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屠户却不说话,他掀开盖子看见那盘肉,抓起筷子先夹了一块放到嘴里,顿时他的眼睛就亮了“嗯,好吃!真好吃!这就是那块腰条肉做的吗?”
郑婉点点头,本来她想问一问他们夫妇,郑子恒和周庭槐这么久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偏偏这时候又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来买肉,这人显然是个大客户,周屠户夫妇忙着招呼,郑婉见他们不得空,又担心妹妹在家着急,便连忙告辞。
回家的路上,正遇到一个年轻的书生,正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郑婉觉得那人身上有一种冬天湖水般的静美,这人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郑婉见那人向她看来,正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他打招呼,忽的一想,这可不是现代,随便跟一个男人说话似乎不妥,她急忙低着头疾步走过,却听见一个带着磁性的男性声音喊道:“郑小娘子,请等一下……”
郑婉停下脚步,回转身来一看,喊她的正是那个书生,郑婉点头道:“您是……哪一位?”她原本以为是自己的前身认识的人,正有些头疼,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书生却笑道:“郑小娘子不记得我了?咱们前些天在学堂还见过,我是郑子恒的夫子赵承昊,你家里有什么事儿吗?郑小哥儿今天怎么没有去学堂?”
郑婉一听,顿时想起上次给郑子恒送饭时候看到过的那个书生,当时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就是二弟的夫子,这也太年轻了些,虽然郑子恒说过他的夫子不是老头子,郑婉潜意识里也觉得那夫子怎么也得三十多岁,哪知道居然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赵承昊见郑婉愣愣的看着他,不由一挑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线条优美的薄唇挽起一个弧度,黑葡萄似地眼睛在阳光下光彩潋滟,和郑婉对视着……
郑婉的心怦怦多跳了几下,赶紧垂眉敛目的微微低下头,将郑子恒没去学堂的原由讲了,赵承昊说道:“原来能治疗牛肠辟的居然是你家,真是没想到……既然官府征用了你家祖传的方子,想来会赐一些官田做补偿,郑子恒还没回来吧?”
郑婉连连点头“是啊,他人还没回来,家里……正为他着急……”
赵承昊说道:“既然是官府赏赐官田,那么除了签订文书之外,当然要去城外认一下地界,来来去去那么远,怕是不能这么快就回来。”
郑婉一听这话,这才放了心,她想到家里做的东坡肉,可是特意为这位正主做的,郑婉忙说道:“我弟弟早就说夫子对他的情谊天高地厚,一直觉得无以为谢,他原本想着今天带些吃食送给夫子尝尝鲜,谁知道今天偏偏出了这事儿……夫子既然来了,何不稍等一下?我家里刚做好的吃食,这就去给你拿来可好?”
郑婉原本担心这位赵承昊吃过了午饭,怕他不答应,不成想赵文昊没有半点犹豫,欣然应允道:“好啊!”
苏东坡就曾经写过“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食,贫者不解煮。”虽然郑婉没觉得猪肉价贱如泥土,但是在大宋朝猪肉的确上不了台面,但是这东坡肉还是很好吃的,再说这位夫子也应该知道郑家的情况,郑婉觉得他不会因为礼薄不高兴。
至于郑秀藏起来那四十贯钱,郑婉自动忽略了去。赵夫子走在郑婉的身侧,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袍,虽然棉布衣裳比较朴素,不过郑婉最近学针线,能看出赵夫子这身衣裳是经过精工细作的,尤其是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好像给他平添了几分风姿,在郑婉看来,这人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推开郑家的大门,郑婉还没请赵夫子进来,就听见院子里郑子恒喊道:“姐,我回来了!”
郑婉一看,可不是嘛!周庭槐和郑子恒正在院子里收拾那个牛栏,她忙说道:“二弟,赵夫子来了。”她转头对赵夫子说道:“快请进吧。”
郑子恒一见到夫子,脸上的表情也正经起来,恭恭敬敬的给夫子行了礼,便看向郑婉,郑婉笑道:“快带夫子屋里坐吧,中午就请赵夫子和小五哥在家一起吃顿便饭吧!”
郑子恒顿时高兴起来,忙把赵夫子请进了他的房间,郑婉觉得便是请人吃便饭,一个菜也太少,她赶忙抓了一把铜钱放进荷包,又去市场买了一条草鱼、一块豆腐和几个鸡蛋,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便是想买什么好东西也没有。
郑秀也来厨房帮忙,一边帮着做事儿,一边悄悄在郑婉耳边说道:“姐,那个赵夫子成亲了没有?”
郑婉笑道:“我怎么晓得?小五哥还在呢!你就想见异思迁?”
郑秀气得一跺脚“谁想见异思迁了?人家是觉得他做我姐夫挺好,二弟曾经说过,他还是个举人呢!我原本还以为是个半世老头子,哪知道他这么年轻啊!”
郑婉瞪了她一眼“行了,你也不看看他什么岁数,怎么会不成亲?”
