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学·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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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学·第一期-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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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单车,刚才我来电影时骑的,那年我十四岁,阻挡着的青年人已经开始注意到我的身高,说话,他们已不再粗暴的夺过我手里的电影票,在碎雪落下的电影院的尖顶下他们拥抱,他们拥抱的声音在我看来是无声的。他们拿过我手里的电影票,女孩向男孩望着,我回到站台上,对我的小伙伴们甩着手:他们答应明年给你。
  于是到了今年我有了三张,四张。还有我的那一张。那时候小学校已经在发生寂然无声的变化。我走在自行车丛里,想到我们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彻底远去了。我想它就在月台下面,在靠着雪的那一侧,一堆雪,我的自行车,停在我那个时候的朦胧幻影里。像轻纱一样的土地渗出温暖,回音。刚才喧闹的孩子已经走尽,而我也不再和他们一群,我像我多年以后一样,只踏在吱吱声的雪里。反射出我的影子。 我在想,这颗心虽然寒冷,可是平安夜——在回荡。
  它在我的发里回荡。我低身在灌木丛中间走了很久。走到了昏黄的路灯,却没有单车,再走到另一头也是如此。14岁的我想:它一定在那个地方。于是我来回徒劳的搜索,像猎人搜找鹿的足迹。我听到了夜的鹿鸣。
  第二年的暖春,我抱着一团乱乱的书坐在火车上。火车飞快地在窗外擦过了淡蓝的山,而后是车里无尽的漫漫长夜。有时天暖时我睁开眼睛,望见窗外追着羊羔奔跑的少女,她低头跃进紫云英一样的花丛里。更多的时候,我靠着车窗,听风声,世界的轮在脚下鼓动,吵醒那些熟睡的生物,它们一起在山坡上组成鹿群一样的画面一闪而过。
  我把对鹿群的思念持续到每一个平安夜。那夜我拆开落址家乡的来信,我来到大街上:我沿着昏暗的作坊行走,炉火的光,腾腾的热气,烟熏黑的气球在一角的树桩上。我想,我吃着糖葫芦,挤在歪歪斜斜的一群孩童中间,在我们的尽头,电影院,雪,变旧的恋人,雪花。
  

恋爱宝典·纸上情景剧(1)
文/蒋峰
  第一集
  爱情拒绝出版
  1.闪
  我之前在上海呆一年,做出版,没我的编制,没三险一金,所以叫特约编辑,意思是一有活儿就约我。可是每小时都有活儿。我打算不干了,去长沙。MSN签名是老子要闪了,请我吃饭的抓紧吧。于是甘世佳来了,他没钱,还特想送我。多好的兄弟,我请他吧。这名字是不是得加重,好像是你和我之外上来的第一个主儿。
  跟他一起来的是他痛苦的失恋过渡期的女友,又高又瘦,没记住名字,好像也没处多久。第三个出场的是我当时的女友小婷,她读书,走不了,我也没打算带她走。我没跟你讲过她,我没跟你讲过任何一个女友,我没讲我是从哪来,到哪去,讲这些没意思。我以为我已经用行动表明我此刻正在这儿,就在你旁边。你呢,是不是感觉不讲这些就没啥好唠的了?你知道吗?我当时喜欢你,内心催促自己尽快爱上你,我闭眼俯身吻你,一抬头就看见你身后飘着二十多个师兄。
  当时我们四个坐在古北路一地摊。古小说常有一词儿叫酒过三巡,下句接什么都行,我们是上厕所。大排档哪有这个呀,我俩穿过一条街,找个黑点的地方,只要不抬头的那种,甘世佳低头问我提了没,小婷怎么办,他说不管到哪,从百度,从出版社,从朋友找我并不难,”至少也能找着你爸妈。”他一定觉得这玩笑特逗,自己咯咯笑个不停,看我不笑,他有所收敛:”帮你说点什么吧,打个预防针”。
