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等在偏殿的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安。只等皇上一声平身,才回到方才的位置落座。
静徽拨弄了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心事重重:“熹妃让人知会本宫,说已经查明了当日御花园中之事,不知详情到底如何?”
雁菡这才起身,垂下眼睑细细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那一日,妾身让人仔细检查了假山石,发现一件可疑之事。那便是,假山石上,有一条乌黑发丝攒成的发绳,一股连着一股,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截,臣妾也可推断出,原有的发绳,长度必然能从两人多高的山石顶端,一直垂到山下。发丝与发丝之间,系着解不开的小疙瘩,显然是有人精心预备。臣妾细细一数,每一股均是四根发丝,粗细不起眼,韧劲儿却足够。”
“倒是精妙。”年倾欢赞了一句,复又垂下头看着皇后为她准备的红枣茶,不在多说一句。
雁菡点头,赞同不已。“的确是精妙的功夫,发丝细而微小,不容易被察觉,偏偏又有些韧劲儿。只是轻微的一拉断,上端系着小石子儿就能松动,待到年贵妃与公主经过之时,将垫在滚落石块下的小石子抽出来。
大石块失衡,必然滚下去砸伤人。而随后,拉绳子的人只要趁乱,将这一股长长的发绳扯下来,随风吹走,便可以做的了无痕迹。”
“果然是精细的功夫,但可惜还是难逃熹妃一双慧眼。”静徽知道熹妃超然轻灵,不愿多管宫中的闲事,否则凭她的心性,真要争宠,会有多少人是她的对手呢?“也只有入熹妃你这般心细如尘之人,才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皇后娘娘过誉,并非臣妾心思细腻。只是行事之人过于慌张,痕迹收拾的并不干净。有那么一段乌发制成的发绳刮断在了山石的缝隙处,臣妾才能得以发现。”雁菡解释过了山石滚落伤人的关窍,随后正经了脸色。
“皇后娘娘,当日游园,臣妾与懋嫔在人后说话。未曾瞧见事发当时,到底是谁邻近假山。故而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臣妾猜测,此人一定就是在年贵妃身边的人。否则贵妃娘娘与公主在赏花,谁又会贸贸然的走过去碍事儿了。”雁菡之所以没有一口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是她想保留一些聪慧。不到万不得已,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了解多少。
正如同她问贵妃何以察觉吉怜的身份,贵妃也只笑而不答是同样的道理。
静徽点了点头,事发突然,她离着假山石也有些距离,故而没有看清楚谁站在那里。“贵妃与佳甜离得最近,想必一定看清了那个人的是谁。”
“不错。”年倾欢略微点了下头,却没有开口。
“哦?”静徽也不逼问,只是淡淡的看着年贵妃。她知道,这样聪明的女子,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要交代的这个人,一定是和年氏没有什么牵连的人。既然没有牵连,为什么不爽快的说出这个人的身份?
雁菡瞧着两宫僵持不下,只得勾起了自己的唇角:“幸亏吉怜的伤势已经稳定,没有大碍了。臣妾才能安心的前来向两位娘娘禀明此事。”
“没事就好。”静徽敛了心神:“御花园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本宫治下无方。贵妃既然知晓此人的身份,只管交由内务府严办。这样的事情,往后是再也不能发生了。”
“若她是冲着臣妾与公主,臣妾当然会亲自处置。只不过,此人根本一开始就是冲着吉怜去的。臣妾与公主,不过是恰好走到了那里。”年倾欢不想捅破这层纸,却不得不捅破。“皇后娘娘只管去问问懋嫔吧。也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雁菡故作心慌,佯装不懂。“怎么离着假山近的人,竟然是懋嫔的人。方才臣妾也说了,事发之时,她正和懋嫔走在最后……难道娘娘的意思是,这个人乃是懋嫔身边的人?”心里什么都明白,可雁菡不得不如此掩饰。
年倾欢看着熹妃,温和一笑:“能瞧出这样的关窍来,怎的熹妃却瞧不出这宫里女子的心思。懋嫔身边的怜蕊,可是从前就跟在王府里伺候的。随侍懋嫔了多久,就算是随侍了皇上多久。许是咽不下这口气吧。”
该说的说完了,年倾欢自顾自的起身,朝皇后轻浅的服了服:“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体力不支,不能陪您说话了。”
“你临产之期将近,好好回去歇着吧。本宫自会传懋嫔前来,处理好整件事。”静徽示意奴婢将年贵妃送出去,才对熹妃道:“经过咸福宫的时候,替本宫传句话,让懋嫔来景仁宫一趟。”
“是。”雁菡微微颔首,正欲跪安,只听皇后轻咳了一声。
“宫中不比王府,事事清闲。且皇嗣也成了国事,总得处处留心。既然这些日子,是你陪着吉怜,便辛苦你费心操持。本宫总想着,后宫里多添几个人,就能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静徽知道,熹妃最识大体。所以有些话,想对她讲明白了,会稳妥一些。且只要熹妃继续在吉怜身上留心,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六宫。
