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者监督者签章:
“巴基斯坦空军学校X中队第二副中队长 卡里穆拉
生命掌握在真主手上,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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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芒果 第一章(1)
空军学校的那些中队头儿们都一个德性,以为只要把你往禁闭室一关,把臭烘烘的嘴巴凑近你的耳朵,扯着嗓门儿用下流话骂你的母亲,你就会问什么招什么了。总的来说这是个倒霉的群体,名为队长却没有队伍可供他们领导。怪只怪他们自己缺乏领导才能,在仕途上半途而废,前途一片渺茫。只是在有训练项目时还有点儿差事可干,名为长官,其实已沦为永久性的钟点工。从他们的裤腰带你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境况,一律都系得很低,紧紧兜住腹部的赘肉。或者,你也可以注意一下他们的贝雷帽,都戴得特别仔细,为的是遮住头上亮晶晶的秃顶。他们升官无望,随时都可能被送去业余MBA班,靠养老金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那个拿我泄愤的家伙,你瞧瞧他别在军衣口袋上方那些水果渣色拉一样的东西,他的全部人生就都写在上面了。唯有那枚业已褪色的伞兵证章是靠行伍生涯挣来的。第一排徽章是自动别上他胸前的,因为都是些人人有份的玩意儿:独立40周年纪念章、中队周年纪念章、今天我没*奖章。第二排,是对他当官辛苦的嘉奖。其中一枚是嘉奖他组织了一场壁球比赛,还有一枚是嘉奖他积极参加了植树周的活动。那个把臭嘴凑在我耳边骂我母亲的混蛋还赢得了一次免费去麦加的机会,胸前也就多出了一枚朝圣纪念章。
正应了奥贝德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真主慈悲,真主慈悲。哪怕你是只猴子,也会赏你一名美女。”
“二副”这辈子虚度的光阴已经够多的了,现在还在这儿徒劳费神,企图用他那熏人的口臭和歇斯底里的叫喊把我打垮。难道他不知道,他灌进我耳朵里的脏话,有些正是我的首创?要论收拾人,难道他没听说过如雷贯耳的“什格里方式”?难道他不知道,以前的我常在半夜三更被别的中队邀请过去,只消三分钟时间谈谈有关其母亲的话题,就准保令那些新兵蛋子放声大哭?现在离总统一年一度的检阅只有几周时间了,这么跳着脚骂我的老娘,难道他还真的以为能助他升官晋爵?
道理很简单:一个好士兵早已练就一样功夫,对这样的辱骂能做到充耳不闻。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在说关于你母亲的脏话时,其实绝对没有当真——我敢肯定也并无欲望——想要照他们所说的去做。他们之所以这么连珠炮似的叫嚷不过是出于惯性,而且觉得很酷,绝对没有赋予其任何想象。“你娘”的“娘”字响雷般灌进你的耳朵,还会在你脑海里震动好一阵子。但也就如此而已。你那可怜的娘他们连见都没见过呢。
要是这点儿噪音就能把你击垮,那你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呆在你那小小的山村,帮你老爹放放羊,或者去学医,将来当个大夫,那就能享受到你想要的宁静。而作为一名士兵,首要的就是要能扛得住噪音;你要是一名军官,大嗓门更是你最重要的进攻武器。
除非你是在无口令演练队。
瞧瞧清晨的练兵场上,都是什么样的人在指挥?谁在发号施令?我国当兵的有一万多人,从一亿三千万国民里选拔出来,经过严格的心理和生理测试,能够最后过关的只占报名者的百分之一。我们这些“民族的精华” ——他们随时都在这样提醒我们——来到军营后,是谁在领导我们?是嗓门最大的那一个,声音最大的那一个。这个人从胸腔里爆发出来的口令声,足以惊飞树上的鸦群,足以令反应最迟钝的士兵把腿抬得老高,以至于当他们顿脚立定之时,足以让地球抖上三抖。。 最好的txt下载网
爆炸芒果 第一章(2)
