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炯明抱臂笑道:“ 我不这么认为。你还记得当初卓约嫁给潘豹,是为了避难。我想郭安也有他的苦衷吧。依我冷眼旁观,此人越是不显山不露水,越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是我吹嘘,普天之下,能识破鸣雪斋机关的,不会超过二十人。此人未知是敌是友,倘若是敌,当是我今生最棘手的对头。”他看似漫不经心,但四郎看到他眼波后寒茫一闪,倍增凝重,甚至有点担忧,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四郎暗暗纳罕,自识炯明以来,天大的事儿,他也当作等闲,就是在皇上面前,别人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只有他吊而郎当,浑不当回事儿。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面有惧意。
不多时皇上传出话来,今晚留宿在鸣雪斋。倩儿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殷勤招待。倩儿今日身穿白色小花边翻领长裙,纤腰一束,长裙下摆上拖着大朵大朵的白色棉布织花,甚是别致。小而精致的脸,珠圆玉润,一双大眼睛忽闪闪的,耳上两串长长的晶钻耳环,与美目争辉,与梨涡映笑。众人不由都暗赞一声,好标致的人物,难怪皇上动心。倩儿礼数周到,对众护院十分亲切。大家都想,有个平民皇妃也不错,没有大家出来的千金那种娇奢之气。
饭后倩儿陪皇上在鸣玉阁用茶。大家心照不宣,知道皇上今晚要留宿在冯小姐的闺房了。阁中温暖如春,锦帐香氛,极细致的雪白骨瓷茶具,用纤纤玉手斟出色如琥珀的茶来,皇上不由已陶醉了。才执了倩儿的柔荑,含情凝睇,正要做诗一首,以歌今日之兴。忽然一缕笛声,穿林渡水而来,曲调甚是凄婉,搅人兴致。皇上不悦道:“这又是谁在卖弄,吹这样悲恻的笛子,快叫人别吹了。”门外应值护卫答应一声。
倩儿清眸微闪,笑道:“我去瞧瞧他们炖的人参汤好了没有。”翩然起身。太宗一手拉住道:“美人,你来陪朕,叫个丫头去也罢了。”倩儿听了这个朕字,抿嘴一笑,并不点破,道:“我去去就来。”轻轻挣了手,扬长而去。不多时来到吹笛处,只见一个孤独的身影独倚木桥,甚是落寞。笛声已住,显然是得了吩咐,但那连翩的落叶伴着瑟瑟的冷风,却更显萧索。
倩儿柔声道:“老爷高兴,大家都开心。庆公子为什么这样黯然神伤?就不怕老爷怪罪吗?”三郎此次化名庆延。
三郎转身瞥了倩儿一眼。他平常总爱冷冷的傲视,只有今晚,眼光却甚是温柔。眸子在月光下笑痕一闪,亮晶晶的如灯。笑道:“姑娘在陪老爷,这么冷这么黑独自出来,就不怕老爷怪罪吗?”
倩儿抿嘴笑道:“先来后到,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三郎嘴唇动了动,却默然无言。
倩儿笑道:“庆公子名门之后,捷才盖世,天下少有匹配。因此今年度过二十六个春秋,却未享过室家之乐,今日好不容易看见意中人,又只怕她即将入宫为妃,有缘无份,深憾上天弄人,故此抑郁惆怅,借笛宣泄,可是?”
三郎身子剧震,他城府极深,便是对亲兄弟亲父母,也从不透露心事。今日却被倩儿一语点破,大惊暗忖:“好个冰雪聪明的女子。”笑道:“姑娘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倩儿笑道:“老爷的身份,我早知道了。这个多低三下四的护院,皆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是什么人能令天下英雄屈尊如此?庆公子就不必再隐瞒了。”
三郎笑道:“姑娘好眼力,能瞧得出我们是高手。难道姑娘也是同道中人?” 。。
48 情自斟酌(2)
倩儿眼中清光闪了闪,道:“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转身欲走。
三郎喝道:“姑娘留步。”左手成拳,“呼”的一声,向倩儿后脑击去。这一拳事前全无先兆,也不见他运气摆势,说到就到,拳风割面如刀,已将倩儿一头长发吹得如行云流水一般,四散飞舞。只要一落实了,倩儿登时脑浆迸裂而死。他料倩儿如果身会武功,对这一拳不能无动于衷,必会设法躲避,格架。自己便可从她的身法与手法上,或能看出她的一丝底细。
却见倩儿笨拙的转过身来,不避不架,三郎急忙收力。收发自如,发如江海奔涌,收如江靖风清。指节在倩儿光洁的额头前清清掠过,只碰到她几根汗毛。
倩儿流波浅笑,道:“好狠的心,好辣的手。人家热诚待客,这就是你的为客之道吗?如此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不觉得脸红吗?”
