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把。”年倾欢端起了药碗,慢慢的喝了下去。浓稠的苦涩,让她觉得安慰不少。如果这样的药真的有用,能保住福沛的命!漫说是一碗了,就是一壶,一锅她也能一滴不落的咽下去。谁知道药才入喉,泪水就涌了出来。眼看着离那一天越来越近,年倾欢焉能不怕。
“福晋,您这是……”乐瑶惶恐不已:“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以为药已经不烫了……”
“不关你的事。”年倾欢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伤怀罢了。”
“忧能伤身,你现在这个样子,最是得要保重自己。”胤禛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是打小就伺候在侧的苏培盛,另一个则有些脸生。“朕已经让人整理好了翊坤宫,等先帝安葬帝陵,宫中恢复平静,朕便着人伺候着你挪进去。这是胡来喜,内务府挑了送来的,往后专门伺候你。”
这些日子,一边是朝政上的事情,一边又是先帝的丧仪。年倾欢从皇上脸庞稀稀拉拉的胡须便可知,他是真的日理万机。然而这个时候,却还这样关心自己,那种滋味儿,一点一点融化着她心里的坚冰。“皇上,妾身,不,臣妾无妨。您保重龙体要紧。”
胤禛轻哂一笑,朗眉道:“既提到身份,朕也正好想到了给你的位分。”
年倾欢早就已经有数,低头低语:“臣妾自入府以来,就一直颇得皇上的荣宠。为妃为嫔,均是皇上的恩典,臣妾不敢有异议。”
“你就不想知道,朕要给你个什么位分么?”胤禛却想,即便不能逗她一笑,也至少博个舒心。“位分虽然是老祖宗定下的规制,却也能够诠释朕对你的心意。本朝的贵妃虽有两席空缺,但朕只许你一人。”
“皇上,倾欢何德何能,如何当得起贵妃之位。”其实年倾欢是想说,贵妃不贵妃的,她根本就不喜欢,就算是个贵人,嫔位,也没有什么不可。如果能选,她愿意用自己的荣宠甚至母家的军功,换皇上真心怜爱。哪怕不能惠及自己一生,也起码要保全腹中这个可怜的孩子。
胤禛握住了她的手,顺手从方才的托盘上,用银签子捻起了金丝枣送到她的唇边。“朕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是朕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贵妃的位分。倾欢,宫中不比王府,往后的日子,朕或许不能经常相伴在你的身侧。但你要时刻谨记,朕对你是不同常人的。”
“是。”年倾欢咬住了唇瓣,含泪点头。也的确是不同旁人的,旁人都可以为他诞下皇嗣,而自己的孩子却因为年氏的血脉,要死在自己嫡亲父皇的手掌里。“皇上,倾欢总觉得,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
这算是以退为进么?这样说,他是不是能够掉以轻心,他是不是能生出一丝悲悯,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这几天,总觉得腰膝酸软,心绪不宁,心里也总是有不好的预感,皇上,如果臣妾真的保不住这个孩子,那……”
胤禛放下了手里的银签子,澹然目光的对上年倾欢的眸子:“别胡思乱想。倾欢,朕与你朝朝暮暮的日子还在后头,你一定要为朕多添几个小阿哥。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朕都会陪着你好好抚育他们成人,别想得太多。忧能伤人。”
他的话,叫自己不敢往下去想。年倾欢轻轻的闭上眼睛,泪珠子打湿了浓密的睫毛。
“别这样了倾欢,朕会嘱咐御医,好好的为你安胎。稍后,丧仪之事结束,朕也会叮嘱皇后,精心看顾你这一胎的。咱们的孩子,一定都是最有福气的。不要再担心了好么?”胤禛看着怀里娇娇弱弱的年氏,心头也微微的一紧:“今晚你便不要去梓宫了,好好歇着,朕自会前去为先帝守灵。”
“皇上万万要保重龙体。”年倾欢知他要走,不免起身相送。
