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突然抛向空中,又瞬间被死死地压在座椅上,全身上下似被千斤重物压住一般,动弹不得。那种不舒服,就像心被肋骨压迫的不能跳动一样。
陈成尽全力紧绷肌肉,抵抗难以承受的正负过载,连通报状态也被说得咬牙切齿:“进入尾悬!”
“天光一号,改出!”
“明白!”
陈成知道随意摇杆只会加剧螺旋,稳稳地将操纵杆置中,看准时机全力推杆向前,并向螺旋相反方向踩舵;飞机转过身后又向下偏转,眼疾手快再蹬右舵到底……飞机停止震动,似乎收起了狰狞的面孔,一起在好转吗?不,陈成还不知道,“死亡之旅”的大门已被悄然打开。
突然,发动机传来一阵刺耳的怪叫,航速表随即回零……发动机停车!这是极少见的致命状态,飞机不但进入尾悬,还失去了动力!更糟糕的是,就在陈成因发动机故障而稍稍分神之际,飞机又改变了姿态,从“正飞尾旋”变到了“倒飞尾旋”!
“你的高度多少?”塔台里众人神情凝重,都为陈成捏把汗。
“5000米……4000米……”
陈成还在挣扎。在此之前,尽管对“尾旋”做过多次风洞试验、模型自由飞行试验和地面模似试验,也制订了周密的试飞方案。但这次失去动力的突发情况,使他准备不足,动作也随心中的紧张而变得僵硬。
“空中开车失败,第二套方案失败……第三套方案失败。”一个接一个的失败,像喷涌的灭火器一样,就快把心头的希望之火扑灭了。
“天光一号,注意你的高度!”人们的心一下揪紧了,脑海中不知觉得展开了一连串可怕的联想。
飞机像着魔似的,疯狂的旋转并急速下坠,似乎所有的《改出方案》都无效。陈成甚至尝试已淘汰的“反舵推杆”标准法和“三中立”(即舵、杆、油门均居中)方法,但是均不能改出。飞机继续向下栽,重力加速度越坠越快,山川、河流一起从座舱外迎面扑来。田野、村庄早已在陈成眼中成了一幅杂乱的画面,大地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要把战机一口吞噬!
突破四百米!飞机已经不可能改出,陈成在团长急促的催促下,猛拉座椅顶部的扳机柄,跳伞!飞机翻滚着一头扎下去,地面上很快便腾起了一团橘红色火焰!伞在两百米处打开,陈成安然无恙。携带的定位器虽然还是个测试品,但已经发挥了作用,营救小组收到卫星信号,正赶往那里。
塔台里肃刹的静,所有人都呆住了。高鹏望着雷达上消失的目标,心里还是很矛盾,想暗自庆兴却怎么也庆兴不起来。
随着伞飘落的陈成,望着下面桔黄色火焰,心里像抹了辣椒油,撒了咸盐面,吞了苦胆一样的不是味儿。
下午,陈成向团里作了试飞报告,总结出几条失败的原因:一、对突发事件,准备不足。在失去动力后,没有相应的方案可用。二、不应尝试已淘汰的“反舵推杆”标准法,来浪费宝贵时间。三、紧张,导致动作僵硬,有些方案做的不到家。团里充分信任陈成,决定第二次试飞的飞行员还是他。
黄昏的天空像个调色盘,残留着各种颜色,艳丽夺目,可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变被暗灰色的夜纱融合了。宿舍里,“无官一身轻”的高鹏浏览着网上有关‘宝岛军售’的新闻,嘲笑味实足地自语:“这就是宝岛人的尊严?M国人的民主?可笑,可笑……”这时,陈成闷声不响地推门进来,无精打采地坐到了床上,一幅疲态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地,总是觉得空荡荡的不踏实,好像什么东西马上就会失去似的,是第一次失败动摇了自信,还是害怕辜负大家又一次的信任?他自已也说不清楚。
高鹏很少见到陈成这样,垂头丧气,闷闷不乐,就像吞了一个又硬又涩的生柿子。在他眼中,陈成是个“三句话不出,就能让人捧腹”的人。可是现在,简直就是太阳下面的花,蔫了!看来尾旋的失败、歼十的摔机,的确对他打击不小。这也难怪,飞行员通常把座机,看成自已的第二生命。这种说不出的痛处,自已在前阶段也曾感受过。那时候陈成像一位大哥哥,不断安慰自已,讲了很多道理,甚至有些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懂的。当然,这和他的出身有关。陈成,生在偏远山村,生活贫苦,经历过太多我没经历过的事情。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队里,陈成的自理能力是最强的,还经常照顾来自大城市的我。现在,我也应该帮帮他。
我讲不出他那么多的道理和笑话,可我也有自已的办法。想到此,高鹏眉毛一挑,带着调侃的口气说:“还想着‘尾旋’呢?没事,那个王牌不摔个十架、八架的,你才摔了一架,慢慢来吧!”
