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日之后,同样的夜色,不同的地点。
巨大的风声几乎惊醒了整个东楚帝都,扰的人心惶惶。几日前就听说和王与平王合力而战,势如破竹,已经攻破太子阵营的十三个城县。
听见这巨响,还以为两王已经打进帝都了!
东宫里的南宫袭胤被惊动,赶忙下令去往查看戒严。
“小心点!”所驾驶的木鸟刚刚在璇玑阁内的广场停定,南宫袭襄跃出舱门,一手护着怀里的孩子,一手去拉后面的容轻羽。
几日前,二人在小沙漠外寻到一直由南宫湛的部下看守的木鸟,便驾驶直接回了东楚。
而两人相信,以他们的实力,想快速遁藏,并不是难事。
“谁?”南宫袭襄刚扶着容轻羽下了舱,就听得一阵异响,立刻并指成剑,捏住空中因为木鸟降落而四处纷飞的树叶射向生源处。
“啊——”紧接着一声女子的惊叫传来。
听见这声音,南宫袭襄与容轻羽同时诧异的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下司马云泷正惊惧的后背贴着大树。
因为夜色的关系,南宫袭襄戴着斗笠。所以,司马云泷一抬头,对上的就是容轻羽的眸光。
“快点,好像在那边!”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显然是一大批官兵闻声朝这边过来了。
南宫袭襄欲待行动,那边的司马云泷已经回过神来,继而意外的赶忙道:“你们往南边走,司马家的马车停在门外!”
听见司马云泷这很明显的暗示,容轻羽诧异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司马云泷先是看了一眼南宫袭襄怀里仿佛襁褓般的物事,便抬眼看向她。
“多谢了!”容轻羽跟着开口,继而拉着南宫袭襄往司马云泷指引的方向而去。而南宫袭襄未曾多说一句话,仿佛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一直目送他们离开的深切眸光。
“是谁在那里?”几乎是容轻羽二人刚离开,官兵便追到了这里。
司马云泷从刚才那双灵气逼人的眸子里回过神来,眸光一转,惊道:“是,是本太傅,救,救命!”
官兵听得这称谓,当即围了上来,借着火光一看那衣衫被一片树叶钉在枝干上的俏丽女子,便惊讶非常:“司马太傅!”
“快,刚刚那四个人往那边去了!”司马云泷又紧张的道,抬手指向北面。
领头的官兵赶忙派人将司马云泷解救下来,恭敬的吩咐人欲送她回府,其余的人赶忙朝司马云泷指引的方向追去。因为司马云泷本就经常在璇玑阁内研究机簧,所以官兵并未对她的话有任何怀疑。
等司马云泷被送上南门的马车,马车行驶起来,她才松了口气。
也是这时,马车内的挡板被拉开,躲在里面的人先后步出。
司马云泷坐在马车靠窗的位置,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面孔完全陌生的男女——正确的说,应该只是女子陌生的面孔,因为男子的面孔自始至终都隐在黑色的纱幔后。
“以前,我就想过,如容东主那般的女子,如果能够看得见,那该是怎样的一双眼能够配得上她!”司马云泷将眸光转回容轻羽的身上,弯唇意味不明的笑道。
“让司马太傅失望了吗!”容轻羽不置可否自己的身份,用自己的原声泰然应道。
司马云泷却是无谓的摇了摇头:“是想过很多种,却不是眼前所见的这样!可是看见了,我却奇怪,居然能够一眼就认出你!”
“有人说,宿世的情人或是冤家敌人,当会如此了解彼此!”容轻羽跟着笑应。
“咱们俩自然不会是情人,也算不上朋友,那便是敌人了!”司马云泷眸光微微一眯,加深了笑意。
“我表示很荣幸!”容轻羽微微挑眉,依旧不否认这一点。“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被司马太傅惦记着的资格!”