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当然,那是在班农中尉到来并把无口令演练的理念灌输给我之前。“喊口令的训练只不过就是——训练而已,”这是班农常挂在嘴边的话,“而无口令指挥却是艺术。靠喊口令指挥训练,哪怕你喊破嗓子,也只有一个中队的兵能听见。而你用内心里的口令指挥时,上帝都听得见。”
尽管班农并不信神。
不知道他会不会来看我。不知道他们允不允许他来探监。
“二副”*老娘操累了,几乎是在恳求我,恳求我别那么不明事理。我知道,他马上又要搬出“民族精华”那套屁话了,赶紧收紧腹肌。我可不能呕吐在这里。禁闭室这么狭窄,还不知道我会在这里呆多久呢。
“你是我们民族的精华,”他说,摇摇脑袋,“你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我刚向上级推荐了你,给你颁发荣誉之剑,而且会由总统亲手颁发。你有两个选择:四周之后光荣毕业,或者像托尼?辛格那样在鼓声中滚出校园。就在明天。啪,啪。大家鼓掌。托尼式的下场。”他双手合十,就像印度电影结尾常见的动作。
他们就是这样收拾托尼?辛格的。敲着鼓把可怜的家伙轰出学校。我一直都没想明白,托尼?辛格在*共和国空军学校究竟做错了什么。认识托尼?辛格(或者叫做托尼长官,因为他比我们要高出六个年级)之前,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名叫托尼的是邻居家的一条狗,读到过的唯一一个姓辛格的是历史书中的人物,一位独眼的印度土邦主,两百年前旁遮普的统治者。我想,总有那么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无时无刻都在监视着你们,不论你叫托尼还是叫辛格,只是你自己还蒙在鼓里罢了。
托尼?辛格就被蒙在鼓里,就因为有台收音机在宿舍里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就要将他以间谍罪论处。托尼辩解说他的收音机是用来收听流行音乐排行榜的。他们决定对他从轻发落,以所作所为有悖军人身份为由头,擂着鼓将他逐出军营。
一个落落寡欢的鼓手——这位军士在空军学校呆了一辈子,永远都扛的是最大的那面鼓,你叫他怎么高兴得起来——在前面开路;咚,咚,咚,一直保持着进行曲的节奏。我们一千多名学员分列在从禁闭室到学校大门的雄鹰路两旁。
一声令下:全体稍息!
被关了两天两夜的托尼?辛格从禁闭室里出来了。他被剃了个大光头,依然穿着军装。他昂首而立,目不斜视。
又一声令下:全体鼓掌!
掌声稀稀拉拉。“二副”取掉托尼的皮带,摘掉他的肩章,然后凑近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只见托尼长官跪了下去,双手着地,来了个前空翻,光头竟没挨着地面。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小子屁股朝天了还惦记着别弄脏脑袋。
他就这么艰难而缓慢地翻滚着朝校门而去。鼓声越来越响,震耳欲聋,一些学员也来了劲儿,巴掌拍得山响。
我瞟了一眼身边的奥贝德,他正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长官,我发誓不知道奥贝德学员的去向。”我说,心里却在琢磨,是佯装恭顺呢,还是索性一泡口水朝他脸上吐去。
“二副”急着回家。晚上是他在家大发淫威的专有时间,还有电视剧《海湾了望哨》在吸引着他。他把我写的陈述朝我挥了挥。“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想想,明天再不坦白,我可就要把你交给校长了。他恨开小差,更恨那些自作聪明的同盟者。他正期待着总统的视察,我们也都盼着呢,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捅娄子。” 。 想看书来
爆炸芒果 第一章(3)
他转身走了。我刚一阵轻松,拉着门把手想走,他又回转身来了,我浑身又绷紧起来。“我见过你父亲一面,那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战士。可你呢,你自己瞧瞧吧。”他嘴角掠过一丝暧昧的笑意。“你个山里来的小毛头,念你还年轻,不懂事,否则……”
我向他立正敬礼,调动我指挥无口令演练的全部功夫在心里大叫了三个字:“操你妈!”
