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行,天大地大,规矩最大,何况这已经损害了大局!
即使是师公不顾大局、不守规矩,李家明也不留情面,不但不顾父亲和叔伯们的反对,立即免去胡师公的教育基金会理事长职务,改由自己的私人助理托尼暂时兼任;并对职业学校的专业设置进行大范围调整,还让王贤成兼任这所农业职业技术学校的校长一职。
合理不合情,下不来台的胡师公羞恼之下拍案而起,还守着礼节的李家明则转身而走,任由这位气急败坏的老同志叫骂。即使是失态的胡师公在公开场合指责他,要脸面的李家明也装作没听到,没有任何澄清与反驳。
这是一场好热闹,不但搞得满城议论纷纷,还被好事者一再评价。若不是李家明和胡师公在当地有着崇高威望,还指不定会如何传走样。
是非曲直一目了然,王老师与柳莎莎无法指责或说情,却都黯然沉默。师公待恩师如子侄,待妻子如己出,待自己也很不错,被不停地指桑骂槐的李家明也无奈苦笑,却转身回了公司实验室,规划他的现代有机农业发展、与部下们探讨如果发展本地旅游业。
听到老家出了这样的热闹,正在邻省省城调研的柳主任闻声而来,听完女儿略有偏颇的叙述,却赞同道:“这是原则,原则问题是不能商量的。何况家明已经决定在搞现代农业和旅游业,那么职业学校就必须为这两个产业服务,这就是大局。”
领着国家工资却不用坐班,还能以调研为名带着警卫四处乱逛的柳大主任能理解女婿。面对占理的老公,通情理的柳莎莎无法指责,却能对不同情师公的她父亲嘲弄一二。
“爸,照你这么说,只要涉及到原则就不容商量,我怎么又听说‘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没错,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关键是双方的实力要对等,一方给得起让另一方妥协的代价。”
这话很冷酷,也指出了事实的核心,李家明的不顾情面固然有胡师公的擅作主张因素,更重要的是胡师公对于他的事业来说不重要。这不禁让柳莎莎心里一寒,嘲笑道:“爸,在你们的信仰里,妥协就意味着革命不彻底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那一套?”
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胡师公爬了半辈子,也不过是临退休时解决一个副处级待遇,在他的仕途经验里是人情可以大于法的;柳本球不同,如果不是因为种种,可能正部还不是他的仕途终点,他当然知道法度和底线有时候远重于人情。
“什么叫政治?你以为我们的政治是听话,服从上级?错了,政治不是服从,而是妥协。妥协是政治最基本的内涵,而妥协本身又是一门艺术。如何妥协,何时妥协,向谁妥协,这就是艺术。
妥协的背后是什么?是实力,没有实力的支撑,你就没有资格要求人家与你妥协。”
“那照你这么讲”,话说到一半,柳莎莎不禁打了个寒颤。师公在家明面前没有实力,所以不存在妥协的可能性,那自己呢?
知女莫如母,但在柳家却是莫如父,见女儿脸色变了,柳本球不禁好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误什么?我自己养活自己,又不求着他”。
“这不就对了?”
老师擅作主张或许出发点是好的,但结果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家明不留情面,但女儿的事柳本球不能不管。两人虽然感情深厚,但再深厚的感情也会被琐事消磨。
“莎莎,你晓得了不?”
“爸!”
坐在热汽腾腾的温泉边泡脚的柳本球摆了摆手,劝诫道:“莫争,我是跟你讲正事,你不到那个位置,就不晓得那个位置的难。今日胡老师阳奉阴违,家明要是没个处置,王贤成他们明日就会跟样。
莎莎,家明跟你不同,他手下几十万人,没个规矩怎么行?”
“我晓得”,柳莎莎黯然,叹气道:“爸,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也莫不舒服,那事只能怪胡老师。老伢子老伢子,年纪一大把了,反而处事没了分寸,还以为这是细伢子过家家。”
柳莎莎默默点头,也坐在池边的石头上,陪着她爸泡泡脚,请教请教一些事。在她认识的人里,除了杨至远那样的外人,也就只有她父亲能与丈夫的层次相比。虽说财富天差地别,但父亲曾经管理过七八百万人,应该能猜到家明的一些想法。
“这很正常,那个kyle功高震主了,家明换掉他是迟早的事。”
“可他们是企业,家明有控股权还威望那么高。”
柳本球好笑地摇了摇头,问题不在于kyle有没有那个野心,而在于他有没有挑战的实力。具体负责一家企业十几年,除了高层外的各级管理人员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这也就是在法治观念深入人心的美国;如果在人治盛行的国内,早被老板扫地出门了。
“他们的问题是汉华不能扔掉美国那层皮,要是家明能自己去管理经营,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我估摸着啊,等这个雪莉干上两个任期,家明又会换上其他人了。”
柳莎莎有些明白了,家明看似成了博士,还当上了芝大商学院的院长,骨子里其实还是传统的那一套权谋。
对,泡得正舒服的柳本球笑了起来,却没把另外的东西告诉女儿。那小子那些看似很高尚的举动,其实都是虚伪之举,不代表他心里真的是那么想。就象他自己一样,当年在台上把调子唱得很高,但事实究竟是怎么样,实际做的又怎么样,只有他这个当事人知道。
用时下的流行语来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大家都在社会大舞台上扮演各种角色,谁不想成为那个最光鲜的角色?想成为主角,就得虚伪一点,那种率性而为的人是出不了头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华而不实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其实毁了人家的希望,也与杀人父母不相上下;尤其是那种不把利禄当回事,一心只图身后名又能倚老卖老的老家伙。李家明和胡师公之间的冲突,虽然一方避让一方咄咄逼人,但公道却未必在人心。
年轻人嘛,总是希望去远方闯一闯,并不想被困在这大山里。职业培训学校虽是由李家明出资,但清一色农林专业的设置却不受学生们的欢迎,自然也就微词颇多。
不过,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倒是那些家长非常赞同学校的专业设置。城里孩子考不上大学的可以学木工,学了三年就去华居公司工作,一个月赚两三千块钱,不比去外面打工强?
