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明月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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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作品集-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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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竹的枝条,有意无意的轻轻点在她颈部。
  “那只是传闻而已。”感觉到了忽然逼来的杀气,幽草的脸有些苍白起来,却仍然微微笑着,谦卑的回答回答。
  “你现在知道那都是真的了?”谢少渊忽然大笑起来,窗外没有风,漆黑的长发却忽然如同被风吹起一样猎猎舞动,“我,的确是一个疯子……一个疯子而已!你看,我今天杀的人还不够三个——”
  他手中的青竹枝微微加力,看着幽草白皙肌肤下淡蓝色的血管可怖地扭曲起来,大笑着开口,眼睛里,有近乎病态和疯狂的光芒。
  “那也是…那也是幽草自己选的!”脸色发青的侍女挣扎着,断断续续回答,“幽草已经、已经在少主身边活了三年了……如果少主要杀我,早就杀了……”
  一段几乎无法觉察的沉默,看着黑暗中的少女,鼎剑阁的少主忽然再度微笑:“看来……你也是个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他忽然收手,注满了杀气的竹枝“夺”的一声,从幽草脖子边擦过,将架子上的鹦鹉钉死在紫檀木的屏风上!
  “第三个。”谢少渊缓缓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眉头有些苦痛地皱了起来。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倾覆过来,许久,仅有的一粒黑色药丸从瓶中不情愿的滚出,被他急急吞入咽喉,几乎已经无法控制的杀气终于缓缓从他身上褪去。许久许久,他忽然抬手,颤抖的抚摩着侍女的秀发。
  幽草微微一哆嗦,抬头看着他,看见他有些清瘦的脸颊,总是喜欢皱眉头,所以眉间有一道深深的皱,让整张清俊的脸看上去都有些煞气。
  她的秀发在他手中如同波浪般拂动,漆黑的一握,如同窗外的夜色。鼎剑阁的少主低头,俯首于那如同瀑布般的发丝中,嗅着发间淡淡的白梅香,忽然低声——
  “你不怕,我倒是有些怕。或许,真的有一天,我忍不住……会连你也杀了。”
  ―――――――――――――――――――-
  Act2紫函
  “大哥。”忽然间,有人在门外轻呼。一个少年的声音。
  黑暗中,谢少渊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下,如同闪电!幽草看见他的身体猛然绷直,眼神在瞬间变幻了无数次。
  “是二公子少卿。”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幽草低低的禀告她的主人,但是并没有过去开门迎接的意思——她知道,即使是兄弟,但是两个人却从来都是隔着门对话的。
  二公子少卿是个典型的豪族佳公子,开朗亲切,完全不同于怪僻危险的大公子少渊。深得老阁主的宠爱,在下人中也有着很好的口碑,每次为他更换使女,都有大批的姐妹抢着争先。
  大公子可真的一点也不象是二公子的哥哥呢——偶尔聊天,姐妹们都如此嬉笑着,带着怜悯和敬畏的眼光看着一边沉默的幽草。
  然而,青衣的侍女只是沉默。
  “有什么事?”等目光里的亮色渐渐黯淡,谢少渊才吐出了这句话。
  “父亲说,要我把这个交给大哥。”外面的声音依旧是恭谨而开朗的——这个少年,一直对于他传奇般的兄长保持着尊敬和景仰。
  一阵轻轻的稀簌声,似乎有什么从门的下边塞了进来。幽草走了过去,从门下捡起了一封紫色的信函。
  不用点灯,谢少渊只是就着窗外满月的光辉拆开看了看,眼色再度的变得很奇怪——那一瞬间,幽草几乎看见有野兽一般的残酷,烈火般在他眼里燃烧!