“被我惦记着的资格……”司马云泷轻咀嚼着这句话,眸光不经意耽向容轻羽另一边坐着的南宫袭襄身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被容东主惦记着,而司马云泷恐怕还排不上位置!”
这话说的语气淡然,该是司马云泷能说得出口的嫉妒,却已经没有了往西的锋芒!
“你与我一个几乎活了六七十岁的老太婆比,在人世阅历和学识上自然是弱了一点!如果多给你一些时间,司马太傅未必会比容轻羽差!”容轻羽软软的道,指尖轻轻把玩着一个小荷包。
司马云泷听得这话,愕然的瞪大眼睛望向容轻羽:“老太婆,你——”
却对上她狡黠的笑,那笑里可没有半分玩笑的味道!
是啊,她的确没有骗司马云泷。上辈子,她活到二十七穿越,后来与北辰梨落在东楚一起生活了十二年,当是四十好几了,这辈子又从头魂穿长了将近二十年,
“这个当送给你的谢礼!我一向不太喜欢欠人人情!”容轻羽轻轻将那荷包往司马云泷合放在一起的手腕处一扔,语气轻描淡写,一点也没有安慰司马云泷被惊吓到的心灵的意思般!
“下车,官府搜查细作!”司马云泷还没有消化完容轻羽的话,就听得车外一阵喧哗声。当即被惊的又回过神来,掀帘觑向车外。
“是官差,你们快——”司马云泷刚想回头提醒车内的人,但一回头,却几乎惊呼出声。刚刚分明还坐在她对面的两人,已然不再。
司马云泷来不及赞叹容轻羽与南宫袭襄两人如临仙踪的诡异轻功,就又被外面的官差唤去注意力。便赶忙去应付,只是望着先前还有人,如今却已经空无一人的座位,只觉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不知不觉的,眼前就浮现许久前的很多画面。
最多的,原来不是南宫袭襄的身影。而是那个看似从容优雅,偶尔又狡黠诡辩的少女的清丽身影。有她在的地方,原来处处都是充满朝气的。
也是因为她,她的人生曾经充满斗志。如今明白,原来,人生没有知己是寂寞,没有对手,亦如是!
曾经清高自傲的司马云泷此刻不禁怅然,总感觉,这谈不上友好叙旧的一别,便是为她与那两个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划下了一个句号,此生便再也无缘相遇!
想到这里,司马云泷借着车帘外的烛火,拾起衣衫上的小荷包,犹豫了一下,才拆开来。却发现一一块造型奇特的玉佩与一张字条,心里奇怪间,便展开了那张字条。当看清上面的字时,司马云泷眸子里颜色瞬间汹涌出万千情绪。
而稍后,一切又都恢复平静:“容轻羽,你是存心让我欠你人情吗!”微微的一叹,却是带着笑音。
两道速度同样快的身影几个起落之后,在一个树梢间停定。
“怎么了?”对于南宫袭襄现行停下,而实际上是尾随的容轻羽疑惑的问着他。
“你刚才给了她什么东西?”
容轻羽听得一愣,继而微微一笑:“反正不会是你的卖身契,你猜呢!”
南宫袭襄闻言也是无奈的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现在去哪里?”两人会心一笑之后,容轻羽轻声问,顺便抬手轻抚了一下南宫袭襄怀里睡的香尘的小印儿。
“先找个地方落脚,等养足精神,再去玄门吧!”南宫袭襄轻握住容轻羽的手,柔声道。
——
这一夜,因为木鸟突然的归来,注定了不平静。又或许是东楚内战已经积聚到了一个爆发点,终究是要爆破!