我暗自琢磨,如果被关在这儿的是奥贝德,他会怎么做?首先,“二副”留下的气味就会让他无法忍受。刺鼻的洋葱味儿,自制酸奶的臭味儿,怀疑的气味儿,事情不对劲的气味儿。因为我们的奥贝德,我们的宝贝奥,最最上心的事儿就是在手腕上抹点儿“毒药”香水,还没事哼哼怀旧老歌。
他是那么纯洁,纯洁得就像一只金丝雀,从这个树梢飞到那个树梢,颤动的翅膀和几毫升的鲜血让他得以在空中飞翔,对抗着那试图把万物都拉向*大地的万有引力。
奥贝德哪里斗得过“二副”这样的人?宝贝奥,一个行吟诗人,一个经典音乐的歌者,他是怎么混进军队的?他怎么通过的招兵考核?心理测试又是怎样蒙混过关的?他还带领一队人马,顺利完成了模拟丛林战的训练科目。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只须扒掉他的裤子,看看他*裤腰上绣的那颗心,答案就尽在其中了。
宝贝奥,你在哪里?
班农中尉第一次见到我们是在学校一年一度的联欢晚会上,我们正在演舞剧《鸽子与鹰》,这还是在校长下令取消才艺展示,代之以《可兰经》诵读和餐后文体活动之前的事。作为三年级学生,我们对自己的节目当然要求比较高,服装道具都挺复杂的。比我们高一个年级的学生表演的则是合唱乔治?迈克尔的歌曲。我们的舞剧改编自一首豪情万丈的革命诗歌:我扮演帝国之鹰,恶狠狠地扑向奥贝德扮演的象征第三世界的鸽子;他奋力反击,最终把我压在身下,用纸板做的鸟嘴吸干了我的血。
班农到后台来看我们时,我们正在卸妆。“唔,你们这帮家伙,你们真该去好莱坞!”他跟我们一一握手,动作夸张而有力。“演得好!演得好!”他转向奥贝德,后者正用手巾擦拭脸上用棕色靴油充当的油彩。“不用涂脸,你都够像个武士的了,”班农说,“你叫什么?”
舞台上,托尼长官正在唱《悄悄话》,因为严重跑调,引来阵阵嘘声。
班农戴一顶深红色贝雷帽,帽檐下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浅绿色眸子,眼窝发干,就像两口多年不见雨水的水塘。
“奥贝德。奥贝德?乌拉。”
“这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真主的仆人。”奥贝德说,听上去不太确信,似乎想要解释,名字不是他自己给取的。
“那你的名字又有什么含义呢,班农中尉?”我站出来替奥贝德解围。
“名字嘛,一个称呼罢了,”他说,“别叫我中尉,小子们,我叫鲁特?班农。”他脚跟咔嚓一响,转身向着奥贝德,我俩也赶紧来了个立正。他举手伸出两指向奥贝德致了个军礼,说了一句话,全然是美国大兵的风格。后来在吃饭闲聊时,这句话被我们议论了许久。
“训练场上见,宝贝奥。”
我有点嫉妒,倒不是嫉妒他俩之间的亲昵,而是觉得给奥贝德的这个绰号本该由我来取的。
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想想他们会从我的宿舍里翻出些什么来,据以向我发难: 。 想看书来
爆炸芒果 第一章(4)
1。 还剩下四分之一瓶的穆里朗姆酒;
2。 一群一年级新生穿着白色内衣(确切讲是12月里因潮湿而发白的内衣)的合影;
3。 一盒录像带,片名《马背上的爱情》;
4。 班农的身份牌,至今还登记在门卫室的失物招领公告栏无人认领。
要不是我的什格里血液里压根就没有诗的细胞,我会把诗集列为第五项。话得说回来,被囚禁在牢房里,除非你是共产党人或者诗人,谁还有心思去琢磨什么该死的诗歌?
