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微微一笑,道:“所以,他这次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子意想了一想,面露微笑,十分得意道:“兄弟我这次也能猜着一回。” 四郎扬了扬眉毛,道:“你说?”
子意笑道:“做你杨四郎的统领,哪天逮着你的错,打你一顿板子,那可多么解气啊?”
四郎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说的话,有点道理。”子意洋洋得意,四郎瞪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道:“你别得意,这话在昨天是有点道理,但在今天却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子意气得怔了,道:“为什么?”
四郎白了他一眼,道:“若只是为了打我出气,就来混个统领当当,虽然在旁人看来,是荒谬绝伦,但潘家的人绝对做得出的。可是,今天我明明是自己犯了错,潘小雨却还要包庇于我。这是要打我的样子吗?”
子意抱拳道:“四哥,你分析透彻,小弟佩服,佩服啊。”
四郎眼神闪动,“哼”了一声,道:“潘小雨啊,潘小雨,你聪明过头了。如果你装得笨一点,凶一点,我倒还会被你瞒过了。”
子意一怔,忙问:“瞒过什么了?”
四郎凝神思考,道:“我有预感,潘小雨这次来,肯定要对杨家不利!”
子意挤了挤眼,道:“四哥,你是不是多心了。我看那潘统领,他人不错。你那弯弯肠子,别绕太多了,绕来绕去,绕得你自己也糊涂了。”
四郎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潘家人阴险狡诈,不可不防。假如这潘小雨,就是潘老儿预先安排的一颗棋子呢?平常时候,这颗棋子不动。不但不动,而且还做些伪装,让人误以为,这不但不是威胁,甚至还是救命的稻草。等到需要的时候,这颗棋子猝起反噬,抓住杨家的要害,一招便可致命。”
子意心中一凉,结结巴巴的道:“没。。。没那么严重吧?四哥,我胆子小,你可别吓唬我。”
四郎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好笑道:“你怕什么?潘老儿刚布了局,还没走棋呢。他这招棋,还得走好几步,才能达到得心应手的地步。”
子意道:“还得走几步?”他试图思考一下,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一步也想不出来。只得讪讪的一笑,又依赖四郎,问道:“四哥,那他准备走哪几步啊?”
四郎凝神思考,道:“他这第一步,就是收买人心。人心向背,是兵家决胜的关健。这点他今天已经开始做了,以后还会接着做。”
子意连连点头,道:“哦。”
四郎道:“他这第二步,就是笼络感情。人为情乱,飞虎营虽然大多数是杨家旧部,和杨家交谊深厚,但不能说没有积怨不满,却隐忍不发的。潘家只要撒出大把的金子,再加上阿谀奉承,哄骗利诱,这一步也不难做到。”
子意道:“哦?”
四郎道:“他这第三步,就是制造事端,挑拔离间。”他以手支着下颚,想了一想,又道:“从今天的表现看,我料来以潘小雨的为人,必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所以这第四步,就多半是借刀杀人,坐享渔人之利。”
子意听得昏头转向,啧啧称奇道:“四哥,你的肠子究竟是什么做的?真是百转千回啊。这么复杂的事,做兄弟的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你居然能想明白,兄弟打从今天起,才是真正佩服你啊。”
四郎听了,忍不住笑道:“好你个马屁精,弊脚马屁,你可越拍越精了。”他凝神思考应对之法,眼神中流动着笑意,“哼”了一声,道:“他要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咱们就来个引蛇出洞,先下手为强。”
二人正在商议,怱听屋外脚步嘈杂,人声喧哗,竟是有一大群人向这里走来。四郎向子意使个眼色,两人一齐住口。耳听“吱哑”一声,门被推开,一人当先走了进来,身上的淡紫色长裙随风飘摆,右手臂挎着一个紫竹枝缠结的沉甸甸的大篮子,美目含笑,顾盼神飞,却是四郎之母佘赛花。她身后左侧跟着一人,身穿深灰色布袍,神情端凝,举止沉稳,乃是四郎之五弟杨延德,她身后右侧之人,身穿深蓝色长袍,飘逸出尘,温文尔雅,正是六郎杨延昭。只听“呼”的一声,一人从佘赛花臂弯处钻了出来,娃娃脸上稚气十足,满脸都是兴奋之色,一个箭步蹿了过来,挥起一掌,重重落在四郎的背上,笑道:“恭喜四哥,贺喜四哥。四哥,你大喜啊。”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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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掌,不偏不倚,正打在四郎的伤处。小七年纪虽小,但他自幼打熬力气,虽然只是随随便便的一掌,附带的手劲自然奇重。四郎如何承受的住,一刹那间痛彻心肺,冷汗涔涔而下。他上唇咬住下唇,一用力,硬生生在下唇上咬出一道血痕,这才忍着没叫出声来。
赛花,五郎,六郎齐声惊呼,叫道:“小七,你干什么?”