  回来后又是酒过三巡,他也没有提这茬,还老是问小婷我走了她怎么办。小婷就捅咕我说你问他。老板打烊催帐,他看我掏钱包着急了,慌乱把他女友的手握起来了。”XX”,那女孩叫什么来着?”我们一定要记得此刻我们正相爱,即使你一会就跟我提分手。”他好像真醉了,说了个即使,后面没跟也。
  “我希望,百年以后,我的墓碑正面——甘世佳,重起一行,他生前爱过,后面刻着所有的,包括你在内的,曾与我相爱的女孩的名字。”
  “能刻得下吗?”小婷问。
  “刻小点,”我说,”提醒探墓的朋友带放大镜。”
  那一年我二十岁,我还心高气傲地觉得青春太漫长,爱情太短暂。离开上海我又与石清萍、陈梦溪相恋过,后来是你,咱们也完了,就是现在的SASA,我也有些失落的明白她肯定不是我墓边躺着的那个。有一次大白天,我站阳台往外看,就看见我的墓孤零零地,跟插在白米饭里的筷子似的立在荒野上。旁边还有一租放大镜的老爷爷。
  我今年二十四,刚过完第二个本命年的生日。没告诉什么人,几个陌生号码发短信祝我生日快乐,估计是不忙的。那些曾经爱过我又恨过我的姑娘们,好像生怕暴露了她们的新号码,没一个发短信来。反倒是韦斌算朋友,前两天忽然约我吃法国菜,快吃完时他问我带钱了没有,因为他过生日。既然我付帐,我们干脆又要了瓶红酒,把我生日也补了。就我们两个人,我给他过,他给我过。
  我以为我到二十四岁会有相当的文学造诣,可是十四个月以来我一本数也没写成,想把写废的文字编成《开场集》却没有人肯出。躺在床上我整夜地思考我满腹的才华该如何释放。我翻身,踢被子,失眠,数绵羊可以一直数到北京城装不下。我用锡纸把窗户贴上,躺在沙发上才能深沉入梦。醒来后我吃掉冰箱里所有不会中毒的东西,直到目光呆滞地撑倒在沙发上。

恋爱宝典·纸上情景剧(2)
我越来越肥胖,韦斌预言在未来能源紧缺的时代,我这种超标的小胖子会和所有油腻的小动物一起被拖去炼石油,最后变成尾气飞向臭氧层。悲伤的时候我梦见自己一点点徒手挖土把自己深埋地下。更悲伤的夜里我梦见自己又不安地爬出来在墓碑背面刻字——点点、小婷、石清萍、陈梦溪、TATA、SASA,章子怡、李小龙……又刻错了,我像被宙斯惩罚的西西弗来回搬运上等石头做墓碑。你的位置我也想好了,第二排左数第三个。
  注意了你,TATA,你被点名了。不管你将来是否愿意来我的安息之所转转,但你要清楚你已被刻在这里,铭记在我生命的最深处,不管你现在怎么不待见我,怎么讨厌我,你必须得承认一年前我曾那么爱你,你肯定也有类似感受,你肯定也有和我一样痛苦地熬过那个干燥的冬天以及形单影只的圣诞。扉页的短信留到现在真不是准备寒掺你的,你不能否认你曾对这本书的作者动过那么一点点情,而且他也在以此为傲。
  2.乱
  好像这种书信体小说都是带日期的,前面有个栏头——TATA什么的,后面收年月日,好弄清楚两封信隔多长时间。书信体的节奏一般是开始三五天一封,讲俩人相识,一种模糊的友谊;中间是一两星期写一次,故意让两人轨迹不交叉,各忙各的,但却发现思念挥之不去;为了将情节及情绪推向高潮,最后爱情中的弱势人物恨不得一小时发一封,信也越来越短,从三五页到电报文。说正题,2和3隔两个多星期。
  俩礼拜也没干什么,写一闹鬼的短篇,到七千字就卡那儿了。挺没劲的,就讲一桌子人吃饭,多一空座,一副餐具,酒过三巡——你看,它又来了——有人发现那空杯子里居然有酒,而且在不知不觉地减少,于是大家就认为他们死去的朋友回来了,以往小规模聚餐都是有他一个的。我不写神秘小说,酒是发现杯中有酒那家伙偷偷倒的。往下讲更俗了,鬼是死于非典的同学,其中一女的五年前还跟他处过。那时感情特单纯,现在大家都很乱,于是大家就很感慨地被酒精带回到纯真年代。
  不过没写下去。韦斌提醒我八十后文学登不上台面,原因之一就是缺乏对群像的刻画,就会弄两三人那点事,人多嘴杂就乱,要不然就拖沓。自然他会跟我打赌,我也试着赢他。就写一顿酒,谁都上来说,真实点,讲点纯爱讲点乱交,中间再有人去上洗手间吐,吃鱼还吃出根头发丝儿。可是一半儿就写不下去,有什么意义呢?你们读吗?在乎什么是群像吗?
