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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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9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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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娘闻言,只将信将疑的看向吴御医,就见吴御医在稍微迟疑之后,默然点了点头。



  烫伤分水烫和火烫两种,而火烫的结果最为严重,但吴御医在宫廷当差,几乎不会碰到这样凶残的伤情,实治经验并***实。不过,当他想起廖世那宛如缩水了的形象,不知怎的,他竟心生一种信心,觉得这老头一定有好办法对付各种凶残的伤情,包括火烫伤。



  ……



  当护送林杉的骑兵队面临乌云遮顶,阵风扫狂雨的剧烈天气变化,必须停下队伍行程扎营为守时,相距数百里外的京都东郊海岸,大雨也是泼降得如起了躁人脾气。



  分量不小的雨滴从云端出发,前赴后继冲击着柔软的沙滩,卷起细股的流沙,然后分散倾斜滑入大海,使靠近沙岸的海水也变得污浊起来。



  莫叶在冒雨捡回发带后,顺势就把头发拢到脑后,随手一扎。她刚转身走回,就看见桌旁喝茶的四个人正好站起身,朝她走来 。



  但她与他们,只是擦肩而过。



  回到燃着炭火的铁盆旁,莫叶很快又烤得浑身暖融融,侧目看过去,就见那四人的黑伞还靠立在四条桌‘腿’旁,但那四个人去了良久,也都还未回来。



  围坐在火盆旁的人一开始都以为那几个人是茶水喝得多了,需要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作为店主,本来至少得有一点为顾客考虑的心意,但这四人从一开始坐进铺子里来,浑身就隐约透着丝古怪,茶铺老板心存警惕,也就没有提醒他们打伞。…



  反正茶钱他们从一开始就给了。



  但见他们良久未回,火盆旁的几人也忍不住议论起来。话头传来传去,最后还是回归到了武馆弟子这个层面,然而问了一圈,也没人看出他们是哪家武馆的弟子。



  茶铺老板还是遵从自己最初的观点,认为这可能是来自某个新开武馆的弟子。



  有一个茶铺伙计忍不住道:“他们去了这么久,不像会是做那啥……他们有伞不用,现在应该淋得够透了。”



  另一个茶铺伙计连忙接话,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疑‘惑’琢磨了好几回的一个猜想:“难道是他们的伞里头有什么秘密?差不多所有人的伞都坏了,就他们手里的伞还完好无缺。”



  “他们是武人,谁敢动他们手里的东西?何况布伞又没纸伞那么容易坏。”茶铺老板看着蠢蠢‘欲’动的伙计,斥了一声,“顾客的东西,不要‘乱’动,记住这道理!”



  茶铺老板本来还想说几句话,但考虑到在场还有几个顾客,便忍下了这层意思。



  ……



  那四个杀手走向了一面礁石的侧面,然后就纵身闪了过去。



  他们当然不是要跳海,足下在嶙峋古怪的海岩上几个突***一连触碰,四人最后落在了停靠于礁峭后一个视觉死角里的一艘船上。



  猫腰进了草席‘交’叠而成的船篷里,他们身上只被雨水打湿了外表一层。待他们刚刚坐定,船头以斗笠遮盖脸庞,似乎正一边淋雨一边做着白日大梦的船夫立即站起身来。



  船夫抖了抖肩上披着的蓑衣,甩掉一片水‘花’,但在水‘花’拍在船板上发出的“啪嗒—”声中,隐约还有他肩骨肘骨活动时发出的“噼啪—”声。



  随后他将宽沿的斗笠掀上头顶,一躬身握起靠在船舷上的竹竿,待全部提起,这竹竿近乎有两丈来长,被他随手戳入海水下面,船身开始缓缓移动。



  像这样的小船,在大风大雨极易起‘浪’的海上气候中行驶,其实是很危险的事。即便不探究大海深处的水底环境,就是这么长一条海岸线铺开,也不见得能有人‘摸’清它每一处的水下情形。



  但那四个杀手在坐入船中后,脸上都是一副泰然神情,丝毫没有担心这一问题。他们就是这么来的,也相信船头那个使二丈长竹竿的船夫,还会如来时那样平稳的带他们回‘门’派。



  只因为这船夫下盘之稳、臂力之沉,能把那二丈竹竿使得跟二尺短剑一样灵活自如——他是那三个少年的折剑师叔。



  不过,他虽然有师叔之尊称,却不如伏剑师叔那样有威望,只因为他的“折剑”之名。



  在他们的‘门’派里,如果有谁艺成之后,却厌倦杀人,可以通过严酷考核,获得“折剑”之名。“折剑”者即自断手中杀戮,这样的人本来对于‘门’派而言,已经毫无价值,最后结局是被‘门’派所摒弃。



  缺乏‘门’派的保护力,身携命案的杀手们,在江湖里将会处处遭遇想要排挤掉他们的杀机 。



  然而这位“折剑师叔”恰好是‘门’派中允许存在的例外,只有这一个名额,也就间接使他的武艺,在某种程度上,可能要高于那位权威不小的“伏剑师叔”。



  只是折剑师叔手中的剑,已经换成一根竹竿,或者他在今后进行辅助任务时,手里还会拿棍子、石头之类的东西,但是按照‘门’派规定,他既然拿了“折剑”的名头,手中便不能再接触任何铁器。…



