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静徽已经没有耐心再说别的:“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本宫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银簪子掉在床榻上,嘭的一声闷响。
静徽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又好看了许多。“本宫知道你是聪明人,聪明人虽然未必命能久一些。可到底能少遭罪,少牵连在意的人。明日一早,本宫便会命人为你打点,送你去冷宫安度余生,待你产育皇嗣,本宫就会送你上路。你若乖乖听话,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本宫便允许你们母子多相处三日。三日内,你可以自己哺育自己的孩子,好好的将他呵护在你的怀中。三日之后,你们母子情绝,他却可以替你在这紫禁城里,显赫的过下去。本宫一定会将他视如己出,这一点你大可以宽心。”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汪林林伏在床榻上,好半天都没有动弹。直到皇后关门的声音落进耳中,她才痛哭起来。难道和这个孩子的缘分,就这么短这么浅么?为何自己的性命,就由不得自己呢?说真的,汪林林痛恨皇后,更加痛恨皇帝。这个男人贵为九五之尊,却如此的没有心。竟然任由旁人伤害他的女人,他的孩子,还要板起一张冷冰冰的脸,怪自己这样错,那样错。他根本就不分黑白,根本就不懂是非,这样的男人,或许是凶残出色的帝王,却绝不是良人不是夫君。
从进了养心殿,皇上就没有吭气,足足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西暖阁还是静悄悄的。除了二十六盏宫灯,将这里耀的犹如白日,年倾欢实在觉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她是真的想不明白,皇上怎么能任由皇后断送汪氏,难道不在意卑微的额娘,就连她的孩子也一样要死么?
“倾欢,你是不是觉得朕太刻毒薄情?”胤禛思忖半天,终于也只问了这一句话。
年倾欢有些愕然,微微仰起头,对上皇帝的双瞳,蹙眉道:“皇上何以如此问?”
“朕以为,你会这样觉得。”胤禛心里有些不得劲儿,表情也是异常的严肃。“朕在你眼里,不是一直都很凉薄么?”
嗤嗤一笑,年倾欢的语调透着无奈:“皇上凉薄与否,只怕漫后宫的女子都能言,臣妾却不能。从来皇上给臣妾的,都只有关怀与呵护,哪里有半点凉薄。何况您是君王,臣妾是您的姬妾,臣妾能做的,只是尽心尽力的服侍在您身侧。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如是而已。”
“果然么?”胤禛疑惑的问。
“果然!”年倾欢毫不犹豫的答。
胤禛叹了口气,伸出手。年倾欢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手搁在他的掌中。相握无言,两个人只是表情平淡的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说真的,年倾欢还是想问一句,到底汪答应做错了什么事情,能让皇上如此的嫌恶。但为着皇上方才的那一问,她不敢贸然开口。天威难测,也不是今时今日才知晓的事情。没有万般的把握时,她情愿也让皇上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太后,并非因病薨逝。”胤禛的语气依旧是清冷的。“而是有人下毒,在太后所用的药香囊里。”
“什么?”年倾欢只觉得一道惊雷炸响头上,电光流窜全身。“皇上,这怎么会……”
“朕碍于情面,未曾公之于众,实属无奈。不想这件事情,竟然与汪氏有关!”胤禛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此事,便不愿意再多说其他了。“朕为君或许尚可,为子为夫,未免太失败。是这样么,倾欢?”
第二百一十三章 无奈为心,何为宽慰?
脑子里嗡嗡作响,年倾欢看得见皇上的表情,也听得清皇上的声音。可他一张一翕的唇到底在诉说什么,她真的不懂,也反应不过来。“太后,怎么可能……不会的,皇上,一定是他们查验的不仔细!”
顺势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胤禛很用力没有松手:“朕的确对不起皇额娘,因为先前的事情,朕一直耿耿于怀,心里放不下。以至于,皇额娘病重,朕只是由着皇后与你近前侍奉,不让旁人照看,更不想那些不光彩的事情泄露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可是倾欢,你懂朕的无奈么?放眼历朝历代的君王,他们哪一个不是希望能名垂千古,为黎民歌颂。朕不过也是个寻常人,励精图治,勤勉施政,为的不就是千古名声么!”
年倾欢晃着神,渐渐听清了皇帝口中的无奈,泪水便扑簌簌的落下来。“皇上,臣妾心里都懂,臣妾心里都明白。正因为在意,才会觉得心痛,皇上首先是天下人的皇上,是国君,其次才是太后的皇儿,是臣妾的夫君。您肩负着整个大清的安危,是百姓的指望。何况,这件事情,从来都不怪皇上。汪氏自作孽,愿得了谁呢!臣妾只是觉得,那个孩子很无辜。”
“倾欢。”胤禛更加用力的将她圈进自己的怀中:“你说的都是真心的?”
