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真哼了一声,没多废话,转身就朝后院儿走去。
腿上的伤多少会妨碍五爷的行动,因此当他来到欧长锋的房门口时,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而他刚到门外,就听到展昭在里面说着:“展昭此生,惟玉堂一人。”
这九个字,就像顺气丸似的让五爷顿时露出了笑容。接下来,他没等再听欧长锋的问话,推门走了进去。“我白玉堂此生,也只要展昭一人!”对上那猫儿惊讶的双目,五爷笑得更加灿烂。
意外地看到白玉堂,欧长锋先是一愣,而后皱了下眉头:“白玉堂,展昭从小就憨直,没有心眼儿。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不是他的错。”
本来就不乐意,听到这个五爷最忌讳的“错”字,他的火就即时窜了起来。“哪里有错?我们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对国家忠心,对弟兄够义,对父母够孝!我们一不伤天二不害理,错在何处?!”
玉堂的话一出口,展昭就知道又得嚷上三分。这老鼠本就不是善茬,更不用说他最忌讳这个“错”字了。可终究是自己的师傅,就算是自己同样不爱听这个字,也不好过头。“玉堂,你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你就得多听两句不爱听的!我就纳闷儿了,你我在一起旁人就能少块肉不成?!”展昭不劝还好,这一劝倒把他憋在心里的火给勾上来了。“不管你领不领情,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这么多年你对展昭不闻不问,如你所说,你就没把他当过徒弟。我白玉堂的心尖儿被你当藏剑的盒子使,我就算是憋了一肚子气,还是前辈前前辈后的下地宫想辙。我敬你是展昭的师傅,所以拼了性命也来救你。可你除了教了展昭武艺之外,又对他有过什么恩德?你又凭什么对他说三道四?!”知道不该说的也说了,可既然说了,五爷就没有想过后悔二字!因此他拉过展昭的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我白玉堂和展昭说什么也不可能分开!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玉堂的话字字句句打进展昭的心,虽然心里有些埋怨这老鼠不问个究竟,却还是带着感动和感激。玉堂也好,师父也好,他们爱自己疼自己。全都是为了自己才帮忙救师傅出地宫。不管他们心里有多不情愿,却始终拼着性命。玉堂会火自己知道,若换做平常,展昭一准会瞪起眼睛,话听不到一半就得阻止玉堂说下去。可今天他却没有那么做。只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永远都让玉堂为了迁就自己忍气吞声。更何况这是玉堂的心里话,让师傅听到也无不可。
展昭没有发火没有阻拦,这让五爷很是意外。而意外之余,更多得则是高兴和更加地有底气!于是手掌更加用力,这双手越抓越紧。
白玉堂的话欧长锋一个字都没有听漏,看着两个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他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你们回去休息吧。”
“师傅?”原本就不太了解师傅的性情,更何况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背叛,度过了这么多年非人的生活,脾气会有什么改变谁也不知道。但就这么让自己和玉堂回去休息还是展昭怎么想都没想到的。
欧长锋看来有些不耐烦地晃了下头:“我要耳根子清净清净。有话改日再跟你说!”
出了院落,展昭长出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师傅的房门,心里真是不怎么好受。玉堂方才的话……对师傅来讲当真就是不好听。
“猫儿,我知道方才的话是过了点儿,可你要再让五爷忍着,非憋死我不可。”夸张地捂着肋下,他还真有点担心展昭会生气。气满胸膛,这话到嘴边就怎么收都收不住了。
看着玉堂有些担心的神色,展昭无奈地笑着摇了下头:“不是过了点,是很过。不过……我也不希望你憋死。”
见展昭侧过头,说完这句话觉得有些尴尬。五爷立刻明白了这傻猫的意思。“猫儿,你不怪五爷对吧?”伸手将人拽到怀里,转过脸对上展昭的眼睛,他很认真地问着。
连忙挥动胳膊将玉堂的双臂挣开,这地方可不比房间。万一被人看到,那可就好说不好听了。“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你肋骨有伤?”
一边向回走,五爷一边笑答:“这有什么好说的。又没大碍。”要说了你这臭猫还哪儿肯让五爷卖力气?到时候不好受的还得是五爷我自己!
“你也忒没个分寸。万一……伤重了怎么办。”声音越来越小,只怪那老鼠的脸越凑越近。
“那还得多谢你这小猫儿听话啊!要不五爷可真没准儿伤重了。”问伤就表示这傻猫没生气,不生气自然就比什么都好。太多日子没有跟展昭这么轻松地斗过口了,逮到机会五爷又怎能错过?
“你这鼠皮真是极厚!”翻了白玉堂一眼,展昭自己却没忍住笑了出来。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就只等着回开封复旨了。至于师傅究竟能不能接受自己和玉堂……好像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这还不是知道你皮薄,五爷替你长着么。”拐弯刚想回展昭住的小院儿,迎面就见智化和蒋平走了过来。
“四哥,智大哥,你们在这儿,公主呢?”不再跟玉堂闲扯,见到两位哥哥展昭感觉到有些意外。
智化咧了下嘴,看了一眼四哥。蒋平呲着牙朝展昭和白玉堂一笑:“方才耶律靖元来了,说是跟公主有些话要单独说。我们俩就出来了呗。”
“有什么可说的?”五爷也吃了一惊,这耶律靖元有什么话不能对大家说,非要跟公主单独讲?
