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次年四月。
雨气带起湿凉的风透过一旁小屋微敞的窗口,不停的拂过房内雕花大床四周的纱幔,里面的人儿若隐若现。
因为不间断的雨滴声,容轻羽终于是被扰醒。
初醒来的容轻羽定了定神,发现屋内此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不禁有些奇怪,跟着便扶着已经八个月大的肚腹慢慢坐了起来。
自从怀孕以后,她除了嗜睡以外,并没有多大的不适。
不过不管南宫袭襄平时在忙什么,总会在她睡着后离开,后又在她醒来之前回来。
而今天,却不见他的踪影。
容轻羽慢慢掀开内饰的帘幔,走出次厅,行至桌案前,轻碰了一下桌案上的水壶,发现茶水已经没有什么热度。自从她们到这里安定后,这壶里的水就从来没有凉过。
这种现象,让容轻羽不禁担忧。
半年之前虽然说是两人四处避世游玩,可是为了顾及她的身体,他们根本也没有去几个地方,南宫袭襄就带她在这里安了家。
她除了感觉到这里气候宜人,应该是南方外,也不知如今身处哪里,也从来没有问过南宫袭襄他们在哪里。
南宫袭襄带着她在这里,一住就是半年,且看趋势,似乎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知道,外面的情况都有十三卫还有七煞会不定时的过来向他汇报。但他不主动说,她便也不过问。
他带她来这里,无非是想她远离纷争安心养胎。
慢步走至窗边,轻推开窗户,容轻羽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像没有他,她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隐约从外面的声音判断出,此时应该是白天。
静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容轻羽轻移莲步,往门口处走去。
——
雨中,四名体格强健的轿夫抬着一顶不起眼的轻巧小轿在街道上的青石地板上踏过,却没有激起多少水花。
若是行家,必能一眼就看出几人的功夫不若,还有几人行走间对于肩上担子的小心翼翼。
小轿一路轻摇,直到在一扇朱漆小门前停定。这时,尾随在轿子边,穿着蓑衣的人抬眼望了下抬头处的门楣,然后举了一个停的手势,轿子才缓慢落下地。
软轿内,不时的有苍老的咳嗽声传出,让人不禁为轿里的人担忧。
穿蓑衣的男子回望了一眼身后的软轿,才走上前叩响了朱漆门扉。
敲门声缓慢而有节奏,穿透了雨帘,一直到达内厢容轻羽所在的房间。
容轻羽听得敲门声,微微侧耳。
记忆里,这半年来,这房门从来就没有人敲响过。
只因为南宫袭襄与他的手下们从来都是翻墙进,翻墙出。
而她亦几乎是不出门的,只管在屋内养胎。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容轻羽感觉疑惑的同时,又感觉仿佛有一粒石子突然投进了她与南宫袭襄平静已久的生活,激起了一圈涟漪。
而那涟漪还在无限扩散,没有歇止的趋势。
“怎么站在这里?”些微的出神,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时,容轻羽就觉得肩头一暖。一件温暖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肩头,而她整个人则落进了身后人温暖的怀抱里。
容轻羽未及说话,就听见窗户被关上的声音。
“外面好像有人敲门!”容轻羽轻声说,跟着南宫袭襄的步伐走回内室。
“嗯,我之前在外面订的家具,估计已经送来了。放心好了,我已经吩咐人去处理了!”南宫袭襄说,将容轻羽安置在屋内垫着软垫的藤椅上靠着,眸光却是幽深的瞄向门口的方向。
看似是在望屋外的雨势,实际上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飘远。
容轻羽听了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安心的在椅子上躺好。
“你刚才出去了吗?”顿了下,容轻羽轻问。
南宫袭襄闻言眸光闪了闪,然后轻应了一声。继而在容轻羽身边蹲下,轻轻捶起她的小腿,时而按摩揉捏一下她腿部的肌肉。
容轻羽因为怀孕的缘故,小腿出现了轻微的浮肿,又少出门。所以,每日南宫袭襄总会体贴的为她按摩一会儿,为她舒缓疲劳。
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不过他带给她的温暖却是一日日在她心底积聚升华。即使他对她的好从上一世就延续至今,她想即使轮回再次更替,她也不会厌倦。
有时候甚至会因此恍惚彷徨,只因这些日子都太美丽,而太过美丽的东西往往最容易幻灭……
门外她一直挂心的敲门声已经不在,容轻羽微垂了头,纤手轻覆上南宫袭襄的手背。
“怎么了?”南宫袭襄因为容轻羽制止的动作,而抬眸温柔的看她,“是不是饿了?我方才去炖了汤,正凉着,待会儿就可以喝了!”