  所以他渐渐也成了‘门’派中最没有地位的人,唯独比较受年纪小的未出道弟子的欢迎。除了杀人这一件事,折剑师叔的武艺并不比‘门’派里担负教习工作的师叔差,而且折剑师叔是公认的好说话。



  然而对于一心想从自己名下的三名弟子里,培养出成功杀手的伏剑师叔来说,折剑隐约是他的敌人,他不想自己的弟子离这个身上毫无杀气的男人太近。



  因此,三个少年里虽然有人想跟折剑师叔打招呼,但在看了一眼同桌对坐的师傅伏剑之后,那种脸‘色’顿时让他们都微微敛起目光。



  不过他们虽然不出声,船头撑船的折剑却主动开口了,语气散漫地道:“如何?今天玩得开心吗?有没有看见什么好玩的事,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乐啊?”



  “我正想跟你说呢。”船里肃容端坐的伏剑话虽这么接了,但在他的语气里,并不能听出一丝轻松玩笑的感觉,“清早你送我们来到这儿以后,也并未泊得太远,怎么我给了让你接我们回去的信号后,你过了那么久才回复?”



  折剑淡淡一笑,回复道:“天气变了,会有影响的。”



  “难道不是因为你在船头贪睡?”伏剑立即又追问了一句,这一次他不仅语气冷硬,还挟了些许‘逼’问意味。



  “好吧,瞒不住你,是我睡过头了,我向你道歉。”语速有些快的说完这一串话,折剑也不等伏剑是不是买他的账,忽然又转了话题,语速却慢了下来:“咦?你们的伞好像都没带回来呢?”



  一名少年忍不住要开口解释,被伏剑翻掌一个手势给压了下去,接着他便亲口解释了一句:“伞是我故意留下的,留给了在岸上碰到的几个有意思的人。”



  船头杵杆推船的折剑闻言长叹一声,倒不是在惋惜他没有捉住伏剑犯错的把柄,还是像在提前为几个将死之人喟叹:“唷……能让你觉着有意思的人,很快就会变成四人,因为你只会对杀什么人、如何杀成这两件事感兴趣。”



  “谢谢你的评价,很公正,我喜欢。”伏剑语气冷冽地开口,很快话锋又是急转:“但我只擅长进攻,不会坐以待毙,不如你啊!”



  在座三个少年知道自己的师傅在讽刺折剑的是什么,想必折剑心里也明白。



  ‘门’派的规定,他们早就都烂熟于心。折剑师叔如今还是体力充沛的青年人,待等他上些年纪,总会被争取这个赋闲名号的后继者取代。而被自己‘门’派里的人刺死地结局,是‘门’派中最不齿的一种死法。



  可折剑师叔目前似乎是每天浑昏度日,他再这样下去,到了一定年纪,武功要退化起来是会很快的。



  然而此时的折剑像是漏听了伏剑后头说的那句话,视角只停留在他前面的那份一点也不真诚的谢意上,笑呵呵地又道:“你在刺杀大业上的自信心很强,派中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我怕是没机会赶上你了,但我忽然很想知道,你准备怎么用你的伞杀人?”



  “免了。”伏剑师叔漠然一笑,“一个只会吃熟‘肉’的人,如果看清了一个屠夫怎么将一头活生生的猪宰剃干净,端上他的桌案,那便很可能要倒胃口。”



  折剑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他未知悲喜的笑了两声,语调变得平静起来:“伏剑,人不是牲口,派中只有在接到‘红单子’的时候,才会派人行动 。杀人‘门’派也要遵守一定范畴里的规矩。”…



  “我知道,谢谢你的指教。”伏剑声音沉下,算是不打算再继续与折剑的对话,他养在‘胸’中的杀气,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试图化解分毫。



  折剑也没有再说什么,似乎终于对他手中撑船的活儿认真起来。



  船中顿时变得极为安静。这种在明明在场有许多人,却没有一人开口的船舱里,这种安静的氛围虽然不能称之为绝对,但却沁入了在座几人的灵魂深处。



  几个少年知道他们的师傅伏剑的行事风格,但一联想到师傅这次要对付的,似乎是那几个‘女’孩子,他们心里也禁不住生出质疑与犹豫的情绪。



  他们都还未真正杀死过人命,即便有‘门’派环境培养起来的杀意,但那近乎纸上画虎的杀意,终需等到某一天,用温热的他人之血,才能催到极点。



  此时的他们心里还存在着些许俗世的是非对错观念,毕竟他们要服从‘门’派管理,仍然也需要学一些常规礼教规矩。



  心持这种观念,他们回想刚才碰到的那几个‘女’孩子,只觉得以她们的年纪,似乎也不会做下什么令他人想‘花’钱夺命的恶事,‘门’派里会接到记录她们资料的“红单子”?



  而她们的体态外表,也不是那么招人恶……伏剑师叔怎么会在她们身上动了杀意?