蒋平上前拍了拍五弟的肩膀,这问题他可回答不了。“你还是先犒劳犒劳你这肚子吧!”
五爷是真饿。为了赶时间他头一回什么干净,什么风雅全都靠边站。就连那酒菜都没挑拣一口。真是饿了逮个铺子就吃,困极了随便寻个地方就歇上片刻。今天时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真就是大事撑着。换做平常,白爷可早就不干了。“智大哥,厨房的人你熟,可得给小弟来顿好的!”
智化一笑:“你白五爷吩咐,我自然不敢怠慢!你们先回房等着,我去去就回。”
这还是赵芙第一次离开止剑宫。从剑峰之上往下看。冬末春初,傍晚的霞光应着山谷中若有若无的雾气,视野里的一切都仿佛被披上了一层金彩。“还不知道这止剑宫外有这等美景。”
“深在围墙之中,自然是不会见到墙外的风景。”耶律靖元站在赵芙身后,看着依旧下人装扮的公主,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敬佩。
深吸了口气,凉到肺腑却实在是舒服。“耶律将军,有话还请快说。我想城里一定尚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处理。”
耶律靖元点头一笑:“公主所言极是。可还有件事却是我必须要先处理的。”
赵芙回过头,表情上有一些疑惑:“哦?”
耶律靖元从怀中掏出一张绣金的绢帛,然后双手递到赵芙的手中。“公主一看便知。”
一看这绣功和颜色就知道是皇家之物,赵芙没敢怠慢,同样双手将绢帛接到手中。轻轻展开,这原来是一张圣旨。从头看到尾,她抬起头有些诧异:“这是何意?”圣旨上写着:耶律靖元护国平乱有功,加封荆城郡王。携本旨意即刻上任。可如果耶律靖元做了这个王爷,是表示那耶律纹华要被贬问刑?
“当初萧太后的求亲婚书上只写明了与你和亲的是荆城郡王,而并没有耶律纹华的名字。如今他被押解中京等候发落,这和亲一事,自然再与他无关。”从赵芙的手上取回圣旨,耶律靖元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公主,等待她的回应。
这是赵芙绝对没有想到过的境况。求亲的国书她自然没有见过,可耶律靖元不可能拿这件事开玩笑。既然他说的是真的……那岂不就等于面前的人在跟自己对面提亲?意识到这一点,赵芙的脸霎时间变的通红。有些后悔方才听了蒋平之言,卸去了那张假脸,否则此时即便脸红也不会如此尴尬。
两个人对面而站,半晌都没有人开口。最终还是耶律靖元叹了口气,有发觉这件事对一个没出闺阁的姑娘来说还是太难了些。“如果公主不愿与我盟百年之好,我耶律靖元也绝不强求。我可以马上写奏折请皇上恩准。”
听完这句话,赵芙苦笑了一下:“即便你国皇帝恩准,我又岂有面目还宋!”
耶律靖元皱了下眉,而后问道:“公主就当真如此不愿意与我耶律靖元在一起?”
赵芙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中感慨罢了。将军……现在该叫王爷才对。王爷其实并不需要问我的答案。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你有的!从前没有,你现在就有!”说完,耶律靖元从怀里掏出一把火镰,然后将手中的圣旨点燃。“现在圣旨没了,我就不再是这个郡城的王爷。不知道公主可愿意跟我这个平民百姓安度一生?”
当赵芙从惊吓中缓过神儿来,那张圣旨已经烧掉了大半。就算她想上前抢救,也已经晚了。“毁坏圣旨可是死罪!”她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耶律靖元,声音有些发抖。
“既然多了条死罪,公主又会不会跟我逃亡天涯,过一过这江湖儿女的日子?”撒开手,余下的绢帛落到地上,转瞬的工夫,金丝不在,留下的只是发白的尘灰。
看了一眼耶律靖元认真的眼神儿,赵芙低下头叹了一句:“天下怎会有你这种浑人!”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然后从里里面取出一块圆璧,伸手递到耶律靖元面前。
接过圆璧在手,耶律靖元这才询问:“这是?”
赵芙深吸了口气,然后回道:“这是皇兄和太后送给我的嫁妆。名曰凤凰佩。”
这便是那凤凰佩?耶律靖元将其举起,透过夕阳,佩中隐约出现了一只游在云中的凤凰。“公主当真不怕跟我受苦?”将凤凰佩攥在手中,耶律靖元的心里从没有过这么塌实的感觉。
赵芙笑了笑:“自从离开汴梁,我就没想过要回头,也从来没有回过头。与其做一个哭笑都由不得自己的公主,倒不如做一个想说就说,想笑就笑的普通百姓。逃命也好,送命也罢,能为自己过一天,也是种福气。”
得到赵芙的回答,耶律靖元笑着点了点头:“我可以不做王爷,但你却不能不做公主。白玉堂展昭等人为了你坚持到了现在,你我又岂能一走了之。我同你们回大宋,做一个可以带你游遍天下的驸马,你看可好?”
