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自己见到邓少艾之后,会忍不住质问邓少艾,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自从收拾了那日的残局之后,封少丞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修炼的地方,可是,他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想要静心修炼,却始终无法进入彻底的空明境界,也自然无法沉心修炼,他的一颗禅心,完完全全被扰乱了。
今日看到九霄峰上紫雾缭绕,他也知道这是邓少艾即将出关之兆,可是封少丞却只能端坐在自己修炼的地方,连走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最最让封少丞无法忍受的,是他后来居然听说为了追杀陈一新和孟云高,陈一新的师父伏龙先生沐剑河,居然亲自下山,没能捉回陈一新倒是不说。但是他却抓住了陈一新的家人,试图胁迫陈一新。这哪里还有一点儿名门正派的风骨?彻彻底底是宵小所为。这即便不是出自于邓少艾的授意,却也足以为整个清源山蒙羞。
而就在封少丞徘徊难定的时候,九霄峰上陡然紫光大作,整个清源山仿佛都被荫罩在一片紫雾缭绕之中。眼前尽皆是一片浓厚的紫云,封少丞知道,这是邓少艾出关了。
九霄殿外,那些苦候多时的弟子一看到天际都变成了紫色,纷纷跪了下来,恭迎邓少艾出关。
出关之后的邓少艾,脸上也隐隐有紫光流动,神庭饱满,显然在修持上已经大进了一步,成功的突破了第六层意识最后的心劫,迈入了第七层末那识的境地。纵便是刚刚进入第七层,可是整个人身上,却又多了几分淡漠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见到殿外跪了一地的清源山弟子,邓少艾也没有开口,只是掐指一算,便知道清源山蒙遭了大祸,心中虽然恼恨之极,但是脸上却居然未露分毫。
“都起来吧,教中所发生之事,本尊已然尽皆知晓,任何人都毋庸多言。封少丞现在何处?”邓少艾按捺住心头的怒意,手拂颌下长须,还真有些半仙之状。
早有弟子跪上两步,口中回道:“回掌门的话。少丞师侄也在闭关修炼。”
邓少艾唔了一声,点点头,又道:“六长老没有大碍吧?”
“六长老最后与那卓知远拼死一战,身受重伤,几乎筋脉尽毁。此刻还没有完全恢复,依旧在卧床养伤,就在会释峰上!”
“李度还在祖师爷牌位前跪着呢?”
“回掌门,那李度依旧跪在祖师爷的牌位之前,我等本想将其碎尸万段,此等叛教之人,实在让我等深恶痛绝。可是少丞师侄却代行掌门之令,命李度在祖师爷牌位前长跪四十九日,方可允其自尽,我等也不敢违逆。还请掌门圣裁!”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都散去吧!”邓少艾说着话,挥了挥袍袖,径自转身入了九霄殿,门外所有弟子也只得纷纷退下,各自回去。
只是,这一路上便是议论纷纷,大家也看不出邓少艾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最让他们不解的是。邓少艾似乎并未露出任何怒意,似乎也没想过要找卓知远报仇,这着实让他们感觉到万分的不解。
他们哪里知道?邓少艾回到后殿之后,却是重重的一掌拍在了香案之上,就连佛衾都一并拍的粉碎,足见其心中怒意,已经到了滔天的地步。刚才隐而不发,是因为他毕竟是一派掌教,若是首先在弟子面前失了分数,如今威名大减的清源山,以后想要在通玄界中立足。怕是都困难,就更别说维持之前的鼎盛了。
要怪,也只能怪天下太平的太久了,其余教派也都隐忍的很,邓少艾也是掉以轻心,只顾自己修炼,却并未真正想过要壮大门楣。可是现在,却是自食了恶果,邓少艾心中的那股恨意,却是其他人所想象不到的。
“李度,好你个李度啊!你还想自尽?我若不让你魂飞魄散,都难解我心头之恨!还有莫询,我倒是要看看,你莫询的伤势究竟有多么严重。就凭你早就第六层三劫已过的修持,又有昊天神诀这等师尊连我都不曾传授的真诀,又岂会只跟尚未闯入第六层的卓姓小子打了个两败俱伤?你倒是豁得出去,真把他当成自己的徒弟了吧?拼着自己修持受损都要成全于他啊!哈哈,你终日装出一副冷漠之态,念念叨叨要什么断绝七情六欲,如今你却为了这个跟你连师徒名分都没有的卓姓小子,居然置我清源山而不顾,你果然是足够无情了啊!!!”
