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后退了一步,挣脱了贵妃并不算用力的钳制,依旧是低眉顺目:“贵妃娘娘此言,臣妾如何能担待得起。臣妾所有的一切,皆是皇上所赐。哪怕臣妾卑微,不配承受亦不敢违抗圣旨。这深宫,原不是臣妾该来之所,但既然已经来了,臣妾只求能平安度日。”
“这后宫里哪个女子不是这样的心思?”年倾欢笑了。
“旁人心思如何,臣妾不敢揣测。”尔雅慢慢的仰起头:“臣妾只想着做好自己的本分也就是了。还望贵妃娘娘成全。”
一旁的乐凝很是不乐意,这话说的,跟年贵妃不许她尽本分一样。摆明了是说贵妃妨碍她得宠,却还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凭她这样卑微的身份,还想着能有什么高枝儿可飞的。饶是心中不满,乐凝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朝着怜嫔一福身,便伸手抚了抚怜嫔的鬓边。“怜嫔娘娘恕罪,奴婢冒犯了。瞧着娘娘今儿用的桂花油,一定不是新制成的。桂花的香味已经散了不说,哈喇味儿还极重。不足以顺滑鬓发不说,已然还胶粘的沾灰。宫嫔就该有宫嫔的样子,仪容仪表均不可有半点疏失,否则让皇上瞧进眼底,总是不好。指不定就会连累贵妃娘娘的清誉,还当是娘娘没有提点怜嫔娘娘您。”
稍微停顿,乐凝重新扬起了笑意,嘴上的话却没有半分软糯:“方才怜嫔娘娘提及本分,奴婢便少不得多一句嘴,在这深宫之中,仪容出众,举止优雅就是宫嫔的本分。何况女卫悦己者容,这样的功夫是一点都不能省的。”
眼尾稍微凌厉的目光划过怜嫔身边的奴婢,乐凝毫不客气道:“定然是怜嫔娘娘身边的奴婢不懂如何伺候娘娘,连好的桂花头油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年倾欢正好顺着乐凝的话,审慎道:“是啊,怜嫔身边的人,有些是从宫外送进来的,难怪不能凡事妥当操持。既然如此,就把咱们宫里的肖嬷嬷请过去,留在承乾宫好好侍奉怜嫔,也顺带着教教宫人规矩。以免再闹出这样的笑话,还以为怜嫔失了圣宠,连奴婢都敢作践。”
这算是什么意思?贵妃要在自己身边名目张大的安插眼线?尔雅怎么都没想到,贵妃竟然如此的胆大妄为。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皇上的新欢啊。当然,她不敢表露这样的心思,否则只会被贵妃数落的更惨。心里越是不服气,面子上越是恭顺尔雅连忙福身致谢:“臣妾卑微,不想贵妃娘娘这样关怀备至,当真叫臣妾受宠若惊。只是肖嬷嬷乃是贵妃宫里经年的嬷嬷,臣妾怎么敢劳动贵妃身边的人。不如……”
“诶!”年倾欢含笑打断了她的说话:“正因为肖嬷嬷是本宫身边经年的嬷嬷,先前又指派内务府、辛者库调教过奴婢,所以本宫给你用才放心。否则,若是派过去不顶用的,也是白费了本宫一番心思。就这么决定便是。”
如此,除了福身,尔雅就不再多说别的了。
“乐凝,你去安排一下吧。”年倾欢看了一眼远处盛放的花儿,唇边的笑容不禁舒展了许多。“花青,你陪本宫去那边瞧瞧那些芍药吧。牡丹和芍药虽然相似,实则却是大有不同。咱们也正好瞧瞧雍容之美,与妖娆之艳到底是多大的区别。”
“是娘娘。”花青喜滋滋的陪着年贵妃前往,而乐凝则领着两个丫头去安排肖嬷嬷的事。一行人忽的散开各处,没有人再理会规规矩矩站在当下的怜嫔。
这样的轻视,犹如一记耳光划过尔雅的脸,她年贵妃凭什么能这样羞辱自己?