  沉思片刻,几个少年‘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由一向带头说话的少年小孙开口,镇定着心神问向伏剑:“伏剑师叔……是因为她们看出了我们的身份?”



  这个问题,之前在观景台上时,也是由小孙问出口的,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认为,而此时他再次重问这句话,却是已经得到另外两个少年的认同与支持。



  “虽有质疑……”伏剑终于肯回答这个问题,“但还不至于就要对付她们。”



  小孙与小乌都暗暗松了口气。



  小凌在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说道:“伏剑师叔,我看那穿青衣的,样子长得与皇帝有点像。”



  几人到了自家的船上,周围除了***一片,不会再有闲杂目光,小凌将心中疑‘惑’了有一会儿的问题说了出来。



  ——这家伙还有话没说!



  ——原来真正对那几个少‘女’有杀意的,是小凌!



  一旁的小孙与小乌又暗暗倒吸了口气。



  伏剑师叔的眼中流‘露’出新奇神情,这种情态在平时,可是极少会体现在他脸上。他也回想了一下对那个小青衣的印象,随口问道:“你是指头发?”



  小凌点了点头,但他还要补充自己的看法:“虽然之前皇帝到鼓台时,因为隔了一小段距离,使我无法完全看清他的脸,但只一眼,就让我发现,那穿青衣的人,脸上的轮廓,眼窝、眉骨、鼻骨,都是与皇帝有些微相同的。只是不能再看仔细了,看第二眼时的这种感觉,反而不如第一眼感觉得明显。”



  待小凌一边回想着刚才的所见,一边认真说完这段描述,在座几人都沉思起来,但很快就听见少年小孙又是第一个开口,笑着道:“小凌,你不会看走眼了吧?”



  这时眸子如冰晶的少年小乌也笑着打趣:“你刚才看着那小青衣,几乎快目不转睛了,难道不是对人家有意思?现在说这些话其实只是为了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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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4、问责
  



  “你想说什么?”小凌目‘色’淡漠,扫向小乌,“我没那种癖好。……”



  小乌闻言,面‘露’无奈状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一旁的小孙则微笑着说道:“小凌,你不会没看出来吧?那小青衣不过是个假小子。”



  小凌不禁一怔。



  这时,伏剑拍了拍桌,三个少年立即敛神肃容,就听他说道:“这叫‘第一眼印象’,你们都要学着点。要观察一个人的脸,有时候只有脑中一片空白时,才能一眼看到事物的本体,等到第二眼时,有了第一眼看到的影子作为基础,这种感知反而不明显了。”



  在座三个少年又陷入了沉默思索之中。



  伏剑则看向小凌,又道:“记住你今天的所见,也许以后真能用到。”



  能让伏剑师叔觉着有用的东西,多半与杀人有关,看着小凌点头认真记下了伏剑师叔的话,小孙和小乌放在桌下膝上的手不禁抖了抖。



  伏剑没有看见这一幕,如果他想看,一定不会看漏,只是因为他在刚才那句话说完之后,人已经起身出了船篷。



  站在船头,他向着茶棚所在的那个方向沉默看了良久,心中暗道:“不知道我留下的礼物,她们会不会领受呢?”



  ……



  沙岸上,茶铺老板等了良久,也不见那四个武馆弟子回来,他看了一眼桌‘腿’旁靠着的四把黑伞,又看了看围在炭火盆旁,已经开始在流鼻涕的四个年轻客人,他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心中的某个念头。



  盆中炭火渐渐弱了,茶棚外头的雨,终于也下得小了许多,天上的云渐渐也薄了,茶铺老板让伙计们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只是他还犹豫着一件事,是自己将那几把伞带回,然后找机会送回去,还是就放在原地,等那些人自己回来拿?



  他们要真是武馆弟子就好了,可自己一时又无法辨准了,回想那个年轻人不太友善的神情,茶铺老板真正犹豫的问题,是自己要怎么做才能不得罪人。



  就在这时,他看见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并未行近就停住了,车上走下来一名‘女’子,撑着伞,正是要往茶铺走来。



  天降大雨的沙岸上,除了来回次数更稀疏的巡案兵士,就再没有什么人影了,这辆车、这个人的出现,很快引起茶铺中人的注意。



  “是白桃姐姐。”莫叶第一个认出那名撑伞‘女’子,脸上很自然的现出欣喜笑容。



  叶府大丫鬟小‘玉’也开口道:“宋宅的人来了。”



  小丫在一旁附庸:“我们府上的人怎么那么慢?”



  叶诺诺没有说话,但心中已浮现一丝孤独的感觉。这种情况要是搁在以前,爹爹虽然严厉,但他肯定是第一个赶过来接她的人。



  然而今天……强烈的反差感,让叶诺诺心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被家人抛弃了的孩子。



  宋宅与叶府的来往还不算密切,所以也没有关注到叶府那边发生的事,只是注意到自家的莫叶去了海边,几个时辰后,大量京都居民都回城了,还不见她回来,阮洛从金家的海鼎轩回来后,得知这个情况的他有些不放心,便忍不住还是来海边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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