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净叶没有唤住他,他突地觉得这房间的那本是温暖的灯光有些刺眼,他动作迟缓的伸手去遮,很简单的动作,他却似乎做了很久。
☆、白琉璃
次日,白净叶的房中。
年迈的王大夫细细为床上的白净叶把着脉,时不时用空闲的那只手锊一锊胡子,半晌,老大夫站起身,接过一旁翠玉递过的毛笔在白纸上写着些什么,尔后,他背起一旁的药箱,将手里的方子递给见他起身特地迎上前的由白王爷掺扶着的王爷夫人白李氏婉芸,不待李婉芸发话,他便交代道:“夫人吩咐府上的厨子按照这方子,每日为小姐准备些易入口的粥食,另外,小姐恐怕近些日子会出汗多些,也请夫人叮嘱府内,”老医师顿了顿,“嘱咐府内下人辛苦些,勤些为净叶小姐换下额上的帕子、擦洗身子后换上干净的衣裳。”
老医师一通交代下来,李婉芸扶着白王爷站着,边听边不住点头,表示记下了,她见大夫停下,便接口道:“老医师,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只是,您还没有说,我的净叶,净叶他到底什么毛病啊,怎么会只是小小的风寒,会烧得这样严重,从昨日半夜到现在一次也没有清醒?”
老医师忙说,“夫人莫要心急,小姐她这只是看起来凶险,老夫知夫人您是爱女心切,之前不说是不想徒增夫人你的烦忧,徒伤心神,”老医师沉吟2秒,又锊了一把胡子道:“老朽方才一方查看,发现小姐这次病的这么汹涌皆是因心病所致,”他止住夫人那着急的又要问话的动作,继续道:“不过还请夫人您放心,老夫说的心病,倒不是小姐有了不解的心结,反而是长久以来的心结有了纾解的迹象,心结一解,整个人突的放松全无往日的防备与固守,恰逢白小姐昨日吹寒风受了凉,是以这心火风寒一起发作,这才烧得这般猛烈,老夫正是见过太多的人如此情状,所以才说夫人你莫要太忧心,这次大好之后,指不定白小姐自幼的体弱之症亦会得到好转。”
李婉芸本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在看了眼一旁不远处站着的因一夜未睡精神有些不振的贾南后,却是阖上了嘴,她紧了紧臂弯里支撑着她的丈夫的臂膀,微笑着向老医师道谢道:“那就多谢王大夫了,白管家,”她侧头向白礼柔声吩咐道,“劳烦白管家带着王大夫去帐房那里领取诊金,也请你替我好好送送王大夫。”
白礼领着老医师出去门外之后,李婉芸移着步子朝白净叶的床前走去,身旁扶着她的白王爷沉默的配合她的步伐来到床边。
床边负责给白净叶替换额上的凉帕子的翠玉忙起身弯腰行了一礼,“翠玉给夫人请安。”
李婉芸轻轻拦了一下,“这小半日你也辛苦了,不用多礼,净叶从小就难得肯让人近身,阿碧跟着琉璃去了夫家那边,你这丫头算唯一的一个了,所以,这更衣还有换帕子的事就全得靠你了,你若是撑不住,就来同我说,明白了吗?”
“翠玉明白。”翠玉脆声答道。
李婉芸取过翠玉手里的帕子,在一旁的面盆中打湿,拧到半干,轻轻的为白净叶擦拭起来,擦完脸蛋,帕子缓缓上移,移至白净叶温度最高的额上,擦着擦着,李婉芸终是心疼的落下泪来。在身后站立的白王爷见状有些笨拙的取过她手中的帕子递给一旁的小翠,然后把李婉芸紧紧搂在怀里,不住的用手轻轻拍着安慰着。
贾南这时缓步挪了过来,刚到达王爷夫妇面前,刚站定他就虚晃了一下差点向前跌去,还好一旁的翠玉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姑爷,你没事吧?”
