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追来了,这一刻,在下自信还是能够拖上一拖的,必不会让人扰到你运功。”
习武之人,最忌在运功时被人打扰,真气一乱,便可能走火入魔。无忧自是知道这一点。
黄药师神色复杂地看了无忧一眼,便席地而坐,开始运功。
他真的是很相信自己,无忧轻叹一声,心绪也是乱如麻。若是她足够心狠手辣,此时就应该偷袭黄药师,以绝后患。
但是,无忧做不到。
能够做到的,便也不是无忧了。
寺庙的角落里还零散地堆放着往日行人们过夜后剩下的树枝,稻草。无忧将它们一一拾起,堆在她和黄药师之间,拿出火折子,生火,虽是夏日,但是此地的昼夜温差较大,夜里,总是有些湿冷的。
一炷香的功夫后,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无忧一跃而起,快步走至庙门口,远处,正有一群人拿着火把逐渐靠近,无忧就着他们的火把,仔细地打量着,来者一共十人,而其中的一人分明就是她上午在竹林用迷香迷倒的人。她已经能够确定,这群人和上午袭击的十二人是一路的,来者不善。
她退回寺庙中,将火堆熄灭,寺庙中又恢复成了一片黑暗。
练武之人的夜视力随着内力的增强也会被逐渐开发出来,虽然无忧的明玉功只练到第三重天,但是却足以让她在黑暗里看个大概。
“黄兄,请安心运功逼毒,无情虽不算是一言九鼎,但是说过的话便一定会做到,现在离一刻还有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在下自信能够拖上这一盏茶的时间。”
语毕,无忧便走出庙外。
黑暗中,黄药师的原本闭着的眼睁开了一下,流光一闪而逝,复又合上。
第十一章
“远方有客而来,自是不甚欢迎,只是不知这客是否相识呢?”
无忧用轻功以最快的速度掠至那群人的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和黄药师是一伙的,他在这里,那么黄药师必定就在附近。”
上午中了无忧迷烟的人指着无忧向一个白衣的中年男人说道。
“原来是这位兄台啊,不知道那**蚀骨散的滋味如何?”
无忧笑着问道,语气里满是打趣。
“狂妄小子,今天我非要好好收拾你不可!师叔,我先把这小子拿下,然后让他带我们去找黄药师吧。”此人向白衣男人说道,神态恭敬。在得到白衣人的一颔首后,便将剑拔出剑鞘,向无忧刺去。忆起上午一事,他顿觉脸上无光,下手也狠了许多。
此时没有不需顾忌到黄药师,无忧再次使出了绰影步,左躲右闪。她意在拖延时间,便是不急着出手,将那人耍的团团转。
但是白衣的中年男人却看出了她的意图,他向那人呵斥道,“陈亭不要再丢人了,退下,让我来会一会这位朋友。”他说的极为客气,但是出手却招招狠毒,比刚才那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忧躲得甚是辛苦,所幸对方自持着前辈的身份,没有让人一拥而上,否则她怕是也撑不了多久。虽然离开破庙前话是说的极为肯定,但心下却是只有七分把握,这七分把握还是建立在对方都是上午那样的武者,没有高手的基础上。
但现在,危险了。
这个白衣人一出招,无忧就知道那人叫的“师叔”果然不是普通的武者,虽不及黄药师和明月宫主,但确实是比自己强上了许多。
果然,十五招之后,绰影步便再也挡不了白衣人的进攻,对方一剑刺来,比先前那人的速度快了不少,无忧尽力闪躲,却还是被对方刺伤手臂。
“年轻人,此事是我们云海派与黄药师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若是说出黄药师现在何处,我们便不会与你为难。黄药师现在身中奇毒,怕是也走不了多远,你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白衣男子持剑而立,劝道。
无忧此时才明白,她刚才想差了,原以为对方是想趁黄药师运功逼毒时乘虚而入。但此时,她方才知道自己是高看了他们。本就在奇怪对方为什么不先派人追,而与她在这一番纠缠,竟是认为黄药师解不了那毒,走不远之故。却不知黄药师内力深厚,只需一刻时间就能把毒逼出来,心下甚是好笑,这是将黄药师看扁了吧。
这一想,便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是井底之蛙。”
□,却不知道那人到底有多厉害,这不是很可笑么。
“小子,找死!”
白衣人恼怒,再次拔剑相向,这一次,确实是半分情面不留。
无忧勉力用纸扇抵挡,在兵器不撑手的情况,她更是节节败退。亏得时不时从扇面中发射出的暗器,硬是拖上了一小会。但这确实如同黄药师所说,是雕虫小技罢了,不多时,便派不上用场了。
闪躲不及,左臂再次被刺伤,面对扑面而来的掌风,无忧无奈之下,只能出右掌相抵。
两种内力在掌间冲撞,无忧直觉一股真气狠狠地直冲向她的筋脉之中。
“扑——”
收掌之后,无忧狠狠地向地面吐出了一口血,这一掌比上一次黄药师那一掌还要厉害两分,硬深深地让无忧痛出一身冷汗。
正待白衣人想要补上一剑结果无忧的性命时,一颗石子从林中飞出,打中了他持剑的手腕,剑“磅”地一声落地。
“是谁?”