“你……要带着我回宋国?”或许是太多的意外让赵芙实在有些应接不暇,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她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耶律靖元点头:“长这么大我只是听我娘说过江南如何秀美,却从没亲眼见过母亲的家乡。这一次我虽然立下大功平定了叛乱,又帮着皇上整垮了萧太后。可帝王家最忌的就是功高。我留下来,可真就是‘死罪’在身了。”
听完耶律靖元的话,赵芙叹了口气。这便是生在帝王之家的悲哀。天下间又有多少百姓会懂?
酒足饭饱,老少爷五个各自都回了房间休息。展昭现在不能马上就离开止剑宫,这些人也就只好跟着住在了这里。虽然司马真很不情愿,可在外面偷听完徒弟白玉堂对欧长锋的话,他这火就消了大半。
关上房门,展昭长出了口气:“玉堂,耶律将军来见公主之后,怎么也没打个招呼?”虽然他很想知道耶律靖元对公主说了什么,可这种事他实在没法去询问当事人。
“怎么?他还非得来打招呼不成?”擦了把脸,将手巾丢回盆架。五爷坐在展昭身边,瞪着眼睛问道。
“你少在这儿闲扯!你就不想知道他对公主说了什么?”将被子扯开,展昭很不情愿地回瞪了玉堂一眼。
“要想知道明日问问不就得了。这又没有什么可碍口的。五爷我现在又累又困,没那精神头儿去琢磨旁人如何。”翻身上床躺进被窝,然后伸手将展昭拽到怀里。双臂收拢,抱了个紧。
“你等我把灯吹了!”挣扎着下了地,吹了灯,展昭这才得机会脱掉靴子宽掉外衣。重新躺了回去,却依然没有逃过那老鼠的爪子。
“还是抱着猫儿舒服。”在展昭的脸上蹭了蹭,五爷深深地吸了口气。
看来这老鼠真的是累坏了。“玉堂,你跟我说句实话,公主易容一事可是你的主意?”
五爷闭着眼睛,嘟囔着回道:“是耶律靖元出的主意,智大哥和公主都点了头。虽然我不想你难做坚持了几句,可时间紧迫,到最后还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我也就只能就犯了。这主意虽然不是我出的,可终究还是应了他们。不能骗你,瞒着你又闹心。现在事儿都犯了,你要气,就咬我吧。”将脸向展昭的嘴边挪了挪,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缝隙,现在就更近了。
本来那也只是窝火而不是真气,展昭又哪儿能像玉堂说得那样。“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气又有何用。”更何况要不是这样,事情恐怕也不会如此发展,公主没准就得出了危险。有什么可气的?又有什么理由生气?
用手托住展昭的后颈,五爷轻轻一探就够到了展昭的嘴唇。“何苦委屈自己,来,五爷让你咬!”
启开展昭的唇齿,白玉堂吻得很是仔细。多日来的焦急和担心终于到了头,心头的巨石也已经放了下来。好好的亲一亲他的猫儿,品尝着只属于他白玉堂一个人的甘甜,这种幸福的滋味儿,足可以抵消这几个月来所受的罪。
瞬间的惊讶过后,展昭缓慢地闭上了双眼。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劫后余生,可却比每一次都要值得庆幸。这种累心的感觉难以表达。每天睁开眼,要面对的就是人心与人心的争斗,这样的日子简直让人心力交瘁。幸亏有玉堂一直都在身边守护着自己,从来不曾离弃。如今浓雾已散,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认真地去回应自己的真心。
松开嘴唇,五爷今日难得有些气短:“猫儿。”
睁开眼,展昭深深地吸了口气:“嗯?”
“赶了好几天的路,我现在实在是太累了。你也歇上两天。然后我们继续,可好?”找打地问了这个问题。可若不是真的太累,白五爷又岂能放过这么个大好的机会?
“嗯。”侧过身将脸靠在玉堂的颈窝处,然后重新闭上眼睛,轻声地应了一句。
搂着难得这么顺从的猫儿,五爷觉得连吸口气儿都是甜的。“等过两天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回家。”
第二日上午,伍青来止剑宫,将展昭和白玉堂等几人请到了将军府。
坐在会客厅,看着一桌子的酒宴,蒋平问:“耶律将军,您叫我们哥儿几个来不会只为了吃饭吧?”
耶律靖元一笑:“自然不会。这件事公私掺半,我想还是在酒桌上说来得好些。”
缓了一晚上,白五爷的精神头恢复了不少:“这公何事私又何事?”
耶律靖元回问:“那你是想先听公事还是先听私事?”
扭头看了看展昭,五爷道:“夏重达才刚死,一大堆烂事儿需要处理。你还是先说公事吧。看看是哪一件。”当然是越快办完公事越好。早一日离开,就早一天舒坦!
耶律靖元点头:“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妨跟各位直说。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