牢门上有条窄缝,是供塞进信件用的,就好像还会有人给我写信似的。“亲爱的阿里?什格里,希望你身体健康,坐牢愉快……”
我跪在地上,眼睛正好与窄缝齐平。我了解奥贝德,如果是他,他会坐在这儿,掀开窄缝的盖板,饶有兴味地观察那些晃来晃去的在卡其布包裹下的臀部,猜测那些臀部分别属于哪些家伙。我们的宝贝奥平常就喜欢通过分析一个人扎裤带的高低和松紧来判断其性格。
我可不想去掀开那个盖板,没准正有人往里偷窥,岂不正好四目相对。我被拘留的消息肯定早已传开:这个凶神恶煞的什格里,罪有应得,最好把牢房钥匙扔掉,关他一辈子。
盖板却自己掀开了,露出看管我的那个一年级新生的丑脸,告诉我开饭了。“滚开!”我说,但马上就后悔了。饿着肚子睡觉肯定要做噩梦的。
我梦见一架大力神C…130飞机,机身上画满了色彩艳丽的花,就像那些嬉皮士开的车一样。纯白色的螺旋桨缓缓地转动,有点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不断地往外喷着茉莉花。宝贝奥站在右翼尖端,正好在螺旋桨后面,他裹着一袭黑色丝绸长袍,戴一顶高高的礼帽。我身着军装,站在左翼。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宝贝奥扯着嗓门叫嚷着。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从他的口型判断,他是在叫我到他那儿去。我刚一挪步,C…130忽地一倾,来了个三十度的左转,我们俩同时摔倒,顺着机翅滑落,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我陡然惊醒,梦中的尖叫还卡在喉头,回响在耳边。
早上,他们果然拿着一些诗集来向我发难了。没准你喜欢诗歌,那我不妨告诉你,是里尔克的作品。
校长,或者如他所喜欢的称呼——司令官,是个老于世故、注重边幅的家伙。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乱,军装都是自己找裁缝缝制的。参谋与指挥学院的院徽擦得锃光瓦亮,肩章上缀满了星星杠杠。
虽然中将的双剑两星暂时告缺,但这家伙正混得顺风顺水,晋升是早晚的事儿。
他们找到的是我塞在床垫破洞里的皱巴巴的纸。可找到线索啦,他们心想。
我从不读诗,奥贝德锲而不舍地把一些奇奇怪怪的诗集往我手上塞,可是我连做样子翻一翻的兴趣都提不起来。我借口说我只喜欢乌尔都文的诗,他便兴冲冲地把这个德国诗人的诗作译成乌尔都文,作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又因为我讨厌无韵诗,他便煞费苦心地把诗译得都押了韵。他总共译了五首,用堪与书法家媲美的漂亮字体抄写下来,贴在我的壁柜里面。
奥贝德失踪前那天早上做大扫除时,我把它们塞进了睡垫的破洞里,心想“二副”再仔细,总不会连这种地方都查到吧。
我作了种种应对的准备,唯独没想到这么几张纸头也会成为把柄,这倒真把我给难住了。他们会以什么样的罪名指控我?把外国诗歌译成国语?滥用公共资源?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爆炸芒果 第一章(5)
我决定实话实说。
司令官觉得挺有意思。
“好诗,”他说,把纸头展平,“看来我们应该取消早操,改为背诵诗歌了。”
他转身看着“二副”:“你在哪儿找到的?”
“在他床垫里,长官。”“二副”说,觉得自己主动做了件超乎职责的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司令官把“里克尔”揉成一团,直勾勾地瞪着“二副”,那种眼神只有一个世袭军人才会有。
“床垫还没换掉?”
剋得好,我暗自喝彩。
司令官果然是抓大事的,他要为我们的民族把脉,随时根据三军总部的风向调整航向。尽管在他最近的“每日训令”中,诸如“万能的真主,随时备好你的战马,因为俄国异教徒就要入侵了”之类的话连他自己都说烦了,但淘汰泡沫床垫仍不啻他要坚持完成的重要使命。
“知道我们为什么比别国军人优秀吗?不是因为我们有来自美国陆军学校的教官。不。那是因为我们睡的是薄薄的棉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