看着她日渐隆起的腹部,胤禛再度为笑:“有朕在,倾欢,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臣妾恭送皇上。”年倾欢看着他离开,只将满腹的酸涩尽数咽了下去。”乐琴屏退了侍奉的人,才幽幽道:“贵妃娘娘,奴婢总觉得,也许您真的误解了皇上。皇后的话,总是不能尽信。奴婢只觉得皇上待您,是真心的好……”
第三十章 脱颖而出,出乎意料
李怀萍站在乌拉那拉氏的身后,飞舞着十指,轻柔的将那如同黑缎的长发慢慢的绾起,期间,她的眉头一直深锁着,满面忧色,似乎并不轻松。
“皇上的恩旨,不多时就要送到各处了。圣旨一下,你们也不必挤在一处了。”静徽看着鸳鸯戏水,蜻蜓落莲花样的铜镜里,自己略显得憔悴的面庞,哑然失笑:“如此,便算是真的不同了。”
“娘娘,臣妾听闻,皇上不仅赏了翊坤宫给那一位独住,还拟定了册封为贵妃的旨意。”李怀萍心中酸涩,所以忧愁一直凝结在眉头,越发的沉重难安。
“不错,确有此事。”静徽早已听皇上说起,所以并不觉得诧异。“助皇上扫清障碍,顺利登基,步军统领隆科多与川陕总督年羹尧,实在出了大力。这一左一右的匡扶,使皇上稳稳当当的坐上龙椅,于九子夺嫡之中险中求胜,可谓功不可没。”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是皇上的仁厚之心。可年羹尧这样的卖力,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心思么?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能在后宫里呼风唤雨,尊贵无比。”李怀萍心生妒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雍亲王府,她可是最先最早博得雍亲王宠爱的女子。
可好景不长,年氏这一入府,什么都变了。她的恩宠,随着青春年华一去不返也就罢了。可为雍亲王接连诞下三子一女的她,怎么肯向那个夺走自己一切的女子俯首帖耳、低头屈膝的尊称一声娘娘?
“昔日,她与你同为侧福晋。你诞育过皇嗣,她也不输你。若再论及母家军功,年氏到底略胜你一筹。输也只输在你没有她那样好的哥哥罢了,终究不是你个人的过失。”静徽满意的看着镜中的发髻,微微含笑:“成也萧何败萧何,怎知如今最得意,不是明日最失意?该收起来的样子,收起来便是,让旁人瞧见,只会笑你没有胸怀,却不会为你筹谋半分。”
每每这样的提点,都能让李怀萍倍觉心中宁静。这也是她为何愿意侍奉在福晋,也就是如今中宫皇后身边的缘由。“臣妾明白了。”
“娘娘,宣旨的公公已经在殿上候着了。”映蓉眉梢含喜的走进来,从映梦端着的紫檀木托盘里,择了一直喜鹊登梅的金步摇:“这根步摇,这时候最能平添喜庆,奴婢给娘娘簪上可好?”
“免了。”静徽微微蹙眉:“先帝新丧,虽已安葬帝王陵,但终究是不久之前。如今虽是接旨,却也未曾行册封里,不必如此隆重。寻常的饰物也就罢了。”
映蓉赶紧点头:“奴婢冒失了。”在她看来,福晋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了,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实在不必处处小心试试谨慎。
“走吧,无谓让妃嫔们久候。”静徽将起身,就着映蓉的手,领着李氏一并往正殿去。
“奴才给主子娘娘请安,给各位小主请安。”苏培盛领着小徒弟陈福,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静徽慢慢的走到众人之前,领着嫔妃们下跪接旨。垂首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忽然被一道锐利的光芒刺疼了,蹙眉望去,倒是钮祜禄氏的头上,一支金光闪闪的簪子格外生辉。簪头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璀璨夺目,四周细碎的宝石珍珠不计其数,俨然众星拱月一般的镶嵌衬托。心里有些狐疑,钮祜禄氏平日里不是招摇之人,也从不会在装扮上这样奢华,今日是怎么了?
