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矶子回过头来,淡淡笑道:“看到这些孩子们,联想起一些陈年尴尬事,便不禁想说说,到让殿下见笑了。”
………【第十七章 入门大典(六)】………
“哎!”秦王道:“这有何妨?足见真人一片赤诚之心。'全文字'”
“殿下谬赞了。”
灵矶子向他点头致意之后,回头继续朗声说道:“我也曾是年轻人,所以我也很明白年轻人,最不喜欢就是条条框框,最不喜欢就是听人长篇大论。特别是这种把各种条条框框还要做成长篇大论的人,那真是要恨到骨子里了。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赤松子师兄,应该就是你们这一个多时辰以来最痛恨的人了吧?”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让人群能够稍微宣泄一下他们的难以压抑的欢乐。有些年纪小的弟子已经笑到地上去了。连赤松子自己也低着头在那里苦笑。
数十息之后,灵矶子见场中又渐渐恢复平静,才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再后来,大约是三十年前吧,轮到我来做这个最让人痛恨的人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极不寻常人,和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
听到这话,台下的年轻人以为掌门人还在说笑话,依旧笑个不停。可台上的各位长老却都面色为之一变。
只听灵矶子的提高声音问道:“不知道你们中间,可有把适才赤松子师兄诵读的门规全文记下来的没有?”
台下齐声回应道:“没有!”
灵矶子哈哈一笑,道:“这事确实很难。”他顿了一下,接着减慢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可在那一年,却有一个人,将我诵读了一个多时辰的门规,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
“啊,这是谁啊?这么厉害!”
“对啊,对啊,不可能吧?”
“太厉害了,我连一句都没记住呢。”
“那你也太逊了,我好歹还记住两句呢。”
“去!”
台下一片议论纷纷,而台上长老们已然面色凝重。玉磐真人更是轻声道:“师弟,你提这个做什么?”
灵矶子朝他微微一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就在此时,只听龙骏文突然说道:“咦,这是谁来了?还一来就是三个。”
众人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望去,就见东南方向,天际之间正有三个黑点在白色光球的笼罩下急速的飞来。
旁边三师弟王铁砧道:“还不止三个,你们回头看那边。”众人环视四周,原来西北方和西南方,也各有一个十七八个黑点飞来,均裹着各色的光华,而且距离已经不远,渐渐能分辨出身形了。
“来得好快呀!”灵矶子点头道。
玉磐真人恍然道:“是你邀请来参研摆阵的道友?”
“嗯,想来是了。”
龙骏文道:“若是这样,那也来得太少了点吧?一门来个三四个,也凑不足人数啊?”须知这百劫封魔阵,最少也须三十六人才能催动。若要发动全部威力,则要至少一百八十八人。当年冥月天魔之役,要不是人数不够威力不足,也不至于最后两败俱伤,死个光光。
灵矶子叹了口气道:“别人还没弄清楚情况,先来派几个人打探一下消息,也是有的。”
见阶上众人都抬头望天,台下的年轻弟子们也都暂时忘了灵矶子的故事,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起来。突然有这么多能飞的仙门高手聚集到这里,让他们异常的兴奋。
辛予诺此时忽然觉得怀中的岁月古戒似乎有点异样,但伸手捏了捏,却又没有发觉什么。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片刻之间,这些半空飞来的人便到了百丈开外,形容相貌已经清晰可辨。灵矶子仰天长呼,清朗的声音直冲云霄:“冲霄灵矶子恭迎各位道友驾临!”
紧接着,在一道道各色光华裹挟下,一名名服色各异,或老或少的修士,接二连三的降落在了冲霄顶之上。
“灵矶子道兄,欢迎就欢迎么,怎么还摆了这么大的场面?搞得徐某人都不好意思了。”说话的是一个瘦瘦干干中年修士,俗家打扮,他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到达的。在他的身后,则跟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轻修士,这年轻修士本身貌不惊人,但身背的一口五尺长剑,即使隐在剑鞘之中,依旧能感到剑身所散发出的迫人杀气。而且适才飞行的过程中,似乎并没有祭出这柄长剑。
灵矶子笑道:“徐掌门莫要自我感觉太好,我这里不过是新弟子入门,做一点小小的仪式罢了。要欢迎你,最多一杯水酒了事。”
徐掌门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正说着,徐掌门的身后又落下一名年轻修士,正是灵矶子的三弟子梁叙,他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对灵矶子拱手道:“师父,徒儿幸不辱命,云台山徐掌门师徒已经请到。”
“嗯,做的好。你先下去吧。”
紧随徐掌门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四位掌门或长老带领他们的弟子上来与灵矶子见礼,寒暄客套地不亦乐乎。
于此同时,演剑坪中正有一个叫常华都的年长外门弟子在给新弟子们当讲解员:“你们看,那个姓徐的,是云台山的掌门,叫徐天谋。后面来的那三个道士,是流云观三老,别清,别静和别虚。再后面是青峰山掌门卢冠成,还有就是红莲谷的紫鹤真人,最后一个是天照派的江玄。这个人你们得小心,他跟咱们冲霄门可有过梁子。”
王勤插口道:“我听说这个天照派就不像个修真门派,里面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人。很多惧怕禁修令的散修,甚至是邪门外道的修士,都跑到他们那儿去了。我们冲霄门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乃是正道。”
常华都惊讶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连门还没入呢,倒知道得挺多。”
王勤笑而不语,他出身修仙世家,虽然禁修令一出,家中除了加入八大派的,不再有人修炼,但人脉所在,修真界的事儿还是时常能听到的。
常华都见他不答,便又继续道:“说到人多势众,得数天照派。但要说到修士的层次,就得数云台山了,你别看徐天谋人长的不怎么样,修为在八大派中间可仅次于咱们掌门人的,就是他身边这个大徒弟高锐也不得了,年纪轻轻就突破到了筑基大成期,眼看就要破金丹了。”
“怎么可能?”王勤道:“我听说徐天谋自己也不过才金丹初期,他的徒弟都能赶上他自己了?”
