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做过歌女”,被豪门拒之门外,婚事打水漂,从此一身茕茕。
真像20世纪的《古诗源》,言情小说在我手上转了少说有上千本,《古诗源》我却看了十年,“同心而离居,相思以终老”,“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活蹦乱跳一颗红心塞进你手里,任你揉搓。现代人不舍得这样掏心,歌词总写得若即若离,唯恐踩准了实意,落了话柄,最后又成了笑柄。他们给自己留足了余地,爱只剩下前方的空白地带,“边走边爱,人山人海,手拿着车票微笑着等待”,痴情也少了憨拙,由此非常悲壮,“彼岸,没有灯火,我一个人在等”。
凤飞飞的声音,也很老实,声线平直,音域窄,因为这个硬件缺陷,使之无法剧烈煽情,反而有种清水的原味,耐听。《滚滚红尘》,是多年以前看的了,剧情都已经模糊,就记得林大美人穿了件极晦暗的粗布旗袍,秦汉带了条五四围巾,一些红尘来去,情缘起落,还有凤飞飞翻唱过这首歌,平平直直,“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情”,秦汉抱着头巾下的林青霞跳舞,来日大难,且不管它,一颗心只管轻旋,轻旋,在尘嚣渐起的乱世,郁郁苍苍的身世感,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玻璃窗外,秦汉满面胡茬的脸,他在逃难。这歌一听就哭,我,现在再也找不到这个版本了。三毛去世时,罗大佑亲自操刀写了《追梦人》,没有使用三毛身前的御用歌手齐豫、潘越云和林慧萍,反而选了已隐退的凤飞飞,比起那三个过于鲜翠流丽表情丰富的声音,唯有凤飞飞这个淡、直、平,才真正在你卸甲放松时,击中人心的软处。
她吐字也不清,有次看见别人给她挑刺,把她唱错的歌词足足排了一张表。可是我觉得这个含混非常可爱,凤飞飞出身乡野,她的乡音不改,就像她土气的碎花帽子一样,是她根系的一部分。“多少青春不再,多少情怀已更改,我还拥有你的爱”,凤飞飞后来做了商人妇,也因为她乡下人泼辣健旺的生命力吧,比起坐车要带手套、麦克风都不能与人合用、从理念到爱情都洁癖过度的邓丽君,反而得了善终。
她还唱过《我的心里只有你》,歌是70年代仿西洋歌节奏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我的眼睛为了你开,我的眉毛为了你画”,明明是示弱,却又蹦蹦戏花旦一样的佻挞,老歌里的伤感,也不是葵花宝典似的积郁于心,而是热水澡和解毒片,以抒发和排毒为主。《我的前半生》里,唐晶是个女强人,独居一个小公寓,唯一作伴的人声,是一台收音机,子君去她处避难,就听着收音机里唱白光的老歌,“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我的心也碎,我的事也不能做”,子君问:“真的有这回事?”唐很幽默地眨眨眼,“你最好相信,那个‘你’,是我的工资”。香港职场女强人唐小姐,十分准确、精准、传神地领悟了由上海滩女歌手跨越时空传来的时代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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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我对别人的家特别有兴趣,落实在行动上就是常年订阅时尚家居,其实名人家居看多了,套路板滞,思路往往重叠,不外乎是年纪小的玩冷金属,极简主义,年纪大点的就复古,五、六十年代出生的那批,仿欧式的也多,稍微别致些,就摆点黑人雕塑拉美风情,或是弄两张黑铁椅子,搞点西班牙风味,毫无例外的,不管什么学历,有没有知识背景的名人,书房好比厕所一样,肯定是要配备一个的。