青衫翩然而至,落在了无忧的面前。
看着很是狼狈的无忧,黄药师眼中闪过一抹怒色,他抛给了无忧一枚丹药后,便转身面对那十人。
得救了,无忧暗道。接过黄药师给的丹药,花香扑面,她想,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九花玉露丸呢?服下了丹药,顿觉好过了许多,她索性躺在地上休息,此时她什么都不必再管。天塌了,也自是会有黄药师撑着。
“黄药师!你不是中毒了吗?”
白衣人拾起剑,惊惧地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区区小毒,能奈我何。”
语毕,便攻向白衣人。箫与剑相抵,招招奇快无比,不消多时,白衣人便尝到了节节败退的滋味。此刻,白衣人也不再自恃前辈的身份了,招呼剩下的九人一拥而上。
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十人纷纷倒地。
黄药师立在一旁,神色晦暗不明,周身散发的气势却是凛冽冷厉,迫的那十人冷汗直下。
他捡起被丢落在一旁的剑,向其中一人迈步而去。
那人仓惶地后退,没退几步,便发出了尖利的惨叫声。原来他的脚筋手筋全被黄药师用剑挑断,殷红的血布满了他的衣衫。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九个人无论怎样闪避,皆是同样的下场。
惨叫声此起彼伏,惊走了数只停留在林中休憩的鸟儿。原本安静的树林此刻竟如同修罗地狱一般可怖。
剩下的白衣人从惨叫声回过神后,运起真气,刚踏上树,便被黄药师一掌击落,“啊”,他痛呼了一声,只觉肩上一处痛了一下。
这是黄药师的的独门暗器,附骨针。只要伸手在敌人身上一拍,那针便深入肉里,牢牢钉在骨骼的关节之中。针上喂有毒药,药性却是慢慢发作,每日六次,按着血脉运行,叫人遍尝诸般难以言传的剧烈痛苦,一时又不得死,要折磨到一两年后取人性命。武功好的人如运功抵挡,却是越挡越痛,所受苦楚更是剧烈。
那白衣人却是不知道,依然不顾不管地向林外逃去。
“你怎么样?”
黄药师走上前,对着躺在地上装死的无忧说道。
“好多了。”不亏是对内伤有奇效的九花玉露丸。这一会子的功夫,无忧觉得筋脉舒畅了许多。“只是现在没有力气,有劳黄兄了。”
这话说的是实话,却也存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无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靠到了黄药师的身上。黄药师扶着她,缓步走向他们原本息憩的那座寺庙。
进入寺庙后,无忧席地而坐,黄药师则把先前熄灭的火堆燃气。
红色的火焰轻轻地跃动着,火光下,无忧的脸色还是显得很苍白。
“我帮你把一下脉。”
说着黄药师便探出手伸向无忧。
把脉?绝对不行!无忧一惊,将手藏到了背后,“不劳烦黄兄你了,我真的好多了。”这脉一把,是男是女不就立刻分晓。
“你这是做什么。”黄药师眉心微微皱起,有些严厉地看向无忧。
“真的不必麻烦了!”
看着黄药师继续探向前的手,无忧慌了,左躲右闪。
无忧原本就不是黄药师的对手,更何况现在她又受伤了,没有几下便被黄药师抓住了手腕。
此时,无忧的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
——死定了!
第十二章
黄药师帮无忧把脉,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而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无忧的思绪却是一片混乱。
她想过再编一个谎言将黄药师蒙骗过去,想过向黄药师坦白一切,也想过怎样求饶才能让黄药师放过自己……
但她想的最多却是,适才在那树林中,在那白衣人的剑锋对着自己直刺过来,命悬一线时,她究竟为什么一点都不感到惊慌。
视死如归?
算了吧,她这一生都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那便是她相信自己一定不会死。
既是如此,她又凭什么相信自己一定不会死?
还是,与其说是她相信自己一定不会死,不如说是她相信黄药师一定会来救她。
她骗了这个人两次,对他百般提防,却一直相信,这个人一定会来救她。
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加矛盾、更加荒唐的想法吗?
一炷香的时间很短,却足够黄药师把脉,也足够让他知晓,
——无情,其实是一个女人。
“你骗了我。”
黄药师说这话时,没有咬牙切齿,也没有愤愤不平,很平静,非常的平静,就如同无风也无浪的湖面,但是无忧却知道,这个人现在很生气,非常的生气,从她依旧被他握着的手腕上传来的痛感就知道。这无风无浪的是湖面,但湖底却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无忧的手腕很痛,她清楚,只要黄药师再多用上几分力,她的手腕必然会被折断。她没有让他放手,连一声痛呼都没有,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愿,是因为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她只是咬着牙,忍受着这种痛感,就这样一直痛着,或许能让她的内心好受一些。
黄药师是何等的聪明,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下午在茶寮时,无情的那一番试探之语。不对,她可能并不叫无情。
“你到底是谁?”