三郎大笑道:“难道姑娘是弱女子?方才这一拳,拳风虽猛,速度却不快,倘若姑娘真是寻常人家,也必会被拳风吓得惊慌失措。这是自然反应,做不得假,而姑娘却镇定如恒,看来姑娘不但能逆料我的心事,还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判断出这一拳的真伪,看来是庆某方才小瞧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说着抱拳一揖。
倩儿掩口咯咯娇笑,道:“庆公子好会说笑话。什么判断真伪啊,好高深啊。”她随即住了笑,正色道:“只因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
三郎心中一震,倩儿伸出兰花般修长秀美的纤指,掠了掠额,又娇笑道:“不就是想借机摸摸人家额头吗,用得着想出这么一大堆道理来吗?我去和老爷说说,让他评评道理?”
三郎心中一惊,正要阻止,倩儿又回眸一笑,道:“怎么,睥睨四海的庆公子,今儿也有惧怕的时候?那就安心当差,别自作聪明。太聪明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她见三郎脸色微变,又含情一笑,道:“自栩无所不能的庆公子,你就这样拱手相让吗?可惜,可怜!”翩翩而去。
三郎独自在木桥上讶异,方才短短几下交手,胜负已分,自己无论在武功上还是斗智上,悉数败北。天下竟有如此绝顶聪明的女子?此女子若是铁下心来,入宫为妃,宫中无人是她对手。难道她志仅如此?还是另有图谋?但不管怎么说,此女子必定身怀绝技。如此一来,便不能让她侍寝,以防刺驾。只有待调察完她的身世,证实清白之后,才可让她陪伴皇上。
一想到让她陪伴皇上,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抑郁难受,脑海中忽然浮起一句话来:“你就这样拱手相让吗?可惜,可怜!”心想冯倩儿好生可恨,明明是她自己选得皇上,却又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好象是自己畏惧权贵,将心爱的女人让给皇上似的。令自己名声受辱。自己与她萍水相逢,难道真的喜欢她吗?就算真的喜欢,她这样的心机,自己是否应退避三舍?即使自己对她的心机视为不见,她又是否对己有情,见她盈盈浅笑,句句藏情,然是真情?亦只或是逢场作戏的手段。依自己江湖经验,应该只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令自己臣服在石榴裙下。然而……
他想了一下然而,虽然这然而是多么的渺茫,多么的不可能,但是然而她也许真的有一点点喜欢自己,那么自己是否就这样默默的不作为呢,任由姻缘从眼皮下溜走?他胡思乱想,越想越烦,但眼中心上,眉间脑海,全是倩儿的身影,一圈一圈漾过来,象化了艳妆的妖,似乎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人吞下肚去。可在未张口前,还是人形前,却是那么令人倾倒,以至于甘愿为她去死。
倩儿端坐菱花镜前,看着花样容颜,脑海里却不是自己。伸出手指,点在镜子上,化了一个粗略的轮廓,高大,潇洒,总是有些落寞。他拥有世间的一切,家世,金钱,外貌,文才,武艺,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可为何他眉间眼角老是挂着那淡淡的忧愁?也许正是这份愁,令她牵挂,也许正是这份孤独,令她怜惜。倩儿阅人无数,名门公子,也不乏英俊潇洒者。可是为什么心上总想着他?她微微笑着,暗想:“我这是动情了吗?不!不会!不可能的。我冯倩儿是胸怀天下的英雄,多少大事等着我去做,岂能以情乱智!”伸手一抹,镜子上的轮廓模糊了,变成一团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