经南宫袭襄这么一提醒,容轻羽果然注意到,屋内有鸡汤的香气弥漫。
原来,她刚才又走神了吗,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嗯!”容轻羽轻应,然后拉了下南宫袭襄的手。
虽然容轻羽没有说话,但是南宫袭襄立即会意。跟着直起身子,撩起浅青色的衣袂,跟着挤进藤椅里,将容轻羽拉进自己的怀里,轻搂着。
容轻羽枕在南宫袭襄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今日却无法安心下来。也不知是因为屋外的雨声扰的,还是因为临盆将近,所以心绪越来越难安。
“襄!”容轻羽轻唤。
“嗯?”南宫袭襄轻应。
“欢欢他们最近怎么样了?”
南宫袭襄听得容轻羽这问话不禁奇怪,因为从前都是他跟她说容府那些旧人的情况,她从来没有主动问过。
而且,他记得他前天好像才跟她说过吧……
“他们现在在‘春风得意楼’江南分铺,上次我与他们传过信,为你报了平安。他们害怕和你过多的接触,会透露咱们的行踪,所以其实很想你,却都忍着没有来见你。说等孩子出世,他们一定过来!”
南宫袭襄以为,容轻羽是太久没有见那班人,所以想那些朋友了。毕竟,他们真的待在这里很久。她感觉无聊,也是正常的。
“如果你觉得闷的话,待会儿,咱们去街上走走吧!”南宫袭襄柔声贴在容轻羽头顶说,心里却在想着,他们或许需要搬家了。
“待会儿?”容轻羽听得微讶。
不怪她奇怪,只因为平时天晴的时候,他带她散步都只在院子了。
今天还下着不小的雨啊,他居然要带她上街?!
“或者雨停了也可以!”南宫袭襄说,轻吻了下容轻羽的额头。
听了这话,容轻羽才收了奇怪的心情。
叩!叩!叩!
这时,却听得一阵敲门声。
一声声,虽然并不大,但是入了耳,容轻羽只觉之前听见院外敲门声时的那种不安感再次袭上心头。
“我去开门!”南宫袭襄望着门口皱起眉头说,但是对着容轻羽的态度一如往昔的柔和。说着,将容轻羽往旁边轻轻安置好,才起身走至门边。
南宫袭襄骨节匀称的修手轻按上门闩,门还没有打开,原本沉静的眸色便微微一变。
但是,也只是一瞬间,南宫袭襄还是抽出犹豫住的门闩,拉开了房门。
当抬眸看见屋外站着的人时,南宫袭襄不见丝毫的意外。
只看了门口的人一眼,说:“你等一下!”
说着又折身回房间,自然的走到桌案间,亲手舀上一碗鸡汤置于桌边。
容轻羽正疑惑间,就感觉南宫袭襄走了过来。
“羽儿,我突然有点事情要办,你先乖乖的把这些鸡汤喝了,我待会儿再回来带你出去转转!”南宫袭襄歉意的说,然后轻拉起容轻羽,将她安置在桌边,将鸡汤推到她的手边。
容轻羽听得心头微动,然后乖顺的点了点头:“嗯,你先去忙吧!”