  “少主?”连她都忍不住吓了一跳,问。
  谢少渊没有回答,看完以后双手一搓,凭空里燃起了一团火光,纸笺化成了灰烬。然后,他对着门外的弟弟淡淡道:“回去告诉父亲,我知道了。”
  “那么,大哥,我告退了。你好好休息。”
  门外,少年的声音,似乎永远都带着欢快和欣悦——听姐妹们说起,二公子近来有了心上人,难怪连说话都带着笑影。
  谢少渊静静站在黑暗中,许久不动,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大哥?大哥!……哈哈哈哈!幽草,从小到大,你知道我见过他几面?只有两次!”
  “我自己的亲弟弟,我居然只见过他两次……两次。”
  他笑得很突然,在漆黑寂静的大房子里,如同幽灵般的回响。
  幽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直以来,她和其他下人们一样知道这家人之间奇怪的状况,但是,却无从问起——从来老爷就把大少爷和二少爷分开来养,几乎不给两个兄弟见面的机会。大少爷似乎从小身体就不好,要频繁的吃药,也许因为这样,久而久之,连性格都变得很孤僻。
  不仅是外人,有时候甚至是她,都觉得少阁主……或许真的有些疯狂。
  许久许久,她才轻声问:“少主……又要出远门了吗?”
  她知道,每一次接到紫色信笺以后,少主就要从鼎剑阁里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在少主回到这个漆黑房间以后不久,江湖中都会有惊人的消息传出,说是有什么武林大豪死去,或者有什么门派被一夜间灭门。
  那些名震一方的大侠的尸体,都是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手法,被钉在大门的门楣上——雪亮的利剑,摇晃的尸体,仿佛是下手的人在嘲笑着世间的一切。
  那是疯子做的事情。
  剑妖公子。谢少渊。
  鼎剑阁的少主没有回答,忽然幽幽的问了一句:“据说少卿他在外面遇见了一个女子,是吗?”不等幽草回答,他自己复又奇异的笑了起来,转身走向内堂,吩咐:“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再替我备上一把好剑,一炉龙涎香。”
  “是的。”仍然是那样恭谨而温良的,青衣侍女回答。
  “……”走过了中堂,本是要一直入内的谢少渊忽然停了下来,返身回来,走到了幽草面前,停下。指尖聚力,”嗤”的一声,隔空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有些迟疑地,伸手抬起侍女的脸,默然看着,不出一言。
  许久,他皱了皱眉头,问:“听说你是孤儿?”
  幽草蓦然抬头,眼神有些异样,但是转瞬又低下了头,轻轻回答:“是的……幽草自小父母双亡。倒是有个姐姐……可惜,七年前病死了。”
  “这样啊……那么,在这里等我罢。”第一次,少主居然问起了她的身世,沉吟了一下,又忽然道:“如果十天后我不回来的话,你就去找余总管,让他给你重新安排个差使。然后——”
  他顿了一下,随手一拨拉,桌子上的书卷器具掉了一地:“把我用过的东西都烧了,不要被那些人的手弄脏……”
  脸上仍然有那种孤独的高洁,一边说话,一边不停的皱眉,眉间的皱纹变得有如刀刻。
  幽草的脸色却不自禁的苍白下去,颤声问:“少主,连你、连你也说这样的话?难道这一次老爷要你杀的人,比少主还厉害吗?”
  “他?哈哈!翻手为云覆手雨,天下英雄他第一……”谢少渊转身向深深的内堂走了过去,断断续续的长吟。
  听到了这句诗,幽草身子一晃,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恍惚。
  翻云覆雨手——老阁主要少主去杀的,竟然是天下武功第一的方天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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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CT3疤痕
  龙涎香馥郁的气味充满了黑暗的房间,幽草侍立在屏风后,听到沉香木浴桶中时断时续的水声。少主是个有洁癖的人……每次杀人前,沐浴和薰香,都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次,他洗了很久。
  ——是否,也表示着,这次要杀的人、是极端棘手的?