乡下孩子更好,山里人家公司给的条件很优惠,土地入股、产品包销,有那些大学生带着学三年,什么茶园、果树管不了?同古这十几年发展太快,很多市民都是各乡各镇的农民,家里的承包地、山林都搁闲了。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把那些荒置的田土利用起来,还怕赚不到钱?
是这道理,出去打工是替人家做贡献,留在本地发展才是建设家园。借着调研的名义来探亲的柳本球,非常认同女婿的看法。那些山里伢子、妹子到了大城市里,从事最低等的工作、赚取最微薄的报酬,除了见识到一点世面外,简直是在浪费时间、浪费青春。
这象一个语文老师、部级高官说的话?
陪着老丈人逛茶园的李家明笑笑就算,装作没听出岳父的语外之意。度量再大也不是这样的**,自己与胡师公的关系不过是因为王老师和岳父,再加上少年时的一饭之恩,还当不起自己的退让三舍。再者说来,那些年轻人与自己无亲无故,他们的梦想与自己何干?更不要说,自己出钱办学校,给了他们一个学习机会和不错的未来。
见女婿不接嘴,有心说和的柳本球也只好作罢。事情的是非曲折一目了然,家明不愿意妥协也有他的道理,没有办法强求的。反过来想,胡老师也确实错得太离谱,太不把他自己当外人。
两丈人女婿游览完忙碌的茶园,走上了通往山顶的石板小路,小路弯弯曲曲,路边的各色花木争奇斗艳,重现了‘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景象。可柳本球观赏了一阵便觉得不对,杜鹃花是山里常见的,野樱花也是常寻之物,怎么这高山顶上还有桃花、梅树?
“呵呵,您再仔细看看?”
花甲之年还身体硬朗的柳本球四下看看,很容易发现那些桃、梅都是人工移栽的,而且触眼之处皆是各色花木,四周没有常见的乌饭子、坚粒子等低矮灌木,更没有茅草、刺、金樱子之类的荆棘丛。
经过整修后的山头漂亮是漂亮,但这样搞行吗?柳本球从事林业工作多年,深知人工林其实对环境破坏极大,尤其是在水土保持方面,不禁担心道:“你们这样搞行吗?”
“问题不大,半山腰的山风还不足以折断树木。到了山顶上全是映山红,我们只是增加了一些品种、进行了施肥。”
看着眼前的花海,身居高位的柳本球,开始对县里领导汇报的旅游业有了点信心。春季采茶、夏季看高山花卉,秋天采摘瓜果,再加上大段那边的丹霞山、水库,若是经营得好未必不能成为县里的另一个支柱产业。只是,只是这些人工造景真的好吗?
确实有些华而不实,为了迁就旅游业的景区需要,连茶园山顶都要人工造景补充景点不足的缺陷,但这有什么办法呢?
“旅游业的收入可以弥补吧?”
看似可以,却未曾想李家明苦笑道:“爸,你太乐观了”。
“怎么讲?”
成本、收益、可预期的游客数量……,即使把基础设施做得再好,也不足以成为另一个支柱产业,只能是一个不错的补充。
可柳本球也摇头不赞成,基础设施不会白投资的,起码能改变县里的面貌。关键还是农村建设,只要把农村建设好了,就不愁没有游客。
“听过这样一句话吗?远看一幅画,近看脏乱差。我们的农村建设太滞后了,借着你们搞旅游业的机会把乡镇建设好,给城里人提供一个干净、美丽的度假场所,旅游业就大有可为”。
“爸,你这是打官腔,你觉得我们同古能承载几多游客吗?”
是哦,曾经主政过一方的柳本球立即反应了过来。同古还是太小了,即使环境再好、建设得再漂亮,也不足以承载更多的游客;而且喜欢田园风光的游客都是格调较高的人,同古又没有什么名贵玉石之类的,很难让他们象暴发户那样一掷千金。
“呵呵,你这一跤跌得不轻。你跟我讲讲,当时怎么就脑袋发昏呢?”
