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叹了一下,回神问道:“这……能行么?”
“殿下试一二次即可。”胡青答道。
“那,我们炼何药?”我又接着问。
“恩,九花醒神丹。”胡青挥了挥手,把经卷展开浮空中,竹卷的一面浮现出方子与炼制方法的影像,只见一个年岁很小的书中童的半身影在眼前摆弄指导,“殿下,此丹服下,每日纵使睡眠不足,却仍精足神旺,面容亦不会疲惫憔悴。”
这个倒是不错,黑眼圈增多确实容易被母后、侍从问起。可是,这方子中的原料却有点麻烦。书中童逐一声图并茂的展示了底料的九花:黑牡丹、醉芙蓉、辛木兰、金海棠、红鸢尾、粉杜鹃、千年堇、凤睛菊、龙目花。辅料更是闻所未闻的“百盏花中露”。
我感叹了一下,这些花均不是同季节开放,就算这里有温室,现在种也怕是来不及了,况且后面三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难道,这小青狐有什么神奇的法子?
胡青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便给我鼓了下气,道:“这材料虽看似复杂,但御花园中皆可收获,且丹药确有奇效,吾有一方不妨一试。”
于是他轻轻在我耳边讲了一道口诀,叮嘱我记得了,要在炼丹时不时吟念咒文,不可妄动。
见我应诺下来,他便将丹炉中的内壶的漏斗掀起,打开一个竹盒,把里面昆虫蝴蝶投入其中,然后轻轻化成青狐原形,吐出内丹。
这内丹顿时滚入釜锅之中,一道气体冲锅里弹出,在八面飞翔的镜面上飞速来回弹动了一周,从漏斗坠入壶里,然后蝴蝶型的青烟又从壶鼻袅袅飞出,不一会,这密室之中竟然有数百只蝶烟起舞,看得我目瞪口呆。
我忍不住用手指碰触了一只烟蝶,却见釜锅忽然一颤,青狐的内丹飞了出来,把这些蝶形青烟都收到了丹的周围,缓缓的倾泄到了壶里……
青狐收起内丹,重新化成胡青,有些嗔怒道:“殿下不助我运丹,还险些坏了我的辛苦……”
我嬉笑了一下,“狐仙莫怪,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确实好玩。”
胡青见我如此,也不予我一般见识,便又念动咒文,抬手飞入一个酒杯。此刻,这丹炉的内壶也轻轻飞起,将一股带着气息的青色溶液,倒进了杯中。
“哎,可惜了。”胡青摇了摇头,“火候有些没到。”
我连忙问他:“那此物是什么宝贝?”
“云蝶绽花膏。”胡青对着杯子呼了一口气,这杯中的液体瞬间凝结,变成一种深绿色的膏状,“配合醒花咒,可操控百花,立时绽放。”
我望着这杯,喜出望外,“这么奇妙,那今晚可否可一试!”
“也罢,我只有这些云蝶,也只能一试了。”胡青叹了口气,依然露出他经典的忧郁少年的表情,“不过,这花期就难说了……”
于是当晚,我和青狐除了照例在月下运功修炼以外,还趁着日出之前,把这绽花膏,涂抹在各株尚未开花的花木枝桠。对着它们,我着实努力的哼唱着醒花咒文,可惜这些花枝都只是萌发些花苞,却不见绽放。
直到清晨时分,巡园侍卫将至,才罢手。这也只搜集得当季开花的四种,以及半盅百盏花的露水。
回到寝殿,我还有些忧伤,胡青便安慰了我起来,毕竟练功修为,早日巩固内丹才是第一要务,这炼制外丹毕竟只是辅助。折腾一宿,我竟也有些累了,正躺下想睡,方弼又在殿外高声请见,说今日无早朝,依约费仲则早至东宫,来授些课程。
我心中一时烦躁,但又不想发作,便吩咐胡青化为青狐,重新起身在殿前等候。
不一会,听到殿门外一路马蹄噪杂,竟然是九间殿奉御官前来,告知说费仲来候朝之时,随众多元老大臣被纣王诏令召见入宫,无法前来授课,故本课取消,五日后再行授课,请我先行自修。
我倒是赶紧松了口气,想了想,追问道:“汝可知纣王召见群臣何事?”