  “幽草。”
  在她出神地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满月的时候,忽然听见“哗啦”的水声,似乎是少主已经沐浴完毕,从水中站起,唤她。
  她连忙从屏风后转出,抖开寝衣,从背后给他披上。
  很奇怪,虽然是刚刚在热水中沐浴过,少主的肌肤仍然是潮湿而冰冷。
  如往常一样,将白绸的长衫裹到那具清俊挺拔的躯体上,借着依稀的月光,幽草下意识地伸手拉了一下他肩膀上有些起皱的衣衫——忽然,她的手停顿了,全身骤然僵硬:糟了!那个伤疤……她居然又碰到了那个伤疤!
  记得两年前刚过来服侍少主的时候,她不懂禁忌,第一次无意触及左肩下那个奇怪的伤疤,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少主的剑已经划破了她咽喉上的皮肤!
  那一次,他几乎杀了她。
  然而这一次,有些失措的她,却只听见少主叹了口气,然后把刚披上的白绸长衣缓缓拉下,抬手回过肩,抚摩着那个奇怪的伤痕。
  幽草瞬间呆住——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伤疤……不止一个。
  左右肩胛骨下方,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伤口,那里,虽然刚刚用浴巾擦洗过,仍然有黑色的腐臭的液体,细细的渗出!在伤痕的深处,依稀可见森然的白骨。
  “少主!”她忍不住脱口惊呼——服侍少主近两年,身为贴身的侍女,她居然丝毫不知主人有这样的伤!
  那样丑陋肮脏的溃口,竟然在这样一个极端爱洁净的人身上。
  他又怎能忍受?!
  她拿过丝绢,准备擦拭背上的伤处,却看见少主双手交叉着环过肩头,手指掩住了伤口,漆黑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了下来,覆盖了苍白的肌肤。
  在寂静如死的夜里,谢少渊就这样背对着她站着,全身开始微微发抖。
  幽草不知道说什么,只看见黑暗中,一向诡异桀骜的大公子发疯一般地,忽然回过手,手指深深插入肩胛骨下的两个伤口,狠狠撕扯!
  “啊!啊啊!!……”陡然,有类似于负伤野兽的声音,从那个人咽喉里绝望的吐出。几乎疯狂的摧残着自己的身体,血疯狂地从撕裂的伤口涌出——然而,似乎这样还不足以平息体内的冲动,他的手忽然伸向案上供着的那把名剑:冰雪切。
  “少主!少主!”幽草来不及想什么,惊呼着扑上去,赤手握住了那把出鞘了一半的利刃!
  谢少渊霍然抬起眼看着她,居然有人敢阻拦他?从窗外照进的淡淡月光,映出了眼前这个人近乎扭曲的面容——他抬头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一个“人”所有的!
  每一次,在少主出现这种眼神的时候,都会有人,会被钉死在这个房间的墙壁上。
  一定会,有人死。
  她这才开始感觉到害怕,下意识地开始退缩,一步步往门外退去。
  “呀!”陡然间,她只觉全身一轻,咽喉剧痛,连半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脖子忽然被人卡住!苍白的手指渐渐勒紧,她窒息的张大了嘴巴呼吸——
  姐姐!姐姐!……
  在内心深处,她忽然忍不住绝望的呼喊着,神智渐渐模糊。
  ――――――――――――――――――――――
  “你在做什么?渊儿?”忽然间,拼命挣扎的她听见了房间门口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仿佛如同被雷电击中,抓住她咽喉的手瞬间无力,她掉落在地板上。
  老阁主……老阁主来了。
  半昏迷的她,在心里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我,我……”陡然,听到他重重跪倒在地上的声音,声音里还是带着极力的挣扎和残留的野性。然而,那个几乎疯狂的声音,忽然发出了奇异的扭曲——昏昏沉沉的她过了很久,才惊觉过来,那,那竟然是……
  啜泣?!
  两年来,她从未想象过,身边这个冷利桀骜的人,居然会跪在地上痛哭。很久以来,她甚至以为除了杀戮和沉默,没有其他什么会发生在这个人身上。
  少主?少主!下意识地,她想过到他那边去,然而,身体不能动。
  “不要这样……渊儿。要知道,没有别的办法……”寂静中,老阁主的声音传来,有些悲悯。陡然间,那一直呜咽的声音忽然失去了控制,痛哭的近似于疯狂:“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那个时候死了?为什么非要让我这样活着!”
