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凉夜的花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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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凉夜的花样年华-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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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程兄弟愿意为清朝效力吗?为清朝卖命的江湖人士更多,呵!这年头,但凡是道上混的无非是图一个利字,什么精神气节,连那些清高自恃的文人骚客们都不要的东西,你想他们捡起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杜凉夜认识无双多年,尚是首次听他这么正儿八经的讲话,不由听得怔怔的,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你道他们都可恨吗?”无双两只黝黑眸中神光湛现,从容续道:“也未必。就拿范文程来说,昔年吴三桂叛归山海关,正是他上书多尔衮,主张立刻出兵进取中原。满清入关之后,也是他提出了招揽民心的策略,严禁军卒,秋毫无犯。他对满清可谓是功勋卓著,世人骂他是汉奸。可是,我们不妨想一想:自崇祯六年开始,各路兵马混战了十多年,受苦最深的人是谁?”
  他停顿一下,方道:“自然是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那么,天下大势早一日稳定,得利最大的人是谁?还是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从这个角度看,范文程好像也不那么可恨?你说呢?”
  他露出一种孩童渴望赞许的表情看着杜凉夜,一双清亮眼瞳似笑非笑。
  杜凉夜心里微微震荡,面上却极力不露声色,只淡淡一笑道:“这些天下大事,我也不太懂,你说是就是吧。”
  无双笑笑,上前一步去拉她的手。
  杜凉夜没有躲闪,她的手是凉的,柔滑而冷。她的心更冷,仿佛悬挂在半空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奇怪的是他俩都没有说话,只是执手相看,深深地凝视着彼此,给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终于,杜凉夜挣脱他的手。
  “我该走了。”
  “唉,真舍不得你走,”无双的语气恢复正常,又开始长吁短叹的像一只癞皮狗,“小夜夜,你明天一定要记得来找我玩啊,没有你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
  杜凉夜没有答他,心底某处突发的一个认知惊得她全身冰冷。
  她习惯性的扬起手臂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匆匆走掉了。
  这样一来,她也就看不到无双的脸,慢慢变了模样。他的眼神倏忽变得深邃难测,一双窅黑的瞳孔好似经霜的残菊一般,微微收缩着,莫名有一股萧杀之气。

  第四章(下)

  夜幕初临,这座以繁华享乐而驰名天下的古城,就已经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有了夜的暧昧与潋滟,周遭光影流转,喧嚣浮华,一派靡靡景象。
  慕容秋水避开人群,独自漫步在月色下的小巷,将夜街的热闹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一朵残菊在夜风里翻滚,他伸臂将花抄在手里,闭目轻嗅一下,心底忽然炸开一种菊花猝然被揉碎的痛楚,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疼,幽暗的小巷便越发显得逼仄,似有股无形的力量要在他的体内压榨出什么来。
  蓦然,他弯下腰,一口血从喉咙里急遽涌出,喷洒在黄色的花瓣上。原本萎谢残败的菊花经由血液的侵染,竟莫名显出一种妖艳的色泽。
  然后,他嗅到一缕淡淡的清菊的香气,不及抬头便看见一袭白色秀雅罗裙,月白色的缎面软鞋,鞋头绣着一朵美丽的菊花。他立刻感觉自己的心就像一锅烧开的滚水,沸腾着冒泡泡。然而,俊秀的脸庞却宛如冰封镜湖,没有丝毫表情。
  杜凉夜的手抚上他的脸,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清凉而柔软,覆上他的脸,就像覆上他的心,慢慢抚平了他心底的那股灼热,一寸寸将他那烦乱的心绪熨帖净化。
  慕容秋水极端无奈地闭上眼。
  静默有顷,他轻轻推开她,将那朵沾血的菊花不着痕迹的握紧在掌心里,一点点揉碎。
  “后天是重阳节,我们去白马寺玩好不好?”杜凉夜的声音温柔而清悦。
  “听说有朝廷重臣要来,你父亲还由着你乱跑?”