小七回头一看,只见四郎脸上肌肉抽搐,神情痛苦之极,这才反应过来,吓得脸色惨白,急忙又帮四郎搓揉,口中慌着道歉道:“四哥,对不起,我可不是有意的。”
他不搓还罢,这一搓,就如一条沾着水的皮鞭又狠狠在四郎背上抽了一鞭。四郎再也忍不住,“霍”地翻身坐起,劲贯右手,象一道铁箍一样,牢牢握住小七的手腕,生怕他再闹出什么花样来。他强忍疼痛,跳下地来,向佘赛花行礼,叫了声:“娘。”
六郎含笑拱手道:“四哥,大喜。你还不快快给娘磕个头呢,这件事,可是娘一力促成的。”
四郎给他们搞得如坠云雾,但见兄弟们各个喜容满面,不禁被这欢悦的气氛感染,依言就要跪倒。
赛花伸手一托,将他扶住,她拉着四郎,凝视他英俊的脸宠,脸上充溢着爱怜横溢的神色。这是她的儿子,她亲生的儿子,如此出众如此仁厚如此侠义如此孝顺的儿子,她就是即刻为他们死了,这一生也是心满意足。她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四郎古铜色的,略带粗糙的脸宠,她可以感觉到那健康硕实的肌肉,有弹性而青春。这是她的血中血,肉中肉。
“四郎,”她温柔的看了四郎一眼,轻呼他的名字,眼神中流露出有点仰慕,有点自豪,又融汇着无限慈祥的光茫。这眼神轻抚四郎的脸颊,犹如春风拂面,和煦暖人,四郎突然感到无比的舒服慰贴,一刹那间,浑身的伤痛都好象消失的无影无踪,唯一的感觉,只有说不尽的喜悦,喜悦,喜悦。
“四郎,”赛花柔声道:“你是大宋的脊梁,你是全天下百姓心目的大英雄,娘绝不容许你被纨绔子弟欺在脚下。”
四郎听了此言,只觉热血上涌,眼眶突然一热,一股湿湿的液体不受控制的涌了进来。多少年来,他一直因为身体的伤病,武功屈居于六郎之下,甚至在众位兄弟之中,也丝毫不显出色。父亲待他极为苛刻,动不动就呵斥责骂。众兄弟虽然对他关切备至,但是他们看向六郎那种打从心眼里发出来的赞赏钦佩的目光,却从来不曾望向他一眼。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只要坚强一点,只要努力一点,你一定是父母引以为荣的骄傲。”可是他纵然竭力自欺欺人,最终也不得不承认,父母的骄傲是六郎,不是他。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杨家的累赘,杨家的负担。
“四郎,你是大宋的脊梁,你是全天下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这句话大概是他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动人的一句话。他将永铭不忘。
小七有一肚皮话要说,急不可耐,忙忙的从四郎身后挤出,钻到佘赛花和四郎之间,着急道:“四哥,娘差点为你和爹动了刀子。”
四郎大吃一惊,忙向赛花看去,道:“什么?”