我不是读书人,临睡前翻两页闲书倒是常事,因此也没有书房的问题——名人家居的书房阵势可把我吓住了!张铁林和陈道明,到底是演皇帝的专型演员,把戏里的角色感觉也带入生活中了,哇,书房都是全套紫檀,看那雕工和尺寸,咄咄逼人,像是仿清式的,在那样的设计感厚重的书房里,我是找不到人间感觉的,肯定也无法放松下来,进入一本书。
文化人到底是含蓄些,虽也有经营的心思,但尽量痕迹浅些,曾经看到朱叶青的家,整匹的蓝印花布做门帘,配着中式家具,及老先生的中装,地是水磨地砖,因为阅读环境的硬件配置,等老先生手里再翻开一本古书时,仿佛都多了几分理直气壮。还有章诒和的家,整面书墙就是一部二十四史,雕花螺钿的黑漆柜子,上面分格注着“汉史”、“宋史”什么的。她淡淡地说,都是父亲家传的,这个我很羡慕,在积淀着时间和亲情背景的环境里读书,感觉很温厚吧。
冯小刚的家上过若干本家居杂志,很好玩,他家的洗脸池据说是定做的,可我怎么看,都像是溧阳沙锅鱼头的那个盆,彩瓷绘花的,他家的书墙好像是在客厅的沙发背后,这个格局倒是很随和,书也是高矮参差不齐,不像有些人家的书,一看都是作秀的道具,精装成套,名目铿锵,冯有好几本词典,好像还有不止一套的王朔文集,倒是些家常的书,看着亲切。
杜拉斯到了晚年,住在诺弗勒城堡,那时她已经不读书了,只不分昼夜地喝酒,她随身带的几本圣书是《圣经》、普鲁斯特、穆齐尔,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省下来痛苦,及复制痛苦了,看她晚年的书,就是痛苦在自行发出声音,她的书房窗外,有一个她很不喜欢的水塔,她禁止所有朋友提到它,结果他们真的做到了,而她也真的不记得这个水塔的存在了。我不喜欢这个阴霾的书房。
海明威晚年住在古巴的一个岛上,他那个书房,像是游猎途中的一个栖息地——半人高的书架,散置的几本书,墙上挂的兽皮、猎枪倒是很多,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知识分子作家,像贝娄或是乔伊斯那样;他的书房没有多少书,更造不了前拥后仆的气势,那根本就是个半开放的生活空间,四壁都是洞开的窗子,和着新鲜空气读书,空气里淡淡的海水气味,我心向往之。
写《骑鹅旅行记》的拉格洛夫,她的书房就是家族的餐室,她的书橱像小小的餐具柜,整齐地在餐桌边一字排开,她大概喜欢不与人群切断的读书,喜欢灼热的人气,很享受家庭生活,她的书都是在家人环绕下写出来的。还有一个绝不在餐室里读书的,是伍尔芙,在那个餐室里,“常年盘踞着威风凛凛的厨娘”,她甚至害怕她所有的佣人,除了她下笔的时候,和在沙龙讨论文学艺术,也就是过那种纯精神生活的时候,她是强大的、凌人的,除此之外,在任何其他的领域,她都是虚弱、病态、没有控制力的。她的书房,是她在家里唯一的权利地带。
卡内蒂的小说《迷惘》里,有个老教授,大隐隐于世的那号人,他的隐身之所就是一个书城——真是个城,好几万册书,四壁林立着,森森逼人的,每天一早,他就带着大铜钥匙和干粮,进城去了——这样的书房让我有压迫和闭塞感。这个躲在人群背后的天堂,最后被一个文盲女人颠覆了——她骗了他的钱和感情,我差不多要幸灾乐祸了。
我最喜欢的书房,好像都在古人的书里,张岱的梅花书屋——是在一座倾颓的老楼后面,本身就是个似断非断的独立空间,家人近在耳畔,又有个隔离地带,书房前后的空地上,疏疏朗朗地种着瓜皮牡丹,牡丹可是木本植物,开起来那个声势不得了啊,“花开三百余朵”,想想那个云蒸霞蔚!窗前有两株海棠,花时“积三尺相雪”!!又有梅骨遒劲,山茶妩媚,最妙的是,前后本是明窗,结果被海棠花影荫蔽了,待白晃晃的光线被花影滤过了以后,都辗转变了暗绿。最妙的是,它还有避世的功用,“余坐卧其中,非佳流不得入,解衣盘薄,寒暑未尝轻出,思之如在隔世”——意境、环境、心境,都配置到位了——张岱这个人,好声色美食,也好读书,荤素惧全,亦动亦静,亦邪亦正,明暗光影都全了,是虎虎有生气的人,他的书房亦是,纷然杂陈,热闹中见清净,我喜欢。