南宫袭襄琉璃色的眸子却是锁着眼前人的丽颜,深望了好一会儿,才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后,转身行至门口。
南宫袭襄走至门边,望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人,与来人如雾霭般的眸光撞上一秒,便一言不发的率先往外走去。
门口站着的凤凝修,也未置一词,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垂首自己喝着鸡汤的容轻羽一眼。眸光梭巡了一圈她的娇颜后,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定了少许,才收回眸光,恭谨的跟在南宫袭襄身后离开。
走出卧房范围内,南宫袭襄却停住了脚步。
跟在南宫袭襄后面的凤凝修见此,也跟着停住。凤凝修望着举伞站在雨中,沉默不语的南宫袭襄。湿凉的风拂过他的衣袂,只觉这个男子,此刻已然脱离凡尘,飘飘欲仙。
凤凝修心底疑惑,但是却没有催促南宫袭襄继续往前,告诉他谁正在焦急的等待着。
两个风姿不同,但同样卓越的男子,一浅青,一素灰,一前一后,就那样静静的立在风雨中。
分明是不同身份的两个人,这刻,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息却不尽相同——仿佛,都是无奈的置身风雨,想着天晴,却不能左右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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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章 儿子四个,天下唯一!'手打文字版VIP'
厢房内,感觉到南宫袭襄走远的容轻羽从汤碗里抬起头来。
虽然刚才南宫袭襄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她却听出了来人的脚步声。
异于常人的敏感耳力,让她对听过的脚步声,很难忘记。又何况,是那么特殊的一个人物。
凤凝修!
在东楚,凤凝修表面上已然代表了南宫穹宇的存在,以及权利的倾盖。
即使南宫袭襄表现的很平静,但是容轻羽知道,该来的风波,终究还是要来。
放下汤匙,容轻羽跟着站了起来,走到敞开的房门边。
听着屋外没有停歇趋势的雨声,容轻羽只觉心情越来越躁乱不安。
轰隆——
这时,一阵响雷突起。
容轻羽猛然惊的抬头对着暗沉的天空,只觉心头一阵阵突兀不安的跳动,秀眉皱紧。犹豫了一下,便精准的拿起屋内桌柜里的雨伞跨出了房门。
——
南宫袭襄在客厢外站了好一会儿,听着室内不时的咳嗽声。心一阵阵的揪紧,疼痛。
半年不见,光听着生父的声音,却已经这般苍老了吗……
凤凝修依旧安静的立在南宫袭襄身边,没有通报,也没有催促,眸色平静的一如常年不变的远山。
南宫袭襄犹豫了半晌,终于踏进客厅里。
当看见歪斜着靠在椅子里,一手捂着唇压抑咳嗽的老人时,南宫袭襄终究是难抑父子亲情的冲了上去:
“父皇!”
南宫穹宇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当看见来人的俊颜时,心中一阵复杂的情绪涌动,当即动容的哽咽轻唤:“襄儿!”