花青不经意的回头瞧了一眼,正看见怜嫔眉心紧蹙,目露凶光的样子,心不禁一颤。“贵妃娘娘,这怜嫔绝不是咱们表面上看见这般娇娇滴滴的样子。”
年倾欢拨弄着芍药花,并不回头,漫不经心道:“花青啊,你到底还年轻,不经世事。这宫里的女子啊,往往是她越想给人瞧见她是什么样子,就越不是这个样子。表面上温顺驯良,内里可能是毒蛇猛兽,咱们不能只看她表现出来的样子,还要看到她不愿意让咱们瞧见的那一层样子。往往,那才是她们的真面目。”
花青连连点头,少不得赞道:“还是贵妃娘娘目光锐利,奴婢还险些叫她给蒙蔽了。”
“你可听说她调教宫里人的事情了?”年倾欢依旧是漫不经心的问。
“奴婢听说了,好像是从规行矩步,到煮水沏茶,这位嫔主子都手把手的调教了。奴婢就纳闷了,难不成宫里的奴才连端茶倒水都做不来么?”花青抿着嘴轻蔑一笑:“还是咱们这位嫔主子打小学的不同,更会伺候人一些,看不惯咱们宫里这些规规矩矩的样子。”
年倾欢少不得嗔她一句,却不是严厉的责备:“你呀,别胡吣,皇上不喜欢奴才提怜嫔入宫前的那些事。传出去,只怕你要挨板子,本宫也救不了你。”
“是是是。”花青吐了吐舌头:“奴婢不敢再提了。可提不提都是次要的,有过就是有过,做过就是做过,谁也不能把有说成是没啊。”
“傻丫头。”年倾欢捧着一朵浅粉色的看了又看,心仪不已。“皇上说有才有,皇上说没就是没!这宫里的一切,这天下的一切,不都是皇上说了算么。”
忽然抬头,年倾欢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的福惠,心不禁抽搐。“皇上说他是谁的阿哥,他就是谁的阿哥,是不是本宫诞下的都不要紧。”
花青愕然,顺着年贵妃的目光瞧去,才明白贵妃这话的深意。“娘娘莫要心急,八阿哥还小,现在还不懂这些事。来日长大了,必然能明白娘娘您的一片苦心,若非为他好,也不会这般忍耐了。哪个做额娘的,不疼自己的骨肉呢。”
心里有些难过,年倾欢自知笑容不那么好看,索性收敛了。“本宫是想疼他的,可惜疼不来啊,又能有什么办法?方才不是说了么,皇上说福惠是谁的阿哥,谁就是他的额娘,别人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任由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婚之日,皇后挑衅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地……”林嬷嬷笑容可掬,满面喜色:“老奴伺候过宫里这么多位公主、格格上头,咱们和硕易安公主可算是最美最有福气的新娘了。”
宝娇美滋滋的凑趣儿:“可不是么,连续几日都京里都是阴雨的天,可一到了公主上花轿的日子,这天就好起来了,听听窗外那喜鹊欢歌,再瞧瞧窗外的阳光灿烂,可不是应了这欢喜的景了。”
佳甜勾起了唇角,柔软的唇瓣嫣红的好看:“今儿个倒是极好的天。”
“不光是天好,这日子也好。”年倾欢走进来,从乐凝手中拿过那花开并蒂的金步摇,搁在佳甜的鬓边比了比:“不错,这才是真真儿的应景了。”
“多谢贵妃嫂嫂。”佳甜虽然不喜欢金银,但她知道这支金步摇得来不易,乃是贵妃费劲了心思命人做的,就是为了让她赞戴在鬓边,风风光光的出嫁。自己的身世如何,佳甜心里最是清楚,贵妃也必然是想给自己长点尊贵。
年倾欢轻轻一笑,亲手为她簪上:“何须言谢,你若真的心存感激,就好好过出个样来。本宫是走不出这四面红墙了,指望着你能在宫外过上逍遥舒心的好日子。”
“嫂嫂……”佳甜有些想问,她是不是后悔入宫了。但毕竟这里还有好些外人,她实在不敢问出口。“我一定会记住你说的话。”
“好了。”看着佳甜眼泛泪光,年倾欢嗤嗤的笑了。“我的好公主,马上就要上花轿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要开开心心的,知道么!”