越说越是愤怒,邓少艾浑身颤抖了起来,一股股紫气从他身上团团冒出,很快便氤氲了整个九霄殿,而后殿之中,已经没有任何一件完好的物品了,尽皆被腐蚀成为了飘荡在天地之间的芥子元力。
紫气到达鼎盛之时,邓少艾的身体陡然化作了一道紫色的光芒,电射向了放置祖师爷牌位的地方。
一见到紫光闪耀,跪在地上一心忏悔的李度,也知道这是邓少艾来了。只是他却并不言声,早就决心赴死的李度,又怎么会在乎到底是自杀还是死在邓少艾的手里?
邓少艾在李度面前现了身形,满面怒容,指着李度便问:“你如今还知道你是清源山始教的弟子么?我还当你早就忘了!”
李度看了看邓少艾,脸上居然挂着微笑:“李度犯下大错。却自认是在为清源山积德,恳请掌门责罚!”说罢,双眼一闭,竟然再无任何声响,只等邓少艾来取他的命了。
而邓少艾也是咬碎了一口牙,猛然提聚了真气,手掌之上也是一层紫雾,缭绕之间居然仿佛虎爪一般,照着李度的头顶重重拍下……
无声无息之间,李度便整个被邓少艾吸入了掌中,就连一丝残渣都不曾剩下。
邓少艾喃喃自语道:“李度,你有今日的一切,都是我清源山给你的,如今收了回来,也算是你的造化!”说罢,邓少艾一跺脚,再度化为一道紫光,这次,却是落在了莫询的门外。
莫询躺在床上,也早知邓少艾来了,他也深知自己这个师兄极为多疑,看似终日笑面和蔼,内心里却永远都在计算着旁人是否起了异心,也深知邓少艾来到自己这里所为何事,不过他漫说此刻无力反抗,便是有力反抗,也不会做出任何举动,只等邓少艾自己进来了。
“莫师弟果然好本事,居然连一个逆徒都无法降服!若不是亲眼得见莫师弟经脉受损,我还真以为你护徒心切有意放水呢!只是可惜啊,那小子怕是不会对莫师弟有任何感念之情,莫师弟你难道不觉得亏得慌么?”邓少艾站在莫询的床前,也不做任何掩饰,口中只是说道。
弑禅 第238回 太师有请
莫询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勉强笑着回答:“既然师兄心中早有定夺,又何必前来出言试探,如今我始教元气大伤,通教又重出通玄界,其余教派更是妖孽丛生,天下怕是有一番大变革。祖师爷的沙盘也有预兆,怕是明年便是群魔乱舞的开始了吧?”
邓少艾见莫询顾左右而言他,却是将话题往沙盘的征兆上引,心中纵然早已将莫询视为故意放走卓知远,只是苦无证据,现在莫询明摆着不会跟他辩解什么,一句早有定夺何必试探,就将此事彻底搁置在楼阁式上,好一招束之高阁。这招实在是高,直接就让邓少艾腹中的千言万语都无法说出来,人家挑明了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你总不可能在这种危急时刻的节骨眼上把我杀了,何况你就算杀的了我也得付出很大代价,你自己审度就好了。
这么一来,反倒是邓少艾变得相当被动。几乎是被逼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方。
心中纠结了几个呼吸,倒是也别无他法,只得冷笑两声:“莫师弟果然好计较,不过,你这如意算盘纵然打的够响,却也要卓知远那小子领你的情。我倒是奇怪,当时若是那李度不站出来维护卓知远,你岂不是算盘皆空?”