  平日里喜怒莫测的老阁主,声音竟然也开始哽咽:“爹也是人啊!渊儿……难道你要爹亲手杀自己的儿子?”
  顿了顿,老阁主叹了口气:“不要担心,渊儿——医生说过,如今已经种药入骨了,只要你一直不终止的吃‘焚心丹’,就能活下去。虽然你出生就得这种怪病,但是按着这个方子,你能活的比普通人还久……”
  “我都快疯了!怎么可以再这样下去!我不要再靠着杀人活下去!”陡然间,跪在地上的少主爆发似的嘶声喊了起来,打断了老阁主的话——
  “我恨这月亮!每次满月的时候,身体里的血就要烧起来一样!”
  “那药逼得我非杀人不可!非杀不可!”
  他的目光,在散落的长发后奕奕闪亮,如同厉鬼。仿佛药性再度发作,鼎剑阁的少主忽然又疯狂一样地用手指抠着肩背上的两处伤口:“什么药?什么药被种在那里面!”
  黑红色的血,顺着他苍白的手指淅淅沥沥洒下,撕裂的伤口里白骨隐约可见。
  地上的她刚缓过一口气,却被眼前的情况吓坏了。
  “别这样,不吃药你会死的!”老阁主是俯下身安慰着儿子,那个苍白瘦峭的身躯在他手下瑟瑟发抖,“那些不过是些蠢猪一样的下人,杀几个有甚么了不起的?别放在心上。”
  听得那样的话,幽草陡然呆住——平日里威严慈爱的老阁主,此刻的眼光却如同恶魔一般!
  “爹,爹!大哥怎么了?又发病了吗?”被少主方才的嘶喊声惊起,渐渐有下人们跑动的声音,二少爷少卿的声音焦急的在外面响起:”我可以进来吗?”
  “不许!我说过你不许进你哥的房间!快给我走开!别靠近!”
  一反常态,老阁主竟然有那样严厉的语气呵斥着向来宠爱非常的幼子。
  斥退了幼子后,他回手抚摩着长子漆黑的长发,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药瓶,倒了一些红色的粉末出来,洒在少渊肩背上的两处伤口内。然后,将一粒乌黑的药丸,纳入了儿子口中,用内力化解着药力。
  那些药仿佛有神奇的力量,疯狂边缘的少主,忽然渐渐安静下来。
  “渊儿,既然你不愿意杀那些下人,那么就去杀了方天岚吧……他那样的人,的确是吾儿在世间不多的几个值得一战的对手!”老阁主的声音低而沉,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力。
  “方天岚?翻云覆雨手?哈,哈……很好,我会把他钉死在他家门口那个‘天下第一’的牌匾上!”如同以前无数次一样,没有问为什么,渐渐平静下来的少主,将染血的白衣拉过肩头,遮住了那两个可怖的伤疤,冷冷的微笑着。
  如同疯子一般的冷酷笑容。
  房间里终于又寂静了,病人再度沉睡。
  “渊儿的病越发的重了……只怕总有一天,他会六亲不认。”看着在药力发作下陷入昏睡的儿子,老阁主喃喃,然后将目光投向惊呆在一边的幽草,严厉的吩咐:“今天晚上,你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
  “是的。婢子什么都没看见……”依然是低着头,她温顺的回答。
  “好好照顾大少爷——记住你姐姐的下场!”拉开门,正准备走出去的老阁主忽然回头,说出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她正拿了一个软枕,想去垫在昏睡的少主颈下,听了那样的话,手一颤,枕头“啪”的掉了下去,脸色苍白如死。
  “爹,大哥他……”门外,焦急的二少爷少卿一见父亲出来就问。
  “他没事——你以后不许再进这个院子了,知道吗?”极端严厉的声音。
  少卿有些不解,有些委屈:“为什么?大哥明明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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