………【第十八章 入门大典(七)】………
常华都道:“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你要是知道他背后的那口剑叫做天狼,你就不会再奇怪了。”
“什么?用天狼做本命灵宝?这小子运气可真好!”王勤不由得愤愤不已。
要知道天狼神剑,乃是早年主掌百劫封魔阵中枢位的元婴大修不坏真人所炼制的下品灵宝,虽不是他的本命灵宝,但当时铲灭魔教之时,曾诛灭了数以万计的魔教教众的肉身和神魄,煞气之重,一时无两。
经过十七年前那场浩劫之后,天狼剑便失去了主人,后被徐天谋收藏起来,密不示人,不想却传给了他这个大徒弟。而能收服这等神物作为本命灵宝,修行的进境自然事半功倍,也难怪像王勤这种自视甚高的世家弟子会心生羡慕了。
见他两眼冒火的样子,赵氏兄弟不失时机的出现了。
“羡慕啊!”
“嫉妒啊!”
“恨啊!”
“那怎么办呢?”
“凉拌!”
“滚!”
听着他们的唇枪舌剑,一旁的辛予诺怀中的异样却越来越强,她偷偷伸手捏了捏那戒指,只觉得它在微微的释放出寒气,手指碰触之间,竟然隐隐有麻麻的感觉。她心跳如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
诸派众人寒暄过后,又与秦王唐冀见了礼。这些人大多见过这位当朝三皇子,知道他虽然不是太子,但是办事精干,待人宽厚,平时又不爱聚朋结党,所以深得皇帝喜爱。见他此时出现在回梦山上,不禁都有些意外。难道这个从不喜欢招揽势力的人,也开始学会笼络人心了?
只听秦王对灵矶子道:“不想今日之入门大典,倒是宾客满棚啊,如此正好,快快继续,本王还想听完真人说的掌故呢。”
徐天谋奇道:“哦?掌门人正在说什么故事,竟让殿下都欲罢不能?赶快说来听听吧。”
冲霄门的几位长老闻言全都面色一沉,唯独灵矶子仍是笑容不改,道:“也没什么,就是刚好说到当年我那个博闻强记,天资过人,只听一遍就能将三卷门规默出来的九师弟陈砚松罢了。”这句话说到后来声若洪钟,已是在对全场的弟子解说了。
这话一出,场中一阵窃窃私语,数百弟子中,听过陈砚松的人也有一些,但听掌门人这时提起也觉得很好奇,没听过的则在四处打探。而辛予诺耳中听来就觉心头一跳,站了一早晨,她等的就是这一刻了。师父被人误解,被人唾骂,至死都不能释怀。直到此时,方才第一次有了澄清的机会。
而高阶之上的各派长老,自然个个都对这个名字不觉陌生。但他们也同之前灵矶子的师兄弟们一样,不知道灵矶子忽然提到此人是什么缘故,虽然心有疑惑,却也不便即时开口相询。
只有秦王并无顾忌,他惊讶地问道:“就是那个……那个陈砚松么?”
灵矶子微微点了点,道:“不错,就是那个曾被认为私交魔教妖女,背叛师门,随后又盗取冥月天魔的魔魄,被魔教追杀,最终死于非命,神形俱灭的冲霄门徒陈砚松。”这句话说到最后,灵矶子的神情也变得肃然起来。
“为什么说‘曾被认为’呢?莫非其中还有隐情?”秦王道。
灵矶子道:“确是如此……”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天照派执法长老江玄,突然截口道:“殿下太过敏感了,陈砚松所作所为,事实俱在,哪还有什么隐情?当年我们八大派围攻魔教化雨堂,陈砚松大发淫威,亲手杀死八派弟子不下百人,光我天照派就有三十多位弟子死在他的手下,都是各位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了么?”