  于是第二件事是请韦斌吃饭。他说得多叫点人过来帮我练群像。我说不用,下次你请客再说。第三件事是给你发邮件,那么长,那么深情。你又被点名了啊,TATA,我没做成第四件事——我没收到你的回件。
  我的出版人请我吃饭,接一活儿,说是给诺基亚本色什么型号的手机写一本色主题的小说。我乐了,他给我的活儿他抽两成,可是这种活儿万一不给钱,送一手机怎么办呢?我说最近在读黑帮史,可以从美国十九世纪的情人节大屠杀写起。就是一伙黑帮冒充条子在另一伙黑帮交易毒品时闯进去,放下武器,面墙搜身,然后从容地把他们都干掉了。他直摇头,却说有意思。
  大学巡讲,西部,四川重庆跑一圈,费用由联想笔记本出。
  “我没讲稿。”
  “写一篇就可以。”

恋爱宝典·纸上情景剧(3)
“一篇稿子读个十几遍,我会把自己恶心到。”
  博客,要更新了。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躺在沙发上,吃冰箱。
  “我跟他们主编说好了,只要更新,有话题,就编辑到首页上。”
  “那有什么用呢?”
  “增加你的知名度。”
  “我要的是读过的人会喜欢,欣赏我的书,没读过的就当人生遗憾了。
  他不说话,只吃羊肉,他一定恨死我了。
  “我开始写长篇了。”
  “真的?”他眼睛都放光了。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TATA,人家觉着你不正常,离你远点儿。这时候你说你吃药了,人家又和你亲近起来了。
  再点你一次,TATA,你还没回信。你号码停用了。你老换,我这样的前男友很多吗?我没长篇写,距上本书完成已经十五个月。《为他准备的谋杀》每到五万字,就重写一次,就好像小时候玩魂斗罗,明知道会死在第三关却还乐此不疲地有空就玩。再过三个月是一年半,之后继续耗六个月就是两年没写书,我少年时立志写小说那会儿曾想象过完成作品的乐趣,这个后来体验到了,挺美的。但是我当年没想过写不出来会有这么焦虑。
  焦虑,像浸在身体的湿气一般令我四肢无力。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有时候我真想你,或者任何一个长相甜美女孩,跟白裙仙女似的降落在这里,不一定说话,就靠沙发旁,我能抓着她的手,安稳睡去,熬过漫长夜晚。可是你不会来,还得爬十二点就没电梯的十四楼。你会一脸烂漫地疑惑丫不是又有什么需求了吧。还真不是,TATA,我只是想借个夜晚回到从前爱着的状态,好像所有怀旧都像滤镜一般把好东西留给了记忆。旧时光是个美人儿,这是哪个姑娘说的?你来了,我不能保证不碰你,如果真有那种事情发生,应该也不算身体需求,我说了,焦虑令我对任何事不提劲。
  我知道艾·巴·辛格初到美国十年没写出东西。坚强的作家,如果是我也许第九年就改行或自杀了。完全陌生的英语环境在折磨这位意第绪语作家。我到北京后也没写出来,同样是语境问题吗?你丫串子口儿在折磨我?听说余华写《兄弟》前也这样,焦虑,不安,推掉可以推的社会活动,每天上网一小时,其余时间全躺床上看天花板。我不喜欢余华的作品,后来接触到本人喜欢一点了,现在更喜欢了,他和我一样也曾为写作焦虑过。
  我出版人问我新长篇写什么。我没底,我以为你能回信,再看情况怎么往下写,哪怕回封骂我的信,比如”你丫神经病吧别你妈跟驴打滚似的咬一口就粘牙敢把爷和你那点事儿写书里看爷不抽死你丫挺的”,这都行,真的。被你抽几巴掌也比现今生不如死强。
  “新书写什么?”他又打电话催我。
  “书信体。”
  “就是你给人写信?”他显然很失望,”不好卖啊!”