贾南借力站稳后便退开两步,像翠玉道谢道:“谢谢翠玉,我不碍事,”然后转向因为这一动静而停止悲伤看着他的李婉芸,有些艰难的弯腰:“岳母,是贾南的不是,如果我昨晚便去请了大夫过来,也不至于——”
李婉芸忙打断他,“这不怪你,毕竟净儿的身子是那样的,这些年大病小病的都是由王大夫处理,你那么做也情有可原,再说王大夫也说了,净儿这次只是,”李婉芸顿了顿,看了眼因为高烧面色红的有些不自然的白净叶,叹息声收回目光,“只是看起来凶险罢了,所以,阿南你不必自责——”李婉芸话音未落,从内室的屏风后,传来一声女声的叱呵声——
“谁说他不必负责!净叶弄成现在这副样子,不怪他怪谁!”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女声,似乎没有人感到奇怪,只是门外一些侍卫和丫鬟们小声的吵杂声突地小了许多慢慢完全没有了,一下子空间显得十分的静谧。
这时自那声反驳声后再无声息传来的内室有了响动,有些缓慢,有些沉重的脚步声——隔着薄薄的屏风,可看清赫然是一个着简单宽大衣饰裹着的孕妇,由她身边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搀扶着,她们走得极慢,观那肚子凸出的程度,女子似乎就快要到临盆的月份了。她们总算是走到目的地,一张铺满了柔软羽绒被的躺椅前,那怀孕的女子则在高挑女子的帮助下躺在躺椅上,甫一躺下,高挑女子立刻为她盖上一块大大的裘被模样的毯子,女子拿脸蹭蹭被子,说了声‘谢谢绿袖姐’,然后微伸了懒腰舒服的舒了口气。
隔着屏幕就见到怀孕女子的那副痞懒样,李婉芸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眉间又染上一抹忧色,她有些歉意的开口:“璃儿,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为娘也就安心了,这些年因着净叶的身体,虽然从胞姐那里把你领养在膝下却没能好好的照顾你,我只感觉我的璃儿明明昨日就还是咿咿学语的小女娃,如今却是已经要成为人母的的人了,为娘实在是——”
白王爷白龙则依旧是沉默的把李婉芸抱在怀中,有些笨拙的安慰着。
白琉璃沉默了会,先朝身边的高挑女子拜托了句:“绿袖姐,劳烦你将我的背后垫的高些,”高挑女子,也就是绿袖,虽是脸上一副不赞同的神色,但拗不过白琉璃那撒娇讨好的神色,只好叹息声麻利的动起手来,只片刻之后,白琉璃试探着靠了几下放轻松靠了上去,末了笑着道了声谢,“谢谢绿袖姐。”绿袖常年面瘫的的脸上,现出一抹极淡的笑,又很快隐去,她抚了抚白琉璃的头,然后重新站到一边。
白琉璃思考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娘亲,璃儿不苦,真的一点也不,不能亲生爹娘还有弟妹身边,心中确是有些遗憾,但是,”白琉璃扶着肚子笑得温柔,“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可以和净叶一起长大,他成长的一点一滴中,都有我这个胞姐存在,而且我并不曾缺少了那一份爱,家中弟妹们的爱,净叶的爱,父母的爱和爹娘你们的爱,琉璃享受的是大多数人享受不到的双份的爱。”
白琉璃想起白净叶,先前独自一人的时候,看到脸色不似平日苍白却是烧得通红的弟弟净叶,眼眶不由得红了红,不过想起李婉芸仍在伤心,她打起精神暖声说道:“爹亲,娘亲为了净叶的身体也操劳了大半日了,她的身子也不比净叶健壮多少,你快些扶娘回去歇着吧。”