“哪个王牌摔过十架、八架的?摔个十架、八架的那还是王牌吗?”陈成郁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微微上扬,明白高鹏的意思,眼中有感激,也有松了一口气似的放心。
“对嘛!摔的不在于多,贵在于精。咱俩一人摔了一架,持平了!”高鹏大声讲话突然停止,故作神秘地四下瞅瞅,然后凑到陈成身前,把嗓门压得低低的:“那天,我在指挥塔台里……你猜总设计师跟团长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陈成也被搞得紧张兮兮的。
“他说:这次得到的数据,非常珍贵,在风洞、模拟实验都做不出来。用这些数据,换一架歼十,值!”得意十分地眼向上瞟。
“真的?假的?!”半信半疑地睁大眼睛。
“我骗你干吗?这叫:最成功的失败!没看过《战争论》吧?克劳塞维茨说:一次美丽的失败好过无数次丑陋的胜利!”
看着高鹏不容置疑的表情,陈成心里感到阵阵暖流,暗暗点了点头,不就是“尾旋”吗,没什么大不了,一定飞出来!不自觉中,嘴边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嘿嘿……吃梨去!”
拳头大小的梨在陈成的手里一圈一圈地打转转,梨皮像一根黄带子垂了下来。高鹏把网上“宝岛军售”方面的消息讲给他听,陈成借题发挥地叹了一句:“这个小布娃娃啊,刚上台就搞得世界不安宁,宝岛军售,还要打伊拉克,真不如克林顿,虽然搅得女人们心绪不宁,人家倒还太平点儿。”
“哈……”高鹏被逗得直不起腰,陈成把削好的梨递了过来:“来,吃个梨。”
“不要不要……”高鹏捂着肚子还没笑够,跟本顾不上梨。
“这可是库尔勒的香梨,甜、脆、水份足,吃吧,吃吧,吃着玩呗!”
高鹏慢慢恢复正常,看着梨一皱眉:“哎呀,我真吃不下。要不你削一半,咱俩分吧?”
“中国人可是从来都不分梨(离)的!”陈成突然板起严肃的面孔,就像涉及到了原则问题。高鹏不禁一愣,接着又听他苦口婆心地说:“梨是离,不能分,免得以后分离!”
“嘿嘿……”高鹏脸上又洋溢出明快的笑,爽快地接过梨:“老兄,有意思,冲着这个‘中国不分梨(离)’,我来一个。”
几天之后的4月1日,西方的愚人节。随着南海的演习进入高潮,试飞院再一次绷紧起人们的神经,“尾悬”的第二次试飞。
远处的山峰重重叠叠、连绵不断,有如海涛奔腾、巨浪排空。一架歼十似闪电划过天幕,陈成镇定自若:“天光一号,请求试飞!”想起早上,刚刚起床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中国红十字协会的电话,说自已的骨髓与一名白血病患者吻合,请他速到本单位的医务室报道。陈成顿感如临大敌,不敢怠慢,匆忙忙地跑到医务室,才发现这是女护士们善意的玩笑。驾机升空的时候,紧张已被玩笑消耗殆尽,只留一身轻松。
“天光一号,可以开始!”