佳甜就着年贵妃的手,慢慢的站起来,饶是一福:“多谢贵妃嫂嫂。”
“好了,别谢了。”年倾欢温和的笑着,不禁想起自己入府的时候了。因为是侧福晋,并非福晋,送进王府也就是换了身鲜亮好看的衣裳,哪里有穿着凤冠霞帔,带着金步摇风风光光走上花轿的福分呢。说真的,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新选,她宁可嫁给凡夫俗子,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踏进宫门半步。
“皇后娘娘驾到——”汪泉的声音,无疑让搅扰了此时的温馨。
佳甜慢慢的走到门边,朝闪身进来的皇后一福:“佳甜给皇嫂请安。”
年倾欢这才领着宫人福身,只是没有做声。
“瞧瞧。”静徽眼底尽是笑意,少不得啧啧称赞:“不错,真是倾国倾城。这身霞帔衬得你容光焕发,美艳华贵,咱们的驸马爷瞧见了,一准儿喜欢。”
“皇嫂真是的。”佳甜腼腆的偏过脸去,很是羞赧。“佳甜都要离宫了,您还要取笑。”
静徽欢喜着叹了口气:“是啊,好妹妹,你这就要出宫了。往后想要见你一面,只怕也是不容易了。除了为你准别的嫁妆,这是皇嫂的一份心意。”
映蓉连忙走上前去,打开长方的锦盒,露出一支极为名贵的红玛瑙石榴金簪。
“多谢皇嫂,宝娇,好好收着。”佳甜头上戴着贵妃嫂嫂的金步摇,便没想着去戴这一支。
静徽却道:“花开并蒂虽好,却不如石榴多子多福,佳甜,既然是你成婚的大好日子,不如还是戴在鬓边,取个好意头吧!”
皇后如是说,年倾欢只有笑了:“如此说来,倒是臣妾未曾领略皇后娘娘这番美好的祝愿了。林嬷嬷,替公主簪上多子多福的石榴簪吧。”
年贵妃做了这样的退步,无非是不想自己难做。佳甜如何不明白这宫里的人心,何况这些日子,她也是眼睁睁的看着贵妃受了多少委屈的。“林嬷嬷,贵妃嫂嫂送本宫的并蒂步摇不必摘下来,多簪一支多子多福的也是极好。”
冲着皇后嘻嘻一笑,佳甜俏皮道:“皇嫂莫怪佳甜贪心,夫妻和顺,多子多福,都是佳甜的心愿。”
饶是宽厚的笑了笑,静徽连连点头:“自然是极好的,天下间的女子无不是如此良愿。只是,并非所有的女子都如佳甜你这般有福气。凤冠霞帔加身,大红花轿迎进门,这样隆重的婚娶只有正妻才配,所以好好惜福,好好的过你的日子。懂了么?”
显然这话是说给年贵妃听的。在场之人都明白皇后的意思。
佳甜咯咯的笑着:“皇嫂叮嘱的是,佳甜明白了。”待林嬷嬷替她簪上了皇后送的金簪,她又笑嘻嘻的牵起了贵妃的手:“若佳甜能得夫君,如同贵妃嫂嫂得皇帝哥哥同样的爱重,那就此生无憾了。”
年倾欢很敏锐的捕捉到皇后眼底的冷意,只是柔柔的笑了:“好妹妹,时候不早了,该让嬷嬷盖上盖头,上花轿了。”
“是。”佳甜同样是柔柔的笑了,再度朝皇后福身。“佳甜拜别皇嫂,拜别贵妃嫂嫂。”
一行人,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佳甜上了花轿。紫禁城的宫道上,沿途不满了各色的娇花,点缀着这样喜庆的气氛。目送了公主的婚轿远去,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无线的奢望,似乎心也跟着走出了这四面红墙的禁宫一般。
“大喜的日子,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年倾欢见皇后迟迟不走,必然是有话说,索性先开了口。“这段日子,臣妾知道您照顾福惠辛苦,心浮气躁,多少有些不顺心。只不过福惠吉人天相,皇上又将娘娘种种的好处看尽眼底,自然算得上是宽慰。臣妾不明白,今日这般,娘娘您又是所为何事?”