白王爷赞同的点了点头,也不等李婉芸发表意见,直接一把揽起怀中的人就向房门口走去,他经过白琉璃的屏风时,特地穿过屏风来到白琉璃跟前,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来,最后他用手抚了抚白琉璃的头,面上带着欣慰和自豪。李婉芸也自白王爷怀中探出头来仔细看着几年才见一次的,这次据说是感受到净叶有危险才不顾自己快要临盆的身子特地跑来的义女。
白琉璃把父亲的不像小时候感受到的那样光滑,却温暖依旧的大手移至脸上,轻轻蹭了蹭,尔后移开,仰头对着白王爷夫妇灿烂一笑,“爹亲娘亲,快回房歇着吧。”
在白王爷和李婉芸离开之后,房间的气氛登时冷下来,“翠玉你手上的帕子交给绿袖,先出去吧。”
“是,琉璃小姐。”翠玉应声道,将手中的帕子交给绿袖,经过直立立站在那的贾南身边时,她担心的皱了下眉,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快步走至房门口,出门转身,阖上门。
白琉璃盯着贾南那越发有些不稳有些摇晃的身子看了会,终是有些不忍,她对绿袖道:“绿袖姐,你扶姑爷到我娘亲之前做的椅子上歇着吧。”
绿袖点点头,动作迅速的扶着贾南坐下,很快又回到白净叶身旁,继续负责为他换帕子。
“贾南,净叶他不爱你,甚至他不能当你是亲人,你知道吗?”这样的话一出,室内更是静默的有些难受,即使白琉璃她是白净叶的长姐,也显得太突兀了些,这大概也是她让翠玉出去的原因。
而此时的房中,不算床上仍昏迷的白净叶,其他唯二的两个人,绿袖和当事人贾南,反应却是各不相同。床边坐着的绿袖眼观鼻鼻关心,似是没有听到般继续着自己的动作。而贾南则本是坐在椅子上微微喘息着调节着自己的体力,白琉璃这句虽轻,却是令他浑身一震,沉默两秒,他有些嘶哑的答:“我知道。”
白琉璃闻言倒是微愣,不过她很快回过神,冷笑一声,“你倒是清楚得很,那你又可知净叶为何会如此?”
贾南脸上闪过一丝迷惑,复又平静下来,他坦白答道:“我曾猜想是否因为我让净叶没有安全感的缘故,不过,”贾南看了眼昏迷中的白净叶,“不过到底是何缘故,我却是不知。”
白琉璃一直仔细的看着贾南,自是没有漏看他脸上的那抹困惑,见状她脸上的讥讽之色退了些,但嘴上仍是不客气,“不知吗,呵,出身商贾之家,自小一片玲珑心的贾南贾大公子,竟会不知吗?还是说,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恩额——”
白琉璃说到话尾有些不适的轻哼了声,虽是看护着白净叶,但其实一直分了大部分注意力在自家主母身上的绿袖,飞快来到白琉璃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2粒红色药丸喂她服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少爷交代过绿袖,不可让少夫人你太过劳神,少爷古神医他们还有些时日才能赶过来,少夫人你——”
白琉璃顺过气后,忙抓住绿袖的袖子撒娇道:“好了好了,绿袖姐,我知道了,马上就好了,我还有些话同姑爷说完就去歇着,好不好。”
绿袖见她面色又红润起来,不似作伪,只好叹息声,回到白净身边去了,白琉璃吐了吐舌头收回看绿袖的目光,然后,她回过头定定看着贾南,“贾南,我可以问下你,之所以钟情净叶,甚至不顾世人蜚语哪怕入赘也要和净叶在一起的原因吗?”
☆、贾南的石头的记忆
“贾南,你可以告知我,你之所以钟情净叶,不顾世人的蜚语甚至入赘也要和净叶在一起的原因吗?”