“不要杀我,啊——”突然,一声凄厉的惊叫,为这不平静的夜又增添了一笔暗沉的颜色。
“皇妃!”下一刻宫婢冲进寝殿,惊慌的询问惊醒的女子状况。
女子苍白着脸,呆呆的坐在床铺上,额头兀自沁出冷汗,后背早已被浸湿。听见宫婢的呼唤,女子赶忙惊恐的揪紧衣襟护住自己,畏惧的道:“容轻羽回来了!容轻羽回来了,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帐外的宫婢听了这话,确定她不是要闹自杀,便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已经不如之前的焦急。反而有几分习以为常的冷漠,继而道:“司空皇妃,你做噩梦了吧,贤王妃早就已经不在人世!”
整日里照顾这个疯子,她已经厌烦了!所幸司空寅月是个疯子,所以背地里她苛待她一些,也不会有人发现。
尤其如今她虽然是太子侧妃的身份,只不过是作为人质被押在东宫,天下谁不知道南宫袭峥对司空寅月一往情深。太子殿下之所以愿意在战事起后,没有抄了司马府,而把司空家的小姐接过来,可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牵制一下南宫袭峥。
“不是,我看见她了,没有做噩梦!她进城了,她进城了!”司空寅月显然没有因此而安静下来,不甚明亮的烛火下,眼神迷乱混沌。再无昔日的半分光彩,更别说神智!
“疯子就是疯子!”宫婢轻蔑的睨了床里的人一眼,一副懒得继续与她闲扯的表情便要离开。
司空寅月察觉到宫婢的意图般,赶忙冲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不要走,我真的看见容轻羽了,是真的!”
宫婢一被司空寅月碰触到,便露出嫌恶的表情,便要甩开她的手:“把你的脏手拿开!”
司空寅月被宫婢愤怒的呵斥声一吓,手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宫婢便趁机挣脱开她的手,将她推倒。司空寅月一时不妨,栽倒下床沿。脑袋狠狠撞在地板上,司空寅月痛呼一声,抬手去捂住额头,却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争相而出,那湿热一路划过左她边的瞳孔,血色随之弥漫眼帘。
宫婢也没有因此升起半分同情,反而越发嫌恶的看了她一眼:
“要不是太子殿下吩咐,看都懒得看见你,你这个千人骑万人枕的脏女人!”
一句话仿佛一道闪电般劈进跌在地上的司空寅月的脑海,让她瞬间只觉脑海里嗡的一声,有无数的回音响起。
然后,许多不堪的画面袭上脑海,痛苦随之排山倒海而来,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小师妹,你说铮如果知道她最爱的女人背叛了他,甚至一直在装疯卖傻的欺骗他,你当他会如何心痛愤怒?”
“大师兄,你帮我保守秘密,我帮你做一件事!”
“帮我做一件事……好啊!”
“不,大师兄,你不可以这样,其他的事情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求你别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同门师妹啊!”
“同门师妹?峥与嵘可是我的亲弟弟,结果呢?小师妹,你太狡猾了,我可真不敢信你!但如果南宫袭峥知道他的女人被许多男人玩过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要想留命,这是你唯一能够给我的价值了!”
“不——”
“小师妹,对不起了,别怪大师兄心狠,怪只怪铮他爱你!这个女人就赏给你们了——记得,给本宫留一口气!”
惊恐的尖叫在记忆里与现实的此刻重叠,司空寅月痛苦的抱着头。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原来,她很久已经不是装疯了!原来在她欲借南宫袭峥的庇护,伺机报复容轻羽与南宫袭襄的时候,无意被南宫袭胤识破。
合作不成,她被那个禽兽派人轮污,最终她真的被逼疯了!