“臣妾对皇上,唯有一颗真心。”年倾欢是真的很心疼紧紧拥着自己的皇帝,同时,她也是真的觉得他很可怜,很值得同情。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为了手中紧握的皇权,他不敢真的爱,也不敢真的恨,只能活在自己为自己营造的至高无上之中,但其实,他是带着面罩过活,他不敢以真心示人。或者说,皇帝富有天下,却不敢有真心。
否则,便要如同顺治爷那样,扔下江山,带着满腹的酸楚与真情遁入空门。当然,这深宫里的禁忌,年倾欢不敢宣之于口。眼前的皇帝也并非顺治爷。
“朕不会要那个孩子的命,此事也不宜张扬。既然汪氏自己把自己吓疯了。朕便不去追究什么。明日一早,皇后便会将她挪进冷宫安置。她的孩子若得平安降生,朕自会认下,交给旁人好好教养着就是。”胤禛的语调,没有一丝温度。对于那些负了他的人,再不可能给以温暖。
年倾欢非常的清楚这一点,眼里也只有微微的湿润。“皇上所言甚是,如此,便是极好的打算了。”其实从头到尾,她都不相信这套说辞。什么汪答应谋算太后,在药香囊里动手脚,然后又将自己吓疯了,不过都是皇后掩人耳目的说辞。妙就妙在皇后是切实的抓住了皇上的软肋,知道哪里能碰,哪里不能,才让这看似荒诞不经的事情,如此得心应手的完成。“皇上,臣妾想陪着您……”
这个时候,年倾欢心里也痛,但却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换句话说,她是痛的何其无奈。无论皇后做的有多么错,皇上必然都不愿意再提及此事。也就是说,要揭穿皇后的罪行,就必然会惹恼皇上得不偿失。可怜的并非是她自己,而是那个无辜的汪氏,以及汪氏腹中尚且还未出世的孩儿。
“好,你陪着朕!”胤禛握住了她的手:“其实你知道么倾欢,朕只想你在身边陪着,旁人的话,朕一个字也不想听。”
“臣妾明白。”年倾欢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勃然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身子越发的僵硬。若是从前的时候,她一定会不管不顾,只是拼命拼命的对他好。可惜现在,竟然连心疼他,都如此的不纯粹,如此的忌惮。到底是她太痛了,不敢奋不顾身了,还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吃一堑长一智,血的教训而忌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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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后宫里都流传着各种各样耸人听闻的说辞。有的说汪答应是中邪,才会癫狂发疯。有的说她怀的根本就是妖孽。还有甚者,说汪答应根本就是带着隐疾入宫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否则怎么一发作就不受控制,连自己的近婢都遭殃了。”宋代柔边说这样的话,边揉了揉自己的脑仁,脸上的脸色阴沉异常。“贵妃啊,您觉着哪种说辞最为准确呢?”
年倾欢阴沉的表情,因为懋嫔的发问而渐渐转变,笑容轻飘飘的映在她的脸上。“姐姐明明什么都清楚,何必问我。”
“是了,咱们这些明眼人,都知道皇后是怎么做的手脚,偏偏皇上不知道。找谁说理去啊!”宋代柔摇了摇头,只觉得惋惜。“可怜了汪氏,才不过一十七岁的好年华,就这么白白的没有了。还背负着一身的孽债与骂名,即便是下了阴曹地府,也只怕能活活再冤死一次。我就是不明白,皇后为何非要这样心狠手辣!”
“不心狠手辣,如何能做得了皇后?”年倾欢轻蔑道:“这些年来,断送在皇后手里的性命还少么?姐姐与我,都是心知肚明的。”
“心知肚明又如何,谁叫她是皇后。”宋代柔心里气不过,脸色阴郁难看。“皇后何曾想过往后的事,就不怕有朝一日,她自己沦为阶下囚,那下场会有多惨么?”
“姐姐说的容易,可此事只怕有年头才能看见。或许,我的性命都熬不到那个时候,看不见皇后咽气。”年倾欢记得,自己是雍正三年殒命的。那时候,皇后不是还好端端的来给自己送药么!
“呸!”宋代柔啐了一口,连连摇头:“不许胡说。咱们在这宫里,熬了一辈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咽下这口气,看着残害自己的人活生生的去死么!妹妹历来心高气傲,怎么能说这样妄自菲薄的话。”
年倾欢冷冷一笑:“姐姐,并非是我妄自菲薄,而是皇后的地位根本就岿然不动。没有大是大非的错处,没有触及皇上的底线,就算她做再多的错事,碍于名誉碍于颜面,皇上都不会废后。”
“这我何尝不知道。”宋代柔里也十分的不踏实。“我是想着,即便不让皇上废后,将皇后手中的实权抢过来也就是了。总归她膝下无依,你却有两个阿哥。”
说到这里,年倾欢更是担忧:“姐姐啊,你可知道,我就是怕我的八阿哥……”
“妹妹,咱们不能急在这一时,却也不能不提防。左右还是得想法子暗中护住八阿哥。皇后阴毒,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妹妹万万要当心。当然,也不必害怕,眼下中宫地位不稳固,八阿哥是她一手抚育到现在的,必然也不会轻易就不要。到底,那是维系她与皇上情分的一根纽带。”
“谢姐姐提点。”年倾欢叹了口气,垂下眼睑。“这几日,我在养心殿陪伴皇上,皇上也是成日闷闷的,不高兴。深宫之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摒弃心里那些卑微的怜悯,才能让自己活得更洒脱。”
“不必要的宽容,不必要的怜悯都不该有。”宋代柔确信这一点:“你对旁人掏心掏肺,旁人未必会如此。反而,一旦让人抓住你的软肋,那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懋嫔的话还未曾说完,乐凝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娘娘,出事了。”
“说吧。”年倾欢的心虽然轻轻颤了一下,但很快又缩紧,揪成一团。“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哼,这些日子,只怕看到的也足够多了。”
“方才在御花园,皇后娘娘赏了熹妃板子。”乐凝皱着眉道。
“赏板子?”年倾欢大为愕然:“好端端的,皇后凭什么这样羞辱皇帝的妃子。”
“奴婢该死,奴婢未曾说清,赏板子乃是……掌嘴,并非其他。”乐凝有些讪讪的。“奴婢心里发慌,一时口快,还望娘娘恕罪。”
宋代柔依旧诧异:“那也不对啊,熹妃犯了什么错,皇后至于让奴才掌嘴?何况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打人不打脸,难道皇后不知道么!”