奉御官答曰:“小人不知”。于是便赦其退下。
之前跟随商容修习过殷商之政治,帝国的早朝,无论帝王是否亲临,群臣们都要自清晨时分即开始聚集等候在殿外,执玉笏,着官袍,分文武。此时大臣们可以交换一些信息,一些急报也可在此时传达。日出后,如需早朝,则会有奉御官开启殿门,群臣依“三公、九卿、大夫、士侯”的等级排序,鱼贯而入九间殿,列定后帝王入御座,开始早朝。
如果不用早朝,奉御官则会宣旨不朝,大臣们就可离开,有奏本的可以交给首相文书房处理。如果奉御官不宣旨,那么群臣必须中午时分方能离开。
也有时候,帝王因故不早朝,也可着奉御官宣旨,命令特定的臣子入内庭觐见面奏。像今天这种群臣入宫,还是很少发生,尤其是纣王刚纳入美女后从未上过早朝,更是略有蹊跷。
不过我也想奉御官面色如常,料是无事,自己头重脚轻,很是疲惫,也不想计较,再次拖着脚步往寝殿走去。可刚走了几步,方弼又报寿仙宫首席内庭奉御官朱升前来宣旨。
怎么今天如此多事!我暗自懊恼着不能入睡,回头一看,只听朱升报来:
“太子殿下,陛下有旨,今日宫中百花盛开,似有祥瑞,恩准群臣、后妃、世子皆行前往御花园,立刻启程,不得延误,钦此。”
我心中一惊,瞬间清醒过来。
百花盛开!这下坏了……
章十七 初见君
百花盛开,非同小可。
纵使纣王认为是祥瑞,只怕群臣之中也有修炼界的人士,看出什么端倪就麻烦了。
我赶忙谢过朱升,称自己换身衣服,即刻前往。朱升也点了点头,便匆匆赶往其它寝宫通报。
回到殿后的屏风密室,把酣睡中的青狐喊醒,希望做些商议。可是它却不见了踪影,唤了几句也是不应。我只好勉强打起精神,赶紧更换了一下太子冕服装束,上了方弼已经备好的轿辇,朝着御花园前去。
想来这几个月,最初是因佯装病体未愈有所避讳,之后是课堂之上若是生非受闭门责罚,再后来是纣王纳得美人无暇顾我。阴差阳错,作为“太子”,我竟然还未见过身为“父亲”的纣王……
而一想到初次去见这庞大帝国的君主,心中总是不安与忐忑,且不论百花盛开之事。如若问答起来,露出差错,岂不是酿出祸端……
“哥哥!”