白琉璃的这一句问话话落之后,整个空间蓦地定格,无论是白琉璃脸上淡淡的表情,还是贾南微愣的动作,亦或是绿袖拧手帕的动作都停止在了那一瞬间。
一时之间房间静的只有窗外隐约呼呼的风声,忽地,房间里响起一声明显调侃,“哟,这原书呆这小子还真不是普通的痴情啊,啧啧。”
这一句话落,就像撕开某种表象的咒语般,房间内除了定格的三人,现出了几个多余的身形。
阿七墨鱼原书的身影出现在房间的中间,贾琉璃的躺着的躺椅的不远处——原书他几乎是身体能行动的时候就立马冲到白净叶的床边从定格的绿袖手里抽出手帕,重新在面盆中打湿拧到半干之后开始为面色潮红、嘴里不知嘤咛着什么的白净叶擦拭起来。
妮可的身形则是在阿七墨鱼上方的半空中浮现,她似是极不喜用双足走路,多半的时间就漂浮在空中。刚才那声调侃自是出自于她,方才她人尚未现形,在半空中就看到本是和阿七墨鱼站在一处的原书那迫不及待冲到白净叶的床边的动作,顺口就来了那么一句。一心担忧白净叶的原书自是丝毫不受妮可话语的影响,只面带心疼的不停的替白净叶擦拭着虚汗。妮可见状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原书,瞅了瞅阿七和墨鱼,见他俩依旧是一个像个柱子似的杵在那里,另一个则直盯盯看着某处似在思考什么,于是她又翻了个白眼,以掌捂住脸的下巴部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之后,就干干脆脆的闭了眼,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空中闭目养神了。
灵魂使是否需要休息,我们不得而知,只是从当阿七轻轻抛出一句“妮可,关于这个贾南,有些复杂,你过来看下”抛出来时,本是看上去陷入沉眠的妮可,一个粉色残影过去,就出现在阿七手边的这一情况看来,灵魂使到底需不需要休息,真的是个很难解的问题。
都是合作已久的伙伴,更不用说几人之间知之甚深,不用阿七多说,妮可已是看出了阿七叫她过来的原因,她的注意力一下子放到他们面前定格的贾南的颈上的一块玉石上。
妮可看了半晌,开口道:“看来通过这块玉石,我们应该可以知道一些不知道的事情。不过,石头,贾姓?这是异世界的石头记吗?”此话一出,阿七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一直像个闷葫芦的墨鱼忽的侧头看了妮可一眼,很难说那一眼里夹杂的是什么情绪,又或者只是很随意的一眼。不过这次妮可倒是很意外的没有炸毛,只是狠狠白了墨鱼一眼。
阿七没有理会他们的互动,低头思索过后,他似是得出了什么结论,于是他对着妮可和墨鱼两人说道:“妮可墨鱼,我需要去下贾南的记忆的里世界去查看下,或许能得到与这个玉石相关的信息,原书要留在这里照顾白净叶,你们俩是都留在这里,还是——”阿七的话未完,就听妮可说道:“我留在这里陪着蠢小子,让墨鱼跟着你去吧。”
妮可狠狠的瞪了一眼虽未说话,却满脸写着我要去我要去我不要留在这里的墨鱼一眼,“虽然我也很想陪着小小七,但是原书白净叶这里也是离不了人,所以——”,妮可深吸口气,“所以,黑心鱼你这个家伙没用的家伙,你要尽全力保护好小小七,不要拖后腿,听到没!!”墨鱼认真的颔了颔首,表示他知晓了,妮可见状又白了他一眼,虽然不满意,不过也没用再说什么。
阿七点点头,示意墨鱼跟他站在一起,然后伸手指向贾南的眉心——只见一点白光缓慢从贾南的眉心爆发,越来越亮,最后原地已不见阿七和墨鱼的踪影。妮可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愣了秒,忽地轻哼了声,下一秒身影闪至白净叶那红粉的床顶上方,在嫌弃的看了眼下方的原书之后,妮可同学傲娇的闭上了眼,小憩去了。
而此时,贾南同学的里世界中——
童年时期的贾南,是个笨的有些不可思议的孩子:旁人说的话,听上3次才能勉强听懂;学习之类,更是进展缓慢;甚至连说话,也是6岁才学会的。
6,7岁的贾南并不和贾父贾母一起用膳,几乎被圈在一个大院子里——这个院子里起居室小厨房一应俱全,后边还有个小花园,花园不远处一片人为圈起来的小树林边还有着千秋跷板等玩具,从这可以看出来,这个孩子曾经是很受宠的。
贾南日常接触最多的人除了厨娘,守院人,几个端茶倒水缝补的小丫头之外,就是全天陪在他身边的大丫鬟以素。
这天天气不错,以素看了眼蹲在花园里拿着小铲子挖着什么的小贾南,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差不多到午膳时间了,于是走到贾南身边,低头交代了几句之后,朝后厨的方向走去。
以素离去之后,花园的另一个出入口来了个访客,那是个很是俊朗的青年模样的人。仔细看了看这人的相貌,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