“传皇上口谕,福晋乌拉那拉氏,册为皇后,入主景仁宫。侧福晋年氏,册为贵妃,赐居翊坤宫。侧福晋李氏,册为齐妃,居景阳宫。格格钮祜禄氏,册为熹妃,赐居永寿宫……”
苏培盛的声音,只是如常的清脆,但到此时,上至皇后,下至还未曾册封的格格们,个个惊讶的难以言喻。
格格钮祜禄氏,竟然被册封为熹妃了,这简直就是晴空霹雳。
李怀萍紧紧的攥住双手,尽量藏在袖中不让人瞧见。无奈背脊上的冷汗,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根本抑制不住的往下滚。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钮祜禄格格,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熹妃?在府中,也从不觉得皇上对她格外的偏宠啊,怎么转眼一跃,竟然与自己比肩了。
也是到了这会儿,静徽才知道为何钮祜禄氏头上,会别一支如此显眼的金簪。必然是她早就知道今日的册封之喜,乃是皇上的一番心意。不愿检肃以待,轻易就辜负了吧。
年倾欢吃力的跪在青砖地上接旨,对于钮祜禄雁菡册封为熹妃的消息,她是半点也不惊讶的。实际上,皇上对她的情谊,始于何时有待考证。但事实证明,皇上因为怜爱四阿哥,偏宠熹妃这件事,早就已经根深蒂固的刺进自己的心了。
而熹妃,也是上一世自己最强劲的敌手之一。年倾欢不想重复从前的苦涩,也不想再恶斗下去,却明白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她能默许熹妃亲近皇上,专宠慑宫,对方也一样不会给自己活命的机会。
终究是各有各的贪婪罢了。
“格格耿氏,册为裕嫔,居启祥宫。格格武氏,册为宁嫔,居钟翠宫。”格格宋氏,册为懋嫔,居咸福宫。格格张氏,册为贵人,居咸福宫。格格云氏,册为贵人,居钟翠宫。格格李氏,册为常在,居启祥宫……”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总算是收回了自己的心神。
苏培盛一个千儿扎下去,敬重道:“启禀皇后娘娘,内务府已经安打点好了各宫事宜。小主们尽可以随时迁宫居住。只是皇上亲笔所书册封圣旨,宝典宝册,印鉴会在正是册封之后,送入各宫个人手中。”
“多谢皇上恩典。”静徽的心中禁不住一热。她终于成了皇后,再不是什么主子娘娘,不是侧福晋,而是可以名正言顺成为他的皇后。只是这条路究竟有多难走,静徽心里也没数,沉默的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内务府既已安排妥当,你们便各自迁宫吧。”
表情不一的宫嫔们,行了礼,三三两两的退了出去。
映蓉这才顾得上问一句:“娘娘,那钮祜禄格格怎的摇身一变,竟成了熹妃了?”
第三十一章 恩宠背后,刀光剑影
殿上的人散了,顿觉空荡。映蓉的声音虽然轻,却因为空旷而略显清晰。
静徽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方才落座的位置,唇角慢慢的牵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尚且看的不尽不实,何况是有心人存心要隐瞒的事情。怎么会叫旁人轻易洞悉?”
“那,娘娘预备怎么办?总不能由着她张狂!”映蓉从未想过,除了年贵妃,竟还会有旁人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张狂?”静徽审慎的注视着身侧的映蓉,目光里的威严直慑人心:“她原本就是府上的格格,皇上的妃嫔,无论是嫔位,亦或者是妃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何来的张狂?”