  “得陪他们应酬,其实就是个仪式,这些繁文缛节真是烦死人了。”她微微蹙眉,露出厌烦表情,“但是他们晚上听戏的时候,我可以偷偷溜出来……”
  “那天晚上我没有空。”慕容秋水打断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平静。
  “真的没空?”
  “真的。”
  杜凉夜皎白面容染上一抹绯红。
  她沉默一下,换了一种轻快的口吻道:“今天我见到无双了,他跟我说,三年前我其实是救了你,你难道就不打算报答一下救命恩人?”
  慕容秋水一愣,眼睛里忽而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表情。
  秋夜的月色宛如清霜般倾泻而下,疏枝枯藤的剪影横斜于地,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些枯藤树枝一样,纠葛极了。
  杜凉夜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努力捕捉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但令她失望的是,慕容秋水的脸上始终只有一种淡淡的哀伤,似寒冬黎明的月色,有着力不从心的惨淡的白。
  隐约地,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也许她的爱或恨,已经左右不了他了。
  这个认知令她不由自主地悲哀起来。
  她身子一软,倚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月光照着她的白色罗裙,她的脸藏在月光的阴影里,声音无端透出一股凄冷:“我常常想,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去,隐居起来。”
  “是么?你竟也想过这个?”慕容秋水的讽刺语气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杜凉夜微微一愣,半晌才低低叹一声:“是啊!我原也以为,我这一生是绝不会为这些问题烦恼的……”
  她停顿一下,忽然略略提高声音道:“我幼年曾立下誓言,要做一个心狠手辣,言出必行的人。我痛恨我这一介女儿身子,因为它,我从不曾有过片刻的自由。倘若果真有所谓的来生,我要做一名堂堂正正的男子,将这世上的一切不平扫荡!”
  她说着站直了身躯,整个人沐浴在水银一样的皎洁月光里,清艳秀绝的面上散发着一股罕见的英气。
  慕容秋水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他从不知杜凉夜是这样的。
  洛阳城的巷子都特别窄,以至于杜凉夜一伸臂就握住了他的手。她望着他的眼睛,哀恳道:“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弃?是不是要我杀了姓曲的……”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刺疼了慕容秋水的心。他忍不住低喝一声:“住口!”
  杜凉夜急切道:“慕容秋水,你别犯傻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能走多远,是由路的长短来决定的。你选的这条路,注定了走不远的——”
  慕容秋水猛地甩开她的手,冷冷地反问:“我不放弃你会怎样?将我挫骨扬灰?”
  杜凉夜苦笑一下,回答他:“不会。我舍不得杀你。我想,我大概会把你禁锢起来,永远带在身边。”
  慕容秋水怔怔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不由得笑起来。
  杜凉夜却忽然红了眼眶。下一秒,她扑倒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慕容秋水的心一寸寸地碎了。
  他抱着杜凉夜温软的身体,鼻息间尽是她的幽香,淡而弥久,极清浅的一缕,便令人沉醉。
  恍惚间,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冬夜。
  他们自酒楼厮混回来,正逢着天降大雪,极目竟是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彼时无双已然大醉,一张雪白孩儿面醉得红扑扑,眼神迷离几乎能滴出水来,却兀自赖着杜凉夜身上,吵着闹着要去城东的白马寺雪中赏梅。他们万般无奈,只得左右扶着他往白马寺去。雪天路滑,他也喝得醉醺醺,刚出巷口就仰天摔了一大跤。