  “我可以把日期和收信人去掉,做成那种一节一节的小说。”
  “嗯,”他得想想,”什么题材的?有时代精神吗?”
  我出版人是一位很有文学追求的同学,他最推崇《今夜有暴风雨》或《孽债》那类知青小说,虽然他并没下过乡,他还小。可是,时代的年轮啊。
  “有。单身,恋爱,失恋,单身,再恋爱。”
  “我说你能不弄那些青春题材吗,历史最终会把你给淘汰的。”
  “对于青春,我已经开始怀旧了,这个行吗?”
  “再加点社会问题,你们这代人的,房贷,工作,离家在外那种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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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没钱,但我也不觉得这是个事,就是有车有房也对解决我现在的痛苦毫无裨益。”
  “但一个好作家不能只关心自己。”
  “有机会我会写点公益小说。”
  “让我再想想,”他其实是去客厅找烟去了。火机啪的一响,他又说话了,”书名叫什么?”
  “塔塔。”
  “什么?”
  “T…A…T…A。”
  “那是什么?”
  “收信人的名字。”
  “操!”他把电话挂了。
  你看,我不单写本书献你,连书名都是你。我忘了当时答应你这事没有。我那时还在杂志社,每天下午晃过去,在电脑前玩祖玛耗时间,就盼着和你一起吃个晚饭。提示音响时我猜是你发的,Game Over之后Love Start。拇指压着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真的,那感觉就像是午后第一束温暖的阳光抹在脸上。
  3.我的恋爱荒
  出版人同学又请我吃饭。真佩服他,这工作我干不了。我要是有这脸皮,咱俩能不好到现在?刚分手那会儿,我那么想你还能死等你电话。可是你没打。你在干吗?你不难过吗?那对你而言就不叫失恋吗?过了两个星期是我先打电话给你的。你他妈什么意思啊?换什么号啊?
  “关于《TATA》,我跟几个出版社谈过了,反正你书虽不畅销,小钱还能赚点,他们也愿意做。”
  “您别着急,我还没写呢。”
  “这两天我就想你,你不能永远三五万的量,要是最后文学史再没你位置,两空。”
  咱俩好过吗?老想我干吗?我们都不爱喝酒,都有文学追求,他说话东北口音,笔录下来却全是普通话。
  “改成《他她》怎么样?他和她。”
  他哪来的一脸狞笑?那还不如叫《男女》或是《知心爱人》呢。我不舒服,我写什么他老打听,不忍看他心急就透*给他,再就总惦记动点什么,比如写《为他准备的谋杀》时,他就想改名。我说写《男人装》的事,英文名是,《For Him Magazine》,这个是《For Him Murder》,都是《FHM》,挺合适的。他就建议干脆叫《男人装》,最好被杂志打官司,或者叫《男人装编辑部的故事》。出版人同学早年编过地摊杂志。
  “再给我讲讲《他她》吧?”他肯定爱死这个了。
  “《塔塔》。”
  “具体写什么?”
  “就是给你前女友写信,讲讲一茬又一茬,讲讲我为什么有恋爱荒,为什么我就碰不上一劳永逸的爱情。”
  “我最喜欢自传体的小说了。”
  “得虚构一部分,我没那么多女友。”
  妈的,他又狞笑了。
  “给塔塔写信,是因为我们俩皂粉了,也不可能合,我不需欺骗她,讨好她,所以能很真诚地放开了讲;她还不看书,要是能让她看进去,估计挺多人能看;再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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