“姐姐,别说了,咱们还是去瞧瞧吧。”年倾欢总觉得,躲着皇后也不是个事儿。且越是躲着,皇后就越以为自己本事,真的可以无法无天在这后宫为所欲为了。“左右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后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实在不该任凭皇后一人做主。”
“妹妹说的极是。”宋代柔也忍不下这口气:“咱们就去看看,到底皇后想要做什么。”
年倾欢未免有纰漏,特意知会了乐凝:“你去养心殿,给皇上把参汤送过去。就说本宫先去宽慰熹妃,容后再去向皇上请安。”年倾欢知道,皇上一定会问自己为何安慰熹妃,届时这件事情,就不是皇后一人压得住了。
乐凝乖巧机灵,一听就明白。“娘娘放心,奴婢必然会好好的将参汤敬奉皇上。”
宋代柔不禁得意:“是啊,皇后如何嚣张,最终也不过要对皇上俯首帖耳。妹妹,咱们快去瞧瞧,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两虎相争,权倾何方?
因着隆冬而略显得冷清的御花园,今儿看起来格外的热闹。暂且不说路过的奴才,都有意的停下脚步,凑上前去看笑话。只看那雪地上留下的一串串或者整齐,或者凌乱的脚印,便可知此事已经惊动了阖宫。
直到此时,年倾欢也并不明白,好端端的熹妃去得罪皇后做什么。她一贯淡泊明志,瞧不上那份微薄的恩宠,也不会贸然的与皇后抗衡,毕竟她还是有阿哥的妃嫔,总得提防着皇后动歪心不是。然而走近了人群,瞧见了跪在地上的熹妃,年倾欢忽然觉得这也许就是熹妃获宠的那个契机吧!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年倾欢与宋代柔齐齐开口,双双福身。
静徽知道熹妃出事,这两人必然会来,不想动作倒是挺快的。即便是路上白雪堆积,难以行走,她们还是如此迫切的前来。足可见熹妃是真的投靠了贵妃,这倒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罕景。同有皇嗣的两位妃主,真的能彼此诚心相待,不提防对方的孩子越过自己的去?
“年贵妃来的倒是快。本宫这里才惩治了熹妃,你便匆匆而来,莫不是来求情的吧?”静徽淡然一笑:“可惜,本宫已经惩治完了,熹妃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只怕你的好心是要被辜负了。”
“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并非来替熹妃求情的。”年倾欢慢慢的走上前去,看一眼跪在地上身姿挺拔的钮祜禄氏,在看看她膝下那冰凉的白雪,嘴角的笑容也跟着冷了起来。“臣妾只是想不通,向来慈惠治宫的皇后娘娘,如何会如此动怒。因着牵挂娘娘的凤体,臣妾这才匆匆而来,求娘娘务必保重身姿,切莫动怒。在这样凛寒的天儿里,若是再有什么不好,岂非是臣妾属于侍奉的过失了。臣妾卑微,只怕担待不起。遂急急而来,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本宫却不知道,原来贵妃侍奉本宫这样上心!”静徽微微勾起唇角,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熹妃:“可惜偏偏有人,简单的事情要弄得如此复杂,叫人心烦。”
雁菡抬起头,眼底生出一抹桀骜,凄凛凛的不服气。“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担心汪氏腹中的龙裔才会如此。些许话,许臣妾说着的确不和身份。可汪氏腹中的骨肉毕竟是皇上的血脉,如今骤然移去冷宫,只怕这个孩子根本就挨不住。臣妾请求皇后娘娘封锁钟翠宫汪氏的厢房,将其留在自己的宫室直到瓜熟蒂落。”
“熹妃!”静徽冷声冷语:“本宫已经决定的事情,你无须再多言了。”
这里面的深意皇后当然不会当着如此之多的奴才,对熹妃表述清楚。实际上,年倾欢知道皇后也不预备多言。“汪氏一早已经于冷宫安置了,现下再说旁的,只怕也是无济于事。熹妃何必在这里多费唇舌,不如好好回宫歇着。膝盖挨在雪上跪着,未免太伤身了。皇后娘娘罚也罚过了,该让熹妃回宫好好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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