小七嫌赛花碍事,将她蹭开了些,拉着四郎的手,一口气报告道:“娘今天一听潘小雨接任飞虎营统领的事,立刻爆炸了,找着爹道,做爹的这么窝囊,连儿子都保护不了,还做什么爹。
爹一听也火了,爹说,你们妇人家哪懂朝堂上的事?臣子事君以忠,处世以直。我杨家世代忠良,不能给人说营私舞弊。 娘问爹说,姓潘的红口白牙嘴一张,天花乱坠随他说,当然是容易。你就不会分辩一句两句吗?我杨家历年来在边关,餐风露宿,铁甲霜戈,渴饮刀头血,困卧马鞍桥,力保我大宋江山巍然不倒,虽不敢说孤心沥血,盖世英雄,也可称做人间俊杰,俯仰无愧。飞虎营统领易主我不恼,只要才德胜过延朗,我佘赛花张灯结彩迎他。可是那姓潘的,身卧锦锈丛中,没上过一次半次战场,立过一点半点军功。他有哪点资格指挥延朗?
爹说,圣上自有明断,要你瞎操什么心?
娘说,我就是要去问问那个昏君。
爹大怒,说,你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其罪非小。
娘冷笑说,我拼着一死要争这口气。
爹说,皇上昭恩睿断,圣旨不可违。
娘说,他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讲理。
娘说完就怒气冲天向门外走,要到金銮殿去面见皇上。爹气极了,他一下子拦住了娘,爹说,有我在,你休想踏出杨家半步。
娘冷笑一声,“刷”的就把刀抽了出来。娘说,你要拦我先取我项上人头。
这一下子爹就气疯了,爹痛心疾首的说,赛花,你违抗圣旨就是不忠,我这里先就不饶你。
娘听说,娘就把脖子一扬,说了句大快人心的话,娘说,他赵家不还我杨家一个公道,我佘赛花就反出汴梁城。
娘这话一说,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我正要给娘鼓掌,爹就受不了啦,他挥手就抓娘的胳膊,喝道:“我先抓你这个犯上做乱的女人。”
娘是女中豪杰,还怕这个?说时迟,那时快,娘的身子刷的一闪,就象穿花蝴蝶一样,就把这招避过去了,拔脚就往门外走。
爹呼的一拳打娘后心,哇,那可是要害地方,好狠,娘也火了,娘回手一刀,就剁爹的手腕子。
爹娘打架,我们哥几个当然得给劝劝了。我们就一拥而上,三哥和我就抱住爹的左胳膊,五哥六哥就抱住爹的右胳膊。
六哥劝道:爹,凡事讲理别动手啊。
五哥劝道:爹,你用劲太狠当心伤了娘。
娘趁着这个功夫,闪身就出了门。爹急坏了,爹就劲贯双臂,要把我们哥几个甩开。只听“扑哧”“扑哧”两声,爹胸前的扣子全迸裂了,愣没甩开。爹气急败坏,大骂我们,说:“你们闪开,你们也要做不忠不孝的逆子吗?”
