是局限于主人,同时也成为了她的精神向导。如果叶子青不在叶家了,她会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生活。所以,她才会不顾所有可能因为此举而带来的可怕结果,毅然随主而去。
只是,这次的离家出走事件并不太顺利。黎氏也因此更进一步的发觉,自己或许将叶子青的形象在心里过于光辉化了。她虽然是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要善良有趣很多,但是在生活这门学问上,她还是有太多不熟练。因为大户千金的身份,很多事或主动或被动的习惯了依赖,一旦离开了家,许多东西没了供给,做起事来就会滞手滞脚。
好在,她的心性一直是非常坚韧的。虽然离家的日子困难不断,但她脸上的开朗笑容却少有断过。黎氏也不知道她的这种开心力量是从哪里来的,但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良好的心性表现,让她的一瞥微笑,留住了荒山大雨中,那位浑身上下都被蓑衣遮满的匆匆路人,透过帽缝投来的目光。
而在这场大雨中偶遇的那个人,几乎影响了自家小姐在离家之后的所有日子。甚至遗泽至今,也让她至今难熄感叹。
……
……
林杉搬了一把椅子到桌边,搁上酒坛,然后手掌一翻,拍去了蜡封,掀开盖来。令人陶醉的沁心清香随即飘了出来,同时证明了它的身份,这是一坛陈年竹叶青。
这香味,让他不由得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荒山大雨天。
那天,他避过师父北篱老人,悄悄溜下山去,疾走了几十里路,只为买几坛那小镇上量产的糯米酒。虽然他早已算好日子,这天就是那米家糯米酒要出产的日子,不料天突然下起大雨,因为雨大阻行,他还是迟了一步没有购得等了许多天的糯米酒。
为了不空手而回,他只好硬着头皮买了两坛竹叶青。
回来的路上,他气闷恼火得很想骂人,一直憋到入了大荒山的地界,眼见树林渐密,他这才开始以骂泄愤。只是,他才开了一句口,忽然听到一声回复,惊得他差点将怀里那两坛竹叶青也给扔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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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叶子青青缀满山
(12点)
在一棵冠密如盖的巨松下,一名衣着有些单薄的女子仰头望着正在坠落雨滴的阴沉天空,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戏谑笑意来。她一边吹着自己的额前刘海儿玩着,一边大呼道:“嘿,这雨下得,真大方啊如果这雨能不这么冷该多好啊再来点皂荚香膏,顺便就可以洗个澡了”
随后,那名女子也发现了他。两人之间约莫相距三丈距离,而两人就这么隔着厚厚的雨帘,呆立对视着。
或许因为这场大雨阻碍削弱了视线和声音,他们本应该相互错过。然而,当这两段透着截然不同情绪的话语同时响起时,因为雨声的干扰变得不清晰,他们反倒因为这种模糊的声响而敏感的注意到了对方。因为雨帘的阻隔看不清对方的身影,所以他们才会在注意到对方后又想仔细的看清对方。
随后,试着走近了几步的林杉,通过这名女子浑身被雨水打湿所以服贴在身上的衣服来确定了,她不是女鬼。而这名女子也通过林杉是一步一步用双腿走过来,而不是一下子扑过来的动作,也确定了他并非山怪。接着,这相互盯着对方看了许久的二人,终于开口打了声招呼。幸好有大雨伴奏,才让两人话语中的尴尬气息淡去大半。
林杉不知道自己那骂人的话有没有被这名女子听去,所以他尴尬;而那名女子刚才的那番话里虽然没有脏字,然而与女子本该有的矜持一比,却是与脏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并且也有放浪之嫌,所以她也尴尬。
两个陌生人的尴尬凑到一块儿,若不是立马转身分开,那么反而容易生出一丝默契来。最难说出口的话都让对方听了去,其他斯文礼貌的话就变得更容易出口了,这跟‘不打不相识’其实是换形不换神的道理。
口头交流了几句后,林杉就将这名浑身被雨打得透湿,但是看来应该未带雨具的女子引到山上草庐里避雨。而这名女子居然未有怀疑他此行动机的言语,但看她身边的仆女,她应该是有些身份的人。这样的对比之下,本就未曾怀有恶意的林杉对她的性情又有了一丝好感。
上了山入了草庐,林杉在房中找出几件自己许久未穿过的男子衣物,准备让这名女子暂且换上,以防风寒入身。只是林杉才从自己的卧房走出来,他便更加吃惊的发现,这名女子居然已经将他抱上山来的两坛竹叶青开启了一坛,自顾自的用茶杯斟了,饮了起来。
这样冒昧的行为让林杉心里微有恼意,但在得知了那名女子所持的喝酒理由后,他又逐渐消了这抹心头恼意。因为,她说喝酒只是为了祛寒。
不过接下来,不但她自己喝,她还让身旁的仆女也喝,最后又叫上林杉一起喝,宛如这酒是她请的一般。理性、大方、反客为主,跳脱常规的性格所做的一切又是那么浑然天成,毫无故意做作之嫌。
所以,林杉在陪她喝了几杯后,忍不住先自报了姓名,但却实是为了探问对方的名字。