莫询看了看如今已经显得很不淡定的邓少艾,笑了笑,没说话。
邓少艾等了会儿,见莫询是不打算就这个问题跟自己纠缠下去了,也无法再多说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到了位,总不能一个大掌门却仿佛无赖那般的纠缠不清吧?更何况莫询还是他的亲师弟,同出一源的真正师弟,有些话,邓少艾还真是不宜说的太透。况且,真要是跟莫询撕破面皮,对于现在本来就风雨飘摇的清源山,绝对只会是雪上加霜的做法。
“莫师弟,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吧?”邓少艾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但是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绝不是真正的关心。
但是邓少艾虽然不是真的关心,莫询却不能逾礼,还只能客客气气一笑道:“有劳师兄挂念了,我的身体还好,经脉多数恢复了。只需静养数日便可恢复如初。”
“唔,那教中大小事务就交给师弟打理了,少丞那孩子看起来还是不堪重任。如今教中也无有他人可堪重用。”
莫询一愣,随即明白了邓少艾想要做什么,当即说道:“师兄是打算亲自下山,杀了卓知远,以正我清源山声威?”
“哼!难道任由这小子逍遥在外,让天下人看我教的笑话么?你这个六长老兼刑堂知事剿贼不利,也只能由我这个还不如你修持高深的掌门出马了!”
看得出来,邓少艾的怨念真的很深,而在他的心中,莫询有意放走卓知远,恐怕也是坐实的念头了。对此,莫询也只能是心中苦笑一声,摇头不已。
“看起来师兄是决心已定,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说一点,师兄可曾想好了,是否要和月仲奕彻底撕破面皮站在敌对的立场上!若是师兄已然决意,那么自然再好不过!”说罢,莫询缓缓闭上了眼睛。很显然,他的意思是要送客了。
邓少艾心中郁结难当,但是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一声重重的“哼”声,最终也只能一拂衣袖,离开了莫询的居处。
回到九霄殿之后,邓少艾仔细的通盘考虑之后,终于也按捺下了下山追杀卓知远的心思。莫询不管有无异心,这话却是说的对的,如若下山追杀卓知远,的确是要直面月仲奕。之前就一直都揣摩月仲奕和卓知远有很大的关系,只是无法确定罢了。一直没能对卓知远下最狠的手,也是担心月仲奕那头出什么乱子,毕竟月仲奕的实力太强了,伽罗僧非恩曾经用自己的一缕禅念试探过,三年前的月仲奕,就已经达到了第七层末那识的小镜之末,也便是在冲击第五镜小混沌镜了,当时非恩也是第七层末那识第二境小乾坤镜的修持了,可是在月仲奕面前,根本连抵抗之力都没有,非恩相信自己即便是用真身跟月仲奕交手,月仲奕想要把自己打的神魂俱灭,也只是三两招之间的事情。
现在,对于月仲奕和卓知远之间关联的事情,虽然没有任何进展,但是从月仲奕对于陈一新和孟云高的维护上来看,恐怕卓知远跟他之间的关系,是确凿的。剩下的,无非就是非恩打听到的那个传言。有几分真实罢了。
而月仲奕在陈一新和孟云高的问题上,表现出来的强势,也是邓少艾相当头疼的原因。当初,就是担心陈一新和孟云高不好对付,才让沐剑河下山之后直接带着陈一新的家人去找他。当时怕的是月仲奕横插一杠,有了陈一新的家人在手,陈一新定然投鼠忌器,月仲奕想要插手也总不能拉着陈一新不让他跟沐剑河回山。可是却不曾想到,陈一新的家人居然为了成全自己的儿子,全都自尽在他面前,绝了陈一新的心思,致使沐剑河铩羽而归。而当陈一新的父母自尽之后,看得出来,月仲奕若非想要让陈一新亲手杀了沐剑河报仇,恐怕当时就已经直接将沐剑河弑于掌下了。无论月仲奕是为了什么原因,他对于陈一新这几个人的维护之情却是可见一斑,由此可见,跟清源山早早就誓不两立的卓知远,月仲奕无论出于拉拢还是早有安排的缘故,都会比对陈一新和孟云高更加维护才是。