郑秀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暗自叹了口气,郑婉则手脚麻利的做了一个煎鸡蛋,一个麻辣豆腐,这两样做好了,郑秀也把草鱼收拾干净了,郑婉又做了一个水煮鱼,郑秀说道:“姐,这做吃食的手艺都是跟娘学的吧?可怜等我稍大一点,家里就没过过好日子……你以后得了空也得教教我。”
郑婉闻听,自然满口应承,她原本还害怕郑秀问她从哪儿学来的呢!等到她把水煮鱼做好放到桌子上,一小瓷盆的东坡肉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了,赵夫子吃得最多,自觉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吃猪肉,没想到这么好吃。”
郑婉暗自诧异,看他的穿戴,也不是特别好,虽然是个举人,郑婉觉得他家里应该不是很富裕的那种,怎么连猪肉都没吃过?她来不及细思量,忙说道:“夫子喜欢就好,以后让二弟多孝敬夫子吧。”
因为下午还要上课,郑子恒跟赵承昊急急忙忙走了,周庭槐惦记着家里的生意,也跟着一起告辞。
郑婉这才问起官府补偿了多少地,郑秀喜滋滋的拿出地契文书给郑婉看,没想到居然有三十亩地,郑婉不由想到,三十亩地算不算一个地主啊?
郑秀笑道:“这可是官田啊!是最好的上等田!刚才我问过小五哥了,他说亩产怎么也有三百七十斤左右……”
郑婉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后世粮食亩产都上千斤,现在亩产三百多斤还是上等田!这样一看也不算多嘛!看见郑秀掰着手指算每年能打多少粮食,郑婉忍不住说道:“一亩地产三百多斤,三十亩就是九千多斤……”
郑秀喜道:“九千斤多斤粮食啊,咱们一家怎么吃也吃不完!姐,这回咱们不能挨饿了!”
郑婉看着平时稳重的郑秀,这会儿高兴的像小孩子似地,真是有些无语,她想了想,还是说道:“二妹,你别只顾着高兴,这眼看着开春了,要尽快找好佃户才行,要不然耽误了春耕就糟了,另外咱们是不是还得提供种子?你知道要去哪里找佃户,哪里买种子吗?”
郑秀茫然的摇了摇头,郑婉更是摸不着头脑,两个人正相对半天,郑秀忽的鼓掌笑道:“我有了主意了!”
“哦?什么主意?”
“姐,你忘了,奶娘他们一家就住在城外二十里的李家庄,距离咱们那块地不远,明天咱们找她去……”
郑秀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敲大门,姊妹二人来到院子,郑婉刚要开门,郑秀扯了她一把,她隔着大门问道:“是谁呀?”自从家里有了一箱子铜钱,郑秀就格外谨慎。
外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我是福惠酒楼的胡掌柜,刚才我们酒楼的管事在周屠户那里遇到了郑小娘子……有点事儿能和郑小娘子谈一谈吗?”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鲜花!!!
☆、祸福
郑婉一听来人是福惠酒楼的掌柜,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这是冲着东坡肉来的!
胡掌柜胖墩墩的,看上去慈眉善目,他坐在郑家的花厅里四下打量,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个家一看就穷嗖嗖的,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这两个小娘子岁数也不大,估计给点钱就能打发了,他也不喝郑婉倒来的那碗白开水,只是笑呵呵的说道:“郑小娘子,我今天可是周屠户介绍来的,听说你们两家是亲眷。”
郑婉心道,周屠户倒是个精明的角色,生怕得罪了这位老主顾,居然面都不肯露,不露面也就罢了,哪怕提前送个信也行啊!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谈价钱的时候还要顾及他……
郑秀一听是周家介绍来的,便有些不安,双手搅着手指。
郑婉笑道:“不错,胡掌柜大概是为了那盘东坡肉来的吧?不知道有何见教?”
胡掌柜笑道:“郑小娘子倒是快言快语,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我要你的那个菜谱,当然也不白要,看在周屠户的份上,我可以付给你五贯钱的酬劳……”
郑婉“哧”的一声笑,随即说道:“不好意思胡掌柜,五贯钱太少了,我们家生计艰难,想必胡掌柜也看得出来,我正打算和我妹妹一直开个绣品店的,无奈没有本钱,现在看来只能卖这个东坡肉了,我家里距离市场比较近,这猪肉又便宜,那些在市场上讨生活的人隔三差五吃一回也应该能吃得起,我和我妹妹也不求别的,每天赚一二百个大钱也就知足了,细水长流的天天有收入,总比一锤子买卖强得多……”
胡掌柜人老成精,一听就明白了郑婉的意思,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难缠,这是想跟我要开店的钱啊!这开店也有大店小店,铺面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啊!胡掌柜一想到中午吃过的那东坡肉的味道,酒楼里几个管事都尝了,没有一个不说好的,这东西肯定能大卖,多花点钱也值得!他当即说道:“郑小娘子,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出二十贯给你开店,你把菜谱卖给我如何?”