而那名女子只是语气微有醉意的说了一句:“叶子青青缀满山。”
林杉一时没有理解过来,但他碍于对待女子的矜持之礼,也不好意思追问到底。直到最后,当那名仆女送她那喝得半醉的女主人进了林杉事先腾出来的空房歇好,待她出来时,林杉从她的口中才得知,这名女子的真实姓名。…
傍晚时分,大雨停歇,这场突然而至的雨,因为房中那已经安睡的女子,到来的似乎也有了某种蕴意。
如果不是这场雨,或许自己会提前一些时辰打酒归来,也就不会遇到她了吧站在草庐前,望着天边又露出半个头来的夕阳,林杉如是想着。
那名女子的仆女很快又从房中走到他身旁,却是为了向他打听浣洗的所在,然后就十分勤快的洗衣服去了。林杉见此又在心里琢磨着:有这么忠心侍主的仆从,主人家的人品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不过,看这位女主人的简单行装,如果不是本性粗枝大叶,那就是走得着实急了点,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这时,天际忽然刮来一阵风,将他所站位置旁边的一株扭脖子松树稀拉的松枝上挂着的雨珠刮到他的脖颈间,冷得他打了一个机灵。由此脑中念头打了一个节,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怎的,竟莫名其妙的对这个初来的陌生女子,心持了太多的想法,这究竟是好是坏?
最后,他只得微仰起头,看着这片大雨过后变得疏朗起来,似乎也高了一些的天空,最后目光落在天下那片郁郁葱葱的林木上,心中笑道:“叶子青青缀满山,其实就是叶子青啊”
但是,这七字一句中似乎藏了两个字,一个有关于他自己的名字,一个有关于那坛酒。可这位叶姑娘是抱着什么心思要藏这两个字的呢?还是,这只是她醉后随兴的一句,倒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只是,天意给了林杉与叶子青相遇的机会,却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去理清这份,在雨后天晴的傍晚,那时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的他,站在山坡上望着被大雨洗涤得一尘不染的天空时,心里冒出的某种疑惑,某种想法。
次日,叶子青即向他告别,临走时还硬是将昨天他借出的几件男子衣物强买了去,倒是随手把她自己那几件昨天被雨水淋透后,由她的丫环洗过的女子衣物留在了草庐旁的晾衣绳上。
虽然林杉并不缺这几件衣服,让他白送给她也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男女之间总是会有些不同的,这种不同不仅仅只是生理上的差别,还有思想和所遵礼仪的不同。
看着居所旁那根用茅草撮制成的晾衣绳上那两件还有些地方没有干透的轻罗衣,他突然哭笑不得的意识到一个令人觉得无比尴尬的问题。并且,即使不提他刚才所想到的那个问题,仅仅这一幕如果让师父看到,就算他的师父性格洒脱豁达,可能不会与他计较,但他自己以后也会觉得再难在师父面前抬起头来。
而当他最后想到,叶子青离开时为了买走那几件素旧但勉强合身的男子衣装时,豪气的出手,他又不自觉的怀疑起叶子青的行事动机来。
所以,收起这两件衣服追下山去的他,随后虽然没有跟踪之心却行了跟踪之事的听到了这主仆二人的谈话,知道了她们驻足在大荒山脚下,果然不是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
出手大方,是因为她的家世也着实够她这么大方。而像她这样的富户千金,不好好待在家里享福,偏偏要在外面风刮雨淋的过着吃饭走路都要不时张望四周一番的日子,只是因为两个字——逃婚。
虽然,刚刚知道这名女子离家出走的理由是这两个字时,他的心被扯动了一下。不过,只要不是因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流窜江湖,那么叶子青之前的那些显得有些逻辑矛盾的行为,反倒显现出她的那种随心所致的心性。这些倒是与自家的师父有些相像,在女子当中更是少见,让他觉得此女子行事作风越发特立独行起来。…
而在这些潜在意识的催动下,与叶子青会面后的林杉,看见她在躲过几位由她家里派来找她的家丁的追捕后,苦恼的皱起的眉头,他竟是鬼使神差的教了她易容之术。虽然因为时间关系,他教的并不多,可是这一行为其实已经是在违反师意了。
叶子青在他那里学会了简单的易容术后,她又作东的请他去酒馆吃了顿酒饭,让小二上的酒依旧是昨天俩人才在山上草庐里饮过的那种竹叶青酒。这种酒因为出产速度比糯米酒要快上不少,并且成本也不高,所以它已逐渐成为镇上酒楼饭馆等地的主销酒水。但是,林杉并不太喜欢它那于清淡中微微刺舌的口感。
因而,举杯慢饮的他很自然的聊到了自己喜欢的糯米酒,以及昨天那个大雨天,他下山打酒的事。
不料叶子青得知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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