我正想说话呢,我一听,正好接着说:做了逆子,也比看你伤了娘强。
六哥一听,忙瞪了我一眼,六哥说,小七,你闭嘴,你怎么敢和爹顶嘴?六哥忙讨好爹说,爹,您别急啊,我去替您把娘劝回来。六哥说着也就跑出门去了。爹一听,稍微松了口气,对我们说,你们看看,还是六郎识大体。这么一会儿功夫,六哥就追上娘了,六哥对娘说,娘,您这么星急火燎的去见皇上,若是激的皇上盛怒,就是有转寰的余地,皇上也得死硬到底了。娘听六哥说得有理,也没了主意。六哥就出主意说,何不先去八王府讨个主意。只要八王爷肯牵头,再联合呼王,高王,洪叔,魏叔,事不宜迟,就在今晚,一齐面君庭谏,攻那个潘老头一个措手不及。娘一听,太有道理了,不愧是杨家的智多星啊。娘就带着六哥立刻来到八王府。八王爷已经有一个月没上朝了,一听这事,就火了。八王说,飞虎营是军机重地,不是皇亲国戚锦上添花的玩具,这还得了啦?八王太义气了,立刻让人分头去请呼王,高王,洪叔,魏叔,二话不说,连夜庭谏。八王就对皇上说,若是皇上一意孤行,将来辽军入侵,边关失守,请皇上就别发脾气了,写降书,递顺表吧。皇上一听,也有点害怕,加上众大臣竭力劝说,有理有据。皇上就做个顺水人情,皇上说,行吧,既然你们说潘小雨将才不及杨延朗,可无凭无据,也不能使人信服。这样吧,飞虎营统领一职暂时悬而不决,议定时日,比武夺印。四哥,你瞧瞧,娘多有本事?硬生生替你把统领之位给抢回来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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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篇长篇大论,一气说来,口齿伶俐,绘声绘色。四郎突觉气堵咽喉,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心里清楚,爹和娘不但是恩爱夫妻,相扶相携,二十年来风雨同路,同甘共苦走过来的,这其中更加经过无数的生死关头,二人可以说是生死之交,感情更和别的夫妻不同。如今竟为了自己的事,吵的面红耳赤,差点动起手来。此时在他心中,竟是没有丝毫喜悦之意,只有深深的愧疚。四郎一向信奉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不知怎么,突然眼眶湿热,泪凝于睫,哽咽道:“为了孩儿,连累娘和爹大动干戈,孩儿真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赛花伸手轻拍四郎的肩膊,一双柔媚如水的眼睛里,眼神却是坚如磐石。这目光,仿佛寒冷冬夜里的一盏指路明灯,可以给人方向,给人温暖,给人勇气。四郎和她目光相对,突然之间,觉得再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了。他看到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期许,他看到的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希望。耳中仿佛又想起了那句令他魂萦梦绕的话,四郎,你是大宋的脊梁。他必不负所托。
赛花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孩子,输了什么,都不能输了志气。丢了什么,都不能丢了骨气。去替娘把飞虎营统领之位夺回来!”她这话似乎是对四郎所说,又似乎是对其他儿子所说。一刹那间,杨家众少年俱都豪气充塞胸臆,齐声应道:“是!”这一声整齐划一,声震屋瓦,仿佛是来到了战鼓震天的边关,来到了旌旗漫卷的沙场,点将台前,誓师出发。李子意看到眼里,也觉热血上涌,眼眶湿润,心想:“言传身教,杨夫人真女中丈夫也。” 正在这时,怱听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三下,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杨四公子,在下潘小雨求见。”
屋中的人同时神色一动。佘赛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微微冷笑,向六郎使个眼色。六郎点头,走过去把门打开。
潘小雨走了进来,只见屋中陈设简单,除了一张行军床,一只破桌子,两把椅子之外,四壁萧然。靠床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美妇,身旁众少年环立,连四郎也站在地下,心中便料到这美妇必是杨夫人佘赛花了。他忙含笑一揖到底,道:“在下潘小雨,见过杨夫人。”
佘赛花并不起身,只在椅中含笑拱手还礼。小雨向四郎望了一眼,笑道:“这几位想必就是杨家众位少公子了。四公子,可否为我介绍。”
四郎微微一笑,指着五郎道:“这是我五弟杨延德。”指着六郎道:“这是我六弟杨延昭”指七郎道:“这是我七弟杨延嗣。”又指小雨,道:“这位,就是新任飞虎营统领,潘太师的三公子,潘统领。”
小雨逐个含笑抱拳行礼,众少年含笑回礼。屋子里气氛融洽,就好象久别良朋欢聚一堂一样,李子意躲在一角,却看见众人的目光中仿佛有无数刀光剑影纵横交错,虽是陋室静堂,却绝不亚于风雷战场。子意心中不经意的栗栗自危,身子又更向角落里缩了一下。
众人都不说话,屋子里异常的宁静。潘小雨咳嗽一声,先打破僵局,笑道:“在下见到杨四公子受伤,专程带来了宫庭疗伤秘药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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