“父皇……”南宫袭襄单膝跪在南宫穹宇身边,抬眸望见南宫穹宇原本墨黑的发如今花白一片,心中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尤其看他如今的病体,关于他如今身体状况的话,却是一句话也难以出口。
“襄儿这些日子,过的还好吗?”南宫穹宇慈爱的轻拍南宫袭襄的肩膀,关爱一如往昔,仿佛时间与世事的变化一点也未曾在他们之间划开罅隙般。
本来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南宫袭襄,听得南宫穹宇的话,再对比自己如今的境况与老父的现状,却是无言以对。
因为不管南宫穹宇做过什么,最终他都没有真正的想要伤害他。只是有些独裁的给他限定了一条没有退路,他自己根本也想走的路……而他可以不走,却不能责怪为人父母的心情。
看见南宫袭襄愧疚的表情,南宫穹宇轻叹了口气:“哎,父皇让襄儿为难了!想这半年来,你们也不好过吧……都是父皇的错,当初太过自以为是,父皇不求你们原谅,我咳、咳、咳……”南宫穹宇说到这里就有是一阵咳嗽。
原本听见南宫穹宇的话,南宫袭襄心底已经有些动容,但见南宫穹宇如此病态,原本的坚持又哪里还能一直硬下去?况且,当初带容轻羽隐世的时候,本也只是打算让父皇清醒一下。
而今他算是得偿所愿,但是却没有想到南宫穹宇会如此憔悴。
“父皇,你要不要紧?”南宫袭襄赶忙扶住南宫穹宇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微颤的身体,一脸的担忧焦急。
“父皇无事,只要你——”南宫穹宇说,话未完,便又是一阵咳嗽。南宫袭襄赶忙为他轻抚后背顺气,但看南宫穹宇咳嗽不歇,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心中大急。赶忙转头望向门边的凤凝修道:“皇上这是怎么——”
南宫袭襄刚对上凤凝修无事人般的平静的眸色,还来不及问出缘由,就觉手腕一痛。
心中惊疑的瞬间,南宫袭襄本能的一缩手,同时撤身离开南宫穹宇身边,往后大退数步。就在他防备的转身时,正看见南宫穹宇望着他自己还沾着血丝的指甲尖。
刚刚南宫穹宇因为压抑咳嗽而抓住他的手腕,他未曾防范,如今看见这景况,已经料定南宫穹宇是在指甲里放了毒。所以如今故意抓伤他,想让毒素顺着血液侵入他的身体,从而制住他。
这个认知一入脑海,南宫袭襄就沉痛的望着眼前已经抬起头来看自己的南宫穹宇:“父皇,你还是执迷不悟吗?”此时,已经感觉到那毒的霸道。最先被划上的手臂,从指间开始到手腕处已然麻痹。
幸好他及时点住自己的穴道,避免了毒素的扩散。
心底则是在感慨,他前后几次中毒,为什么都是栽在自己最亲的人手上?
南宫穹宇这时已经停止咳嗽,甚至一改之前的颓废病态,矫健的站了起来,沉默望着眼前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儿子,轻摇了摇头:
“如此妇人之仁,你真是有愧朕对你的重托。自古以来都是温柔乡,英雄冢!儿啊,你既是朕最宠的皇儿,为何却没有半分像朕?那容轻羽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连江山和父皇都不要了!”
语气里透露的精神,可比半年前,甚至更为健朗。
“父皇,儿臣一直以为,你应该懂这个道理的!”南宫袭襄听得南宫穹宇的责问却是凄然苦笑,不是为自己,而是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生母。
南宫穹宇闻言眸光微闪,顿了片刻,沉凝的开口:“朕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去里面杀了容轻羽随朕回宫,让你七妹辅助你接掌容家。要么……你就别怪父皇心狠了!”
南宫袭襄闻言沉痛的望了南宫穹宇一眼,虽然已经点了穴道,但是不乏已然不稳的踉跄一步,扶着身边的椅子道:“父皇,你不是还有三个儿子,你的江山还怕没有人继承吗?”
“你——”南宫穹宇听得南宫袭襄这决绝的话,突然震怒,继而心痛的瞪着南宫袭襄酷似谁的脸,闭了闭眼,然后猛然睁开:“皇儿说的不错,儿子有四个,江山却只有一个!既然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辜负朕的江山,就莫要怪父皇绝情了!”
“绝情?呵……”听得南宫穹宇这话,南宫袭襄却是凄然一笑。
在南宫穹宇皱眉,眸子里凝聚肃杀之意时,猛然凝了眸色。原本扶着椅子的手突然一施力,只听砰的一声,一把上好的梨花木椅应声破裂,被内力驱使的木屑四处飞溅。
一旁的侍卫见此,赶忙拦到南宫穹宇的面前挥剑一挡。
南宫袭襄因为中毒的关系,内力不如以往精妙,所以并没伤及任何人。如此一击,只是为了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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