寺庙内一片寂静,只有干柴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干柴之上跳跃着火焰显得尤为明亮,但是黄药师眼中的怒火却甚过它十倍百倍。
“我、我是——”无忧吱唔着,她能够告诉黄药师,她就是那个在两年前骗过他的人么?
“快说,你到底是谁!”
黄药师只当她不想说,手上的劲道又加重了一分,疼的无忧额上冒汗。
无忧闭了闭眼,心一横,便脱口而出,“无忧,我真正的名字叫无忧。”
“无忧。”黄药师重复着这个早已被他记在心中的名字,他看向无忧,眼中的精光直射向她,“你两年前,曾经出现在上官礼的府邸。”
他说这话时,用的是极为肯定的语气。即使如此,他却希望对方回答“不是”,因为那代表,她只是对他隐瞒了性别与名字,而不是在一开始就是在故意欺骗他。他不想认为他曾经将无情引为知己,与其相交,坦诚以待,都是笑话一场。
但是他失望了,无忧沉寂了一会儿后,回道,“是。”
无忧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一声“是”意味着什么。她不仅是两年前那个在上官宅以诡道欺瞒黄药师的无忧,也是在茶馆中,从最初时,就在欺骗他的无情。
易容丹的功效是十二个时辰,纵然她不说真话,三个时辰以后,她原本的样貌也会显现出来。但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则是,这一刻,她已不想再骗他了。
黄药师怒极反笑。他在笑自己,识人不清,雌雄不辨,竟然让同一个女子,骗倒了两次。罔他一向自视甚高,却接连在同一人手里栽了两次,简直可笑至极!
适才在那个林中,他甚至还想到了要与之结为异性兄弟。不是因为他为他拖的那一盏茶的时间,而是,他黄药师真的很欣赏他,欣赏无情这个人。练武之人,从来不轻易在有外人的情况下运功,他敢在这人面前运功逼毒,便是以命相交,而之后,这人的言行也在告诉他,他也是如此。
岂料,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从头至尾,这人就没有讲过一句真话。他甚至在想,就连刚才为他拖的那一盏茶的时间,是不是她怕事迹败露后,为自己留下的后路。
被人所欺,理应愤怒。但是此刻,除了愤怒以外,他心中还有着失望,莫大的失望。
“对不起。”也许对方不想听,但无忧却还是想说,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过分了。在黄药师以真面目示人时,她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可原谅了。因为她骗的不是黄药师,而是一个真的想要和她成为朋友,把她引为知己的普通男人。
但是,除了对不起,她已经无话可说。就连“我不是有意的”这样的话,她都说不出口。事实是,不论哪一次,她都是明知故犯。
“你很好。”黄药师沉声道,他的眼眸深沉如渊,谁也无法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你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么。”
“记得。”哪一句,她都记得。
——我黄药师说过的话,从来不会反悔。但是,他日若是让我再遇上你
——若有第二人,我会让他后悔活在这世上。
每一字,每一句,她都清晰地记得。
所以,她也知道,这一夜,她必死无疑。
她闭上眼,不再看他,颇有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意味。
逃,她轻功没有黄药师好,况且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打,她就算再练个十年,都不是黄药师的对手。
而她的心里,确是既不想逃,也不想打。
她甚至想着,就这么死在他的手里也是不错的。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布置了近两年的计划,忘记了她对移花宫外世界的向往,忘记了她的自由,更忘记了,她曾经想的,去寻找一个爱她的,她也爱的男人,比翼双飞。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说得确实是说的一点都没错,前一刻,无忧还怕得要死,后一刻,却又无所畏惧。
看到无忧这副“一心求死”的摸样,黄药师不但没有消气,反而觉得怒意、恨意又加深了几许,“你莫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说着此话时,他正运气抬掌。
“我从来不敢如此妄想。”
无忧的声音在空寂的寺庙里响起,轻轻的,却重重的敲打在黄药师的心上。
一时间,杀气四溢,比起在林中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形之中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让无忧有些透不过气来。胸口闷闷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她虽未睁眼,却依旧感觉到了掌风,离自己越来越近,想来是黄药师要动手了。
但她仍然在想着之前尚未想通的问题,她到底,凭什么会认为,黄药师一定会来救她的呢?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因为死人,是没有办法思考的。
第十三章(抓虫)
在掌心即将抵触无忧的前额时,黄药师迅速抬臂,凌厉的掌风顿时拍向竖立在寺庙中央处的佛像,佛像即从中间开始崩裂,“啪啦啪啦”地,碎石掉落了一地,扬起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