自己若是这般下山去寻卓知远,唯一的结果,便是让月仲奕出手,月仲奕甚至借着卓知远的事情。可以堂而皇之的灭了清源山始教。邓少艾很清楚,月仲奕打这样的算盘,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月仲奕在朝中之所以显得如此强势,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他和皇帝虞江的结盟,而他们的结盟,最大的基础便是月仲奕一心想帮着虞江摆脱清源山的控制,始教这数百年来,一直凌驾于大胤皇族之上,这本来就是历代皇帝最为诟病的事情。
“也罢,也罢。我便等着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再度上山吧!哼哼,卓知远啊卓知远,这一次,你再来了,便再也无人能够救你,莫询若是还敢有什么动作,我这个做师兄的也免不了要清理门户了!你最好能让陈一新和孟云高一并上山,这样,我倒是也省了些事。”
最终,邓少艾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双目之中杀气横生,面庞又被紫气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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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知远已然在西京城中住了五日,月小猜头三日还日日过来带着卓知远四下转悠,两小亲密无间,每每出门,都羡煞了旁人,看到这一对玉人儿,纷纷羡慕不已。
到了第四日,卓知远却没能等到月小猜前来找他,反倒是来了个太师府的管家,说是太师有请,让卓知远去一趟太师府。
“卓公子,我家太师有请,这是我家太师的名柬,还望卓公子拔足!”管家看上去是个六十余岁的老人,但是面容清癯,精神矍铄,若不是脸上的皱纹,根本看不出这偌大的年纪。
卓知远见到,心中都不曾将此人当作六十多岁的老者,只觉得此人年纪恐怕只有更大。
当下也是恭恭敬敬一礼,却并不去接管家递过来的拜匣,而是说道:“太师有命,草民自当赴行。只是这拜匣,草民万万不敢接受。草民不过一介布衣,连最低末的功名都没有。接了这拜匣,岂不是以下犯上,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管家一听,哈哈一笑,倒是收起了拜匣,也不勉强卓知远接受,口中却道:“卓公子过于谨慎了,我家太师素有清名,又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耍手段?”
“太师虽不曾有陷害草民之心,但是草民却不可不提防着这皇城之中诸多口舌,随便哪家官员参上一本,草民都是万死之身,万万不敢大意。还请管家稍候,草民这便换了衣服,就随管家同往!”
管家含笑颔首,等着卓知远回屋更换衣服,不多时,卓知远便换了一身儒生的长袍,将兵刃放在了屋中,走到了厅中。
“烦劳管家带路了!”说罢,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门外早有马车相迎,一路无话,不多时也便到了太师府。
停了马车,卓知远撩开车帘迈步下来,观得眼前一排红墙耸立,足有三丈之高。整个西京城中,恐怕也只有太师府有如此高的院墙了。而院墙的高矮,也反映了一个官员在朝中的位置高低,西京城中的亲王们,家中宅子的院墙,也只有两丈三而已,独有皇宫乃是个三丈九的高墙。如今看到太师府的围墙居然有三丈高度,足以可见当今皇上虞江对于月仲奕的器重,否则,谁敢砌如此之高的院墙,换做旁人,光是这一条,就足以治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过错。
当间一扇朱漆大门,门上竖九横三的铜钉,也是亲王的待遇。看来,这月仲奕,非但有个太师的官职,爵位上也早被虞江封了亲王,甚至还高过亲王。
弑禅 第239回 怪画
大门紧闭着。右边的偏门却是早早打开,以示对来客的重视。
事实上,以这院墙的高度而言,基本上这扇大门,除了皇上御驾亲临,有或者家中有重大庆典,月仲奕自己必须走过此门,除此之外,这天底下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