  杜凉夜只好走在中间扶着他们俩。她的酒量惊人的好,喝得越多眼睛越亮,双目晶晶,璀璨若星火,叫人不敢逼视。第一次,他距离她那么近,便耍赖一般将整个身子挂在她的肩上。他倒不曾醉得那么厉害,只是不想醒。借着洁白雪光的反射,他看到她扑簌的睫毛,和小小秀挺的鼻,水映亭云般静婉,较往日格外显得温柔。
  她虽然身材高挑,但扶持两个男子走了一段路仍微感吃力,雪白肤色泛起一抹轻红,越发清艳动人。他不免看得有些痴痴的,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前倾下去,连带的大家一起倒下来。他生怕摔着她,急忙拿脚尖在她腿弯处一点,她便歪倒在他身上,倒把无双结结实实的摔一大跟头,但他醉得实在太死,也不晓得疼。
  她软绵绵的爬在他身上也不起来,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眼神是说:哦,原来你没醉啊。他的脸烧得厉害,但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忽然翻身压住她,低头去吻她莹白绯丽的脸。那一次终于被他发现,一向号称无所不知的杜凉夜,有一样是她完全陌生的,就是亲吻。

  第五章(上)

  温良辰在一名青衣小童的指引下,一步步寻进园中来。
  每走一步就在心里赞叹一声,她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却仍对这花园的格局与布置激赏不已。园中玉树草木,舞榭歌台皆独具匠心,极尽巧思,人漫步其间宛如穿行画卷之中,说不出的清雅怡人。
  她走着走着,原先的欣赏忽然尽数化作了惊叹。她惊奇的发现这五座阁楼乃是按照一种神秘的阵法布置而成。
  这个发现使她变得谨慎起来。
  她甫一踏上西江月,便发现梨木镂空的前后排窗全部敞开着,夜晚的秋风有些大,呼啦啦地吹过去,将窗户吹得吱吱直响。
  后排窗的窗口坐在一个人,两只手随意撑在身边,头向左侧肩膀上歪着,一头乌黑美丽的头发便向一边倾泻下来,尽管已经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但披散的青丝仍几乎垂及地面,随风轻轻飘荡着。
  温良辰从不曾见过哪个男子有这样美丽的发,青丝鉴人。
  她听人说过,天下无双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当你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等他主动和你说话。不论他当时在做什么,哪怕他什么事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发呆,你也一定不要去打扰他。
  所以,她一直安静的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但是她的心里不禁要感到好奇,究竟那后窗外有什么样的风景?何等迷人?竟能令他纹丝不动的看上整整一个时辰。
  由她的眼看过去,后面不过是一堵光秃秃的墙。
  她不知道,从西江月的后窗位置上,正好可以看见醉花阴后面的一条东北朝向的小巷,巷子里有两个人相拥在一起。
  她也看不见,天下无双那一张俊美的脸,阴沉如隆冬欲雪天,透着浓浓的萧冷杀气。
  月亮不露声色地悄悄移至中天,将万缕银辉洒向静谧的阁楼。天色是一片澄碧的蓝,没有一丝杂质。无双微微抬起头,觉得天色纯澈如青玉春水,向着他的眼睛不停地流泻下来,渐渐充盈胸腔,沉重的压迫着他。
  他呼出一口气,艰难地转过身来,一双黯然的眸子倏忽变得宛如鹰凖般锐利,炯炯逼视着眼前的女子。
  温良辰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绣着大朵艳丽牡丹的裙子,这为她赢得了无双的一丝赞赏。
  他神色稍缓,微微点头道:“这件裙子不错。”
  温良辰没有说话,她像所有不曾见过天下无双的人一样,为他那惊人的美貌而错愕当场。她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名震武林的天下无双竟然是一个风华绝艳的秀美少年。她一向自恃美貌,可与眼前的少年一比,也觉颇有不如。
  “你……真的是天下无双?”