届时,妃嫔们都知道吉怜真正的身份,倒也省了一番口舌。
“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雁菡这才福身告退,心里千百种滋味难以言说。到底困在这紫禁城里的她,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第四十一章 情窦初开,神思不属
“公主有一双巧手,再寻常不过的丝绢,在您手里来回翻飞几下,就成了栩栩如生的蝴蝶。当真是奇妙啊。”乐瑶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看着和硕公主用丝绢做成了好些绢花。
“那是因为在山上真的很无趣,若是再不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寂寥的时光,恐怕我早就已经发疯了。”虽然话有些苦涩,可说出口之后,佳甜的脸上就只剩下甜美的笑容。“都过去了,现在能回到宫里,什么都好极了。”
年倾欢随着她笑:“是啊,回到宫里就好了。从前的事再不好,也都过去了。”
胡来喜隔着帘子在门外轻声慢语通传道:“娘娘,方才内务府的公公来传了皇上的口谕,册封御花房宫婢吉怜为官女子,让迁入钟翠宫跟着宁嫔娘娘住。”
“唔,知道了。”年倾欢对于意料之中的事情,从来不去费神。眸子里依旧是与佳甜如出一辙的笑意。
“嫂嫂不恼么?”佳甜从来不会掩饰心中的疑惑,有什么便问什么。
“恼?妹妹觉得我为何要恼?”年倾欢学着佳甜的样子,也折了一只蝴蝶。却总觉得这一只,并没有什么灵动可言,根本就还是一块绢子。
佳甜将手里的蝴蝶交给乐瑶,告诉她该如何缝线成形,才又不紧不慢的说:“入宫不过几月而已,皇上哥哥身边就又添了新人。且若不是懋嫔身边的宫婢早有察觉,在御花园里做下这样没脸的狠戾之事,许咱们还发觉不了呢。皇上哥哥瞒的一丝风声都不透,想来皇嫂心里也定然不舒服。嫂嫂您如今又正在孕中,竟也是后知后觉,心中当真没有一点恼意么?换做是佳甜,即便不恼皇上,也必然要恼那宫婢不知深浅。”
“妹妹素来快人快语,说话总是恰到好处。可宫里的事,不是谁想如何就能如何的。且说,这宫里头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侍奉皇上的。只是侍奉的法子不同,深浅也不同罢了。就算没有那个吉怜,也会有别人。我若是每一次都要去恼,只怕早就已经满脸褶皱,苍老的不像样子了。”年倾欢心里有小小的委屈,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抚平了许多。
佳甜噗嗤一笑,赶紧捂住了唇瓣:“嫂嫂真是风趣呢。难为你能这样豁达。不过说来说去,倒是有一样不假,皇帝乃大清之君,富有天下。天下都是哥哥的了,何况小小一名宫婢。”
自然是点头,年倾欢也不愿多想。曾经被苦楚注满了的心,如今早已经容不下更多的哀愁了。与其这样,不如好好的守着自己平静的日子和孩子,总归好受。“这段日子,也亏得是有妹妹在身边相伴,否则我更不知,这漫漫宫中岁月,当如何苦熬了。”
“唉。”佳甜只觉得无奈:“宫里的女子,大抵都是这样苦命的。盼恩宠,盼子嗣,盼平安,盼前程。总之没有的,通通想要有,可当真有了,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个中滋味,除了自己,旁人又怎么会懂。”
知道她是感慨生母的境遇,而揪心。年倾欢看她忧愁,少不得岔开话头:“好在你是公主,自然不必一辈子都锁在这冷清寂寥的深宫之中。来日择一位好驸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由得你到处玩闹呢。”
“贵妃嫂嫂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又提到了这个。”佳甜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羞得只好别过头去。“嫂嫂才说喜欢佳甜相伴,怎的转眼就要把我嫁出去。这宫里头虽然不是最自由的,甚至没有什么自由,可这里有皇额娘有皇上哥哥还有皇嫂和贵妃嫂嫂,佳甜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
“好好好。”年倾欢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即便是要找,也要找你喜欢的。总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把你嫁出去了。放心便是。”
佳甜忽然脸色一转,绯红渐渐的映成了好看的桃色。“嫂嫂,小妹有一事……不知道当问谁,若是嫂嫂不笑话,我想对您倾诉一番。”
看着她喜悦而又娇嗔的样子,年倾欢只觉得眼熟。当年的自己,遇到皇上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单纯美好的样子。“好,我保证不笑话你,只管倾诉就是。”
“嫂嫂身为贵妃,一言九鼎,可不许反悔。”佳甜神秘兮兮的凑到年倾欢的耳畔,认真道:“前几日,我见到一个人。机缘巧合,他帮了我的忙。随后,我们单独见过两次,无非是说些无关风月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去他当值的地方,竟然没有瞧见他的身影……心里就开始发慌了。嫂嫂,你说这是为何?”
年倾欢知道必然是佳甜情窦初开,有了意中人。但听了她这番话,心里不免打鼓。“如此说来,这个人不是个御医,就是个侍卫喽?”