江玄话是说给秦王听的,眼睛却直视着灵矶子,显然对其维护陈砚松深为不满。他的话说的义正言辞,斩钉截铁,灵矶子听了也不免微微一窒。
随后,他才叹了口气道:“江长老亲眼目睹自是不错,何止是你,在此之前,这里所有的师兄弟,包括我自己不也一样对九师弟的作为痛心疾首么?”
玉磐真人道:“不错,当年将陈砚松逐出门墙之后,掌门师弟也曾参与对他的围剿,江长老你难道忘了么?”
江玄沉声道:“既然如此,灵矶子掌门何故突然要为其翻案呢?”其他几派的人虽然没有随声附和,但他们的眼神中,显然是对江玄的话深表赞同的。
灵矶子轻吁一口气,他今日挑起这个话题,就预料到总会有这样的局面,只是没料到一上来反应最直接最激烈的,竟然是天照派。
天照派在修真界,一直是个异类,其他门派多以师徒传承而来,门户森严。而天照派一开始就是由几个高级散修聚集而成的门派,长久以来门户开放,正邪不禁。所以虽然顶级大修几乎没有,但实力不俗的筑基中后期修士多如牛毛,甚至各种妖修都为数不少。
特别是禁修令颁布以来,作为拥有修仙资格的门派,天照派的实力更是急速扩张,在其他各大派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把散落在八大派之外的大小修士几乎一网打尽了。
门人弟子来路过杂,派中秩序自然难以为继。于是不讲师徒情意,只讲实力高低,便成了天照派半公开的处事原则。甚至门派之内,也是弱肉强食。据说有时为了谋夺同门的法器,落井下石、借刀杀人的事情已成了家常便饭。而作为这样一个门派的代表人物,一向冷面无情的江玄竟然会为了自己门人弟子的损失而如此愤愤不平,多少有点出乎意料。
“江长老,当年陈师弟大开杀戒,固然有错,但当时之情势,他不动手,便是必死之局。为求自保而杀人,也算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而且如今人已不在……”
江玄冷笑一声,截住他的话头道:“为求自保?那么将我罗师妹的神魂炼化成剑灵,至今不知所踪。又是为了保什么呢?”
灵矶子一听,不禁哑然:“原来是为了这个,怪不得发这么大的火。”江玄迷恋他师妹罗玉的事情,人所共知。只是这罗玉十多年前失踪之后,却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看来,竟然又是一笔记在陈砚松头上的陈年血债。
就在此时,只听台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师父,还是让弟子来说吧!”
………【第十九章 入门大典(八)】………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一身藕色裙装,头梳两个丫髻的辛予诺一阵轻快的碎步,便跑上了天成宫前的高阶。她来到灵矶子面前,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师父”,随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江玄,昂首道:“江师叔,各位师叔伯,我陈师父绝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人。”
一句话,把众人都说呆住了。
一个新收录的外门弟子,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下,竟然敢跑上来前来给死了十几年的正教叛徒出头,真是何其怪哉。
灵矶子似乎也没有想到辛予诺会自己跑出来。愣了一下之后才道:“予诺,不是叫你不要动么?此事由为师解释就可以了。”
“什么?你唤灵矶子真人作什么?师父?”那边还是徐天谋反应快:“道兄,你什么时候又收了个徒弟啊?”
“等一下,她还叫陈砚松作师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说这句话的是红莲谷的紫鹤真人,紫鹤真人是红莲谷掌门人的师叔,辈分比较高,修为却是一般,几百岁的人了,一个筑基期就是过不去。
三绺青须,一身藏青色道袍的青峰山掌门卢冠成,则微微一笑道:“不是我们‘所想的那种人’?那应该是哪种人呢?”
而江玄更是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位师侄,我看你年纪轻轻,恐怕见都没见过陈砚松,凭什么说为他说这些话?”
五个人六句话,几乎在同一时间劈头盖脸的甩过来,把辛予诺给问傻了。不用说回答,她连听都没听清楚,急的连跺了几下脚。
这时秦王唐冀走上前来,笑呵呵地说道:“你们瞧瞧,人家一个小姑娘家家,哪经得住你们这么多人围攻。”说着他掉头对辛予诺道:“小妹妹,别急别急。我看掌门人说的在理,这事儿还是由他解说比较好。”
“不行!他们这么挤兑师父,我实在忍不住了!”辛予诺满脸的怒容。
见众人又是一轮问题要抛出来,秦王连忙制止住他们,接着柔声对辛予诺说道:“这样吧,众位仙长的问题,本王也听了个大概,不如由我一个一个来问你如何?”
辛予诺立即乖巧的点了点头。
然后秦王又对灵矶子等人道:“这次本王就自恃一回身份,逾越之处还望各位真人海涵。”
灵矶子道:“有殿下主持,贫道求之不得。”
秦王含笑道:“如此便好。”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适才诸位这么多问题,其实就集中在一件事,便是这位小妹妹的身份上,对么?”见众人一起颔首,于是他回头对辛予诺道:“那么你先告诉众位仙长,你叫什么名字,与陈砚松又是怎么个关系,好吗?”
“嗯!”小姑娘重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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