静徽凝视年倾欢的眉眼,脸色逐渐的冷下来:“年羹尧入京,年家是风光无限啊。贵妃身为年大将军的妹妹,自然也是风头正劲的。可有件事情,贵妃怕是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吧。宫中何来的天花恶疾?好端端的公主与福惠为何会染上这病!”
“这事……”年倾欢慢慢的仰起脸:“臣妾不瞒皇后娘娘,臣妾当真不知情。”言外之意,若是自己有了铁证,还会容许她猖狂么!
“那本宫就来告诉你。”静徽的脸色威严之中透着些许得意:“年羹尧大军归京,途中不知沾染了什么。现下回京的将领之中,许多人将这恶疾带回了京中,牵累了自家幼子不说,就连京中的百姓也跟着遭殃。”
心里十分震惊,年倾欢当然不信这是真的。但从皇上煞有介事的姿态上来看,似乎也并非是儿戏之言。“敢问皇后娘娘如何得知?”
“你当然不知道本宫如何得知了。这些日子,都是本宫在养心殿侍奉皇上批阅奏折。”静徽慢慢的转过脸去,不再看年贵妃的表情。“皇上为此事也颇费了一些精神,毕竟年羹尧平定西陲有功,皇上自然不能让他的将领极其家属备受病痛折磨。又是派御医去瞧,又是赐药,这还不算,还要为贫病之中的百姓谋福祉,让他们也能安然无恙的挨过这恶疾。”
京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年倾欢竟然从未有过耳闻。若非皇后提及,她以为仅仅是宫里有这两例,好了便是除干净了。
对上贵妃难以置信的目光,静徽又是得意而笑:“贵妃不知情,并不怪你。毕竟这些日子,皇上为这些事情劳心,没有去瞧你。想来,也是皇上怕妹妹你忧心,不愿意再使你心烦。这样要是极好的。皇上最疼爱妹妹了,难得妹妹这些日子的清静。眼下和硕易安公主出嫁了,八阿哥的病也好利索了。这宫里又要恢复以往的风平浪静了,本宫在想,年羹尧述职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或许是时候离京,赴西陲继续为国效命。”
年倾欢忽然有些吃不准了,到底天花恶疾之事,是不是皇后一手安排的。倘若是,皇后又怎么能这般手眼通天的,从哥哥的营中就开始做这样的筹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激灵的年倾欢浑身发冷。
“本宫怎么瞧着,年贵妃的气色不大好啊。今儿可是和硕易安公主的好日子,妹妹可别给皇上添堵,别给公主添堵。”静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阳光下银光闪闪的嫩叶:“贵妃也要擅自珍重啊。娘家的光环的确能让你扶摇直上,稳居贵妃的宝座,却不能保佑你丰衣足食,安泰安康,到底身子还是自己个儿的。”
“皇后娘娘这么说,臣妾可就听不明白了。”年倾欢的脸色慢慢的恢复了方才的喜悦,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的不自然。“臣妾的身子好不好,的确不是娘家能左右的,许也不是臣妾自己能做主的。可臣妾是否丰衣足食,是否安泰安康,从来都是臣妾自己说了算。”
“哦?”静徽以帕子拭了拭鼻下:“本宫就是喜欢贵妃这种自信,自信过了头,自负的让人想笑。”
“臣妾就是喜欢娘娘的直话直说,听着就叫人舒心。”年倾欢还以颜色:“可惜,太多时候天不从人愿,不是心里想着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臣妾不敢觊觎太多,也求皇后娘娘别奢望太多。否则到时候事与愿违,臣妾怕皇后娘娘您凤体又该违和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危机重重,动则韧性
若是从前,被自己这样顶撞,皇后必然气得怒不可遏。今儿却有些不同!年倾欢说完这番话,再看皇后的脸,竟然平淡之中带着一丝从容,仿佛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臣妾宫里还有些事情还处理,就不多陪皇后娘娘说话了。”虽然弄不清楚是为什么如此,年倾欢也不打算再和皇后纠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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