飞机进入尾旋,陈成感到超过身体数倍的重量全压在双肩,试尝第一套方案,一系列动作精准的像电脑识别01代码,但飞机没有反应,高度突破4000米。陈成没有慌,冷静回想着第一次失败的原因:不能尝试不熟悉的方案,不能浪费时间。对,继续试尝第一套方案。此刻飞机已突破3000米,耳边也传来团长的声音:“天光一号,注意高度!”
飞机旋转着以每秒300米的速度扑向茫茫大地,眼前景物像钻进旋涡,飞速地转动。可在陈成的脑海中却清楚地闪过第一套方案的每一个细小环节,2500米,耳边的声音变得急促:“再改不出来,就跳伞!”
2000米……飞机仍在旋转……1500米……飞机有反应了……1000米……飞机还没有改出……
“陈成,跳伞!你没有高度拉起!”
“我可以改出来!”陈成不愿放弃这最后机会。
高鹏神经紧张得像要崩溃了一般,抢过团长的话筒:“陈成,你没有高度拉起!跳伞!”
最后800米,陈成推杆向中立位置,飞机转过身后又向下偏转,眼疾手快蹬右舵到底,并顺势拨动油门,飞机发出“轰”地一声嘶鸣,奄奄一息的希望,像干柴遇到了烈火,重新点燃。飞机的俯冲角在变小,400米改回了平飞,昴起头,重新冲向蓝天。周围的混沌顿时消失,蓝天白云重现眼前,就像孙猴子摘掉了紧箍咒一般,全身轻松,激动地大叫:“我改出来了!尾旋改出来了!”
激动人心的一声令塔台沸腾!欢呼声、鼓掌声、跺脚声,犹如一场暴风雨席卷了这里。高鹏就像一个即将被将死的棋手,突然有了一着起死回生的妙棋,兴奋得蹦了起来,好似一股无法遏止的力量在血液里激荡,脸发红,心猛跳,尽情挥动着有力的拳头,释放积蓄已久的能量……尾旋不是他飞的,可他真的高兴,为陈成高兴,为歼十高兴!前几天,他收到了汪伟的邮件,又是说演习,又是讲驱逐EP3,可把自已馋坏了,真想尽快返回“海航”啊!尾旋的成功,无疑又向前迈了一大步,下面就剩下颤振啦!
晚上,高鹏非要看F1的排位赛,陈成弄不过他,只好陪他,结果体检时间晚了。九点多了,才匆匆赶到医务室门口,心急的高鹏二话不说风风火火地就推门而入,哪知里面的女护士正在换新衣,弄得尖叫四起。高鹏红着脸退出了门,冲着陈成吐了吐舌头,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扮着鬼脸。
过了一会儿,陈成屈指敲敲门,里面传来:“进来吧。”两人这才走进医务室。一进门,女士们的指责声便不绝于耳:“一点礼貌也不懂,进屋要先敲门!”
“对不起,对不起,我又不知道你们在换衣服。”高鹏连声赔礼道歉的同时,发现一名女护士换下了护士服,换上紧身T恤,下身是上紧下宽的喇叭裤,足下一双足足有两寸厚底的鞋子,头发还染成金黄,活脱脱一个“新新人类”。高鹏打心底的不喜欢,毫不掩饰的批评道:“这就是你们买的新衣服,什么玩艺,不伦不累,不中不洋,真恶心!这么厚的鞋子,踩到地雷,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去,没你的事!”打闹习惯了,护士们并不生气。
“好了别闹了,你们检不检查?我们可要下班了。”女医生穿着可体的春装,胸口缀有一个红十字标志,周身透着一股春的气息。
“查查查,当然查!”