映蓉一瞬脸色惨白,连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莫说一支红宝石金簪子算不得什么,就算熹妃今日赞戴的是一支流光溢彩的金步摇,只要皇上喜欢,就不为过。”静徽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却依旧凝重:“映蓉,你是本宫身边的人,这么多年,随本宫历经无数风雨,也该懂得看淡。有些事,既然拦也拦不住,倒不如随它去。卷起的不过是一时的风浪,终究长久不了。”
“奴婢明白了,再不敢嚼舌。”映蓉懂得分寸,但碍着是在皇后面前,才出言直白了些。
“宫中不比王府,须知一句话,随时会酿成万劫不复之灾。谨言慎行,总归没错。”静徽轻轻的仰起头,看庭院里的梧桐树叶几乎落尽,不免哀伤。“有枝繁叶茂的好时候不易,处在恩宠之巅,自是要得意一些的。何必拿自己落魄之时,与旁人得意相较?终是不知愁滋味!”
映蓉不再多言,乖巧的陪着皇后往内寝去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这算是成为熹妃之后,第一次向皇上行礼吧。为着这难得的头一遭,雁菡行了个大礼,毕恭毕敬的。
“起来。”胤禛伸手,扶了她站好。“这簪子衬得你气色极好,喜欢么?”
“多谢皇上赏赐,臣妾很喜欢。”雁菡抚了抚鬓边的簪子,笑容里沁出暖意:“皇上费心,一大早让内务府送了过来,彼时臣妾正在梳妆,一点儿也不耽搁用。”
胤禛牵着她的手,肩并着肩双双落座软榻。“这段日子,朕知你受了不少委屈。虽然知晓,当终究没有为你出头。府中诸事,朕并非没有耳闻。你好心解围,仍旧吃了不少苦,倒是难为你还能这样不计较。”
皇上口中的委屈,应当就是她与耿氏做藕粉羹那回事。世易时移,那段日子虽然艰辛,但挨过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雁菡轻柔的笑着,眼眸明亮,雪白的肌肤好似白的发亮,使人心动。“皇上,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何须多提。在府中也好,在宫中也罢,雁菡只想安安稳稳的陪伴在皇上身侧。”
“朕最喜欢的,便是你的大度与无谓。”胤禛托起了她的手,合十在自己的双掌之心:“贵妃自幼出生在将门,行事雷厉,从不拖泥带水。你居于妃位,在其下,少不得俯首低头。唇齿之间,尚且有摩擦,何况贵妃又是骄纵惯了的性子。往后有什么委屈,只管对朕讲。”
雁菡轻轻的将脸颊贴在皇上的胸前:“有皇上这番话,妾身便没有什么可委屈的。”
“如此甚好,朕也能安心了。”胤禛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落吻:“好了。养心殿还堆积着厚厚的几叠折子,朕过些日子再来瞧你。”
虽然有点不舍,但雁菡还是大方的点一下头:“国事繁重,皇上万万要保重龙体。”
“唔。”胤禛起身,最后拍了她的肩头,旋即离去。
雁菡屈膝相送,好半晌还停留在福身的动作。
还是初蕊从外头进来咯咯一笑,扶了她起身:“娘娘这样舍不得皇上,何不开口留皇上用午膳再走。奴婢瞧着,娘娘是想要把皇上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呢。”
“贫嘴。”笑过之余,雁菡脸上的颜色渐渐的有些苍凉:“皇上赏赐了这样名贵的金簪,要我带着去皇后宫里……”
“这正是皇上对娘娘您的格外恩宠啊。您带着这支金簪,耀目生辉,尊贵雍容,旁人自然不敢再小觑了您。”初蕊并不懂熹妃的担心,眉眼间都是喜色。“在府中之时,娘娘您受了旁人多少闷气,这下可好,有皇上这般眷顾,娘娘您终于能扬眉吐气了。曾经的那格格,如今见了您,都要福身请安以示恭敬呢!谁还敢在您面前胡言乱语,想想就觉得痛快不已。”
勾唇莞尔,雁菡竟不知自己的笑容可以这样苦涩。“初蕊,本宫不是和你说过很多回了,凡事无论大小,都不能只看表面。皇上的金簪的确华贵雍容,但也只怕太抢眼了。本宫从默默无闻的格格,摇身成了熹妃,招致了都少怨毒与记恨……”
从自己的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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