郑秀一听一道菜的菜谱居然能卖二十贯,当时就激动了,二十贯啊!周家卖一年猪肉也不过能赚二十贯!她生怕姐姐心太大了还嫌少,若是把这个胡掌柜吓跑了就糟了,她忙说道:“行,二十贯就二十贯!我们卖了。”
郑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死丫头没见过大世面,也太性急了吧!居然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还是经验不足啊!不过事已至此,她自然不好说什么,二十贯虽说少了点,到底是白来的,这么一想,郑婉便也不生气了。
胡掌柜生怕郑婉反悔,他赶忙在袖袋里掏出两张纸递过来“这里是二十两银子的银票,通达钱庄的,可以吧?”
郑婉还没看到过银票是什么样子呢!她装模作样拿在手里看了看,又递给了郑秀,这才自己口述,由胡掌柜执笔,把那菜谱写了下来。胡掌柜说道:“好好,若是做不出来那个味道,怕是还得打扰郑小娘子给亲自示范一下。”
郑婉点头应了,一直把胡掌柜送走,郑秀端详着手中的银票,笑道:“姐,没想到一个菜谱也这么值钱!”
“值钱什么?才二十贯,我原本还想着要五十贯呢!”
郑秀不服气“哼!我就知道你贪心,若是你把他吓跑了没人买了怎么办?”
郑婉上下看了郑秀两眼,淡淡地说道:“这东京汴梁城的酒楼多了去了,他家不买自然还有别人买,货比三家你不知道吗?急什么?到时候价高者得,说不定五十贯都少了。”
“啊?”郑秀一听这话,便有些傻眼“姐,是不是我做错了?”
郑婉看她可怜兮兮那样,遂笑道:“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记住这个教训,下次有什么事儿别稳住神就好了,是他上门求咱们的,说明他非常看好,所以主动权在咱们手里,咱们根本没有必要着急。”
郑婉虽然说了不计较,但是郑秀依然不太开心,居然少赚了那么多钱!这几天家里赚了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赚来的钱,让她一直觉得就跟做梦似地,经过刚才这个打击,她多少从梦中醒来了点。
一晃儿白天就过去了,吃过了晚饭,郑秀细心的将那座屏的最后几针做好,揉着眼睛说道:“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我怎么感觉右眼一直在跳啊?不会有什么祸事儿吧?”
郑婉笑道:“你不会是左右不分吧?应该是左眼跳才对,咱们这两天一直发财。”
郑子恒却若有所思:“姐,二姐,有道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从来都是福祸相依,今天好多人都知道是咱们有治疗牛肠辟的方子,也知道咱们赚了不少钱,万一有那心思不正的人打咱们的主意呢,我看咱们应该做点准备。”
郑婉一听这话,也深以为然,这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郑子恒说道:“我去看看,都这时候了,谁会来?”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月亮高高地升起,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在春风中摇曳,邻居家的狸花猫正蹲在树上“喵~~喵~~”地叫|春,那声音有些恼人,它的影子连同树影,都倒映在窗棂上……
郑秀忙说道:“二弟,问清了是谁再开门!”
郑婉说道:“应该是小五哥吧?今天他二哥去送牛,赚回来的钱还没给咱们呢!”
郑子恒闻言赶紧去看,没一会儿便拿了十多贯钱回来,他手里拎了一个胳膊粗细的棒子,面色有些凝重,看见郑婉正用草纸在包那些以前买来消毒用的石灰粉,他忙问道:“姐,你在干嘛?”
郑婉说道:“你不是说福祸相依,咱们应该多做准备吗?我做这个叫‘炸药包’,若是有人敢来,就把这个扔到他的脸上,这石灰粉若是进了眼睛里,任谁也受不了,到时候贼人眼睛受了伤,主动权就在咱们手里了……”
“对对,这法子好。”郑子恒连忙说道:“咱们多做点,今晚睡觉也得警醒点,刚才小五哥说了,他来的时候看见好几个人在咱家门口转悠,看见他都吓跑了……”
郑婉一听就有些头大,郑秀急道:“二弟,既然这样,小五哥怎么走了?你留下他跟你一起睡不好吗?你也说他武功好。”这会儿她心里害怕,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
郑子恒没言语,周庭槐把钱递给他,提醒了两句就急匆匆地走了,让他怎么说?
石灰粉剩下的并不多,包了十几个“炸药包”就用没了,郑子恒眼珠一转说道:“用草木灰也行,咱家这东西多。”
郑秀赶紧从灶坑里往外掏草木灰,一边气嘟嘟地嘟囔着,骂周庭槐不是东西……
郑子恒让两个姐姐做“炸药包”,他自己却找了绳子在房门口下了一个套子,绳子另一端通过房梁垂下来,一直拉到他的床前……
一切准备就绪,郑婉让弟弟妹妹都去睡觉,她来守夜,免得被贼人摸进门了不知道,郑秀却说她睡不着,让姐姐和弟弟先睡,郑婉一想,那些贼人若是想动手,也应该是在后半夜,上半夜先睡一睡也好,免得到时候没精神,关键是那些铜钱,现在太打眼了,要怎么处置才好?总不能天天晚上防贼吧?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明儿应该先去那个通达钱庄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