高鹏和陈成一人里屋一人外屋,量血压、测脉搏……护士们时不时飘进飘出的。
陈成周围总是聚着三五个的女护士,相比之下,高鹏的身边则要冷清了许多。在她们眼中,陈成帅气,既有军人之威武,又有文人之灵秀,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飘逸之气,少年老成有成熟感,幽默的三句话不出便能把人逗笑,而且歌还唱的好,陈成简直就是她们找对象的标准。不像高鹏长不大的孩子,没大没小的。对她们来说,在陈成的身体上碰碰这,摸摸哪,似乎也是一种享受。
忽然,一名女护士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你们听新闻了吗?中、M战斗机相撞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脸都僵住了,陈成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高鹏心急如焚地问:“怎么撞的?再哪撞的?什么飞机?”
“好象是在南海吧。咱们电视台跟本没报道,我是看‘凤凰’看到的,也没多说,就提了一句。咳,管他呐!”女护士毫不在意,与同伴们又谈起某位明星婚变、三角恋,笑声又充满整间医务室。
高鹏只觉得口干舌燥,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沉下去,汪伟曾来邮件说EP3活动猖狂,该不会……不禁连连追问。女护士不耐烦了:“撞就撞了呗,跟我也没关系?我也不知道。”
怎么叫跟你没关系?高鹏觉得浑身别扭,他知道现在随着中国经济的迅猛发展,人们开始越来越贪图安逸,越来越没有忧患意识,对时事常常是不闻不问,漠不关心,满脑子的儿女情长,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绝不想死,也不知所衷,自以为非常聪明,实际上却是极其愚蠢的。生气地回击:“是啊,如果M国人的导弹打进了你们家,把你们家里的人全炸死了,那就和你有关系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女护士一脸莫名其妙,很不高兴。
陈成连忙打圆场:“高鹏的意思是:我们是生活在和平的国度,但我们绝不能重文轻武,更不能忘记战争,只有了解它的残酷,才能让我们更加珍惜和平生活。陈毅元帅不是有一句名言嘛:如果没有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强大,没有原子弹、导弹,我这个外交部长讲话就不硬了。”
僵局就算是被化解了。然而,一个更大的迷雾却为之展开:4月1日,中国南海,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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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4·1,流血、也是一种威慑
一切要从演习之初讲起了……
3月30日,红日像一炉沸腾的钢水,从南海海面上喷薄而出,耀眼夺目。七点整演习正式开始。
此次演习是东海舰队与南海舰队、海航一师与二师的“对抗性”演习。演习代号:矛与盾。背景:设定在2004年宝岛大选,宝岛海域出现危机,M国海军(蓝军,南海舰队与海航二师扮演)随即介入干预,红军(东海舰队与海航一师)奉命南下在西沙附近阻击蓝军。其中,从俄罗斯订购的A50预警机、两艘“现代”舰将首次投入演习。“现代”舰上号称“航母克星”的“日炙”超音速反舰导弹也将首次试射。
所以保密工作特别重要,汪伟所在的三中队便承担了演习前半段的空中警戒任务。他们两架战机为一个小组,分五个班次,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各自指定空域进行空中巡航。
夜已深,两大舰队仍在斗智斗勇。汪伟和赵辉执行了五小时的警戒任务,驾机返回了基地。洗完澡,汪伟坐在床边,发稍还留着水珠,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但刚拨出去,就又挂了。
汪伟家里,电话响了两声,妻子匆忙拿起电话,但听到的却是“嘟嘟嘟……”儿子问:“是爸爸吧?”“爸爸有任务。”作为飞行员的家属,她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没办法,谁让自已爱的是海军飞行员呐。像往常一样,放下电话,搂着年幼的孩子睡了。
赵辉说:“没事,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不行,军演有纪律。算了吧。”
“咳,纪律……纪律就说给你种守纪律听的!对了,听说了吗?一师有架‘飞豹’挺难对付的,咱师好多人都折在他手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