听到轿外有声喊来,我卷帘一望,果然是弟弟殷洪,正骑这一匹红鬃高马,由方相牵着,疾步赶来。
谢天谢地你来了。我赶忙停下轿子,喊他过来同乘。如果能和殷洪一同行走,那么只要他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就是。
殷洪也开心的下马,飞奔着冲上轿子。这个阳光的少年,似乎眼神中总有一种治愈的能量,让人忘掉人世中的烦恼。
抵至御花园前,各宫轿辇鞍马已经是熙熙攘攘,成排的禁卫已把园门护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殷洪拉起我,快步冲进园内,果然已经是繁花盛开的景象,白玉栏前,大臣们指点赞赏,御香亭下,宫嫔们笑颜如花。
怪岩假山处,有乐音传来,石阶之上,羽扇锦簇,众人之间拥簇着一人,体格健硕,着黄衣龙纹大袍,束天青色祥云鎏金带,头戴紫金宝珠冕冠,踏鸟羽龟寿纹高靴,正在笑谈。殷洪看到此人,连忙喊着父王,就欲向前。
忽然,他又止步,指着旁边握住纣王手的白色霓裳女子,对我说:“哥哥,此女就是父王纳入宫中不久的宠妃啊。”
我定睛看了他们,纣王年纪四十有余,可看起来却仿佛只有三十七八,宫中养尊处优并未显得肥头大耳,反倒给魁梧的身材多了些清冷英俊之气。不过,略显不足的是,也许是纵情声色过度,眼睑略显浮肿,还有暗色。
而这白衣女子,年岁不过十六,身材很是高挑,举手投足之处,说妖娆多姿也可,说妩媚诱惑亦可,但说楚楚惹人怜爱,或者是清纯无暇,也是完全同意。看着她,放佛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你想要的,你得不到的,你失去的,你想挽回的一切女子,都在她身上存在。你似乎无法理解一见钟情是何物,而我感觉到了,那就是一种可以托付一切的托付,你给予她承诺,她就会你若不弃她便不离的报答。而这同时,又能满足你一切的来自阴暗欲求的幻想,隐秘的,你知我知……
我痴痴的看着她,目光忽然与她相对时,竟然痴痴的一呆,才发现自己失礼了。殷洪则推搡了我一下,“这个女人绝对是狐狸精,母后跟我说的。”
我尴尬的笑了一下,这小屁孩,哪懂得我这个哥哥的骚动少年心。不过她已经是纣王的人了,真是可惜。这世上,哪有伪装女神这么好的狐狸精……
目光交汇,这妃子自然也看到了我,于是轻轻一笑,与纣王耳语了几句。纣王抬起头,微笑着招了一下手。我们连忙过去,行了个跪拜之礼,向父王请安。
“平身。”纣王道:“与儿等不见,已有月余,只觉得长高不少。”
我和殷洪连忙回答:“承蒙父王厚爱。”
纣王拥着女子,言道:“两位爱子,也见过姨娘苏美人。”苏美人则呵呵笑着,拿手帕遮住面颊,眉目笑望着我们。
我看着她,顿时感到一身酥软,腿脚居然一软,竟然噗通一跪。我略有尴尬,但只能就着景况,喊了句:“姨娘好。”
只听得周围大臣们颇有些窃窃私语的骚动,站着的殷洪也用手指戳了我一下。
纣王哈哈大笑,苏美人更是高兴的咯咯直乐,连忙命人扶我。
纣王唤起身边的费仲,道,“费爱卿,汝对太子的礼数教导有方,赦令嘉奖。”
费仲连忙出列,对着纣王连连谄笑,“陛下之命,臣子必当竭尽全力。”
纣王点头,忽然一问,“费爱卿,朕这王儿与苏美人相处甚恰,又逢这百花盛开之吉兆,故欲今日摆下百花之筵,为苏美人加封一妃,爱卿意下如何?”
群臣又是一阵骚动,似乎远处朝此处观望的外臣们也仿佛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不敢动弹。
费仲赶紧说道:“此时果真吉日,苏美人在内宫为陛下分忧,令陛下龙体安泰,功绩甚厚,理当封妃……”
纣王龙颜大悦,立命朱升传旨,在御花园中,设百花之筵,以百花为材,制成美宴。又命亚相比干执笔,起草诏令。
殷洪赶紧对我使了一个颜色,似乎是希望我出来劝止几句。而面面相觑的群臣之中,早有大臣出列,我看了一眼他的玉笏,上面刻着“上大夫杨任”,他躬身劝道:“陛下万福,臣有谏言。”
纣王愣了一下,不悦道,“请讲。”
杨任赶紧跪下,言到:“陛下。苏氏入宫不久,先封美人已是破例,今日再立为妃,更是先帝们所未有之事,望陛下三思。”
纣王怒道:“君无戏言,昨日苏美人陪朕饮乐御花园,苏美人以酒为肥,浇洒花木,才有今日百花盛开之姿。此乃天意,怎可违背。”
杨任生怕惹怒圣意,于是连忙改口,“陛下,臣并非反对,只是中宫之主未至,是否请陛下与皇后相商,后妃和,内庭安啊……”
纣王听了,怒气之色略有退去,摆了摆手,命朱升赶紧设宴,并道:“不妨,待皇后来了,百花宴上再议也不迟。”
正当转身,又一身着太师服的老官出列,疾声言道:
“此百花盛开,其中必有隐情……”
章十八 花预言
这身着太师服的,正是我天文历法课的老师——司天台总监杜元铣!