  “假如你能找到另外一个人,并且他敢自认是天下无双的话,那么我就不是。”无双的语调慵懒而恶谑。
  “抱歉!”她敛眉一笑,转入正题:“我来是为了……”
  “两万两,白银。”
  “你甚至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开出了价钱?”温良辰略微提高了声音。
  “自打天下无双阁出道以来,能够直接进入西江月,亲自跟我谈价钱的人,你是第二个。就为这,难道不值得两万两吗?你要知道,当今江湖,能够见到我本人的,实在没有几人。”
  无双说完展眉浅浅一笑,艳光四射。
  温良辰顿时无语了。
  少年锦绣华服,簪星曳月,长发高束,因是背光而立,皎白的月光反而成为背景,似乎单单是为衬托他这个人而存在的。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气势,叫人莫名有些战战兢兢的,不敢太放肆,仿佛面对一个自己极为尊敬的人,从而丧失了对话的资格。
  她拿出一沓银票,放在了左手边的红木桌子上。
  “我想——”
  “在这之前,请允许我老调重弹,解释一下天下无双阁的规矩——你今晚的一切见闻将不会有第三人知晓,直到你死,倘若你做不到,门,就在那边——”无双扬起宽大的袖袍,朝着门的方向示意。
  温良辰噎住了,只得点点头。
  众所周知,天下无双阁订下的规矩至今尚不曾被谁打破。所以,他们接下来的谈话,除却他们俩,这世上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一炷香之后,温良辰离开了西江月。
  她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但没有轻松一点,反而更凝重了。
  在她走后,无双重新回到后窗口的位置。这时他发现巷子里只剩下慕容秋水独自一人,静静地站着。他的脸沐浴在银白的月色里,泛出冷黯的微光。
  无双思忖片刻,整个人忽然像一支箭似的飞出窗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向巷子里的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兀自静立不动,眼看无双即将撞上自己,才微微侧身,长臂伸展间已经捞住他的腰身,一边笑道:“唉呦,都这么重了,老实说,后院马厩这三年来的马粪是不是都被你吃了?”
  说着将无双放下地来,握住他的肩膀细细打量。
  无双起先微笑着,后来忽然觉得有些无法面对他那么热切的目光,便不着痕迹的挣脱开来,反手在他肩上用力一拍,语带责备地说:“你回洛阳这么多天,怎么也不来看我们?”
  慕容秋水抚额轻叹一声:“很多事要处理,我想等解决之后再去见你们……”瞥见无双张口欲言的表情,连忙解释道,“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不想牵连大家。况且你们牵扯进来,事情只有更麻烦……”
  无双嗤笑一声:“咱们的麻烦还少嘛?从来只有麻烦躲着咱们走,咱们何曾躲过麻烦?”
  慕容秋水沉下脸,换上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事关重大,你千万不要乱来。我知道你这惟恐天下不乱的秉性,天皇老子也不看在眼里,但是无双,这一次,你一定要答应我,绝对不要插手这件事。”
  他停下来,盯牢无双一对点漆般的眸子,沉声道:“你必须保证!”
  无双被迫回望慕容秋水的眼睛,一双漆黑眼瞳仿若深不见底。
  慕容秋水拧紧浓黑的眉毛,重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换上劝哄的语气道:“这件事真的不是儿戏。你想帮我,我心里头明白。但是这件事一旦沾上了,就洗脱不干净。而且,我相信自己能够解决。你就听我一次,别管这事,好吗?”
  无双沉默少顷,忽而一笑,点了点头。
  慕容秋水如释重负,露出五月晴空般的笑容,用力揽住他的肩膀,笑道:“这才是好兄弟!走,咱们喝酒去。”

  第五章(下)

  当慕容秋水和无双在宴宾楼喝酒的时候,杜凉夜在吃面。
  她坐在狭长的小巷口,一边吃着张老汉的阳春面,一边抬眼打量会春楼。会春楼的地理位置极佳,左右均有巷子胡同,四通八达,洛河宛如玉带般从它的背后缓缓流过,将整个洛阳城一分为二。
  时值深夜,寂寥的小巷中有三四个醉鬼步履跄踉,东倒西歪地寻找回家的路。杜凉夜目光敏锐地扫过他们。这时侯,面摊老板张老汉说话了。
  “他们几个都是附近的老酒鬼,十天有九天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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