在意识不清醒的梦里,她一直以为,这是自己机关算尽,与容轻羽作对之后的报应。因为,之前南宫袭襄一直的宽容,只在北域那次之后,她的执迷不悟,于是她的噩梦便再也无法停息……
身边的宫婢还在骂骂咧咧的侮辱着,透过血色的瞳孔,司空寅月微转了眸光望向身边的宫婢。
宫婢骂的正在兴头上,手指就想戳上司空寅月的额头,正在这时,发觉司空寅月抬起头来。刹那四目相对,一双犀利阴狠的眸子入目,宫婢只觉心头一跳,想尖叫,只觉喉咙一紧,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今夜的东楚皇宫人心惶惶,四处戒严,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例行捧着脏衣服出太子侧殿的小宫女走出东宫,之后借着夜色潜入了帝王养病的宫殿。
——
这一夜,东楚注定无法安宁。而这不安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帝王南宫穹宇驾崩的噩耗传来。也是这夜,南宫袭铮与南宫袭嵘率领的大军攻破皇城,直逼东宫。
太子被俘,而被世人以为这场战事的另一个始作俑者司空寅月——南宫袭铮冲冠一怒的心爱之人,与南宫穹宇一并惨死在帝王寝殿。
南宫袭铮一时悲痛欲绝,痛斥兄长南宫袭胤弑父夺嫂之余,将其斩杀在剑下。
而南宫穹宇次子南宫袭襄早已和亲去南临,不论是长幼顺序,还是这次平乱救父的功绩,南宫袭铮都是不二的新君人选。
一时间朝廷内外党系之间,勾心斗角又是另一番争斗开始。
“你不回去看看你父皇?”酒楼的二楼包厢里,容轻羽望了会儿街头来来往往的官兵,担忧的问着身边的南宫袭襄,顺手挖了一汤勺米糊进他怀里小印儿的口中。
“原计划不变!”几乎是毫不考虑的,南宫袭襄应道。抬手以棉布巾擦拭掉沾染上小印儿唇瓣的米糊,温柔至极。
容轻羽听了,便没有继续再问。
喂好孩子后,两人稍微整顿了一下,便按原定的计划往皇城西郊而去。
两人没有注意到,在隔壁的房间里,另一道颀长的身影也同时起身,出门的方向与他们相反,方向却不经相同。
而还有另外两个纤盈的身影也是悄然的尾随在最后,以为她们一直未曾被察觉!
“羽儿,你可知道,我的相思引为谁所下?”路上,南宫袭襄像是不经意的提及此事。
容轻羽听得诧异,与他一同飞掠在屋顶上的速度未减。
“当年,宇帝为景帝的七子。不管是才能还是在能力地位上,都不比其他两个兄弟占优势。景帝以为,自古无情帝王家。能成大业者必得冷血无情,所以给了宇帝一个机会——皇位与最爱的女子之间,让他做出一个决断!”南宫袭襄悠悠的道出了一个很多年前不为多的人知道的秘密。
原来南宫穹宇为皇子时舍不弃帝位,但是又不想背负寡情薄意的骂名。于是千辛万苦寻来相思引,冒险自行服下,后引最爱的女人为自己过毒……
所以,南宫袭襄与长公主的生母北辰瑶姬并非死于难产,而是死于相思引的毒……
而后,南宫穹宇为了培养南宫袭襄,怕他儿女情长,所以也在他的身上下了这个毒。也就是说,就算容轻羽与南临没有任何瓜葛,只有南宫袭襄爱容轻羽,容轻羽就必须得死!
容轻羽听了南宫袭襄道出的这个事实真相,居然不觉得意外。
本来南宫穹宇那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其实并不奇怪。
但听南宫袭襄对南宫穹宇的称呼,便知道,他是确实已经放下这世的种种牵挂。一心一意,以后只护在她与他们的孩子左右。
“你已经告诉悦儿了吗?”容轻羽问。
“她早就已经与顾清宁离开东楚,其实知道不知道真相,已然不重要!”南宫袭襄道,“她太过单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在她的世界里发生的好!”话锋一转,南宫袭襄望了一眼身边的容轻羽又问:“等今日的心愿了了,你有没有想过,今后想去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容轻羽闻言稍稍陷入沉思,去什么地方——
“只要有你和印儿在,无所谓去什么地方!”容轻羽最后莞尔一笑,发自内心的欢愉。
——
南宫袭襄与容轻羽不多时便到得玄门,两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