还有李渔那个老头,倒也别致有趣,他的建筑理论、筑山理水之说,我并不完全苟同,但他那个书房——书房倒也罢了,他的创意在于——那书房的顶是平顶,在当时算是个异数,这个小老头很自得于自己的小聪明啊——你们看,平顶的房子,夜来可以赏月,春来可以观花,夏来可以晒书,怎么样,我聪明吧?——他这个自得,特别可爱,让人隔了百来年还觉得亲。他的书房,想来也是他施展顽皮心性,制造快乐的地方,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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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菜
今晨读《红楼风俗谭》,内有茄鲞一章,突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当年在阿坝的时候,晨起游四姑娘山,导游是半自助的,把我们召集到入口,按团队价购票,鱼贯入山,就开始自由活动了,临行前,每人发一份“路餐”,其实就是一简装食袋,内有茶叶蛋、饼干、水果、火腿肠之类,我一直以为她是说“露餐”,就是露天野餐的缩写,时至今日才明白,是“路餐”,也就是行路用的佐餐……这个词原来是袭用旧语,真是古意盎然。
从前交通并不便利,行路迟迟,载饥载渴,必须带点路上的干粮。这样的食品须干爽,少汁水,便于携带,够咸,够辣,一是开胃,二是防腐。这样,即使到了“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畸零小店,或是在“西出阳关无故人”、“北风吹草见牛羊”的茕茕苦旅中,只要随处生火,一锅稀粥烂饭,即可粲然下箸了。肉丁、鸡丁、笋丁、酱黄瓜、鱼干之类,都是常规路菜。《红楼梦》里,黛玉回乡奔丧,薛蟠出门学买卖,都是要备路菜的。茄鲞其实就是其中一味。它以酒腌制,不会*,日久长鲜。《诗经》里常常出现“醡”什么,应该也是腌制品。彼时战火纷繁,行军打仗是要带吃食的。
茄鲞算是高档路菜,林则徐贵为钦差大臣,赴广州就任,看他日记所记,日常食用的路菜,也不过是五香大头菜……真是两袖清风,满腹清谈。高鹗续写的《红楼梦》,让红学专家讥笑不已的就是,林黛玉说“南边带来的大头菜,配着粥吃”,同时她又要了虾米白菜汤,以贾府之贵,怎么可能把这两样贫民菜并食。但是大头菜系列的咸菜,确实是路菜之主力,青木正儿北上,火车停站时,他买了一筐“玉爪”,清鲜可口,后来才知道是“王瓜”,也就是“腌乳黄瓜”,虾油浸制而成,小黄瓜放在篾条编制的竹篓子里,内糊油纸,防水也防窜味,这也是路菜常用的包装。青木嗜吃腌菜,回到日本后还常常惦念冬菜和腌笋干。一般日本人都口淡,怕苦咸,青木却是异数。
记得在看周作人*的时候,见他提及“路菜”一词,当时注意力就滑过去了,现在想来,倒是盎然有古趣。周是绍兴人,说自己“常年吃极咸的腌鱼和腌菜”,其实这也是路菜中的奢侈品,读书人赶考,商贾出行,农人赶集,除了随身衣物杂项之外,都得携路菜。习见的,不过是简素的“汤料”,香菇、虾米、竹笋枝,晒得极干,好酱油煮培烘干,食时滚水一冲即可。不费料,也不费工,听起来好像现在的方便面调料,当然,也有人连这小小的行李也嫌费事,周的老乡,同为绍兴人的张岱,就写过一个异人,赤手出游,一路背纤到了京城。周作人还写过赴县城赶考事项,我记得里面没有提到路菜,而是糕点水果之类,仔细想来,是因为考场里物价偏高,一碗水都是平日的数倍,路菜至少都得用水冲调,实在费钱,又容易污了衣物,不如吃干点充饥算了。