佳甜一怔,随即点头:“嫂嫂答应我,千万要保密。我不想因为我的冒失,给他带来麻烦。何况……何况我还不知道,她是否已有妻室。”
“我答应你,不会告诉旁人。”年倾欢笑弯了眉眼:“但却不知,倘若对方已有家事,我们可爱美貌的和硕易安公主,是不是就不肯下嫁了呢?”
这话倒是难住了佳甜。她没想过,如果对方真的有妻室,她该怎么办呢?“嫂嫂,若他已经有了妻室,我还是喜欢他,是不是不好?”
“这话,我是真的不知怎么回答你了。古往今来,男人三妻四妾是稀松平常的事儿。女只为传宗接代,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只是,我私心里觉得,若对方愿意与你执子之手,白头到老,那他的心里,一定容不下第二个人。”曾几何时,年倾欢就是这样以为的。她深爱的四阿哥胤禛,她发誓非君不嫁的夫君,她以为他的心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
于是她不顾一切的要和他在一起!
“嫂嫂,喜欢一个人,怎么这样难?”佳甜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这样摇摆不定。“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想看见他而已。想听听他的声音,想他能陪着我默默的走在宽敞的宫道上,仅此而已。”
“会有这样的时候。”年倾欢没有逼问佳甜,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她想,这便是最好的尊重了。“若是你拿不定主意,只管问我。有什么难处,也只管找我倾诉。好妹妹,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说的便是这些了。很多时候,不受控制无法自拔的深陷其中,是一件很可怕,却也很甜蜜的事。到时候你一定就会明白的。”
“嗯。”佳甜又是会心一笑:“贵妃嫂嫂孕中,别为了小妹的细碎事太过操劳。累坏了腹中的小哥可就不好了。”
“是。”年倾欢略微颔首,恭敬的点头:“但凭公主教诲,臣妾谨遵懿旨。”
两个人说说笑笑,半日就这么过去。离开翊坤宫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宝娇,我想沐浴更衣,你先回去准备热水吧。”佳甜顺着翊坤宫出来,情不自禁的想要再去见那个人一面。“宝娆,你陪我走走,等会儿回去,水也正好合适了。”
顺着敞阔的宫道一路走下去,正是往那一日自己驾车撞倒了裕嫔地方走。佳甜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能再遇见他。虽然可能只有只言片语,又或者简短的眼神交流,但只要能看见他,心里就会很满足。
可惜,路就要走到尽头了,佳甜始终没有发现那个熟悉而又期盼的身影,只好微微一笑。“宝娆,咱们回去吧。天太晚了。”
“是,公主。”
“你说他知不知道我会来这里等他?”佳甜笑着问。
宝娆一头雾水,并不清楚公主口中的他是谁:“公主,您想见谁,奴婢替您去请不就得了。怎么还需要劳动您自己走这一遭?”
“哎呀,这怎么一样!”佳甜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你呀,你是不会懂的,这叫有心。有心就难能可贵,不管他知不知道,总之自己尽心了,就没有什么遗憾。”
看着宝娆满脸的莫名,佳甜终于爽脆的笑了出来:“你不懂就不懂吧,本公主自己乐自己的。”
这样清脆的笑声,与紫禁城的庄严肃穆显然格格不入。可听见的人,多半会停下匆忙的脚步,仰头看向四方的蓝天,只当是天籁之音。
第四十二章 接连风波,波波不息
咸福宫的大门紧紧的关着,即便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也俨然被厚厚的乌云笼罩着,不见天日。
年倾欢就着乐琴的手,从肩舆上走下来。只看了一眼门口垂头丧气的戍卫,便知里头的人,日子一定更不好过。但其实又能算得了什么?吉怜不是有惊无险,还成了官女子么?被怜蕊这么一闹,反而成全了那女子的心思。所以,宫里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让人去通传一声,贵妃娘娘来陪懋嫔说话了。”乐瑶上前,对着其中一名戍卫道。
不多时,宫门才拖着沉重的吱呀声,缓缓的打开。宋代柔亲自迎了出来:“贵妃娘娘身子不便,怎么亲自过来了?只消让乐琴来知会一声,我自去你宫里说话。快进来,里面请。”
年倾欢就着她的手,迈进了宫门。随后才微微一笑:“上次的事情,事先未曾对姐姐说明,反而直接禀明了皇后,姐姐不怪我吧?”
“咳!”宋代柔只顾着叹息,没发觉自己的脸色阴沉的有些不好看:“我自己看不住身边的人,做下了这样没脸的事情,怎么好怪妹妹呢。这丫头侍奉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可从头到尾,我竟然是个稀里糊涂的,怎么就一点儿也没发现她有这样的心思!”
两人穿过正殿四扇木扇门影壁,走进同道堂,与落地罩隔断的偏榻上坐下。忙有侍婢敬奉了茶点,随后屏退了下人,静静的品茗说话。
“姐姐不必忧心,事已至此,吉怜有惊无险的成了官女子,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至于怜蕊伤人,皇后不是已经打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