在这个朝代,除了正率兵讨伐北海的闻仲外,还有一名太师就是他了。这位老臣年有八十,服务帝国已六十余年,先王帝乙感念其辛劳,故赐“太师”称号,可着太师服,领取太师俸禄。延至本朝,纣王向来对天命天意之说态度冷淡,顺则信之,不顺则不信之,因此给我授课之时,这杜太师也是时常流露出不满之色。
不过此人虽然年迈,但商容之前对他还是十分推崇,作为本朝的首席观星学家,他主持撰修的《星变录》已经是专业观星史著作,厚厚数卷,正在垫在密室的丹炉脚下。而在他管理之下,司天监的历法发布、气象预报总是十分准时,东宫殿门挂的天气预测竹牌,每三日一更,我也时常会看上一看。
可是他这一出列,提到百花盛开的隐情,却分明是要把我吓个半死。
“陛下,老臣管理司天监多年,深知寒暑交替、四季循环,乃是天地之常,不可违逆。这百花此季盛开,已有逆行时运,似非祯祥,陛下不可不查……”
杜太师说话略有啰嗦迟钝,听得纣王有些不耐烦,费仲也连忙劝止,示意不要多言。
纣王挥了挥衣袖,握住苏美人的手,转身欲走。杜元铣竟然接着继续说道:“陛下,方才老臣看到,这龙目花亦已有含苞待放之意,若真开放,天象必将有变啊……”
纣王这才止住步来,转身回头,神色已是大变。
在一旁无言的比干,也走上前来,“陛下,龙目花乃帝祚象征,十二年前龙目花开,流星降世,陛下于此处施展神力,扶住倾倒之木梁,先帝故立陛下为太子;七年前龙目花开,日食月蚀,先帝驾崩,陛下即位。每每龙目花开,定需慎之……”
纣王点点头,我也勉强松口气,原来说的还是龙目花开的后果,和花开之因并无关联就好。
此时,朱升来奏,御花园飞云阁中,已摆好百花之筵,问纣王是否可以宣群臣妃嫔入席。
纣王听闻,点了点头,忽然又叫住朱升,命道:“将一株龙目花移至飞云阁,朕与群臣席**观之。”说罢,便与苏美人携手,起驾朝飞云阁走去。
趁着帝王低开,群臣混乱之机,我对殷洪说,“弟弟,这些花十分好看,我们不妨摘些,装入瓶中,摆放在宫里,应该十分好看。”
殷洪听了,也十分开心,拍着手道,“好啊,还可扎上一束,一会献给母后。”竟然一蹦一跳的踏入花丛,开始采摘起来。
我也悄悄拿出锦帕,四处寻找,把几株之前未有采妥的花采下包好,藏入怀中。心里数了数,这九花已有六花入手。
只见这时,殷洪拿着一束千年堇过来,对着我说,这花移自南国,花色多变,但据说千年方才开一次七色花,今日能见到甚为有幸。我仔细的端详着这长着七色花瓣的花朵,啧啧称奇的同时也暗自高兴,于是要来几枝,那么现在只差凤睛菊与龙目花两者而已。
抬头时,我却忽然发现,杜元铣正弓着腰身,摸着花枝和泥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并不时与他身旁的一位官员耳语。
这官员也是士大夫打扮,看到殷洪手中的花,连忙过来,行了一个礼,“拜见两位殿下,殿下可否送上一枝予我。”
殷洪也回了一个礼,抽出一支递上,“梅老师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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