说是说钱只是工具,但把数十亿的资金投入到一个注定要亏的项目里,即使如李家明这样的富豪也会懊恼,但仍然嘴硬道:“你都讲我脑袋发昏,我还有什么讲的?哎,算了,人一世年总要做两三件蠢事的。”
“你啊,就是嘴硬!”
“无所谓,当我今年白分红。”
一提分红,柳本球也不禁暗暗咂舌,自己这女婿太会赚了。今年汉华将拿出至少二百亿现金分红,分到这家伙名下就至少六十亿美金,折成rmb就是四五百亿,难怪他拿钱不当钱。
不过,李家明也想开了,扔个三四亿美元把老家建成一个美丽山城也不错。自己与那些超级富豪不同,他们是吾心安处即故乡,自己是打定了主意要回乡养老的。人家花上亿美元建幢屋、买飞机都不心疼,自己花几亿整修全县又算得了什么?
“真这么想?”
不这样想又能如何,说出来的话吐出来的钉,就算是堆屎都要往下咽。
“当然,钱赚来就是用的。不是我吹牛皮,以我的家底,就是新新她们全是败家仔,也够她们败几百年。”
这就是嘴硬,柳本球也不揭穿女婿的牛皮,找了个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抽烟观景,悠然道:“这风景确实不错,不愧是钱堆起来的”。
这叫什么话?
“人话!”
陪坐在石头上的李家明默然,岳父老了,会不由自主地缅怀,拼命地回想当年的往事,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果能退回去,他也不想搞出个华而不实的旅游业发展方案。繁花似锦,固然能吸引到不少游客,却哪有一点旧日山峦的模样。
第四百五十九章 此一时彼一时(上)
“为什么?”
柳莎莎不明白,以父亲的本事,居然没让家明让步,主动去跟师公说句软话,缓解一下双方的关系。这段时间里,她夹在丈夫和自小待她如孙女的师公之间,觉得非常得不自在。
还能为什么?
柳本球苦笑起来,当年为了建崇乡小学,老师能把自己从组织部考察名单上拉下来,可曾考虑过自己的感受?老师也就是运气好,遇到了能容人又务实的蔡老,否则以他那种刚愎自用的个性,
徒不言师过的柳本球也没再往下说,他女儿也不往下问。胡师公是好人,但好人不是圣人,好人是有上限的。
“那”
女儿的欲言又止,当父亲的仍然是苦笑,迁怒于人是不好,但当小辈的只能受着。好在家明那小子知道什么叫惹不起躲得起,否则那场面也太丢人现眼了。
喝了杯茶,新新已经在餐厅里铺好了碗筷,洗完手脸的柳本球这才发现每天准时回家的李家明还没回来。
“家明呢?”
“哦,雪莉来了汇报工作,他们去果园了,不回来吃。”
这又是一个柳莎莎担心的问题,她觉得丈夫越来越工于心计了,或者说是开始喜欢玩弄权谋。若是他对外这样,那还情有可原,可现在对他的同事、部下都玩弄权谋,他就不担心人心涣散?
吃完饭,等新新领着毛毛笨手笨脚地去洗碗筷、收拾卫生,柳莎莎担心地说起这事,引来她父亲的打趣:“你还担心他?”
“爸!”
“没事的,现在不是创业,他这是在守业”。
……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这门艺术不但在政坛上有用,还能运用在各个领域。
汉华的ceo雪莉毕业没几年便追随导师在华府混,见识过了形形色色的政客、说客、阴谋、交易、妥协,也就知晓了那些亘古不变的权谋。
因此,她在有些问题上会坚持己见,但在有些问题上会妥协,而且还养成了一个多汇报的好习惯。在每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出来后,这位叱咤风云的女强人便会去芝加哥或专程飞到这来汇报工作、总结一个季度以来的成绩与失误、探讨下一个季度的计划。
这一年以来,雪莉大力推行任期制与末位淘汰制,虽然不少高管和骨干离开了汉华,但汉华仍然保持着稳定、也在相当程度上缓和了大公司病。很不错,正在老家改天换地的李家明,对这位kyle的继任者非常满意,更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
正陪李家明参观果园的雪莉也很满意,虽然老板没有明说,但她非常清楚公司到了守成期。现在要做的事,不是继续开拓市场,而是巩固已有的领先优势。如果说想让公司再次获得巨大的发展,除非是在人工智能领域再次取得重大突破,复制公司在智能手机领域的奇迹。
然而,那只是一个不确定的未来。高技术行业性质决定了其技术壁垒很高但行业壁垒太低,谁也不敢保证能取得重大突破的会是汉华,谁也不知道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帮天才一鸣惊人。
这个观点是正确的,就象多年前kyle收购一家压缩公司,利用点小权谋把创始人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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