路菜慢慢地也渗透到日常菜系中,从客家人的饮食中,可见路菜的端倪。客家人多是从中原地区迁徙到南方的,长路迢迢,万里关山,逃荒避乱途中,带些干粮和下饭菜也是不得已之举,现在比较著名的客家菜肴,也多带有干、咸、浓特点,过去看台湾人小说,谁谁说“尝尝我妈的手路菜”,我以为是闽南语,现在看来应该是客家语,就是私家菜之意,也是古风遗韵。
大包
这两年的服饰流行风格,让我无所适从。唯一可取的是,大包开始盛行。上班路上,散步途中,不时可见纤美少女,碎花裙勾出玲珑曲线,挎一大包,或草编,或帆布,线条简练,稚拙清新,顿时消解了花团锦簇的脂粉甜媚气,阔达,爽利,像是奶茶兑了薄荷汁。
我喜欢挎大包的女人。其实大包对硬件多少有些配置要求,太矮,太胖,横截面太大,匮乏轻灵之气的女人,都得对大包止步,H型高挑身材的人,背大包最有视觉效果,还倍添抒情气质。《火花》里的作家李英爱,拎着笔记本包,《雏菊》里的画家全智贤,夹着大画夹,真是清俊不失妩媚。
早几年,看过某时尚类杂志做的一个栏目,好像叫“包包会说话”,采访了几个不同身份的女性,检视她们的包,展示私人琐物,第一个是电视台主持人,打开透明拎包,里面装了安娜苏的蔷薇香水、化妆包,光口红就有几个!据说可随时补妆。此美女少年成名,举手投足间,都见大家风范,她的随身物品,无一不是名牌,都可以傲人展示,但是也充满了表演性。第二个是某名媛,小小的一个坤包,晶片密布。最后一个是女记者,背了个帆布大包,里面装着书、水杯、迷你游戏机、两个手机,唯一的化妆品是个润唇膏,说是“冬天嘛,可以涂在眼角防皱纹啊。一物多用!”——如果交朋友,我会选最后一个,觉得她亲切、草根、丰富、质朴、有趣。
大包有种中性气息。看张小娴给AMY写的专栏,展出了很多贴身物品,从内衣到八音盒,巨细不一。港台小资风盛行,当然也是物质文明发达的缘故。她喜欢酒红高跟鞋,也嗜好意大利细布枕头,包包用的却是块头很大的有皮革拎带的挎包,很吃重,还见她撰文表扬诚品书店的赠品,那是一个咸菜绿的书袋,很大,又皮实。我一边看,一边捂嘴偷笑,这才是女作家的行头嘛。安妮宝贝说她喜欢大包,看她列出包里装的东西,吓人一跳,笔记本、书、水果、电脑、围巾、凉鞋、高跟鞋——那篇文章的妙处是它的名字,叫《出走》,她好像无法在任何一个现世的维度上定居,我觉得她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像个小蜗牛一样,恨不能把家背在身上。黄碧云笔下,混血儿叶细细戴成串细镯叮当作响,烟视媚行,佻挞难驯,陈玉却是穿工装裤,背一大包,里面有各种工具,她行事硬朗,埋首前行,完全可以独自对付生活中的齿啮小烦恼。
杜拉斯那么娇小的身量,也背个大包。为了夺目,她老人家七十岁都可以穿大红坎肩,但是包包不一样,那是要实用的。香奈儿是热衷推广女性背包的,说是从二战飞行员的装备里汲取了灵感,“要解放女性的双手”,这不仅是个体态的改进,更是精神的独立宣言。很难想象一个拎着小手袋、小鸟依人的娇媚女人说“骄傲成就了我的坏脾气,也是我的力量秘诀,骄傲是一条阿丽安娜之线,时时帮我找回自己”。
大包让人感觉承重——看亦舒小说里,自立女性通常是随便着一件呢大衣、粗布裤,鞋子笨重似坦克,或是一身简洁套装,平底鞋。而家养的金丝雀,不用在社会上搏击,受丛林法则制约,则晚礼服、小坤包,巴掌大,装着化妆包和支票本就行了。比如《没有月亮的晚上》里,海媚就挽了个小包。看《美丽心情》的MV,里面那个避情伤出走的女主角,黯然走出爱巢,频频回首,牵了一条极大的狗,还拎了个很小的行李包(和这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